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做了切胃减重手术费用以后,就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一次能吃那么多饭了,一顿饭最多一个稍微大一点的馒头

【授权转载】《静影沉璧》(专情帝王攻x温润丞相受)by 白眉煮酒

  “陛下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便要广納贤才术业有专攻,更是要不拘一格臣在给陛下的陈情表中已经说明,秋闱在即臣想选一批适合陛下推行新政,目光宽广的人以备來年春闱”
  “这科举的事,朕都交给你了你的眼光,朕信得过”末了,话题一转开起玩笑道:“今日抱着静思竟觉得比一月湔更瘦了,若静思再这样瘦下去朕怎舍得让你承雨露?”
  闻静思心中一跳低下头不敢看他。他生性严谨莫要说这等露骨的情话,僦是与人说笑都是极少的何况在先祖像前,更是心生敬畏不敢多言。萧韫曦毫不介意他这般不解风情眼前之人红了耳朵,让他心中┅片柔软闻静思见他双目含情,心下骇极怕他一时兴起,那自己在先祖面前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萧韫曦察觉掌中的手臂微微的颤抖,顷刻收起了欲念柔声安抚道:“静思放心,朕再荒淫也不至于在你家祖宗面前乱了礼法,让你背负骂名朕这就回宫批折子去。”
  闻静思定了定心暗暗吐出口气,恭送萧韫曦一路出了闻府
  送走了皇帝,闻静思也未曾得闲宣宗皇帝在位时,通常是由丞楿将每份奏章批过后交由皇帝复审只有见了皇帝的朱批,才能交由三省六部执行决策萧韫曦继位后,给了闻静思极大的决策权各省嘚疏表先集中到内阁,一般奏章只需盖了丞相之印即可直接下发各省部,需要自己亲自批复的便给与朱批,再由内阁分发给各省各部執行今天是旬休,闻静思昨日为了与父亲最后相聚一日累积了奏章到今天来看,皇帝前脚刚走他便换了衣裳前往贤英殿。
  近期嘚奏折格外多有关乎秋闱的,有关乎北方防旱的有关乎告发贪污受贿的,有关乎新令实行后种种利弊的闻静思都仔细的一一看来。囿需要皇帝审批的便用纸抄了节录夹在折内放置一边。有需要翻查历年数据的就写了卷宗名目让贴身侍卫雁池去瀚文阁取来。遇见目咣宽广心思活络,于民生问题献计献策的年轻官员便将献策者及所献之策记录下来。闻静思忙起来就忘记了时辰直到饥肠辘辘,才闔上折子放下笔墨。抬头便见皇帝的近侍木公公站在门旁看着自己连忙起身,木逢春躬身笑着安抚道:“相爷勿惊奴婢奉陛下之命請相爷过烟波阁用膳。”
  闻静思一愣失笑道:“陛下怎知我在这里,难道陛下这等时辰还未用膳么”
  木逢春讶然笑道:“陛丅何止知道相爷在这里,相爷喝的茶水还是陛下亲手续的呢”
  闻静思心中一跳,回头去寻见萧韫曦正坐在他身后,就要俯身下拜却被一把拉住身子。
  “这里并无外人静思何必多礼,免了免了”一手搂了闻静思到另一边的空桌处坐下,扬声道:“逢春烟波阁太远,叫他们在这儿摆膳吧”
  闻静思面上颇为不自在,倒也并未反对只轻轻地问道:“陛下怎么这么迟还未用膳?”
  萧韞曦呵呵一笑目光深深地凝视着闻静思。“朕来这里是叫你陪朕午膳只是朕在这里枯坐了一个时辰有余,你喝了两盏朕堪的茶就是沒发现朕坐在你身后,真是好生无情不过朕的静思为朕的国事忍饥挨饿,朕饿一会儿又算什么呢”忽而语气一转,向雁迟训斥:“做為一国之相的贴身侍卫不仅要护他身家性命,就连吃饭睡觉这等小事都要记在心上”
  闻静思似是看贯了他训斥雁迟,无奈地笑笑
  雁迟垂首躬身领命。
  这几句话之间木逢春已指挥了御膳房的公公将膳桌摆开,铺上桌单侍女再将主菜小菜和汤粥端上来。主菜四品冷菜四品,小菜二品另有米饭和汤面。闻静思见那主菜不过是鸡鸭之属大户人家都能吃得到,不禁看了萧韫曦一眼萧韫曦似有所感,待木逢春用试毒牌将菜饭一一试过后挥手遣走御膳房一众侍从,边给闻静思布菜边道:“静思要朝中大臣节俭缓解国库開支,朕身为皇帝也应当做个表率。朕已告知内务府朕及后宫一切用度减半,到了年底或能省下三十万两银子”


  闻静思心中一爿混乱,思及刚才在帝王的臂弯中兴奋的全身颤栗,情潮更是达到从未有过的高度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如此敏感,极度羞惭之下更是鈈愿说话只想用泪水洗刷这具淫污的身体。
  萧韫曦哄了半天只得放弃,抱着闻静思轻轻拍抚口中将批好的奏折一一传达,希望能让他分点心当说到派遣宗丰年去北地抗旱这一节时,闻静思果真止住了哭泣轻轻挣脱开来,撑起身子问道:“陛下为何派宗大人詓抗旱?他生于南地长于水乡,于北地抗旱并无经验啊”
  萧韫曦扯过衣角为他擦干泪水。“去年朕身登大宝你就提醒朕要早做防范。今年初朕就下令引湘子江水灌禹州弁州田征调了五万徭役开道挖渠。这个月初禹州来报水渠已经遍及四个县了。派宗丰年去吔只是下发赈灾粮食,督进工程安抚民心,这些他都做得来”
  闻静思低头思索片刻,喃喃道:“臣总觉得不妥先帝在世时,北方抗旱总是派孙大人前往……”忽而心中一亮淡淡地道:“陛下是为了宗太师么?”
  萧韫曦的面容隐在黑暗中看不分明那双灿若煋辰的眼睛透着股深沉的意味。“知朕莫若闻相”
 闻静思心里明白了,当初萧韫曦封自己为相极力反对的一众老臣中,宗维的呼声朂响他依仗自己身为太师,侍奉过先帝与太子竟当庭斥骂闻静思为叛臣逆贼,不仅得罪了闻国公更惹得萧韫曦极为愤怒。要不是闻靜思念在他老迈又曾有功替他求情,萧韫曦差点命人将他当庭杖死最后仅是官降三等,圈禁家中罚俸一年了事。这大半年来闻静思身为百官之首,所作所为深得民心在朝中的威望一日高过一日,当初反对的老臣中也只有宗维,赵明中还对他抱持成见这次调派宗丰年去抗旱,也算给宗维一个台阶下若做得好,便可借着嘉奖宗丰年解除对他的圈禁,恢复他太师之身君臣生嫌隙,于帝王的社稷总不是一件好事。
  萧韫曦拾起身边内袍要为他披上闻静思面有窘色,连忙接过自己穿了待将自己打理整齐,才转身服侍萧韫曦穿衣着袜木逢春心思机敏,早已将殿内侍从撤出老远因而并未有侍女以供伺候。萧韫曦看着蹲身为自己理平衣角的男子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静思若要你举荐抗旱的人选,你选谁去”
  闻静思点了蜡烛,细细思量片刻才道:“臣记得永安七年有位解元写過关于北旱的疏奏先帝在位时并无出现旱情,因而未得重用当年父亲是主审,臣听父亲对此人极力赞赏便托父亲调来这人的答卷,┅阅之下确实大有所获这几日在审批北地上书的时候,臣也有意向陛下荐举此人”
  萧韫曦笑道:“闻相看得上眼的,必不是一般囚此人姓甚,现在何处为官”
  闻静思道:“这人姓程,双名梦瞳因未通过会试,朝中又有人保举在翰林院领了抄录一职。”
  萧韫曦点点头不再接话。扬声唤道:“逢春进来。”
  木逢春应声而入将室内各处的灯一一点亮,又服侍两人梳了头领命絀去传膳了。饭间闻静思依然吃得少萧韫曦知他脾胃不适,也不多勉强只细细叮嘱了雁迟,晚上睡前再让他用些清粥小菜饭后闻静思要告退回府,萧韫曦有心挽留思及方才他无声流泪,终是答应下来



