一月二十七号开车能出川吗

  本小说曾以《千万别呻吟》為名在天涯连载四分之一,两月内获得九次首页推荐;后以三分之一载于凤凰网,目前亦获得460万的点击率现全文修订后,再发天涯希有出版界的伯乐慧眼识珠;同时,敬请各位同仁批评指正

  我就带你去北京闯闯!好歹挣点钱,将来起座新房讨个婆娘!

  那年,当王天棒决定带李牧童去北京他把这话囫囵地吐出来时,李牧童只能暗骂他一句:生就大老粗!一点幻想都没有!

  王天棒是┅个眉弓突出眼窝深陷,目光“射”人的胖男人咋一看,就像北京周口店走来的原始人;他走动时一左一右地划动粗长的手脚挪动肥肉涌动的躯干,又极像一只非洲湿地的刚果大猩猩

  离家的那天中午,王天棒一手挥舞着猪蹄一手端着酒杯,猛喷着响嗝对李牧童的爹娘说:“把小李子交给我,你们放心!”

  李牧童爹娘双双露出谦卑的笑容极殷切地劝他吃好喝好。王天棒擦了一把满是猪油的嘴一耸身蹲到了长凳上,堂而皇之地啃嚼起来那神情像一个猴王欣然地享受着部下的膜拜。李牧童暗想要是我爹还当村长,看伱还张狂得起

  来到火车站,李牧童发现这世上真有电视中那么多的车,也有电视中那么多的美女以及电视中那么多高不可攀的摩天大楼 。王天棒把四顾看稀奇的一愣一愣的李牧童拽上火车时已经喘气如牛了。他问李牧童你咋就不精灵呢?

  李牧童有点懵:“两丈高的杏子树我嗖嗖地上去了。我爷说过我比孙猴子还精哩!”

  王天棒说:“李牧童,老子懒得跟你瞎扯!”说完他打开鈳乐,倒了一杯给李牧童李牧童喝下一半,觉得味道不错就那么捧在手里。过了半天王天棒说:“就那样捧着,累不累啊”李牧童说,“往哪儿放啊”王天棒白了他一眼,一把夺过“砰”地放在面前的小桌上。李牧童赶忙制止:“别别别,我还没喝完荡出來可惜了!”这话一说出来,李牧童就晓得是个错误王天棒“噗嗤”一声笑,把满口可乐喷他一胸,说:“这是你的‘处女坐’吧”

  李牧童暗想这家伙真是没读过几天书,满口荤话他没有回答他,怕又让他笑话自己这个初中肆业生李牧童在心底揣摩半天,处奻他倒是羞羞涩涩知道是个啥。可这处女座不会是指天上的那个星座吧?跟他同桌子的那个嘴巴上已长一圈黑胡须连续读了四个初三嘚老男生就常当着女生的面说他是处女座,善良而浪漫不对,这跟坐车有啥关系

  李牧童想破脑袋想不出因果,不由得有点懊恼王天棒竟然比他懂得还多得。岂有此理!不由大生爹的闷气咋就把村长选落了呢?害得他前途暗淡只一门心思要出来闯荡,好一举荿名爹反倒讥讽他,没脱奶牙子哩!爹是败走麦城的关羽一股锐气泻尽了。连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从桐油灯盏下熬出举子的祖典都忘记叻有志不在年高嘛。

  想那祖爷十七岁中举,可不是吹的他的伟业,在他死后从重庆府运来的比堂屋大门还大的大理石墓碑上奣白无误地刻着哩!虽然吃食堂饭时,墓碑被砸成三截拦集体的猪圈如今拼在村口,成了夏夜里人乘凉的石床但“显儒李大老爷”几個字,还是能硌得打光膀子的人背痛虽然家道已是中落,但人常说富贵有根哩

  读书这条道走行不通,李牧童其实不能全怪他爹李咾栓

  在龙头村,整整二十年仅一个学生考上过省级重点中专。那中专生的爹是一大字不识的裁缝只要见娃本子上的红叉,就会操起裁布的大木尺劈娃:“格老子的拿钱教你挣那么多叉回来,是喊你去叉柴的么”不把娃的屁股打得鲜艳如先生的红墨水横批,绝鈈肯罢休

  那娃却天生抗打,孩童的学习天赋没有被他爹的武力摧毁,反而被那比戒尺还结实的尺子击进了省城的卫生学校相当於一粪刮子把球打进了高尔夫洞,算是奇谈美谈自此,村人责备娃不当心学习又舍不得下手时,不免引此为典:“狗日的你是打挨尐了嗦?裁缝娃是咋考上学的打的!”好在此人的伟绩不说是空前基本是绝了后,村里就连高中生也是屈指可数他们的业绩更是乏善鈳陈。大人们批评娃时吓唬意味就少了许多,倒像是一种宣扬村人旧日荣光的例行仪式了

  近年来,中专没落后村里的孩子彻底夨去了一条端铁饭碗的捷径,而县高中更没人上得了先前大家觉得是风水出了问题,学校门口横着一座老大的土包“这是挡了文曲星丅凡的道儿了。”村里读了几句天地玄黄的王天棒的爷王二先生常常大声哇气地说:“土包土包,尽出脓包!”然而如此这般冷嘲热諷到他“填了沟壑”,也没人理他的茬“肚子都混不饱,还学他娘的字墨人!当初臭老九可饿死的不少!”老村长周大头听得不耐烦僦回击。

  及至李老栓走马上任,就烧了三把火首先,炸包;其次拓宽学校大门;再是,集体贴补教师的伙食不料几年过去了,村小的教学质量还是在全乡垫底大家不由怪罪他钱没使用到钢刃上。李老栓笑而不语他是把希望寄托在儿子李牧童身上的,“这小孓特聪明!抓周就抓一只笔!”

  李老栓花大力气整饬学校存了这么一点私心。儿子读书了他要搞个大手笔,给这穷乡僻壤添上一筆变化以助娃一臂之力。万一娃将来飞黄腾达到那时儿孙们说起家族的翻天覆地,那可是他这个祖宗奠定了扭转乾坤的基础孰料,牧童娃初中未毕业就老想着要从少年游,将来衣锦还乡的美事他捉摸不透,这算不算鱼大坛小只把道理掰开揉碎地讲,劝娃要三思洏后行狗东西却说,“爹你说我不上心学习,你对当官那么上心从小组长到社长再到村长搞了十几年,咋被整下了课这我以后,茬村里捞个民办教师都不可能你说我读了书,又考不上城里的中学那就铁定上不了大学,那我干啥再说我们已经把初三的课本提前敎完了,不去多花一年的学杂费不亏啦。”

  儿子说得头头是道李老栓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扶不上墙的烂稀泥!”

  李牧童忙一边给他爹捶背一边诵出了他写的一首顺口溜:“我本池中鱼,不甘平庸死;也跳龙门去哪怕化齑粉!”

  李老栓眼里燃起一丝星煷:“成蛇你钻草,成龙你上天!”

  李牧童眼睛贼亮贼亮:“爹你就看我的!”

  李老栓只好卖一点余威和交情,请了爆发户王忝棒来提携儿子

  然而,一看见王天棒那副自以为是的嘴脸自吹自擂的张狂劲。李牧童就用他长年累月在书柜下偷看杂书以及从爺那儿偷师学艺得来的相术,认定这小子不过尔尔——“彼可取而代也!”转身对爹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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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牧童嘚遥思遐想,是被一阵女人的尖声谈话惊岔的不知何时,他对面已经坐了两个面孔雪白嘴唇血红的妇人。在她们浓烈刺鼻的香水味中李牧童醒过神的刹那,只觉脖子发凉几乎疑心她们嘴里,生有獠牙

  左边那个门牙大而突出的,住了口她大脑袋,蒜头鼻肚皮上贴着一张无袖短衫,肚腩肉挤压下的肚脐横阔似一张鱼嘴。她忽地弯下身吭哧吭哧地拔掉长靴子,伸脚到李牧童的裤裆下笑着說:“小兄弟,我搁一下哦!”李牧童脸碳红了脸不知如何是好。求救似地偷看了一下王天棒他正发出一串母猪奶小崽子似的呼噜声。

  右边那个圆脸瞥了一眼大门牙的靴子,问这是纯皮的么?她戴着小丸子式的圆帽挂着两个钥匙圈一样大的耳环,如同被打桩機打进紧身衣裤里的身体像一节随时会爆开的火腿肠。当她带着十二分不信的口气说话时又像一根大号排气筒,正强烈地喷吐尾气

  大门牙皱着眉,冷冷地说:“好歹你都看不出来嗦?”

  圆脸一怔说:“我家里不卖这些东西,所以不太熟悉我家开的是安爾乐专卖店。”

  大门牙脸上阴转晴:“当店老板那得要不少钱哦!”

  圆脸以牙还牙,冷然地说:“不多就十来万!”

  像刺破的气球,大门牙瘪在座位上了那双臭脚也从李牧童的胯下缩回不少。圆脸似乎不屑与她说话了就与李牧童有一茬没一茬地攀谈。

  李牧童好奇地问:“大姐你家卖的那个安尔乐是啥东西?”

  圆脸拿过身边的小包哗啦一下拉开,拿出一块蝶翼状的东西说:“你这小兄弟,哈哈搞怪!见过没得?

  李牧童极为认真地说“做啥用?”

  圆脸笑得鼻孔里一阵嘶鸣像鲸鱼喷气。她压底聲音说:“女人用的哈哈,你真搞球怪!”

  李牧童还是一脸茫然

  大门牙说,“你真没见过还是假没见过电视里广告中天天吹。”

  电视李牧童家是有的。

  一台17英寸的小黑白那是他爹坐上村主任的位置,为了沟通中央精神咬牙出售了一头肥猪和两呮羊买的。每晚除了看看新闻就是一个正片。其余时间关机,省电对广告,是一律不看的乡里人鄙夷地称其为:冲牛壳子!

  囿了电视,李牧童家就特别热闹一到晚上八点,院子里已经黑压压地坐满了人这时他爹总会美滋滋地泡上一壶茶,乐颠颠地给观众倒茶掺水他娘暗地里抱怨说,废了多少柴火吐了多少口痰,这地难得打扫!他爹却意味深长地笑着骂他娘婆娘家,头发长见识短人紅嘛要人来朝嘛!

  大家之所以每晚如此准时,是因为村子另一头有个爱看武侠片的穷汉李板子车因其力能拉板车,故村人送其外号呼之渐久,真名几近流失他有一块上海牌手表,那是他年轻气盛时搞武斗搜罗发财人家,留下的见证虽然,有人说他的阁楼里的尛木箱里还锁着一箱子幺零券(旧十元)但谁也没见过。问他他不置可否。村人只能从他没有断过酒钱烟钱且用过那么一两回陈旧嘚幺零券加以揣测,继而神乎其神地传扬

  但李板子车家却是没有电视机的。

  天擦黑李板子车雷鸣般的咆哮,就从村子一头滚過来:“走啊上村长家,看‘草上飞’啊!”他老记不住《雪山飞狐》这个雅致的名字而一味地凭主观臆断,吼出一个舒心爽畅能夠唤醒他沉睡的热血的字眼来。

  但偏偏有人取闹他:“板子车那里面的人,武功厉害不”

  李板子车回答,“那家伙厉害得很一指头去能把肉身戳个窟窿!”

  “能把荧光屏打烂不?”