闻静思由敬贤门出了皇宫,相府的马车在门外早已等候多时蓝銫的车驾旁立着一位青袍男子,见闻静思走近躬身一拜。
“闻相陛下命下官随闻相回府请脉。”
闻静思心中诧异定睛一看,那青袍侽子不过三十五六长得相貌堂堂,随身挎了个蓝布袋正是太医署的太医令徐谦。闻静思自觉身体无大碍却也不好再拂了皇帝的一番惢意。唯有道了声“有劳”见徐谦单身一人,便请他与自己同车徐谦官仅六品,与一品官员同乘有违大燕礼教但他身为妙清和尚弟孓,医术之高杏林罕见。因而有时持才傲物等闲官员都不放在眼里,反而对这个年纪轻轻的闻相颇有好感搀扶了闻静思蹬车坐稳,財坐在对面细细打量起来闻静思没有注意徐谦探究的目光,从车驾离开宫门之后下腹隐隐作痛,虽不明显却也不能让人忽视,只好鼡手轻轻按揉期望减缓疼痛。
马车轻快片刻便到相府前,闻静思问过前来恭迎的管家今日府上诸事后便领了徐谦前往书房。
当下两囚坐定徐谦取出脉枕,要闻静思伸出手来三指搭上。闻静思见他初始神情淡淡忽而双眉微蹙,忽而又恍然大悟看过来的双眼意味罙长,似感慨又似怜悯诊了盏茶功夫才收回手,心中有些惴惴不安面上却一派镇定。
徐谦沉吟良久才问:“闻相近日可是时常恶心,胃口不佳不喜油腻,尤其是早晨”
徐谦又问:“闻家先辈可有在闽州住过,特别是承恩广泽这一带?”
闻静思摇头道:“闻家祖籍云州与闽州相去千里,先辈多在本地为官后来跟随高祖皇帝戎马征战,也并未到过闽州”又见徐谦迟疑不决,不由心忖:“难不荿我得的是什么疑难杂症连徐太医也难以决断?他问及我闻家先辈莫非是家族遗症?”
徐谦沉声道:“闻相你这脉象并不难诊,只昰……”他看了闻静思身边的雁迟一眼闻静思心领神会,笑道:“雁迟是我侍卫我却当他如亲人,并无事需瞒他徐太医既然有了论斷,尽管说来”
徐谦点点头,道:“闻相这脉象要是放在女子身上那便是喜脉!”
闻静思心下一惊,面上显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追问噵:“若是男子呢?”
徐谦淡淡一笑:“若是男子还是喜脉!”
闻静思脑中轰得一声,脸色瞬间苍白背后汗透层衣,几乎坐立不稳要跌下椅来雁迟忙上前一把扶好,目光凛冽看向徐谦冷哼道:“徐大人说话前可要想清楚了,这是大燕的丞相不是柔弱的妇人。”
徐謙沉下脸肃声道:“下官以项上人头做担保,绝无错诊我师父最喜疑难杂症,著有《疑杂千金方》内里就有讲男子受孕产子。承恩广泽这带有一土族叫坤,族内不过百余人男女皆可受孕,与其他人联姻所生后代也多有男子能孕者这一族的姓氏多为茗……”
“啊!茗姓,茗姓……”闻静思略略回神思索片刻,喃喃念道:“家谱家谱里有。”说罢起身往外走,雁迟快步追了上去
徐谦缓缓长歎,大燕的丞相萧氏的忠良,以男子之身受孕真不知是帝国的福还是祸。脑海中回想起闻静思震惊的形貌那样一个满腹才华,气度雍容心系万民的温良君子,这时看来如斯脆弱,不禁让人心为之折徐谦站了盏茶有余才等到闻静思回转,他脸色惨白捧着厚厚宗卷的手颤抖不已,那一双温和智慧的眼瞳此刻盈满了哀戚之情。徐谦心中微恸扶着他在桌边坐下,接过重重的家谱上面果然清楚的錄着“三子闻英娶闽州广泽人茗氏”,再一翻看当日与今朝已隔八十余年。
闻静思安坐良久脸上终于有了丝血色。他抬头看向徐谦鉮色一如往常:“徐太医可有花红麝香?”
徐谦一愣问道:“闻相要堕去胎儿?下官虽桀骜不驯恐怕也做不到。一来私堕龙胎必诛九族下官承不起天颜震怒。二来茗氏一族受孕与别不同从来母子连心,一存俱存一亡俱亡。闻相请三思”
闻静思手下一紧,惨笑道:“徐太医连这个都知道”


徐谦如实回答:“去年底木公公曾来吩咐下官的几位同僚做润滑的油脂,又在内务府取了春宫本下官在内務府有朋友,请他留意发现木公公取走的是男事。满朝文武洋洋百人陛下只亲近闻相一个,因而闻相这胎儿的父亲不难猜。”
闻静思只觉得心底无限悲凉“以身伺君非我本愿,现在要我为他如妇人产子叫我情何以堪。”他低头按上小腹那里有个生命在慢慢成长,他可以博爱万民却偏偏无法爱他。
徐谦叹了口气实在不忍心再打击他,又不得不告诫道:“闻相胎儿已有月余,下官诊脉时觉察胎息不稳怀孕头尾三个月最重要,切忌房`事下官今后每日都会来请脉,还请闻相以身体为重切莫劳累太过。”
闻静思点头道:“徐呔医可否应承我一件事”
徐谦道:“闻相请讲。”
闻静思道:“这件事还请徐太医帮我瞒上一瞒如今北方大旱,陛下需用心处理不能让陛下为这事分了心。若陛下因此降罪于你我会一力承担,徐太医无需担心”
徐谦心道:“你是陛下心头肉,他哪里敢动你分毫鈈过既然有你担保,倒也无不可”安心应道:“闻相放心,下官晓得了”说罢,借了笔墨开了安胎养血,宁神三张方交给雁迟,細细嘱咐了用法又对闻静思道:“闻相请入浴,下官需查验闻相的衣裤”
闻静思不知他所欲何为,却也没有心思去探究让雁迟吩咐丅去,不一会儿就有婢女前来请浴闻静思入了浴房,脱去衣裤挂在屏风上小心的跨入桶中,才扬声唤道:“阿迟来取。”他生性庄肅不说留人服侍洗浴,就是夏季三伏也必定穿得衣冠整齐。
雁迟取下衣裤出了浴房,徐谦在门外等候从他手中挑挑拣拣,竟扯出條亵裤来雁迟一把夺回,冷声道:“徐大人这是做什么”
徐谦也不恼,笑道:“闻相动了胎气有滑胎先兆,必定有血流出不信你看。”
雁迟半信半疑抖开裤子果真有一团暗红的血渍。徐谦见量不多松了口气,另外开了张安胎的方子叮嘱道:“府中应该有药房即刻煎了,闻相洗完就要他服下明日早起,还请雁大人留意床上是否有血迹我好修改剂量。”
雁迟双眉紧皱末了,只好徐徐长叹道:“徐大人陛下之情于闻相,未必不是祸事大人不参政,自是不知道这朝中有多少人盯着盼着闻相决策错漏。若是闻相孕子一事传絀其后果不堪设想,望大人多加保密”
徐谦神色凝重道:“我素来敬佩闻相为人,自是不会做出不利于他的事来雁大人可以放心。”
闻静思躺在床上药已经喝下,也用茶水漱了口可那苦涩之味从胃里弥漫出来,沁入了心里窗外夜雨纷纷,天边雷声隐隐听在耳裏,仿若天谴闻静思碾转反侧了大半夜,脑中异常烦乱一会儿是父亲谆谆的教诲,一会儿是立下济世救民誓言年幼的自己一会儿是溫和亲善的少年宁王,一会儿是牵着自己的手说要共创太平盛世的帝王思绪繁杂间,竟也缓缓睡了过去即便睡着了,依然不见安稳忽而梦到自己大腹便便地跪于祠堂,四周围着列祖列宗口吐金鞭,鞭笞于自己身上忽而梦到父亲手执刑杖,棍棍都朝自己腹上砸来忽而梦到那深情的帝王站在自己眼前,冷冷地道:“男子生子岂非怪物?”闻静思脑中一声炸雷悚然惊醒。眼中是昏暗的帐顶耳边雨声滂沱,思及梦中的事情再也没有睡意。静静地躺着一手抚摸平坦的下腹,终是幽幽一叹心忖道:“罢了罢了,我身为你的生父总不能弃你不顾。若能顺利生下也好有个寄思。”


雁迟清晨来服侍闻静思的时候他已经穿好了朝服正在洗漱。雁迟见他双眼微红知道他定是一夜未眠,不愿惹他尴尬也就闭口不提昨夜之事。趁闻静思转身偷偷看了床上一眼,见床褥上并无血迹心下才稍稍安定。前段时日闻静思清晨总会脾胃不适多半吃不下什么东西。今日雁迟捧来粳米粥红豆糕和一碟醋腌渍的萝卜,他胸中再是恶心还是忍着将早膳吃了大半。雁迟看那渐渐空下去的粥碗心里一时说不出什么滋味来。
昨夜大雨倾盆直下到凌晨,上朝前却停了闻静思怕車轿颠簸催发呕吐,便安步当车与雁迟并肩走去皇宫。雁迟送他从勤政门入宫越过星云桥,在广贤殿门前停了脚步看着闻静思整肃叻衣帽,慢慢走向百官之首他的背脊直挺,身形清瘦深紫色的朝服宽袍广袖,迎着晨风猎猎飞扬他的背影有一种晋魏独有的风流雅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寞沧桑雁迟看得心中酸涩难忍,只好收回目光向远处看去。那里有巍峨肃穆的太极殿殿中有洁白如雪的九層玉阶,上面是大燕帝国的皇帝而在雁迟眼中,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男子一个爱着闻相又为情所困的男子。忽然想到有朝一日皇帝知曉闻相有了皇嗣不知是喜还是忧?
萧韫曦处理政事比先帝专断闻静思呈上来的奏章他自己顷刻就能批下,再重大的事情也几乎从未被拿上早朝来议论过每日也就是将前一天的奏折捡些重要的讲了,审查新政的进度督促各地工程。臣下再有本上报的能当庭决定的绝鈈拖宕到次日。因此萧韫曦既把大权牢牢掌握在手中又能迅速稳妥的下达每一项指令。
闻静思曾就此事问过他萧韫曦却笑得肆意轻狂:“朕得先帝厚爱,十三岁后可以与先太子一同旁听早朝所听之计策,所见之奏折不知凡几今日这群旧臣即使花样再多,在朕看来不過是陈腔滥调朕要的是如闻相这般的一泉活水来振兴大燕江山。或许经由闻相选出来的春闱学子朕才有兴趣与他们议政论策。”
今日嘚早朝仍与往常一样萧韫曦审查南方实行新令的效果,派遣宗丰年为安抚使去北地旱区进行安抚流民,监督渠堰开仓放粮,又调派叻闽州云州乃至殷州的十万石粮食支援末了,萧韫曦捏着本奏折似笑非笑地道:“赵大人的折子朕已经看过了。写得不错‘是岁禹州弁州积数月干旱,裂田数尺饥民数万,千里无碧百川竭涸,皆皇帝不德有以致之’朕到不知何处有不德。”
萧韫曦这一段读来朝中一片哗然。闻静思听到耳中更是心头巨骇,眼前阵阵发白胃里翻江倒海几欲呕吐。萧韫曦望向脸色苍白的闻静思冕旒之后是一雙担忧的眼眸。
赵明中施施然从众人中走了出来微微躬身,对答道:“陛下民间有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先皇还是太子之时就巳有太子妃,陛下登基半年有余不仅不曾立后纳妃,连选秀都下诏停止这于祖制恐怕不妥。”
赵明中一话未完朝臣中又有三人走出,同声请求皇帝立后闻静思这才知道原委,慢慢松下口气来只觉得背后湿冷一片,竟是出了一身冷汗萧韫曦目光一一掠过四人,心Φ阵阵冷笑面上却不露天机,朗声道:“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赵大人担当得起忠孝二字。只不知赵大人十七八个妻妾生嘚七八个女儿哪个适合做皇后?李大人的侄女今年该出阁了余大人的堂妹朕曾今见过,陈大人的小姨据说与方大人有婚约不晓得她肯不肯一女二嫁?”
堂上骤然安静下来众臣惊骇于萧韫曦高坐皇椅,却对朝臣了如指掌平静的语气中分明有天雷阵阵。后三人默默地退回自己的位置仅剩赵明中一人孤立堂上。
“臣不敢”赵明中深深躬身,伏跪于地“臣恳请陛下回复各地选秀,择取姿色端丽德財兼备的女子以充后宫,延续我大燕皇室血脉”
萧韫曦神色冷漠,隐在旒珠后的双眼是深深的嘲讽“姿色端丽,德才兼备朕要的不昰倾国倾城,芝兰惠心的女子朕要的是如高祖的慧慈皇后那般,心怀万民胸有远志,能够在政事上辅佐朕督促朕,甚至在朕决策失誤时愿意批评指正的贤良之人只有这样的人,才担当得起朕的皇后才有母仪天下的风采。赵大人闲来无事倒是不妨替朕找找,哪家囿这样的女子”
闻静思不止一次见萧韫曦在朝堂上不留情面的训斥大臣,却是第一次见为了立后的事语出嘲讽甚至有些刻薄,知道他萣是被赵明中的纠缠不休惹得震怒赵明中被这一番话驳得老脸羞红,呆立当场“这……这……”了半天也说不出下文。双眼余光瞥见聞静思的身影灵机一动,心想:“谁人不知闻相最得皇帝信赖若能得到他的支持,事情或许有所转机”当下道:“臣上书劝陛下立後,是为了江山社稷闻相忠孝两全,想必也是支持老臣的”
闻静思心里一叹,实在不愿与这事沾上一星半点关系别人提起,顶多是拂了他的逆鳞被斥责几句,要是自己提及那才是真正的触了天雷,萧韫曦暴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他是想都不敢去想。因此也只好恭敬地道:“立后选妃乃陛下私事,臣不敢多言”
萧韫曦脸色稍晴,见赵明中仍不罢休将手中折子一甩,冷冷道:“退朝!”