  李板子车故作深思熟虑状他向来是不喜欢思考的,但对这个自己热衷的问题他不得不表示慎重,可是到底没有亲睹过不好胡言,“这敢情真要跳出来了,那真功夫嘛还是不错的!”他又使劲地一點头:“不会假!”

  一次,电视里正打得起劲没了声音。李板子车二话不说回家卸下多年前家家户户挂在墙壁上宣传革命思想的尛广播来替换。但光凭一腔热血不懂科学技术实在不行,打开电视机的盖子却合不上了他又花钱买烟,去村学堂把睡下的一个教师喊起来帮忙等声音弄出来,荧屏上也现“晚安”了他依然十分畅快:“终归整响了不是啊?”好像这小广播此刻才算物尽其用的。

  李板子车对热血武功的痴迷正投了李老栓的胃口。李老栓是爱看《七侠五义》《说唐》《杨家将》之类的英雄小说譬如,《水浒转》一百单八将的绰号那是过目不忘,倒背如流的李牧童爱看杂书的毛病,就是他传染的当然,《一只绣花鞋》《少女之心》《虹桥公募的秘密》之流他也偶有涉猎,而且抄写过其中精彩的段落后来,这些“精彩文摘”被李牧童从故纸堆里发掘出来,看得脸颊臊臊之余一度怀疑他爹的那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就是打这里练出来的

  李老栓三岁上,他的识得黄历能辨个“今日宜动土”,能掐個“子丑寅卯”的老父亲就教他识文断字。尽管他总是把“甲”读成“田”而被老父用牛鞭子劈头盖脸地抽打:“牛尾巴到哪儿去了?狗日的”打惶急了,他跳着脚揉搓着痛处:“牛尾巴扇蚊子去了爹!”他爹就叹息一声:“三岁看到老!”确信子不能承父业,去替人算命消灾弥祸,弄点轻松钱了

  李老栓神机妙算的爹没料着,文化大革命一来他那套跟王二先生学来的“讨生活”的伎俩,僦不敢露面了李老栓在近乎瘫痪的学校里,晃里郎当地混到初中毕业本来可以去当教员的,却因为他爹在政审材料中缺点一栏添上嘚那一笔,而一笔报销

  儿子人生大事,李老栓他爹殚精竭虑思考三天三夜不敢擅自做主,就请来与他有过命之交的村长周大头谋劃周大头拖着一双鱼尾似的烂棉鞋“啪啪”地走来,蹲在李老栓家土改时从地主王甲家中分得的太师椅上旱烟抽一锅又一锅,摇头晃腦地想了半天毫无良策。贫下中农出身浑金璞玉一块嘛!

  他起身要走,被李老双他爹一把抱住了“哥子,人非圣贤焉能无过哇?”

  周大头又坐下来交来换换去地翘起他的一双赤脚片儿,一遍又一遍地摸像在抚慰两只受了惊的鸭子。他皱结的眉头慢慢松开,避重就轻地说“老李,就填爱看黄色书吧!”

  李老栓他爹问这成吗?

  周大头以一个农民对文字的敬畏大彻大悟地说,咋不成咧杀人放火耍流氓成吗?好吃懒做偷鸡摸狗成吗绝对不成。怎么说看黄色书,还跟文化事业沾边的李老栓他爹重如千斤嘚笔,就急急火火地落下去了

  那时改革春风的号角即将吹响,但政治气候的严冬还在尽管黄色书,并不特指淫秽书刊而是一切哏马列主义不沾边的书,但李老栓还是因此失着被冬天的尾巴扫到在地,再次失去端轻松饭碗的机会此后,他绝了这条心等到那个茬南海边画一个圈的老人再次复出,让金庸、古龙借老人的福气传人内地。披星戴月沐风栉雨的李老栓,在解决了一家子温饱问题之後找到了休闲的好方式,把一颗心都消磨在“武侠”小说的幻想中

  李老栓他爹却看不惯儿子的沉沦。鉴于自己孩提时入过童子團,干过执红缨枪而问谁何的事!年老时每月能从政府拿点零花钱。(虽然他当过国军,解放后又四处游走骗吃骗喝,有走资本主義路线的嫌疑但那仅仅是顾一张嘴,因而在文斗武斗中还得以幸免。)他尝到了党的甜头就怂恿儿子,要得吃喝无愁最好挂靠组織。

  他的社会交际起了作用请客吃饭,成功地把儿子推进了组织——出任雷山乡龙头村李家弯小组的组长继而社长,继而村长了李老栓他爹是看着儿子一步步爬上去,心满意足合上眼的可是,李老栓却在儿子李牧童出门奔前程后慌愁得无心看闲书观电视了,這是他下“野”以来都不曾有过的心境。

  李牧童远没他爹要承前启后的焦心愁苦他正在为“安尔乐”的事,被大门牙逼问:“男駭子问这干啥?你们那山上的人莫不是还用草纸?你长大了能够像它一样保护女孩子不”

  “你没听过?安尔乐的保护体贴又周到哇!”

  旁边的圆脸听得笑岔了气,王天棒被她刺耳的笑声惊醒了嘴角流涎。圆脸拿出几盒“安尔乐”来一人怀里塞了一盒,嘫后潇洒地给每人散了一张她的喷有劣质香精的名片叫嚷着大家拿去帮她做个宣传!

  李牧童正拿手里翻看,王天棒早一把抢过笑呵呵地说,“你用不着我堂客用得着!”大门牙哧哧笑,像漏气的轮胎王天棒瞥了一眼大门牙,眼里光芒大放要求与李牧童换个位置。这样大门牙的双脚就放到他那个地方去了。他招呼着想与两个女人搭讪但大门牙与圆脸已交谈甚欢,不让他有插嘴的空隙

  迋天棒像一只偷不着腥的猫,急得抓耳挠腮毕竟是个走南闯北的老江湖,也会来事他拿出一个砖头样大的手机,劈劈啪啪地按起键来两个女人的目光,苍蝇一样粘上了“砖头”嘴巴张开成“O”型,准备随时发出惊呼

  王天棒用力地拍着他的“砖头”,得意如拍翅膀的公鸡斜眼打量两个女人。

  大门牙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小心翼翼地问:“大哥,你这啥牌子是‘摩托骡拉’还是‘挪鸡鸭’?”

  王天棒来了劲屁股一挪,顺势抄起大门牙的双脚放在自家的小腹上身子挨擦过去,指着砖头上的外文字母说:反正是一万多嘚外国货!大门牙一听吞了一包口水,两眼直愣着说不出话来圆脸有些不忍同类丢了面子,用胳膊推了她一下撇着嘴说:“大个(謌),这玩意儿又不是哪个没见过?都这么大不晓得是哪朝哪代的古董哦。唬人啊”

  王天棒的面孔,瞬时红如猪血“你胡说啥?大的就是好的你们女人不是都喜欢大的么?”话落两个女人争先恐后地大笑起来。

  王天棒兴奋得像打了鸡血把“砖头”丢給大门牙:“你玩玩,看看功能多齐全!”

  大门牙得到赏识立即叛变。白了一眼圆脸:“就是不懂莫乱说噻!”

  王天棒用胖洳蚕蛹的手指,梳理头发把长长的刘海抹向脑勺,别在耳根上了对李牧童说:“你跟这位小姐换一下位置,我来教她怎么玩游戏!”

  大门牙倒也识趣一边起身一边说:“我一看啊,大哥就是老板中的好人古道热肠!”

  王天棒就笑,笑得小肚子一腆一腆的換了座位后,王天棒与大门牙如胶似漆玩得不亦乐乎。出局的圆脸无趣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或许窗外的景物也很无趣她就有一搭沒一搭地问李牧童一些无聊已极的问题。李牧童双眼皮直打架圆脸见他昏昏欲睡,仿佛祈祷的人说了一肚子话而神父却回应以哈欠声┅样,郁闷不已就说,小兄弟我给你讲一个笑话吧

  她说,有一个女的女扮男装去当兵有一天在战场上,一发炮弹落在她身边爆炸了连长问她怎么样?女兵说没事连长不信,跑过来看见她裆上有血迹,就一把扯下她的裤子说哇,那玩意儿都炸飞了你还说沒事?

  说罢她就母鸡打鸣般地笑起来。等她笑完了李牧童木头木脑地冒一句:“那究竟是啥玩意儿啊?”没想这下她笑得更厉害了,一通猛咳像吃呛了食子的猪。咳过了还捂住胸口哎哟哎哟地叫唤,叫唤过了一根指头戳着李牧童的额头说:“你这个小流氓!”

  李牧童旋即大悟,臊热了双颊他羞涩地望了一眼伙计王天棒,他已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把大门牙放在自己的腿上,双手则淹没在她澎湃的胸部里李牧童尴尬起来,就对圆脸说我也给你讲一个笑话吧:

  有一次,我们班几个好成绩去县上考试,女老师讓一个男同学去买铅笔——李牧童一边舔着干裂的嘴唇眼睛忽然瞟向了她昂扬的胸部。他一激灵想着,那里面会是啥景致呢这么想著,就不知道该怎么讲了圆脸胸部向前挺了一挺说:“小兄弟,你讲啊!”胸部快要触到李牧童的鼻尖了李牧童赶忙把视线向下落,叒看见了她白晃晃的大腿他再往下落,落在自己的脚尖上这才安全下来,说:“他去小商店买回了一盒笔老师笑得不得了,说那是畫眉毛的”

  李牧童大汗淋漓地讲完,他知道不会有预期的笑声这个故事跟许多人讲了都不笑的。殊料圆脸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就爆出了一串震耳欲聋的笑声她笑得浑身肉颤,还一边跺脚一边拍手这架势,终于把王天棒和大门牙从无限的热情中惊醒过来了

  王天棒“射”了李牧童一眼,说:“睡吧睡吧,你还不嫌累!”李牧童不敢惹恼他的引路人只得闭目假寐。于是王天棒继续返囙大门牙的温柔乡中,但这事儿被搅和如一锅子滚水抽了柴火,只有点热乎劲扑腾不起了。

  王天棒叹息一声颓然地住了手。

  半夜里李牧童醒来时,王天棒和圆脸都不见了只剩下大门牙虾米似的缩在座位上。领路人不见了李牧童惶张起来,尿跟着胀了鈳王天棒告诫过他:到了外头,不要乱跑!跑丢了他不会花钱去印寻人启事!

  但尿急不由人。李牧童摸到车厢尾部发现两个车厢門都锁着。他靠着左边等了一下门开了,只见圆脸头发零乱地走了出来李牧童刚要往里走,王天棒竟从里面蹦了出来还对他说:“伱蹿魂哩!”

  李牧童呆头呆脑地问,“你们两个咋在一个厕所里哟”

  王天棒说:“屁话多!”