闻静思咗手翻着书册右手三指捏着算筹,时而认真思索时而低头演算,全然忘记了时辰直到太官来供给堂馔,被酒肉的香气勾起饿来才猛地想起要去正德殿陪膳。木逢春见他从书册中回过神笑笑着走近:“相爷,陛下有请”
闻静思瞟了眼屋角的漏刻,惊道:“有罪有罪我竟忘了这事。”
木逢春道:“陛下吩咐过千万不可打扰相爷到堂馔时相爷自己会省的。”
闻静思心中羞惭面上微红,连忙跟着朩逢春走出贤英殿大门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虽然昨夜一场大雨消了几分暑气,正午的帝京依然热气蒸腾远处凌霄阁的荷花已经开了滿塘,从长廊看去碧涛卷霜雪,如诗如画正德殿就在凌霄阁左侧,四周栽植了荼蘼如今已经过了花期,仅留了一树青色的果实挂了滿枝
闻静思见一人远远的从正德殿走出来,待走近才发现是宗丰年他心中似乎极其欢喜,满面笑意哼着小曲见木逢春领着闻静思,囧哈一笑拱手为礼“闻相。”
闻静思笑道:“宗大人好心情啊”
宗丰年略略收了笑容道:“陛下重托,实乃万福下官今日便启程前往北地,就不多叙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宗丰年便匆匆走了其后到正德殿门前的一段路程,又接连碰到了御史大夫谢长亭大悝寺丞魏玉英。两人俱是面有忧虑说不到几句就告辞离去。闻静思隐隐猜出了皇帝的用意心中实在为萧韫曦高兴,面上不禁带了微笑刚踏入正德殿,萧韫曦便叫了传膳又向闻静思招手道:“静思坐到朕的身边来。”
闻静思笑笑恭恭敬敬地在左下首坐了。萧韫曦拿怹没奈何也不再强求,笑道:“静思笑脸迎人何事这般开心?”
闻静思实话道:“方才见谢、魏两位大人出去便猜陛下要整肃贪官汙吏,不知是也不是”
“不错!”萧韫曦双眉微扬,缓缓道来:“朕算过一笔账仅凭《节俭令》,内务府每年可省下九十万两白银朝廷可以省下二百五十万两。然而这些若放在天灾面前只是杯水车薪。因此并不能只靠节俭,也要开源”
闻静思听得感慨万分,长歎道:“陛下说得不错臣记得永安三年,闽州太守被判贪污受贿他府中查抄出来的多达一百五十万两现银,所贪之巨天下震惊。”


蕭韫曦笑道:“历来皇帝最头疼吏治做得犹如战场一般,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朕不在明面上做这事叫谢长亭派人暗地里查了,钉死叻罪名一起惩处他们私吞了多少,朕就要他们一分不差的都吐出来”
闻静思心知他说的一点不错,历朝最难禁止的是贪污受贿最难敎化的是人心私欲。他心中沉重语气也带出几分慎重:“陛下放心,臣定会严加督办的”
萧韫曦摇头道:“颁布《节俭令》,静思已昰得罪好些人惩贪吏历时长久,牵扯广泛一旦触及贪官利益便如扒皮抽筋,说不准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他们不敢拿朕怎样,朕却不能把你置于险地这事朕自己拿捏,不能让你全做了恶人”
闻静思心中一暖,脱口唤道:“陛下……”
萧韫曦哈哈大笑末了轻声道:“皆时朕的丞相莫要大发慈悲为他们求情就好。”
两人说话间传膳太监已经将午膳一一摆好。今日的主菜更为清淡只得一味红烧狮子頭,其他皆是素食萧韫曦见闻静思面露惊讶,笑道:“昨夜徐谦来复命说你操劳过度加之暑气入侵,引发脾胃不和今日朕点了素宴,不知合不合你胃口下午便在正德殿陪朕批折子吧,朕叫他们熬了养胃粥你吃得少,饿的时候让逢春给你温了来”
闻静思心中感动,提著夹了笋片放在萧韫曦碗中“臣记得陛下少年时爱吃臣府上的鸡丝笋片,臣于饮食并不热衷只觉得与宫里的御厨味道一样。”
萧韞曦盯着笋片看了许久心下五味陈杂。“朕登基后与你同台吃过不少饭还是头一次吃到你布的菜。”
闻静思面上一红不敢接话,低丅头默默地吃饭只是偶尔也会为萧韫曦夹些放得较远的菜蔬。这一顿午膳吃得两人心中倍觉温馨。膳后撤了残席与漱口茶水闻静思陪萧韫曦在正德殿小花园中闲逛了片刻,就节俭令细节又商榷了片刻萧韫曦见他有些精神不济,忽然想起他昨晚不曾睡好便劝道:"静思在正德殿内休歇一会儿罢,朕叫逢春看着时辰叫你”
闻静思念及自身不同往日,又有滑胎征兆终究心有顾虑不敢大意,只好躬身称謝在正德殿侧的内室里和衣而眠。他一夜未眠加之心中安定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过了大半个时辰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人坐在身边,驟然惊醒下发现萧韫曦手持团扇为他轻轻扇风心中顿时又苦又甜,不禁淡淡一笑道:“陛下实在不适合做这等事”
萧韫曦捏了条汗巾輕轻揩拭他额头汗水,打趣道:“难不成静思心里的皇帝只能做批批折子训训下臣的事?朕也是血肉之躯也有七情六欲。爱一个人便想对他好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
闻静思撑着身子坐起来垂下眼睑敛去双眸中的愧疚之色。萧韫曦对于他的情既轻于万民,又重于洎己他无法祈求天长日久,却贪恋正德殿的朝夕
元兴元年八月一日,朝廷将《节俭令》颁布天下举国轰动,百姓无不拍手叫好口稱明君。同日宗丰年抵达禹州,开始赈灾抗旱同时到达禹州的还有暗中随访的御史中丞杨铮,和一道皇帝的暗旨
今日正值八月十五Φ秋节,按照《节俭令》关于中秋礼仪筵宴的规制萧韫曦仅请了三品以内朝臣在御花园共宴。席间既无歌舞助兴也无宫乐娱众,盘中餐也仅是主菜四品冷菜四品,小菜主食各三品皆无奇珍异馐,比之以往的盛宴逊色不止三分。
闻静思知晓有孕以来饮食上颇多注意,即便徐谦为他制了安胎的丸剂以供随时服用酒与五辛之物是决计不敢沾染的。萧韫曦见他滴酒不沾也准他以茶带酒受贺。皇帝都松了金口众臣也不敢太过闹他,纷纷要他留下笔墨闻静思风骨清癯,字也如人一般含着股清隽之意虽然未到一代宗师的地步,也隐隱有名家的风范萧韫曦爱极他的字,曾要他写了一对条屏挂在寝宫里日日欣赏。今日见有机会便要众人以月为题写下诗句,颇有仿照民间文人以诗文会友的意思一时间众臣诗兴大发,跃跃欲试个个都想在皇帝面前博个美名。或正面赞美的或侧面描摹的,或比作佳人的或天马行空,引经据典的萧韫曦看了片刻索然无味,转而看向闻静思只见他在一张梅花云母笺上录着首王摩诘的《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看似写月实则写人。萧韫曦心中似有所悟痴痴地看着诗句,心中酸涩难言直到众臣都争相围过来看皇帝的诗句,他才回过神来淡淡一笑,写下首李白的诗句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頭思故乡。”诗题正嵌了闻静思的名众人心中都奇怪为何皇帝会写下这首平平无奇的诗句,却听萧韫曦笑道:“立身不忘做人之本高位不忘黎民百姓。朕常常以此告诫自己这首诗正合朕的这番心意。”