  当李牧童从厕所返回的时候,王天棒、圆脸都虚脱了似的窝在座位上发出呼呼地鼾声了。

  早餐车框框当当推过来时王天棒豪爽地给两个红尘知己,一人买了┅份十元的早餐热乎乎的饭食,倍增三人间的粘稠度你来我往,几乎是嘴对嘴地喂完了一顿饭王天棒才在旅客们鄙视的目光中,意猶未尽地把空饭盒递给李牧童丢到了垃圾桶

  每当车子进隧洞时,王天棒就搂着身边的大门牙鸡啄米似的在脸色啄上一阵子。他还說这隧道咋就这么短呢。钻下一个洞子的时候他又让圆脸跟大门牙交换了位置。

  中午时分火车进入一个大站。像大马哈鱼产籽姒的挤上来一群人;车厢随之变成了沙丁鱼罐头。李牧童被汗臭、狐臭薰得昏昏浊浊之际突然一股清香袭来。他身边已站着一个令他怦然心动的女孩了她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

  女孩子穿着白色的确良衬衣衣袖轻挽,露出一截如藕的皓腕;红嘟嘟的小嘴抿得紧緊地,像雨过后欲绽不绽的月季花李牧童不知怎么想起那个难忘的小学老师教的“皓腕凝霜雪”“口似含丹朱”的诗句。

  车窗外有囚叫卖西瓜

  女孩子站起来,从李牧童头上柔柳般地探过身去用蹩脚的普说:“我买一砣”。

  这时李牧童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般,发现她胸前两砣莲蓬似的东西若隐若现。霎时他的心脏转动得如离心机,热血尖啸着飞旋灵魂沉淀、凝固。见他的呆相女駭娇瞋了他一眼。李牧童赶忙眼关鼻鼻观心,但是他仍像一只等待捕食的鳄鱼时不时偷看一眼。

  当他做贼心虚的目光几次不小惢遇上女孩的目光,被碰得落荒而逃后他有一种暴露的危机感。他强迫自己闭眼关心等到潮涌到脑门的血液,哗哗地退回到脚底掌时才侧头张眼,瞄了一眼身边的女孩她已经与大门牙她们热火朝天的聊上了。女孩子一脸羡慕显然,她上钩了被对方天花乱坠的妖訁迷住了。

  这当儿不知从哪儿,又挤过来一个讨钱的小孩一双乌糟糟的手,伸向他的面前说:“哥哥发发慈悲吧哥哥发发慈悲吧!”李牧童的脸又烧起来,忙从衣兜角里掏了一块准备给他,哪知王天棒劈手一把抓了去:“操在外面走少发善心!”

  小孩只嘚把手伸向圆脸、大门牙,她俩就像串通好似的一个子儿也不给。就在他失望地向李牧童身边的女孩子乞求时女孩子拿了两块钱给他。李牧童趁机又偷看了女孩子几眼她胸前的莲蓬,变成了静物画里的两颗苹果了又像两只回到笼子里的鸽子。

  他的杂念像窜到艹丛的蛇一样消失了。

  大门牙又在甜甜蜜蜜地说:“好妹妹你的心肠真好,将来一定找个好老公!”

  女孩羞得低下了头

  李牧童暗暗咒骂:臭婆娘,别人找不找老公关你卵事!

  @巴山李大可 辉郎捧着千斤顶,顶着好文上金顶!

  车开动了一个黄毛少姩纵身而上,“呼”地一下就抢走了大门牙挂在窗口的衣服。她尖刺刺地狂叫了几声又很快自我安慰说:“幸好里面没装贵重东西!”

  车厢里越来越热,没人对她浪费同情心

  天边一朵乌云飘到了车顶上,噼噼啪啪砸下爆豆般的雨车窗还开着,冷风灌了进来大门牙打了几个喷嚏,拉了一拉敞开的低领又要去关车窗,就有好多人七嘴八舌地制止嫌太闷热。大门牙寡不敌众只得作罢。

  “姐姐我的衣服给你穿吧!别感冒了!”女孩边说边取下帆布包,从里面拿出一件红色的外衣显然她是要等到下车才肯穿这件好衣垺的。李牧童心生妒忌却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位天使般的女孩攀扯一下,中和满腔的酸意

  李牧童与异性交流的障碍,同他娘的风湿痛一样是积年的痼疾。

  他是在还不明白男女有别的年龄屁股上垫着小石板,在石坡上梭滑沟子磕断了两颗门牙的。上三年级后就没有哪个女生愿意跟他手牵手做游戏。一次他央求一个漂亮的女同学,放学一起回家那女同学只冷眼看他一下说,你看看你吧怹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襟上口水的遗迹足有铜钱那么厚!就此,他见着美丽的女娃就心虚得紧。等到第一次梦遗灵肉苏醒后,怹又跑到跃马镇里找过几次牙医但囿于当时技术含量太低,而不能“查漏补缺”他逐渐变得沉默寡言,面部表情石化不但不招女孩孓喜欢,反倒常遭捉弄:“李牧童你猜猜,老太婆打哈欠咋说”

  “是的,无牙嘛!”女孩子们娇笑道

  李牧童自卑感空前膨脹。连拉屎都不好意思与同学同行而跑到老远的一个公厕,以致憋出了痔疮待去乡场上读初二的第二学期,他强烈抗议他爹才卖了┅千斤谷子,带他去通州城里装了两颗洁白漂亮的烤瓷牙遗憾的是,功能却再没有复原如初一说话,唾沫星子控制不住地要往外面喷而且还夹着“嘶嘶”的杂音;有时在席上吃着饭,忽然一颗米就掉出来了。平时蹴在墙根骑在门槛上吃饭,一颗米掉了也就掉了泹是上席,那就是庄重的场合怎么可以丢丑呢?自在惯了的乡里人是不喜欢上席的乡里的娃是难得上席的机会的。为了遮掩他只好裝作吃了砂子的样子,把嘴里的饭全吐掉

  落下这个不好启齿的毛病,李牧童是有话少说长话短说,无话不说落在他爹的眼里,卻成了:敏于思讷于言嘛!毛 的女儿就叫李讷哩!孺子可教还一扑纳心地望子成龙,而不会想到自己那句口头禅:不是自家伙的东西頂好还不习惯哩!

  火车一路北上,跨过了黄河雨没停下,气温却降下不少车里的人也下去了不少,冷空气便有了活动的空间一個人打起喷嚏,跟着传染给了另一人车厢里一时,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喷嚏李牧童悄悄关上了车窗,他注意到挨在身边站着的“天使女駭”瑟瑟发抖而大门牙缩成一团,显然没有把衣服还回去的意思李牧童站到座位上,拿下自己的包裹掏出一件单布毯,推了一下大門牙说:“嗯大姐,有点凉哦!要这个盖么”

  大门牙惊喜无比:“谢谢,小兄弟!”

  “不用谢大姐,”李牧童待大门牙铺恏了毯子才说“你把衣服还给人家吧!这毯子够暖和的!”

  大门牙中了圈套,呆怔片刻脱了衣服递给“天使女孩”,讪笑道:“妹子谢谢你!”

  李牧童美滋滋地重新落座,然后屁股使劲儿向大门牙那边一摞,腾出一小块地对“天使女孩”说:“老乡,你唑这儿!”他口齿不清把“乡”咬成了“箱”。

  大门牙瘪了瘪嘴没有吭声。

  对坐的圆脸用胳膊拐了拐王天棒学着李牧童的強调:“你的小老(箱)乡,真体贴哟!”两人就下作地笑起来

  李牧童不好意思地对女孩笑笑,女孩则报之以目笑

  随着火车加速减速,女孩长发的末梢在李牧童的脖子上扫得麻麻痒痒的。这使他有了在学堂里实习女老师俯下身替他解题时,秀发一拂的美妙以及他偷偷地用胳膊压住老师的一根头发,待老师起身时不幸的头发被他强行拉断的快感他仗着一点助人为乐而没有被拒绝的底气,說:“老乡我叫李牧童,我到北京去你到哪儿啊?”

  女孩说:“我叫孟雪我也到北京去!”

  “哦!”李牧童使劲地用左大拇指勾着右二拇指,无话可说了

  孟雪见他一副憨样,笑着问:“你为啥叫那么个古怪的名字?”

  李牧童搔了搔脑袋:“这是峩婆给我取的我生下来几个月,我爹我爷还没有研究好我的名字一天,我婆背我出去玩别人问,叫啥名儿啊婆随口说,牧童娃峩爷晓得后,一拍大腿说‘取名不如捡名,贱名好养!’我爹说这名字取得好大智如愚嘛!只我娘不高兴,为啥别人生的都是宝宝、貝贝的偏她生的就是一放牛娃?我爹说这是我娘取的,你就甭犟嘴了!从此我就叫这名儿了。”

  “哦”孟雪眼里泛起快活的咣茫。

  李牧童兴致高昂顿了一顿,他咬牙切齿怀了深仇大恨似的沉声说:“我总算从那处穷乡僻壤逃出来了。”

  孟雪格格地樂了鲜润的小嘴像阳光下一朵闪亮的红花,开在李牧童的眼里了他又搜肠刮肚,无话找话地唠嗑才得知孟雪跟他同镇不同乡,而且僦是他大姑那个村的她们还互相认识。孟雪是在州城没搭上火车才到了这个大站等车。神奇的缘分令李牧童心头甜蜜地一悸还要寻根问底,却见孟雪脑袋沉得一点一点的他虽意犹未尽,也只好闭嘴

  疲倦拖大家入了沉沉的梦乡。

  再次醒来是在王天棒的惊叫中。他说他的钱不见了而一旁坐的圆脸、大门牙都杳无踪迹了。难道是她们下的手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王天棒得钱不见了

  王天棒像一只叫春的猫,一边尖叫一边四处翻找终究是白费功夫。他像被抽了筋趴在座上,双手无力地垂下如同美术课本上的“马拉之死”。

  李牧童摸了摸母亲给他缝在内裤兜里的钱还在。他大为放心:“别慌我还有钱哩!”

  王天棒落水狗似地一把摟住他:“好,牧童还是你娘细心哇。到北京去我要好好待你!”

  心神安定李牧童看了看身边的孟雪,也还在他大为宽心,毕竟她没有随她们而去就问,她们啥时下的车啊孟雪揉了揉眼说,负罪似地说“我睡过头了。哎我娘叫我出门要惊醒一点。可我还昰一觉睡过头!哎这不能随便乱怀疑人啊!”

  李牧童说,“我娘也这般叮嘱我”

  孟雪笑而不语,李牧童受了这笑的鼓励豪氣干云地说:“出门总难免遇到困难的。但埋骨何须桑梓地学不成名誓不还!我这次背井离乡,浪迹天涯非得锦衣还乡!”

  孟雪說,“长本事了还回呀”

  李牧童陶醉在自己陡然间能够在“知音”面前妙语连珠,舌灿莲花的惊喜里怔一怔道,“说不回就不回嘛!”

  孟雪撇了一下嘴角笑了。李牧童敏锐地捕捉到这笑中潜藏的一点讽刺如同被棉花里藏着的针刺中了,他的面孔陡然涨得通紅像一条红鲤鱼被钓到岸上,空咂着嘴说不出的痛。那笑悄悄隐没在嘴角了又像一个飞白,耐人玩味

  “咣!”火车,拉了长紮闸进入终点站。

  车厢里顿时乱作一团人们尖声四起,呼朋唤伴;七手八脚搬动行李。横冲直撞四下钻突,像一群逃出集中營的囚犯;像一窝炸开的蚂蚁时间到了二十一世纪,国人却丧失了千百年来积淀下来的平和中庸有事没事,都急如奔丧仿佛不是赶時间而是时间赶人。

  火车一停稳刚刚还在闭目假寐的王天棒,像球一样一弾而起手掌重重落在李牧童的肩头,气急败坏地叫:走啊!李牧童不好意思地笑笑坚持等孟雪取下她的行李,他就奋起神威硬接过来扛在肩头。然后一手拉着箱子一手拉着孟雪的包,包拉着孟雪鱼贯而出。下了车很快就被人流冲到了站外。这时李牧童看见孟雪在霓虹灯下灿烂地笑:“谢谢你,李牧童!我走了哈——记住没有我在朝阳区朝阳巷‘春晓’酒店,有空来玩!”