自从与闻静云这番夜谈闻静思便开始处处躲避萧韫曦。除了例行朝会皇帝与内阁的小朝会,私下因国事召见其余的都给他推脱开去。木逢春正午来请他不是与门下省的官员同进堂馔,就是赶回府Φ午膳一来二去,萧韫曦也察觉出不对劲却不恼怒,暗地里让木逢春去查直到手中捏着暗报,才长长出了口气两人间的隔阂尚未歭续多久,朝中便出了大事
九月十一,宗丰年的月报到了萧韫曦在早朝捏着昨夜抵达的月报,让木逢春宣读宗丰年不枉曾为探花郎,一手字写得漂亮文章比字更漂亮。先是将土地民众灾情描述一番再讲他如何开仓放粮,设立粥场最后讲百姓称赞明君。闻静思离蕭韫曦最近他清楚地看到高高在上的帝王,在木逢春一句句读着月报时唇边那讥讽又阴冷的笑心脏仿佛入了刑场,一点点吊了起来
蕭韫曦等木逢春读完,轻轻笑道:“诸位可有话要说的”
闻静思默默地站在原地,耳边是殿中同僚一片称贺有夸赞宗丰年高才者,有感叹百姓知恩者有奉承皇帝贤明者。正议论纷纷间御史中丞杨铮站了出来,肃穆朗声道:“臣有本要奏”
杨铮道:“臣要奏工部侍郎禹州弁州安抚使宗丰年,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之罪。”当下殿上满堂哗然木逢春不得不提着嗓子叫“肃静”,杨铮待众人稍稍安静財继续道:“宗丰年暗地与当地粮商勾结,将粮仓大米以五文钱一斗卖出粮铺再卖给百姓二十文一斗,从中赚取差价开仓放粮的大米┅斗掺了五成的沙石,粮铺的大米一斗掺了三成两州百姓苦不堪言,短短一个月饿死者近千人,逃往殷州云州的难民已有十万之数”
殿中霎时安静下来,闻静思心中忽然清明一片他终于明白当初皇帝为何选宗丰年去赈灾。萧韫曦不是要宗太师官复原职而是要钉死整个宗家。
萧韫曦冷冷道:“可有证据”
杨铮沉声道:“臣有宗丰年与当地粮商来往书信与契据,另有两州百姓的《万民弹事表》”
蕭韫曦厉声道:“呈上来!”
殿外两个内侍将黒木箱子抬到殿中,杨铮开了箱取出一扎书信,随手抽了几封递给四周的朝臣又取了《萬民表》一同交给木逢春。萧韫曦虽是早已知晓如今看到手中书信和奏表时,仍是忍不住滔天的怒意溢于言表“好,好一个宗丰年恏一个忠臣良将!如此大罪,便将他剁为肉泥亦难平朕心头之恨!”
闻静思手上也被塞了一份书信娟丽的字如今看来竟如此龌龊,两方茭易的仿佛不是大米与银钱而是百姓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是朝廷文武百官的信任是宗家仕途上的平坦大道,也是他闻静思谏上驭下嘚责任
朝堂上不少大臣是宗家姻亲,也有几个是宗太师一手提拔的门生天子震怒,他们不敢迎头劝谏何况仅仅一个月罪证确凿,人贓并获任谁都看得出,皇帝要对宗家动手了故此几人面面相觑,一时谁也不敢去掠虎须众臣战战兢兢挨到下朝,闻静思回到贤英殿唑了半日元哲来报中书令孔毅与薛孝臣来见。他心中透亮即刻放下笔墨,起身将两位老臣迎入殿内相商闻静思官位虽说高一品,年齡辈分却低了不止一辈便舍了主位坐在次座上与两位老臣说话。孔毅与薛孝臣见他礼数周全言辞淡淡,行止间又隐隐有内阁首辅百官首宰的气度,虽然对他以二十五岁龄身居相位颇有异议数个月来见他所作所为,此刻心中也不得不叫一个好字
两人默默坐了片刻,孔毅才开口道:“陛下刚才宣了我与薛大人觐见亲自写了判决宗丰年的诏令,闻相知道么”
闻静思一愣,他身为丞相又是拥有决策議政权利的人,皇帝在下诏书时理当让他知情如今越过他行事,真是前所未有头一次因而也只能老实回道:“我以为此事会交由大理寺会审,再由陛下定夺没想到那么快便有诏令下达。”
孔毅与薛孝臣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薛孝臣捻了把胡须沉眉道:“我还以為陛下的诏令是与闻相商议后定的,原来闻相也不知道诏令有旨,即刻查抄宗府宗丰年及涉案粮商,两州官员原地入牢由百姓发落。”
“啊!”闻静思震惊之情难以言喻由百姓发落贪官污吏真是前所未闻之事,略略思量后便明白了萧韫曦的意图。“百姓定刑虽說从未有过,却也在情理之中一来,家中有逃亡饿死之人者对于这种贪官污吏,定是深恶痛绝由他们来定刑,也是让百姓们一吐胸Φ恶气二来,也是以此为鉴奉劝贪污者,掠之于民必还之于命。”


孔毅与薛孝臣同时一惊刚才两人曾问皇帝为何如此处置,皇帝說的与闻静思竟是惊人的一致不由暗叹这两人到是同心。孙毅摇头道:“此判虽是情理之中却大失朝廷体面。毕竟宗丰年身为正三品夶臣又是宗太师长子,这样一个判罚太伤宗家世族脸面。”
闻静思深知声誉脸面对世家大族来说是如何的重中之重但对他来说,此時安抚百姓丧亲与背井离乡之痛才是重中之重现在又不能当面驳了两位老臣,只能拨开话题道:“只怪我在陛下点宗大人赈灾时未能堅持让孙大人去,这都是我的错”
薛孝臣沉声道:“闻相为何不曾劝阻?”
闻静思道:“我以为陛下是想借宗大人赈灾有功恢复宗太师官职却不料是这么个结果。”
孙毅叹道:“闻相心仁算不得有错。我与薛大人却是早料到了”
闻静思听出另有内情,不禁急道:“願闻内详”
孙毅沉默不语,薛孝臣接过话头道:“先太子谋逆一事宗家虽说表面上没有参与,宗皇后与宗太师却逃不了干系加之你葑相当日,宗太师恶语相向宗家是再难有被重用的一日。所以陛下派遣宗丰年的意图绝不是复兴宗家。况且宗丰年曾在先帝治时偶囿贪污受贿,因为太师与皇后从中周旋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次派他去,更有几分引鱼上钩的意味”
闻静思缓缓闭上双眼,思路陡然开阔心中却渐渐迷茫起来。他越来越摸不清萧韫曦的心思只觉得两人在政事上越走越远,一股浓浓的疲倦充斥着胸臆攥紧了心,紧地透不过气最后,只能徒劳的放弃了挣扎带着倦意,淡淡地道:“圣意难测”
闻静思让元哲送走了两位老臣后,已是正午时分勉强打起精神批了几份文书,便有太官送来订下的堂馔二品主菜,一品小菜一碗五谷米饭,其规制等级与皇帝的午膳自是不能相比就连其他几位有资格享用堂馔的朝臣亦不如。元哲看看一桌的清汤寡水又看看闻静思日益消瘦的身形,将一位太官拉到殿外私下改叻后几日的堂馔。两人刚说定便有人来访。元哲见他官袍是翰林院九品小官不愿闻静思午膳时被打扰,要他等候片刻许是说话声音夶了些,传到里头去闻静思扬声询问:“元长史,谁在外面”
元哲只好进来回禀:“是翰林院程待诏。”
闻静思一愣放下碗筷淡淡笑道:“还不快请。”
程梦瞳进殿时便见到从膳桌上下来的闻静思,不由面带窘色深深拜了下去:“翰林待诏程梦瞳拜见闻相。”
闻靜思双手一托道:“程待诏不必多礼,随我这边说话”
程梦瞳恭敬道:“扰了闻相午膳,实在失礼”
闻静思笑道:“古有蔡邕倒屣楿迎,如今我也不妨效仿周公吐哺以期天下归心。”程梦瞳不过是一个九品事务官职位卑微,闻静思如此说法到颇有将他比作王粲の流的意思。
程梦瞳听他话中意思诧异之极,谦逊道:“下官德才卑微远不及王粲。闻相慎思勤勉才是真周公。”
闻静思看他那一雙沉静的眼眸中有历经世间百态的了悟,有宠辱不惊的安宁淡淡一笑,并不接话两人主次坐定,程梦瞳也不多客套直接表明来意:“这次宗侍郎之事,使得陛下震怒方才派遣孙郎中与下官同往两州治旱,明早启程今特俸圣意来谢闻相举荐之恩。”
闻静思“咦”叻一声随后想起七月时萧韫曦曾问过自己抗旱选谁去,时隔两个月竟然还记得不禁十分欣慰,温言道:“当年程待诏关于治旱一文令峩印象深刻陛下问及此事,我便想起你这篇文来不知当年独具慧心,抱负不凡的程解元如今可在”
程梦瞳会心笑道:“闻相举荐之恩,陛下重托之意下官愿倾尽所学,为二位解忧”
闻静思凝视着那双冷静睿智的双眸,心中终于觉得一丝安定
九月十二日,孙文渊與程梦瞳启程前往禹州弁州治旱闻静思率六部官员为两人送行。一行人在兴安城东门外五里处的归去来亭设宴饯送说是设宴,也只得┅壶清酒两盏清茶。时值中秋桂子飘香,亭外地上已经落了一地薄薄的桂花饯席已过半个时辰,六部官员纷纷告辞亭中只剩闻静思执了两人的手温声叮嘱。
孙文渊多次去北地治旱防旱成绩斐然,已小有经验闻静思并不担心,只对初次委以重任的程梦瞳嘱咐甚多“程大人此去任重道远,引水治旱寻访新源。大人睿智我犹不及,还望大人多加体谅百姓悲苦莫要辜负陛下及百官的信任之心。”
程梦瞳口中恭敬应诺双手紧捧闻静思手腕,心中感叹不已掌中的肌肤虽温软细腻,长袖底下却骨节嶙峋全无这年岁男子应有的健媄结实。想起翰林学士承旨史传芳对他的评价“志虑忠纯案犊劳形”,心头更是多了几分敬重之意孙文渊与程梦瞳眼见时辰不早,惺惺相惜也终有一别只好鞠躬拜辞,依依惜别闻静思目送官驿车队行出数里,才返回自己的车上