  孟雪走出老远李牧童还在痴痴呆呆地看!王天棒踢了他一脚:“多球夶的人呀?想婆娘还没到时候!”

  不错的,有味道一直以为网络上不会有真正的文学呢,没想到这就是啊继续啊,肯定会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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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兄鼓励,希望如此

  首次阅读,便觉语言明快好读。收藏了看前言,是老网络了我比起来,只能算新人望不吝赐教!

  你问李牧童北京是什么样子,李牧童會告诉你是方的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胡同就像蜘蛛丝,把北京划拉成方块而每一座前后一样的四合院就是粘在上面不能动弹的甲壳虫。迋天棒带着李牧童就像一只狡猾的蜘蛛在蛛网里滑来滑去。

  李牧童跟在王天棒背后一前一后进了朝阳区大红门,一个小巷的小院裏进去时,这里面的四人王中同他的婆娘正裹着一床烂棉絮偎倚在床上,欣赏一部脱光了的男女互相折腾的片子王中绿眉绿眼地瞄叻一眼他俩说:“球日的天棒娃,私闯民宅也不打个招呼啊!”

  王天棒挤眉弄眼地说:“你看毛片还没抓你哩!”

  王中说:“開球玩笑!”就大声吆喝女人起床给他们做早饭吃!女人像得到命令的士兵,一骨碌就起来晃吊着两个大奶子,一边套衣服一边汲上拖鞋,“啪啪啦啦”地去了厨房过了片刻,王中才哼哼哧哧地翻身起床伸手去关电视。

  王天棒说:“好看得不得了继续放!”

  王中看了李牧童一眼说:“不好吧,这个小娃娃!”

  李牧童一听心里就老大不服气,撒了个慌说:“怕啥我又不是没看过!”

  王中缩回手,说:“那敢情好先看着!你是哪家的娃啊?”

  王天棒介绍道:“他爹是我们村那个村长啊!下去了这一届。”

  王中掏出烟来散说:“哦,我记得的他爹李老栓是个好人。我生二胎村领导来收计划生育款,别的人牵猪赶羊就他没动手哩!我有个儿子,传宗接代托他老人家说了好话……”

  两个人于是围绕李老栓是个好人,好到一个什么程度的话题深入了下去。

  在女人炒菜的叮叮当当声以及电视里咿咿呀呀的叫声中,王天棒与王中泰然自若谈笑风生。李牧童却被那些赤裸裸的表演刺激嘚面红耳赤,心如鹿撞王中忽然瞅了他一眼说:“小娃子,终归面嫩!”

  李牧童死鸭子嘴硬:“哼我又不是没看过!”

  这时迋天棒问:“中叔子,你一晚上日几火”

  王中说:“狗日的,跟叔也这样说啊”

  王天棒邪呼呼地笑着说:“我一晚上,要来伍火!”

  王中大拇指一挑:“你牛你年轻嘛。我一天从工地上下来累得要死。只是放放碟子过过眼瘾根本就有心没劲!”

  迋天棒说:“叔,你三十五不到吧那你得去医院看看了。”

  王中嗟叹一声不开腔了。

  吃饭时李牧童去了一趟厕所。一摸褲裆湿了一半。他大惊失色以前只是在梦中尿过,现在怎么眼睁睁就尿了好在尿得不多,还能溻着吃过饭,王天棒带李牧童左拐右拐终于来到他的根据地了。一个大的四合院里左边厢房的第一间屋子。

  屋子不大但铺了地板砖,四壁粉刷得雪白想起老家灰鈈溜秋的土坯瓦房,李牧童感觉进入了童话王国看来王天棒是混得不错,难怪他敢夸口:保不定几年后他会开一辆“捞屎来屎”回家!

  次日,刚起床王天棒就接到一个电话,说他后爹在家里盖房子时摔下来了,不知死活“闯着他妈个胎神了!”王天棒来不及咹顿李牧童,扔给他五十块钱就火急火燎地跑了他说他一周之内准回来,让他省着用

  没想到独立生活,来得如此之快李牧童在屋子里找了一圈,米缸里还有点米有得吃,就不慌房东是个慈眉善目一团和气的老太太,她亲自帮李牧童生好了炉子并告诉他,怎麼样防止煤气中毒可李牧童的普通话根本不足以应付老太太的热情,只能“嗯啊”地点头

  老太太出去,李牧童关上房门的那刻聽见她对坐在堂屋里的她那个老头儿嘀咕说:那边来了傻小子,脑袋可能有点毛病!我说什么他都可劲儿地点头!

  李牧童郁闷惨了。她可以侮辱他说普通话的能力但不能侮辱他的智力啊。闷了半天随她瞎话吧,饭总得要吃的借着老太太的指点,他出了门向右,出了小巷子向左,来到一个菜市

  李牧童出三元买得一棵胶州白菜,心痛得倒抽了好几口冷气咕哝道:“在乡下大白菜是喂猪嘚,到这儿就贵多啦!”

  卖菜的是四人见他挑挑选选捡便宜的,还抱抱怨怨白了他一眼:“小兄弟,这就是你眼光浅了乡下的侽人的叫汉子,城里的男人叫先生;乡下的女人叫婆娘城里的女人叫夫人,环境不同地位价钱自然不同。要不你跑城里来干什么乡丅的菜又没受污染又没反季节又没转基因,吃起来放心你不吃一辈子?”

  李牧童被抢白得语无伦次:“就……就不许……别人说个話”提了菜就走,心中道嗯,老子总有一天鱼翅熊掌,银耳燕窝;山珍海味飞禽走兽,顿顿大快朵颐……他绞尽脑汁搜罗出许哆妙词佳句来,暗自得意了一番忘掉不快。他不笨而且比一般卖力气的要文雅一点就不愁时来运转的一天。

  过一个小商店门口时李牧童才想起万事具备,尚差一把牙刷店主是个黑瘦的姑娘,她正在看情感剧眼红红的,腮边还有泪痕

  李牧童说:“哎——峩要一把‘要耍(牙刷)!’”

  她一听笑了,瞪大两眼说:“你要耍就到一边耍去!小孩”

  李牧童咬牙切齿地重复两道,她拿絀一把洗衣的刷子李牧童急得像烧了屁股的猴子,连比带划她又才拿过一把牙刷,哈哈大笑:“你挑!”

  交易成功李牧童窘急嘚出了一裤裆的汗了。

  回过身就忘了归路。

  他在胡同套胡同里乱蹿乱钻,像陷在迷宫的小动物一样惶恐胡同里的四合院,吔完全像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都是一般的红漆大门,门口都是一对石狮子他敲了几处门,都错了还遭一小青年吼:“你丫的,找死吖!”

  天渐渐黑了才蹙近一户人家的门口,那儿放有一个烤红薯的煤油桶做的炉子挨着蹲下,够暖和不觉一倒头睡过去了。半夜里下了一场雨醒来,炉火弱了冷得人像掉进冰窟窿,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李牧童跺着脚,咳了一声嗽这一来,可不打紧一巷裏的狗都兴奋起来,异口同声地狂吠吓得他赶忙噤声。

  好不容易捱到天明忽然,前面不远处一扇门开了只见自己那家的房东老呔太拖着一把剑出来了。李牧童慌忙上前顺着门缝往里面溜偏偏老太太好身手,一闪身拦住他问:“小伙子一宿不归,去哪里了”

  李牧童说:“朋友家!”

  老太太不相信地把他上上下下看了个遍,这才放行

  侧身闪进屋,背后传来她狐疑的声音:“这小駭子脑子真进水了!这么早,湿淋淋地提一棵大白菜!”

  李牧童暗自惊叹老太太观察力好,嘟囔道“你老太婆写说明文,一定鈈错!” 又感念南方人一到北方脑子的确不好使。难怪说古代南方人跟北方人打仗,一追赶就吃败仗是因为老迷路。

  王天棒没囿定期返回

  日子过得特无聊,李牧童吃了睡睡了吃。百无聊赖他就把一个破收音机,拆了装装了拆,每天都要重复几十次箌底被弄得毫无声响了。他再一按电钮哧溜一串火花,腾起一股浓烟他像瓶子中的魔鬼那样,钻出门来把前来打探的房东老太太吓嘚不轻,问怎么了李牧童说线短路了。她一把推开他就进去查看房子,好在一切安然无恙

  自从毁了电线后,老太太彻底怀疑李牧童的智商了李牧童丢垃圾的筒子没放回原位,李牧童忘了关水龙头李牧童的炉子熄灭了,李牧童拉屎忘了冲水她都归于乡巴佬“愚笨”的表现。逐渐地进门出门视李牧童如无物,李牧童完全沦陷在她眼神的虚无里

  李牧童决定融洽一下双边关系。

  老太太嘚老头儿长年累月像一尊菩萨,坐在屋里没挪窝这是一个突破口。李牧童趁老太太出门的空隙猫似的蹩进客厅,惊得老头儿直翻灰眼珠李牧童赶忙作出亲热状,用在屋子里排练了一百次的开头语问:“您老人家——怎么不出去——逛逛”

  老头儿嘶哑地说:“峩……我……我我……”胸腔里风箱似的呼呼响,跟着就是海啸般地一阵猛喘李牧童被吓得手足无措,胡乱地给他捶揉着之后,一番艱难地交谈才知老头儿患了重病,没法动

  早餐时,老太太一回来就闯进李牧童的屋子黑嘴马脸地说,他家老头有心脏病别去咑扰。老太太眼神凌厉如同老鹰;李牧童头皮发麻,背脊发凉连连表示决不会有下次的。

  此后李牧童再不敢越小屋一步,成了屋里的活死人

  倍极无聊,他决定写小说他喜欢写,是因为他爹他爷也喜欢写他家一门三代都爱写。尽管那父子俩都是写些乱七仈糟的媒词啊悼词啊可李牧童觉得他要比他们更进一步才好,说不定哪天就像《花季雨季》那个作者出名了

  李牧童前前后后一想,他的人生还是一片白纸没有涂抹颜色他爹李老栓的一生,虽然涂抹了一半不外乎黑白两种颜色,写无可写;倒是爷一辈子有些传奇性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决定写爷!

  爷叫李纯民他爹是个商人也是个烟鬼。当他的鸦片烟瘾越大他的店铺就越变越不值钱,先开綢庄后开布店再开米店鸦片还没抽死人,三三年张国焘入打土豪杀劣绅,逮住人扯过手掌一看没有茧子,就视为“骑在劳苦大众头仩的人”斩立决。爷的爹是被红军从烟榻上拉出去一马刀砍掉脑壳的;随后米店被充公,爷的后娘席卷余下的家财连夜乘小舟,逃丅通州城

  爷由少爷而小乞丐,那年刚好七岁一年后,爷辗转至乡下地主大伯家他不习惯割草劈柴,入了红四方面军的童子团洇读过几天私塾,识得一箩筐大字委以送信的重任,被官长称为可爱的红小鬼

  三五年红军北上,爷年龄太小被留下来照看伤员還乡团收复“失地”。爷因他爹昔日是当地的开明人士而被视为受人蛊惑才认贼作父。遂念在年幼无知网开一面,从而死里逃生

  爷后来说,幸好他爹死得早要不然,土改中他划上地主成分脑袋非搬家不可。李牧童听爷这样说就有些感谢张国焘了,是他杀了爺的爹爷得了一命,才传下他这个后

  生命真是充满了奇妙的隐喻。李牧童诞生的条件并不全是因为他父母肉体的结合,或者他父母的父母的肉体的结合;也不全是那亿万年前地球上构成生命的某种化学物质的突然萌动或者那个寄点的突然爆炸形成了宇宙。而是因为张国焘手下的某个士兵,那一马刀的挥舞;或者说马克思那伟大的头脑中,共产主义火花的一闪念就此种下他诞生的必要因素の一。

  李纯民年稍长中日战事告急,被抓了壮丁行到半路,他乘机脱逃;却从中悟出一条“发财妙计”归告乡人说:你们不想讓儿子当炮灰,给我几块银圆我顶替啊!

  有人说:纯民,你是家里的独苗你把命提在手里耍?

  他少年老成地回答:胡说我昰想趁年轻积点钱,讨堂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宁死不打光棍!

  村里的周大头、王二先生、李板子车的爹等好几条性命,都是李纯民以命换命换下来的所以解放后,摸惯枪栓摸不了锄头把的他生计告急时王二先生投桃报李,面授了六十四卦金钱课让他奔个活口。

  在文革之初有人要挖掘李纯民的反革命事迹。王二先生在忆苦思甜时第一个跳出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帮他声援:我呢这条穷命呵,就是李家弯那个李纯民替我换来的我爹死得早,我大哥饿死我要给我娘养老,可保障所的人还是要抓我的丁李纯民僦代了我去,他没要钱至今我还欠他五个响洋!

  “王二这么一说,可把我的命给保下来了;要不然把你双手双脚绑住,面朝地吊在村学校会堂的大横梁上,麻柳棒扇脱一层皮你还牙巴咬得死紧,背上就给压一扇石磨你是也是不是也是。”多年后李纯民仍心囿余悸。

  每次听爷叙生平到此处李牧童就觉得爷志向太浅了,不是乱世出英雄么怎么也该出去混个功名。咋扔了一条命不要老想找堂客(媳妇)?于是催促爷快说大地主王甲斗扈烟客的事那还有点英雄味道。可是爷的故事讲一千遍道一万遍还是要枝枝蔓蔓,┅节一节地说下去包括猴年马月,犯心绞痛如何被连长用一碗枪子弹的火药治好都不漏过

  这时李牧童就恨不得给爷的嘴上装上快進键按一下。他只得提示说爷,那个连长见你精灵收下你当了勤务兵,给你吃喝还把马给你骑,最后一路出可仗还没打,你咋又囙来了

  李纯民说,小日本投降了国民党跟共产党打,我当了俘虏我不愿同胞相杀,也没当解放军就回来了!

  李牧童不问叻,有点懊恼爷不但“投降”还“脱逃”,甚至跟日本人连照面都没碰过依照他想,爷至少该跃马疆场马革裹尸,哪怕不青史留名也得有点“热血事”。如此灰溜溜回家甚至连“臭名昭著”的王甲也比不得。王甲是斗过扈烟客的

  那时,王甲还是放牛娃扈煙客已是个做了二三十年土烟生意有点钱就发痒的商贩。出门在外他想女人了,就使唤几个钱去前前后后,把村子里的小媳妇大姑娘篦子似的过了个遍男人们有苦不敢言,他是用钱暗中通了村里头面人物的关节了

  扈烟客贩卖旱烟,落脚在王二先生家跟王二寡居的娘明火搭灶有一腿。但一来二去三厌烦就不给王二娘拿钱了,出去打野食回来还动不动打他娘。一个腊月天放牛的王二,向“哃门”王甲倒了苦水

  王甲说,老子替你出气也好弄几个过年钱花花。

  等扈烟客到邻近的一个大镇子里去买烟王甲也跟了去。扈烟客刚把烟摊摊摆好王甲就过来了,抱了一捆烟就走!扈烟客当场抓住他娘卖痞的小棒老二,活抢人啊!王甲说谁抢你呀?你詓年借我那三十个大钱还没还哩!扈烟客说你认你妈的谎账!我啥时借过你的钱?王甲说你还不认了,那是我放牛的工钱这时,镇仩主事的人物都围过来了王甲挣脱开来,把手里的烟一把一把地全散给了他们嘴里乖巧地恳求着老爷们快为他这穷小子作主。

  这些是非人见这个鼻浓口水的小娃懂得起,心先软了吃了烟,嘴也软了又见有利可图全都指责扈烟客:别人是个小娃娃敢乱说,你一個大人还不认账快快还出钱来!不然,我们就要主持公道送你去州府讨个说法!

  扈烟客是草民一个,天生怕进衙门便叫天喊地!主事的大佬冷冷地说,我们不帮小娃未必帮大人申怨扈烟客不呼怨了,一时又拿不出三十个钱来烟摊子抵了债,王甲又把烟分了一半给主持“公道”的扈烟客阴沟里翻船,无脸再回村里自此销声匿迹。

  每当王二先生在忆苦思甜中说了爷的事就被大家催喊着揭发大地主王甲的罪恶,他便把这个故事翻来覆去地说末了,总不免擦着一双风火眼说狗日的王甲多坏啊,他就是个强盗他活生生嘚榨了扈烟客一笔钱。可听的人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又想不出个理来,但一想他是大地主那就是“恶”了。

  这个乡野艳情的故事實在吊人胃口,光棍年轻人田间地头碰着了王二,便叫他往细里说王二说,说球你去问你娘,也偷过扈烟客!

  爷讲龙门阵就潒一盒陈旧的录音磁带,不会跳带虽然扯扯顿顿,仍会唧唧吧吧周而复始,非得把他一生叙述完才另起头说王二讲扈烟客的故事。否则他就说不下去,老会问孙,我说哪儿了李牧童不敢轻易打断爷的说话,否则他会从头说起。难怪村里的文化人张强先生说爺写的悼文,重复句多

  爷终于讲到他回乡了。他一身弹痕却毫无分文,凭着走南闯北阅人无数的经验,加上能言善谈的嘴农閑时,随王二先生走乡窜户掐指算命。晃荡到三十多岁才取了一个吃长斋不能生育的冯氏。

  听爷说完这档子无趣的事李牧童便說,爷你不回来都当将军了。现在可好讨个不能生的。爷就笑我只上三个月私塾,没文化!李牧童说贺龙大字不识,三把菜刀起義当元帅!

  爷说,那得看祖坟葬得好不好你知道宋朝赵家当皇帝,杨家只能当将么那是他们祖上葬的地方不同。一个葬在牛头屾的脑袋上一个葬在牛角上!可姓杨的,没一个好死的杨七郎呀,万箭穿心……

  李牧童赶忙制止说爷,我知道挂角杨家将的故倳你不要说了,我知道那个婆被你气得投河死了后来才娶了我婆,我婆是因为给人家生了七个女儿离了婚,嫁给你就生了我爹,嘫后有了我……

  爷是每年春节都会从箱子里拿出一双绣花的鞋垫子,一边喝酒一边赏玩还对他说,孙这是你冯婆纳的。她不在三十年了。李牧童就纳闷儿鞋垫子干嘛不穿?是不是我亲婆纳的鞋垫子太多了

  忽然,李牧童就灵光乍现地想到孟雪心脏像被狠狠地拽了一下,把他从一片混沌中摇醒了他似乎悟出了一点爱的道理,决心给爷立个传在一本擦屁股的白纸上,他用铅笔写下了“李纯民大传”几个大字可他很快发现这是一个愚蠢的想法。穴居人一样暗无天日的生活连思维也被禁锢了,头昏脑涨磨蹭了四天,財便秘似的挤出一万来字何况他悲哀地觉出,要驾驭一个历经两个朝代的老人的一生非他的笔墨能控制,他懊丧地捶脑袋干脆躺在叻床上想火车上的孟雪。他又睡不踏实了在屋子里烦躁地转了一圈,目光落在了米缸里那米所剩无多了。


  才便秘似的挤出一万来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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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牧童害了怕,再折腾下去他这一辈子恐怕要由记者来写一则短小的死讯了。他心焦起来草稿纸一团,扔了可王天棒像一滴废油渗进了下水道,还杳无音信而他自己的生活也像掉进了下水道,昏暗不堪

  只有想到孟膤,他才如夜里走路的人望见前方有点灯火;才如饥寒交迫的人怀揣着一粒温暖的烤土豆。他几乎控制不住地要去找她她留下的地址,还小心翼翼地装在那个洗过后的内裤上娘缝制的口袋里他却又对着墙壁傻笑,自己堂堂男子汉怎么也婆婆妈妈地想起女人来了?难噵就只有爷那点出息算了吧。萍水相逢美好的记忆留在心底吧!等有一天,功成名就风风光光地出现在她面前,那该多带劲这才昰一个男人真正该做的要紧事。

  可目下李牧童实在无事可做,而精力旺盛

  这一路来性的刺激,使他脑中的性意识如同核辐射下的生物,疯狂地壮大乱七八糟的想象,彷佛铅笔在书页上涂抹的一枚硬币清晰地凸现出来,硌得年轻的生命一阵阵发痛欲望如滾油飞溅,似熔岩奔突;青春的草原已是一片焦土。

  在一本王天棒压在席子底下的破杂志上李牧童读到:如果太过性压抑,将来沖锋陷阵时就可能偃旗息鼓。深谋远虑之下他无师自通地“手指头告了消乏”。他还在屋子里找出一套女人的内衣恣意地“游戏”叻几回。脑子一片空白后他会想到,这可能是王天棒女人的羞耻感,像蝎子一样刺中了他

  这时,他陡然想到孟雪她胸前的两朵莲蓬,就像放出万丈金光的的法海手指的金钵罩住了他那些邪恶不堪的念头。但大门牙、圆脸的丰乳肥臀以及王中电视片里的光胴胴女人,却如同水漫金山极快地湮灭了他这昙花一现的灵光。

  在无序的放纵中李牧童如同一只掉了尾钩的蜂子,只剩下昏醉的哼哼了一日揽镜自照,但见面容苍白眼神迷离,他学着《三国演义》里被困下邳的吕布那样绝望惨叫:“吾被酒色伤矣!”然而自我嘚克制欲,却如劣质的解毒血清消不了肿痛,反而产生了嗜药性他只有不停地去冲澡灭火。可是温热的水流过皮肤,却如火焰一层┅层地烧进了骨髓

  水表、电表数字,在飞快上升房东老太眉不是眉,眼不是眼地说:“水表字、电表字跑得比火箭还快咧!”

  李牧童没有去冲澡的那天,他病了头痛欲裂,软绵无力挣扎了几次,他扶住墙走了出去这是他痛定思痛的决定:不能因为心痛錢,就不治病;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什么都是南柯梦。

  诊所的位置就在菜市场附近。李牧童摇摇晃晃走进去女医生的眼睛就亮了,没有查询他的病情反盯住他因冷而穿的一件皮衣问:“这是真皮的吧?”这本是李老栓送爱子出门买的一件地摊货。李牧童模棱两鈳地点点头

  医生说,“输液吧!”

  “那……那那……多多多……多少钱”李牧童牙齿格格响,浑身颤抖附带掩饰过窘态。醫生没有把握住这句话的脉搏说:“病成这样了啊,输液来得快!”

  “我……我我……还是打针吧!”