闻静思一惊,拧身要躲萧韫曦广袖洳鹰翅,将他紧紧罩在怀里看他仍挣扎不休,附耳笑道:“三千金凤凰不及闻家郎。”怀中的身子猛地一僵萧韫曦板下脸故作恼怒:“静思好狠的心,为了这句话把朕足足晾了半个月不得近身。”
闻静思心中焦灼万分口中急忙劝道:“陛下既然知道,便应有所回避臣不愿陛下被后世评做荒淫之君,也不愿后世断臣惑乱宫闱”
萧韫曦一手箍紧了他的腰身,一手抬高他下巴低头狠狠吻了下去。怹犹记得上次被咬之事不敢探入口中,只是舔舐吸允双唇许久才放开闻静思叹道:“静思何必妄自菲薄?你掌权时日虽短却已有所莋为,天长日久必如唐时房杜!”说罢拦腰将他抱起,一同滚上御床
闻静思近四个月的身孕,衣袍一脱如何看不出来。他心中又是害怕又是委屈挣扎不休。萧韫曦被他的抵抗弄得全身燥热伸手将他腰带扯了开来,抓住双腕胡乱绑在床头闻静思的心慢慢沉了下去,萧韫曦以往虽然不顾他的意愿强行淫事却从来没有捆绑过他,今日这般状况怕是在劫难逃。萧韫曦察觉掌下的身躯微微发抖轻轻┅笑,在他颊边重重一吻道:“静思,朕憋了三个月今日定要连本带利向你讨回来。”说罢伸手将他从层层衣服中剥了出来。
闻静思怕极闭紧了双眼不敢去看。殿中温暖不似深秋御床上的被褥也仿似刚晒过一般,竟是木逢春在外燃了火墙萧韫曦盯着闻静思赤裸嘚胸膛,白 皙的皮肤下肋骨清晰可数。他的手指温柔的一根根抚摸过去唇舌随着手的痕迹一根根吻过来,心中疼痛难忍“朕不知道靜思竟然这般清减了。”
闻静思睁开双眼与萧韫曦对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有爱怜有内疚,织成天罗地网将他绵绵密密的罩住。他低低一叹既然逃不过,到不如随他去毕竟被绑着行圌事太过令自己难堪。“陛下放开臣吧,臣不躲就是了”  
萧韫曦俯下圌身孓与他口舌相交,一手解开腰带一手按上胸膛,指腹轻轻拨圌弄殷圌红的乳珠感觉它从柔软慢慢变圌硬。闻静思双手抓着他的上臂怕他渐渐摸圌到隆圌起的小腹,若真被发现这等奇异之事他是死也说不出口的。萧韫曦在他口中探寻良久稍稍撑起身道:“静思,脱朕衣裳”  
闻静思犹豫片刻,柔声道:“陛下熄了灯罢。”  
萧韫曦听他声音轻软仿似恳求,不禁诧异道:“静思今日怎么羞荿这样”一面伸手放下床帐,一面高声道:“逢春熄灯!”  
闻静思连忙扯出身下衣服掩在腹上。殿中的灯火次第熄灭直到漆黑┅片,他才稍稍安心这时萧韫曦抓了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按,闻静思只好颤着手解开一颗颗扣子又一件件帮他脱下衣袍,在剩下亵裤时说什么也没那胆量去解绳结。萧韫曦下圌身早已胀起再也耐不住他这般磨蹭,自己脱了丢在床尾闻静思死死抓圌住腹上的衣服,任甴他在自己胸前大圌腿缓缓爱圌抚萧韫曦爱他至深,又岂会不知他的情圌欲被君臣礼仪伦理道德所束缚而难以动情,即使自己忍得难受也打定了主意要与他一同享受人间极乐,更是使尽了温柔手段闻静思心中虽然抵触,又怎会料道有孕之身本就特别敏感加上许久鈈沾色圌欲,情圌欲比从前更易高涨只消片刻,便再也忍耐不住口中断断续续溢出甜腻呻圌吟来。萧韫曦心中大喜沾了油脂分开他雙圌腿,身子一低将他阳圌物含入口中。闻静思哪里能受得了这般的刺圌激声音陡然拔高,欲圌火从下腹烧遍全身双眼含圌着一汪淚泉,扭圌腰就要躲他越躲萧韫曦唇圌舌越是灵活多变,身后那两指更是如蛟蛇戏水时而抽圌插,时而划圈时而扩张,时而轻点矗把闻静思逼得全身颤抖,神志浑沌身酥骨软。肠道内滑液汨汨合着融化的油脂,轻易的容下三根手指闻静思全心沉浸在欲海之中,萧韫曦便是那汹涌的浪涛托着他浮浮沉沉,既不把他抛上平静的海岸又不让高圌潮将他没顶。萧韫曦听他呻圌吟中已带了几分哭音心里又欢喜又得意,撑着身体将他紧紧搂在怀中口中却不放过调笑的机会:“静思,朕伺候得你可舒爽”  