  医生“咦”了一声伸絀一只苍白得像福尔马林里浸泡过的手爪说,“我给你把把脉”李牧童勉强地抬起右手,不料医生中途变招错过他的腕子,抓住了皮衤下摆一拧摸,爆出一声笑:“假货!”再回手抓住他的手腕,装模作样地摸了一下:“带了多少钱啊钱少,还是吃药吧!”

  李牧童就拿了一板感冒胶囊踉跄地出了门。路过小店的时候小店里的黑姑娘探出半个脑袋说:“过来耍一哈儿嘛!”她竟然会说四话!亲切的乡音磁住漂浮的脚步。他按下头次买牙刷被她“调笑”的不快生了找杯热水服药的念头。才提腿迈了两步眼前一黑,“咕咚”倒地上了

  李牧童睁开眼,他已躺在一间小屋里的竹床上一道三合板把屋子隔成两间,天花板和墙壁都贴着发黄的报纸,一台斑斑驳驳的小彩电放在床头的小柜上,床的另一头靠窗口的地方一架大立柜,一栏一栏地放着日用货

  黑姑娘坐在床沿上,一脸關切:“没事了我给你打鬼了!”

  李牧童说,“啥鬼”

  黑姑娘指着他胸前一道道红,“这不是!”

  “我们那儿叫刮痧!”李牧童说他背上传来隐隐约约的疼痛,想来也跟胸前一般摸样了欲要挣扎起身。黑姑娘按住了他羞涩地一笑:“你这是感冒拖久叻!要休息一下的!看电视吗?”

  李牧童说“随便!”

  黑姑娘愣一愣,递遥控器的手缩了回来“那就养养神。你渴不我给伱端水!”

  她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去提门口边的北京炉子上噗噜噜响的开水壶她的脚有问题。李牧童想刚才她咋搀扶自己进来的呢?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这么一转念,黑姑娘已放一杯热茶到床边的案几上“你慢慢喝吧。我去给你下点面!对了药你吃过了么?”

  李牧童心里一热“我这有感冒通!”

  黑姑娘一笑,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包感冒冲剂:“吃这个吧效果好一点!一个人在外,嘚准备点常备药品犯个头疼脑热,提早预防!免得病了呼救无门!而且也没那么多钱去花费呀!”

  李牧童心悦诚服地点点头。

  一碗热腾腾的辣椒面李牧童吃得浑身舒坦,病去了一大半回到出租屋,他对黑姑娘的身世来历了然于胸了她叫胡蝶,是陕西安康囚李牧童知道,安康离老家通州并不远。他听爷说过安康和通州好久以前都属于西康省,说起来算半个老乡哩而且,他问过她她们那儿夏天,有没有一种小得像针尖黑得像牛屎的,黑茫茫地飞来咬人的虫子她说有,而且说出那虫子的名字叫黑帽子。还说嫼帽子,黑帽子没有嘴,咬断髓这就让李牧童对她油然而生出一份亲近感,因为她那地方竟然也有黑帽子他就想着寻个得当的机会告诉她,练练中功治治跛足。他是在故乡人人家里原来贴门神的位置上见识过中功教主坐在一朵莲花上的无上法力。他也还记得那练功的口诀:搓红搓碳入毛细孔,进丹田……

  几次走访李牧童忍无可忍地对胡蝶道出自己被“带路大哥”王天棒遗弃的苦衷。胡蝶囧哈大笑一排细碎的白牙被一束从窗口射入的日光打着,泛着生动而锐利的光:“这有什么大不了找事做啊!”

  李牧童嗫嚅道:“睁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干啥呢?”

  “活人还能被尿——”胡蝶说“我给你找个事吧!”

  李牧童就到了附近沙发厂,轧木料一天十块!还管饭!

  干活的第二个月里,李牧童抽了一天空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腰间别着花去一整月工资购买的二手BP机特意去看了一趟孟雪。

  在酒店当上领班的孟雪请假陪他过了一个快活的下午


  越来越有味道了。很有贾平凹的韵味

  过奖了,谢谢老兄赏脸阅读因你的支持,我会坚持更新的哈

  大可,很珍视你顶我的一帖!最高奖赏来自读者!阎连科提出了“伟大的讀者”一说,还真不是矫情!

  这一路来性的刺激使他脑中的性意识,如同核辐射下的生物疯狂地壮大。乱七八糟的想象彷佛铅筆在书页上涂抹的一枚硬币,清晰地凸现出来硌得年轻的生命一阵阵发痛。欲望如滚油飞溅似熔岩奔突;青春的草原,已是一片焦土

  转眼中秋到了,老乡王中突然想起还有李牧童这么一个小朋友过来请他去过节。他回绝了因为头天胡蝶说过:“牧童,我们两個一起过中秋吧!”

  嫌月饼好吃的太贵;买得起的,不好吃思量之下,李牧童提了一块大蛋糕又好吃又花钱不多。进屋胡蝶巳收拾了几个漂亮的四菜,辣椒鸡丁、酸菜鱼、麻辣豆腐还有一锅通红的麻辣火锅。闻到味儿李牧童就不停地一包一包地吞口水,自覺像一只癞蛤蟆在不断鼓气

  胡蝶似乎描过了眉毛,细细地一线;脸子也比以前白亮她笑意盈盈地招呼:“瞧你,还送礼啊!”

  李牧童把蛋糕放在桌子上想起了一句得体的辞令:“不成敬意啊!”

  胡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儿:“你客气什么?

  李牧童就唑下海吃起来填饱了大半个肚子,才发现胡蝶没动筷子就说,“你也吃啊!”

  胡蝶轻轻地夹了一筷子菜把里面的辣子末悄悄拨箌桌边上说,“我在吃呀!”

  李牧童的眼泪就下来了他慌忙举起啤酒瓶子一通喝,硬生生地逼回了眼泪这一桌丰盛的麻辣菜,可嘟是为他准备的哩他拿出最后一瓶啤酒,给胡蝶慢慢地满上了一杯

  胡蝶说,“我不会喝酒呀!”

  李牧童说“我非敬你一杯鈈可。不是你我可能尸骨无存了!”

  胡蝶伸出食指按住了他的嘴:“我喝,不许你胡说!”

  一杯酒下肚胡蝶脸上飞起红云,說“牧童,我们是不是有缘分”

  李牧童正色说,“是的要不,我远天远地跑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首都来认识你哇!”

  “伱咋不正经?”胡蝶眼圈一红泪如雨下。

  李牧童措手不及连不迭道:“你哭啥呀?”

  胡蝶头一偏靠在了他的肩上,哽咽道:“牧童你多有福气啊。想家了可以回家有爸爸妈妈宠,可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人要我的!”

  “不要这么说嘛!胡蝶,”李牧童没料到气氛急转慌不择言,“现在我们在一起!”

  胡蝶说,“牧童你知道我为什么一个人么?因为我家穷哥娶不上媳婦,我爸把我卖给了村里的老光棍儿我逃过一回,他们抓住我打折了我的腿;可我还是逃出来了。都说北京大啊我不怕他们找到了。我收破烂积攒下钱,租下这个小房子做生意糊口!……”

  李牧童说,“你告诉政府啊!”

  李牧童呆住了电影里的情节,怹遇上了遂顾左右而言他,“我们先吃蛋糕吧!”

  胡蝶擦了眼泪起身说,“瞧我都在说什么呀!”她打开蛋糕盒问,“牧童伱今年多大?”李牧童回答十六岁多一点

  “我比你大两岁哩!”胡蝶说,就在蛋糕上插了三十四根小蜡烛点燃了,“这是我们共哃的节日许个愿吧。”说完她就闭上眼,默念了几句;李牧童照做了胡蝶问他许的什么,李牧童说“我希望我们的明天越来越好!你许的什么呢?”胡蝶脸一红低下头说,秘密其实李牧童也卖了个关子,他心里想的是哪天能再次见到孟雪他把一块写着祝你生ㄖ快乐的小黑牌子从蛋糕上起下来,扔掉了

  胡蝶说,“你扔掉干什么”

  李牧童说,“还能吃啊”

  胡蝶说,“那是巧克仂笨蛋!”

  李牧童的脸上就红得比烛火还红了,“我——不习惯吃巧克力!”

  王天棒带着他挺了一个大肚子的女人珊珊到来时他惊异地发现,几个月不见李牧童长结实了,胳膊粗了喉结大了。王天棒擂着李牧童的肩头说你小子真有你的。听王中说你都釣上妹妹啦。而对自己一去久不返只字不提,反倒说怎么?王中没给你找活干这家伙我还给他打了招呼的。

  王天棒是被骗回家嘚

  他后爹一根毛也没掉,是他的女人要生三胎了他不回家预缴罚款,村干部说就只能卫生院见了当时,村支书张建国张大胖子還创造了一个在小山村经久不息的笑话他念在天棒的女人也姓张,张嘴闭嘴认了他这个本家叔叔的情份上而不想当面得罪人就排遣计苼专干兼民兵连长的邓援越前去剿罚。邓援越急了“张书记,你是村里的一把手你不去,天棒婆娘搞结扎合不拢口的!”张胖子厉聲说,“你才是专搞妇女工作的”一时传为笑谈。

  王天棒的爹娘盼儿孙子心切担忧着媳妇肚里的娃一旦打下来,女娃子无所谓偠是儿娃娃,那可造孽了前面两个都是女娃,再添不得客人(女孩子长大出了嫁,回娘家就如客人)了但试不过三。门前那一树酸杏子儿媳妇阴一个阳一个都打吃完了;殇一眼儿媳妇,肚儿是上尖下圆这回准是个男娃!

  “自主创收”心切的村干部对两个老人,先一番连哄带吓再一番推心置腹,才鼓捣出这个无伤大雅的“馊”主意王天棒回家就被监控起来,走一步邓援越就跟一步王天棒戲虐说,“邓专干腿跟的腿,那是我家的花狗子嘛”

  邓援越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腆脸厚颜地笑“天棒,你要了解当干部的疾苦我这是奉命行事呀!谁不晓得你发了财呀!你爽快点嘛,大家都痛快!”

  王天棒心知躲闪不过打肿脸充胖子地说,“名声拖累囚呀!不就是几个卵米米钱么你们猴急的。”就私下东拉西扯凑了一笔再请李老栓说情,事情圆满解决他就迫不及待地带上女人出門了。

  “家里不保险保不定哪天又诈我一笔钱!”王天棒在途中怒火中烧地咒骂女人,“你这笨婆娘非要在家里生孩子。又不是迉人非要叶落归根哩。”

  “躲得初一躲不过十五!”女人反唇相讥“有种,你让我到美国去生啊!爱生多少生多少要不是你在镓里炫富露财,最多被牵两头猪!”王天棒被击中了软肋嘶嘶地吸冷气,甩了女人一耳光“你他妈不生儿子还有理了!”

  王天棒嘚女人张麦穗愤愤不平地跟李牧童叙述这段往事时,李牧童恍惚地想起他原本也还该有一个弟弟的但是后来没了。

  “这都要怪你爷!”爹每每会心有不甘地对他说“你娘怀上你弟,你爷非要你娘去引产你爷说,生了小的饿死老的两千斤谷子两千个工分两百块钱,这三个二是活人扛得起的吗我说,人多力量大!我还不上账娃长大还。你爷说哪有光屁股娃就欠一屁股债的?再说你是共产党員,咋不带头遵循党纪国法我不说话了,我知道他是怕我犯错误出脱了社长!可我恨啊,他是个单蹦儿我是个单蹦儿,改朝换代几┿年了还非得我儿子也成个单蹦儿!这怎么说得过去呢?后来你婆死了,我要请端公做法事这是你婆临死前交待过的,她活着不求峩啥红苕洋芋管肚饱,麻布粗衣保暖就行但死了要风风光光下葬。她是有儿子的人不能偷偷摸摸去见阎王爷。可你爷又不准说我昰村长,婚丧事要简办!我知道他是怕我犯错误,失去了权柄可我心里悔啊。你婆操劳了一辈子你爷一点同情心没有么?他就信组織他不需要养儿防老?组织给了他几个钱收买他了。嗯说起来,他可是地地道道的国民党!”

  爹在他出门前一晚践行的酒桌仩,又义愤填膺地重复了这段故事他却说,“爹我爷死前不是把每个月三十二块的工资积攒下的两千块交给你的么?我爷是爱你的伱小时病了,不肯吃药我爷背烂苕粒去通州城卖了,走一天一晚脚丫子都裂开了哩!我大姑背你,跌哭了你我爷一脚踢倒大姑,又┅脚踢得脸上起一条痕至今未散哩!”

  爹头颅靠在桌沿上一点一啄,含混地说“我真不知道,你是懂事呢还是不懂事。”说完爹的脑袋一沉,不说话了手里还捏着一杯酒。

  想到这李牧童对麦穗说,“姐男男女女都有强人和怂人,我们决不拉稀摆带!”

  李牧童这么快引麦穗为知音是有原因的,王天棒这次来顺便捎来了他手写的一本诗歌稿子。麦穗在火车上为了驱赶瞌睡翻了幾页,竟能诵出几段李牧童化古今中外名句为平庸的诗句来

  被人欣赏,毕竟是一件叫人拍手称快的事

  王天棒两口子一来,蜗居立马显得拥挤不便

  李牧童说,“我另租房子!”

  王天棒说“你那点儿钱,够用从今天开始,房子我们凑合住你缴点生活费就成。莫说我大老远带你出来,莫说我不提携你一把硬逼着你分门别户!”

  王天棒用破木板把房子一隔为二。几乎每晚,李牧童都听见他重复着他的“五次”定律女人的叫声,也弄得李牧童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地把他那张竹床,弄得嘎吱嘎吱响王天棒办唍好事后,总喜欢敲敲临时墙壁说:“别睡不着忍几年你也可以办事了!”李牧童就如履薄冰,噤若寒蝉

  有一天晚上,王天棒折騰得正响亮忽然门砸得山响,有人大叫:“查暂住证!”王天棒一跃而起过来指示李牧童钻床脚。李牧童刚钻进去半个身子麦穗就紦他扯出来,示意他钻到他们的被窝里面去接着她也上了床。门砸得更响了王天棒去开了。

  电棒光利剑似地劈开昏暗的屋子,隨之闯进几个人来王天棒恭恭敬敬地,取出他与女人的暂住证呈给打头的人那人看也不看,却问床上是谁?王天棒说是我老婆。那人犹疑不信

  麦穗侧过半截光溜溜的身子,磨磨蹭蹭地穿衣王天棒故作慌乱地抱了一床铺盖,遮住了她低叱道:“盖着盖着,赤身裸体的成何体统大哥们又不是没看过。”

  那伙人“哄”地一声笑就走到李牧童睡的那边屋子里去了,手电一阵乱晃一个人探照了床底,又摸了摸被窝问这个床谁睡?王天棒忙说:“是我是我。我老婆还有几个月要生了不让我跟她一起睡!”人群又漾出叻一串愉悦的轻笑声。

  等平安无事了李牧童才爬出被窝。王天棒额头上的汗珠子晶亮亮的他虚脱一般地说,“差点拉到昌平去筛沙去了,就得拿钱取啊你!”

  李牧童忙说“多亏麦穗随机应变,有先见之明!”心里却在反复体味小时看《雪山飞狐》胡飞躲进苗若兰床上的景况又玩味起爹也是有过这么一回“造化”的。

  那年他们打麻将,正起劲听人说警察来了,桌上方城倾倒各自躲逃。其他的都被抓了个正着只有爹躲过了。爹跳上了主人的床却不知他的婆娘,正光溜着身子在睡觉哩

  传闻,那次事情败露是爹的死对头张胖子告的密。要不是藏在床上躲过一劫,爹恐怕得提前两年下台两代人,有这般的巧遇天生注定是父子。《聊斋》里又讲修行的狐狸挨着人躲过了雷劫,就会成大气候哩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此后,王天棒带李牧童打起了游击这里躲┅晚那里藏一夜。有惊无险地过了四个月逼仄的小屋里添了一个哇哇啼哭的小女娃。王天棒工地上的活计也忙起来了他忙不过来,就讓李牧童去照顾他老婆他闭口不谈,尚欠借李牧童的钱反说,“你就别去小作坊干活了我给你算一份工资!八块一天!”

  麦穗吔乞怜地说,“就一个月!”

  李牧童心软了他谁都可以拒绝,就是不好意思拒绝她按照麦穗的话说,“牧童虽然你比我小好多,可我们谈得来是不是我们在一起,挺有意思的”

  每当她这样说话,微微侧过头来长发掩映下的半张面庞,皎白如云中之月李牧童看得发呆。他不感到这个生过三个孩子的女人比他大跟他有多远的距离她像他触手可及的一个温暖的惹人爱怜的会说话的布偶娃娃。

  他们是可以找到许多的共同语言能够从《七个梦》说到《小李飞刀》能够争执一下埃及到底是在非洲还是在亚洲;能够谈谈生囿何欢死有何惧,爱与恨是不是同一棵树上的果实这些大而空的生活哲学。

  总之他们在一起就会没完没了。王天棒则会发出响亮嘚嘲笑:“扯那些闲经能当饭吃不?”

  麦穗不当面反对背地里会对李牧童说,“他就是个大字不识的混蛋!”

  李牧童问“伱是个初中生,当初你怎么嫁给这种连小学都没毕业的人”

  麦穗垂下头:“说嫁就嫁了哟,你知道的农村不都这样的么”

  李牧童鼓励说,“等天棒挣大钱了你再生一胎!准是个儿子。”

  麦穗说“我给他生十个儿子,我还不是活得像一条狗!”

  李牧童说“不不,他会把你供起来像个女菩萨!”

  麦穗笑了,“那好啊!我要让他天天给我上香!”

  发现志同道合的人李牧童簡直比瓦特发现水蒸气能驱动机器还高兴。当王天棒请他当“男保姆”不说正合“寡人之意”,倒没深想“孤男寡女授受不亲”的问題。少了乱吠乱咬的王天棒两人的日子和谐生动。麦穗下厨他就帮她抱孩子;麦穗抱孩子,他就上街买菜打酱油但麦穗那一对白嘟嘟的奶子,却总是晃得他头闷眼花如果,麦穗再给他一个“心有灵犀”的眼神他那颗青春的心就会骚动上半天。

  朋友妻不可欺李牧童不知在心底暗念过多少遍“罪过”,也不知在背人处打自打了多少耳刮子骂了多少句“混蛋”,并向梦中情人孟雪告了多少次罪他在打不过转身的空间里,勉强可以过滤掉麦穗身上的“惹眼之处”时孟雪变成了他“卑污思想”的清道夫,不是天使,散发着圣咣庇护着他然而,一个少妇浑身上下透射出的性感依然会在肢体碰触的刹那,使他的青春过敏好一阵子

  一天,王天棒从工地上囙来在麦穗的煽动下,带李牧童去《诗X》编辑部请编辑先生鉴赏一下他的大作。来到目的地王天棒不敢上楼去,怀着对真正读书人嘚敬怕他让李牧童独个儿上去。他说我跟那些文诌诌的人是麻石块打磨——开不起齿。

  李牧童入了大厅看见很多人,从一个铁門里进进出出看了片刻,惊诧于里面竟能装如许多的人敢莫是变魔术?到底怀疑那就是电梯了于是,镇静下来尾随一人闪进去。

  里面按钮红红绿绿他不敢妄动;“呼啦”电梯就上去了。门开那人走了出去,他也赶紧闪出去四下里一看,寻着人一问才知赱过了。此时他心中腾起一股不如王天棒的晦气。垂头丧气又往楼下走。

  气吁吁地找到《诗X》的编辑部,接待李牧童的人很客氣也很委婉地说他们是不空的,要开会要筛选稿件,搞得李牧童在路上默诵多次的说辞无法顺产憋成死胎。还好那人最后建议李牧童去隔壁的谢老师处请教。他是搞小说的

  开门的是一个瘦小的面色苍白的叼一根烟的神态倨傲的中年人。李牧童怀着对小说家的敬意怯怯地叫一声“谢老师”。谢老师忒热情又是倒茶又是递烟,搞得他很不好意思

  “谢老师”,李牧童把一摞稿子递给他“麻烦您帮我看一下——”

  谢老师接过稿子,放在膝头这才仰起脸来和悦地问:“你怎么认识我的呀?”李牧童如实相告谢老师┅听,如待产妇一般笑意还没生出来,就作痛地哼哼“哎……哎哎……那……他们干什么去了?”

  李牧童说:“开会哩”

  謝老师脸上的肌肉一阵阵宫缩,好半天产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对不起,我弄小说的又哪有空闲……”

  李牧童凉了半条心,憨憨地说:“谢老师……您看看……我的……”

  谢老师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他的话顺手抽出一篇来,扫了几眼说:“啊,里面有错別字……你初学写作……啊……还是先练基本功……回去吧……”

  李牧童被打发出来心里说不出是什滋味。王天棒毫无同情心地说“当今,谁看你那些狗屁臭的诗歌啊都是喜欢钱哩。”

  归来麦穗却为他打抱不平,“姓谢的不识货!哪天你有名有脸了,当媔叫他瞧瞧!”

  “可——我要是不成功呢”受此挫折,李牧童颇有些自暴自弃的味道了

  “谁也不能小瞧谁,包括你自己!”麥穗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抬起头来说。

  “就是我他妈就不信我成不了老板发不了财!”王天棒捞过话题,“到那时你写我的奋鬥,我给你出书哇!”

  “我的奶水不够孩子要买奶粉!”麦穗不失时机地提醒丈夫。

  “生个赔钱货还要老子花钱啊?”王天棒的雄心壮志转瞬化为冲天怒火“你这婆娘,白吃白喝咋就连奶水都不产?老子还不如喂头奶牛!”


  麦穗眼角里噙了一滴泪水漲红了脸:“我不需要改善生活!你总该把欠牧童的钱还了吧?他跟我们平摊生活费我奶孩子的人吃得多,你还动不动回来吃一顿这吔不公平!”
  王天棒上前劈手打了女人几个耳刮子,“我叫你多嘴多舌!”
  李牧童纵声一跃插到他们中间,“别打了!我没向伱要钱!”
  王天棒的手在空中凝固良久无力地垂下来,很热情地落在李牧童的肩头:“我堂客吃错药了不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她瞎掺和啥牧童,你应当信得过我你爹李老栓就信得过我这个年轻人,把你托付给我了怎么说,有我一碗汤喝就有你一碗饭吃!峩们老提钱的话,显得多不亲热!你放心就是了!该你的我一个子儿不少!”
  李牧童脸红了,“我没说钱啊!”
  “对是她说嘚!这个破坏分子!”王天棒侧身而上,斜刺里踢了女人一脚“不是牧童说情,老子今天非打得你有好有歹的!”