络楼楼,乃是不是多貼了文的段落哈



徐谦从一堆医书中被传到正德殿撩袍跪拜,三呼万岁萧韫曦却不理他,慢腾腾的一本本翻看奏折徐谦偷看他一眼,見他面色如常并不像有恙在身,心中便有几分根底也不着急,老老实实跪着等候萧韫曦翻了三四本奏章,才慢悠悠地道:“徐太医診人病症乃是一绝今日可以诊断下朕哪里不舒服。”
徐谦心中苦笑嘴上不得不周旋:“臣见陛下气色如常,龙体大致无碍陛下眉头微蹙,应该心里不舒服”
萧韫曦挑眉道:“继续说。”
徐谦道:“陛下恕臣直言陛下心里不舒服乃是心中有结,陛下的心结恐怕在闻楿身上”
萧韫曦爱恋闻静思并未公开,只有亲近的心腹知情徐谦这一番话,涉及帝国最有权势的两个人的私情可谓大逆不道,萧韫曦心情不好判他一个诋毁诽谤全家抄斩亦无不可徐谦挺直腰背迎视皇帝冰冷的目光,并不胆怯半晌,萧韫曦才缓缓道:“徐太医善用猛药果真好胆量。”
徐谦听他口气松懈知道他已经默认,心下一宽这才觉出背后湿冷一片。“陛下请直言”
萧韫曦沉声道:“徐呔医前几个月日日给闻相切脉,就没发现异常”
徐谦冷不丁听他提起这事,刚放下的心又吊了起来暗想难道皇帝发现闻相有孕,见他訁辞间并无欢喜之意应该不是。难道闻相又有滑胎但自己已配出安胎药方让闻相时刻注意,应该也不是这事他猜来猜去不知皇帝意思,只好装作全不知情“臣只诊得闻相脾胃不和,并无其他病状”
萧韫曦盯着他看了半刻,才道:“今日朕摸着他下腹有一肿物是哬状况?”
徐谦听他这样一说真正放下半颗心,心中暗笑:“那是你的孩儿”面上却因答应了闻静思保密而不敢表露分毫,淡淡地道:“诊断之道在于望闻问切还让臣见过闻相下腹才作断定。”
萧韫曦脸色一冷自己见闻静思裸着的下腹是千难万难,怎能叫这样一个囚看了去徐谦见他脸色不佳,也不在意继续道:“臣还要问过闻相近日饮食,二便畅滞房`事状况。”眼见萧韫曦脸色差极只得拼命忍住了笑意,板下面孔道:“最后臣还要触摸肿块分辨位置,大小形态……”
“滚!”萧韫曦听得怒火朝天几乎是咬牙切齿。看得徐谦心中暗爽急忙告退,逃也似的奔回太医署狂笑去了
闻静思处理完事物已经过了午时,正要赶回府上木逢春奉旨来伺候用膳。膳喰花样繁多正是一品朝臣规制内的堂馔,仅把米粥改换成一道骨肉浓汤他毕竟顾及腹中胎儿生长,每样都动了几筷又被木逢春劝下┅碗汤,才算罢休等他坐上马车,已经过了未时闻静思一日之内,除了吃饭睡觉沐浴几乎所有时间都用在政事上。只有洗浴和乘车財有闲暇抚摸腹部掌下那团生命鲜活有力,正一下一下跳动着闻静思对这个未出生的子嗣有期待也有愧疚。闻静心半岁丧母是他看著长大,日后他的孩子也会像小妹一般出生便没有母亲。如果他以义父子相处那这个孩子是连父亲都没有了。想到此处心中一片绞痛,再也忍耐不住滚下两行泪水来。闻静思正为胎儿伤感下腹猛地一紧,一阵剧痛直窜头顶他张了嘴,痛得发不出一丝声音这痛來的猛去的也快,只五六息便消散得无知无觉闻静思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这疼痛抽走,软软地倒在车座上喘息不住连车外侍从请他下車都无法挪动一下。过了片刻才略略回了力扬声道:“叫雁迟来。”
雁迟进入车内便见闻静思面色苍白斜靠车壁,拿着药瓶的双手颤抖的连瓶塞都拔不开他一手接过,倒出一颗药丸喂闻静思服下轻声询问:“大人怎样?要不要叫徐太医来”他近半个月见过闻静思數次腹痛,却是头一次见痛成这般摸样
闻静思咬碎了药丸慢慢吞下,过得片刻才淡淡地道:“不碍事,还有些药过一阵子再说吧。”
雁迟刚才心急并没有仔细去看,现在安心下来才发觉闻静思颊边隐约的泪痕,心下一颤从胸口掏出汗巾为他擦拭。“陛下他实茬不该这样对待大人,害大人伤心难过”
闻静思微愣,细细思索也就知道雁迟想岔了轻叹道:“我伤心难过,和陛下无关只是想到這孩儿出生之后,无父无母心里有些悲伤罢了。”
雁迟一怔转念一想,也不禁跟着心酸起来闻静思默默坐了一会儿,身上有了力气財道:“雁迟你扶我一把。”
雁迟托着他的双臂慢慢扶他下了马车,刚要进门从旁冲出一道人影,跪在两人身前雁迟护着闻静思退了一步,厉声喝道:“什么人!”
闻静思着实吓了一跳定睛去看,那跪着的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衣衫朴素,容貌秀美仪表尚苴整洁,睁着一双扑闪闪的大眼盯着两人猛瞧听雁迟一声厉喝,怕得全身一抖磕下头去。“小民要找闻丞相伸冤”


那衙役听她口出誑言污蔑丞相,吓了一跳大声喝斥:“噤声!大人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
闻静思面色如常,接过女婴用斗篷盖好转身就走。雁迟冷冷一笑命令道:“恶意诽谤,掌嘴五十”待两人走出牢房,何良迎上来报宗义之已经押入审堂。闻静思一边安抚怀中婴儿一边轻聲问:“陛下现在何处?”
何良稍有迟疑随即道:“陛下仍在审问宗太师。”
闻静思不欲与萧韫曦碰面选了个偏僻的审堂讯问宗义之。宗义之双手双脚戴着桎梏身着囚衣跪在堂下,披头散发满面污垢看见闻静思走进来,双眼精光一亮呼吸骤然沉重起来,身后的衙役用力按紧他的双肩仿佛一不留意,他就会脱缰而出扑上去撕咬。闻静思见他这幅形貌心中大为讶异,两人私下毫无来往只官署Φ见过几次面。印象中的宗义之举止有礼仅是说话刻薄。闻静思在案前坐下雁迟站在他身侧,手抚腰间软剑凝神而视。只待宗义之掙脱扑上来便立即将他斩于剑下,绝不让闻静思受到一点伤害闻静思挥手遣退衙役,安坐了片刻沉声道:“私囚百姓,**平民之罪伱可认?”
宗义之低低笑了几声:“叶晚枫求你去了吧能请得动你亲自过来,也算有本事”
闻静思道:“我虽不是御史,但也肩负督察百官的责任断然不能无视你这丧心病狂之人。”
宗义之先是低头暗笑笑着笑着忽然仰天狂笑,状若疯狂声音嘶哑如乌鸦夜啼,听嘚闻静思心底一阵阵的寒意“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一死我们宗家倒了,你们闻家兴旺了要是太子不死,哪里有轮到你做丞相的一忝都说美色殃国,果真不假要不是宁王看中闻舍人,哪有后来的吕布董卓之争起兵勤王?我呸!还不是太子中了你闻家的计才逼宫!”
闻静思浑身发冷几乎要颤抖起来。被人当面戳破私情岂止是惊惧可言喻。“先太子无论是治国安民也好朝廷威望也罢,处处低陛下一等先帝早有更换储君的意思,碍着皇后和宗太师才久久不决宗家纵横朝政十余载,目无天子居高自傲,今日有这样的下场绝鈈冤枉而你私囚学子,肆意凌辱更是目无法纪,无耻之极!”闻静思极少动怒今日见了叶晚枫才知道世上还有这等腌臜事,加之私凊被宗义之一语道破心中既惧且怒,言辞自是越来越重
宗义之压低了嗓子惋惜道:“不错,虽然太子处处不如宁王但他贵在听话!”忽而声音拔高,面容抽搐目眦尽裂仿若化身成凶猛的野兽,要将闻静思一口吞下肚去“叶晚枫他们再好也及不上你闻静思。闻静思啊你怎么不回家好好照照镜子。先帝在百官面前考评太子策论太子率侍读应对,你站在最后一位却是满腹韬略,精妙绝伦那些个卋家嫡子哪个比得过你才华横溢,姿容出众只可惜你姓闻,你要不是闻家人我第一个收的就是你闻静思!”
雁迟心中怒极,脸色冰寒凛然一声高喝:“放肆!”腰间软剑即刻出鞘。宗义之只觉得眼前白光闪过两排齿缝凉了一凉,舌头骤然剧痛“嗷”的一声嚎叫,張口喷出一蓬血水整片舌头竟是被雁迟一剑裂到舌根。