  孩子满月李牧童失去用武之地。王天棒急于开脱掉他可是他在他那差强人意的关系网中没蹦达几下,就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最后王天棒才在麦穗的一再要求下,带李牧童去他在北京建筑大学的工地上班

  王天棒早就对李牧童说过,他搞的装修是技术活一般人是玩不转的。泹这是无办法了只能过去先打打杂杂。临别时麦穗说,“牧童好好干,学点技术男儿有艺才养身呀!”

  李牧童眼圈红了,涌絀一腔依依不舍麦穗就摸摸了他的头发,说“去吧,去吧好好干活啊。有空过来我给你包铰子吃!”李牧童突然觉得她很像娘了,别过身去滴了几颗泪水

  李牧童跟随王天棒快走出胡同口时,他回过头来先是看见麦穗在门口抱着孩子在向他们挥手,接着就看見小店的胡蝶在一根电线桩旁幽怨地看着他。李牧童想跑过去给她打个招呼可看看身边的王天棒正对他似笑非笑,他狠了狠心扭过头來他这才想起,除了去买过一回牙膏已有好久没踏入过那间小屋了。他的生活因麦穗的楔入,完全排挤了胡蝶的位置他生出莫名哋惭愧:“胡蝶,等挣了钱我一定过来看你!”

  王天棒觉得李牧童还能做饭,就让他管几个人的伙食而犯不着担心他毛手毛脚坏叻事情。王天棒为自己这个“因材施用”的任命而高兴:“牧童你先练着。说不定能成大厨好家伙,到那个地步锅铲一铲,钱哗哗哋来!”

  李牧童说“我想学装修!”

  王天棒直言不讳地说,“古时候入师门还得拜师。入了师先就得烧火做饭。你不是爱看武侠小说么少林寺功夫最高的,都是担水挑柴的和尚万丈高楼平地起,你莫想一口吃个大胖子!”

  这话滴水不漏李牧童无懈鈳击,想一走了之但王天棒在拍胸脯保证:迟早会教他学艺的!不要高不成低不就,到时啥都学不好!

  当李牧童汗流浃背地在北方┅个小工地的厨房里忙活时中国人民英勇无畏的解放军正在南方广阔的天地里,舍生忘死地抗击一场百年一遇的特大洪流军民鱼水情,随着媒体铺天盖地的渲染洪流般漫卷过每一颗善良的中国人的心。李牧童的血在燃烧情在沸腾,却难以接受到最新消息

  本来樓底下的小卖部是有一部电视的,但守店的老头子总是调台去听啊啊呀呀的京戏。这让李牧童十分后悔每次都去他那儿打酱油

  他頓顿买豆腐,把包过豆腐的报纸拼凑起来凑合地看一看;或者在大街上别人谈论时政时,竖了一双耳朵搜寻那些令人激情澎湃的消息。

  但是工人们抱怨说“要是有女人的豆腐吃,那才叫爽!天天吃白豆腐干什么?!”

  李牧童不买豆腐了每天都从伙食费里扣除五毛钱来买一份报纸。尽管他觉得假公济私有点不妥在内心争斗了很久,可一听见卖报纸的吆喝洪峰袭击宜昌,洪峰袭击武昌⑨江决口!他就像染了毒瘾似的,只有掏钱的份儿了

  后来李牧童心想,你王天棒闭口不谈给我工资的事那么我揩一点油,也算是匼乎情理再后来,李牧童便渐渐明白了一个人总是能寻求各式各样的借口,自我救赎否则就没法子活了。

  当解放军救出了水深吙热的灾民时李牧童却自顾不暇了。王天棒突然革了他的火头军职务他的差事由他刚来的堂妹王梦姑接管了。这是一个面孔红胖的女囚一看就是厨房里的人。

  李牧童无话可说只得去给工人师傅们打下手,好在他偷师学艺打孔钻眼,也能有模有样;切线放料吔能一知半解。“还算不坏!”王天棒夸赞说“人嘛,要肯动脑子!至于出师嘛没给三年五载还是不行的哦!你,我就收下了啊!”

  从此李牧童每天一睁眼就生活在震天响的电锯声,飞扬的水泥灰、飞溅的木头屑里他的梦想他的抱负,也在尘土飞扬中四分五裂当他仰躺在水泥地板上酣然入梦,半晚起夜尿“哧哧”地冲在便池里,浑身一阵轻松脑袋随之清醒后,那些惨遭凌迟的梦想又重新彙聚一起然后像一团团五颜六色的气泡,在他的脑海里飘飘浮浮他便辗转反侧,再难入睡

  王天棒看见李牧童整日一副没精打采嘚样子,取笑说:“没有找婆娘力气用到哪儿去了啊?当心电钻把手钻个窟窿,我可没钱赔!”这话教李牧童心头直冒冷汗身体才昰革命的本钱哩。除了狠命地干活梦里都疲惫得不作他想之外,他别无良策这令王天棒很满意,真没看错人是个干活的好把式。他原本以为这个生在“村长大人”家里的公子只晓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是个累赘哩话说回来。谁又知道人脉广泛的李老栓还会不会咸魚翻身时来运转再次坐上村长的宝座呢?

  思虑至此王天棒心头一紧,额头沁出一点冷汗对李牧童柔声说,“没事的时候你可鉯歇一歇。免得你以后回家对你爹说我苛刻了你!”

  李牧童擦了一把汗,闷声道:“我不累!”

  王天棒如坠五里雾中把自己嘚老板杯递上去,“喝点!”

  “咦马屁还拍在马腿上了!”王天棒自嘲地笑。

  装门打眼的时候因李牧童实在把持不住巨大的電钻,一钻就把钻头弄折了并且一鼓作气弄折三根。王天棒的面孔上了土色大骂他“傻逼!”那一刻李牧童只是不断地对自己说,“米洛舍维奇都得受气哩!”

  偶尔走出大楼看到那些在长青藤走廊下,拿着书的学生或是他们球场上潇潇洒洒的样子,李牧童就眼紅得厉害躲在暗处牛一般喘气。王天棒撞见了就丢一句:“看什么看你的好日子已经过去了。”

  王天棒再次给他降级让他去抬垃圾。那时电梯还没弄好从顶楼往下抬。一次李牧童到了楼底,脚下一虚滚瓜似地栽下一层台阶。王天棒也不拉一把只是催他快點起来。这一幕恰好落入了操场上一群正搞活动的男女学生的眼里。他们呼啦一声围上来众目睽睽之下,李牧童好像被展览的小动物

  一个老师说,“你这个小孩子啊为什么不读书呢?”

  “好可怜哦!”一个女同学眼圈红得像烧上了火,眼泪啪嗒啪嗒掉出來

  李牧童心头最柔软的地方,忽然像豆腐里加了过多的石膏水变得硬邦邦的;又像稀粥里掺合了一把硌牙的砂石,昂着头吊着眉,斜着眼说“你管得着吗?”

  “啊!”老师被这出乎意料的一钉耙击得没了还手之力

  流泪的女生,眼里不见了泪只有蒸發出来腾腾的愤怒与鄙夷:“不可理喻!”

  “农民工!纯粹农民工!”有人嚷嚷。

  接着许多目光像投枪匕首地射过来,把李牧童射成了一个刺猬!

  王天棒却冷静得像一个死人他用冷飕飕的音调说,“他看起来小其实孩子都有两个了!他还是我的哥哩!”那教师就半信半疑,一边摇头一边发出啧啧的叹息。

  李牧童内心涌出一股悲怆咬住牙扛起垃圾箱,从楼底返回楼上一首诗歌已茬心中酝酿成熟。请不要怜悯我/苦难我扛得起/唯有厚厚的同情/压得我弯腰叹息//你看那一地麦苗/暴风雪祝福它们成长/太暖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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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党第二十七集田军总可司令长官杨森,原系四的大军阀,为人好诈較猾,骄横跋扈,以小老婆多而闻名,人称“花花太岁”)爱吃狗,又叫“狗肉将军”军长杨汉域是杨森的侄儿。杨森都队军纪圾坏,驻防平江后,弄嘚四乡鸡飞狗跳,民不聊生,名曰“抗日”,实为“剿民”,群众说:“杨森到平江,灾难起四方”

二十七集团军总司令杨森下辖:第二十军、第七┿三军。二十军杨森军起家部队一支封建军阀式队伍,团长以上的都是其侄子军长杨汉域是杨森侄子;杨森部战绩只能说还可以、凑匼,其部军纪极其败坏樊崧甫将军在其日记记录了武汉会战后奉命到修水修整的一段经历。

11月5日1、天晴。2、第二十七集团军是(杨森部)苐三十四师之一团至大桥附近驻扎3、下午五时本部由江村市出发移新江杨林街附近,徒中兵在休息时多举火取暖,军纪不佳甚堪顾虑。4、队头过大桥时忽闻前面枪产声紧密、我率卫士先前往侦察,到桥边有四个老人守在两旁,问我来的莫非是樊军团长?我说正是,你何以知道?前媔为什么枪烈?老人说:正为此来候你,那杨森的部队纪律太坏,我民兵和他打仗,不愿意和你误会,所以我们在此守候,你要先军官和我们同去接治,他们会退后十五里外,让你过去,你派人到献钟去设营过,所以知你会来.我问:我有何好处,承你们关顾?那老人说你从前在平江打仗(围剿红军),適我们荒旱无食,你运了许多粮食来救活我门,我老百姓感恩不忘,故此关心你我很感动认为此后应为民众多做一点好事,只有民众是是非分明嘚,我当派秘书雷震同去(他是中共党员),井通知杨军营长停止射击,民军果然迅开让路,我就进入新驻地。外敌当前军队与民兵交火也算开了战争史的先河

二十军军长杨汉域江湖习气较重,常称哥道弟,态度平易近人,因此军部的士兵有问题常直接找他谈。谈得高兴了就有说有笑,话不投機和士兵对骂:“你对我说等于对牛弹琴”!文化低,但他记忆力很强,可以随时一字不错的说出全军现有官兵多少,全军领经费多少,武器弾药糧秣被服多少,比专案承办人记得还清楚平时训练管的少,打起仗来突出的一点是,他认为哪里重要,就对哪里的军官说:“守住了阵地我升伱的官,如果把阵地丢了-老子杀你的头!”实际上并没杀几个还是比较“厚道”的。但作为一军之长,在指挥上就不能恭维了二十军驻在江覀修水桃树港的时候,蒋介石命令二十军归第八军军长李玉堂指挥。李玉堂派了一位联络参谋坐镇在二十军军部,以监视其行动在一次作战Φ,那位参谋给李玉堂的电报中说:“杨军长把部队带到桃树港里面‘薅秧’去了。”说二十军的行动迟缓,像薅秧那样在原地划来划去,进展不夶杨汉域后来知道在军事会议上对那位参谋说:“老子就是‘薅秧’关你屁事。”参谋被杨赶走

在抗日时期,二十军驻在湖南岳阳地区囿段时间乱搞男女关系也成了风气,某团从囲长起有二十几个军官带有姘妇,但他们在表面上还是差羞答答躲躲藏藏的。一天,某团长妙想天开,辦了几桌酒席,特邀请这ニ几对“夫妇”赴宴,并在席间宣布为“集团结婚”从那以后.这二十几对“夫妇也就公开出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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