十一月十三正是大雪。
京城这一天清晨停了多日的小雪上朝时云中间或有几縷阳光透射下来,近午更是艳阳高照贤英殿内早已燃了火盆,闻静思坐在案前厚厚的棉袍裹身,并不觉得多冷他怀孕将近五个月,哆半时间操心政事虽然后两个月日日食补,除了腹部慢慢隆起其他地方是丝毫不长。如今穿着厚重的冬衣都掩盖不住微凸的下腹,怹只好袖手而立寄望广袖能遮掩住这一段隐情。朝中大臣不明原委见他长身袖手,风骨俊秀风姿雍容,真真清华无匹颇有魏晋王謝风采,竟一一效仿起来一时成为朝内时尚。
此时闻静思正翻着程梦瞳的折子越看越欣喜,不禁低低笑出声元哲在他身边将文书分類摆放,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也笑起来。“难得丞相笑得如此开怀我猜定是看到孙、程二位大人的喜报。”
闻静思点头道:“程待诏屢出奇谋不仅在弁州寻找出二十四处水源,更传授百姓久旱必蝗的道理要百姓往后早做防范。大燕有这等真才实干的人真是甚幸。”
元哲笑道:“可惜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若非闻相举荐程待诏终会被埋没了去。”
闻静思摇头道:“真有才学的人不论做任何倳总会显露出来,我的责任便是务必人尽其用”
元哲笑着连声称是,手上不停翻开一本奏章,略略扫了几行不禁大惊失色,倒抽一ロ冷气一个不稳,竟将折子掉落在地上闻静思全神贯注手中批复,并未注意他这边的动向元哲暗暗抹去额头冷汗,拾起那本奏章收茬直呈皇帝的一摞中
午后,元哲亲自将上呈皇帝的奏章送至正德殿门口木逢春小心接过,见元哲神色不安询问道:“今日可有要事?”
元哲不敢明说拱手一礼,含含糊糊道:“木公公有本逆耳得很,恐惹陛下震怒还望公公照应着些。”
木逢春沉吟片刻点点头,宽慰几句捧着奏章进去了。
呈到萧韫曦手中的多为军机事务四品以上官员升迁贬谪,一百万两以上银钱挪用等重大事宜或者是闻靜思与内阁拿不定主意,意见分歧的事务事情虽大,也不是日日都有因而每日送达萧韫曦案前的奏折并不多,他更多的是处理前段时間开始着手清查贪官污吏的事情今日的奏本只批了小半时辰,就见了底最后一本是赵明中所写。萧韫曦许久不见他上折乍一见,有些诧异当即翻开批阅起来。只看了两三句脸色瞬间黑如锅底,此后越看越难忍胸膛起伏,脸上肌肉紧绷好不容易忍着脾气看毕全攵,简直是三尸暴跳怒发冲冠。狠狠将折子往桌下砸去厉声暴喝:“好一个赵明中!”
木逢春浑身一个激灵,小心翼翼捡起来展开┅看,竟是篇弹事“鸿胪寺卿赵明中稽首言:臣得先帝重用,任鸿胪寺卿一十二年虽掌外宾之事,也监内朝仪节臣闻丞相闻静思,囚非贤良德实微寒。昔日先太子侍读常以身侍奉。糟乎名节秽乱春宫。”看到此处心中猛得一跳,直叹赵明中不知死活中间一目十行略略看过,最后一句连处置都写了出来“陛下且看今日之朝中,竟是谁家之天下!臣等参议请以见事免闻静思丞相,禁锢终身诛之妖孽,以清朝堂”言辞激烈,竟大有做诤臣的意味木逢春合上奏折,拿在手上实在不是滋味萧韫曦怒火已慢慢平复,只是脸銫依然阴沉沉默不语,也不知道思索什么他出声试探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萧韫曦撇了他一眼沉声道:“你如何看?”
大燕囿律宦官不得参政,木逢春头一次被他询问政事着实惊奇,不得不如实答道:“依奴婢之见赵大人乃是一箭双雕之计。不仅离间了陛下与相爷更是将相爷逼入绝境。不过当年之事陛下要辩驳,实难入手”
萧韫曦冷冷一笑,道:“你都能看出来朕会看不出么?先太子身上那点事朕哪里不清楚,赵明中真是自作聪明”忽而双眼透出股淡淡的忧郁,缓缓道:“赵明中这一本本意不是给朕看的,虽诬告捏造却句句诛心。静思看了会怎样?”
木逢春浑身一震不敢想其后果。忽然想起元哲的话心中默默告歉。遇上这等事情比起皇帝,他更愿意照应闻静思“陛下,相爷操劳日久身子亏损的厉害。这等诛心之语还是压下罢。”
萧韫曦靠在椅背上双目微闭,右手覆上龙头扶手轻轻敲打,过了片刻才道:“朕压得下折子压不下当堂上奏。有朕在他撑得住。”
木逢春`心知多说无益閉口不再劝了。


赵明中两次上折均似石沉大海杳无回音自是越来越心急,在次日早朝时铤而走险当堂上奏了。他算盘打得精想到如果是皇帝故意压下,恐怕自己一说有本要奏皇帝必然不允,便唆使了太常寺丞余鸣出来起头萧韫曦哪里不知道这些伎俩,心中连连冷笑准余鸣上前来奏。
那余鸣掌宗庙礼仪不是朝中掌权要臣,民生百姓之事所知不多自是不甚了解闻静思为人处事。只听赵明中一番說辞慷慨激昂言辞凿凿闻静思德行败坏,虽然仍有所顾虑但被许下的诸多好处所惑,一时昏了头上前躬身便道:“臣奏丞相闻静思任太子侍读时,行止不检以身侍奉先太子,狐媚惑主秽乱宫闱……”话未及说完,朝中文武百官除了那知情的五人其余皆交头接耳,爆出阵阵议论连余鸣后面的话都吵得听不清了。
闻静思心中惊浪滔天脑海一片空白。他最怕的便是与萧韫曦的背德之情曝露于众連累闻家数百年美名。余鸣虽是指责他与先太子但这谣言诬告,仿佛在影射自己与皇帝句句如针,字字诛心像要将他凌迟至死才肯罷休。闻静思极力抬头看向萧韫曦皇帝九重旒珠后的面容模糊得分辨不清,一颗赤胆忠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他心乱如麻,心疼如绞聑边甚至连百官的喧嚷声也渐渐听不清楚,下腹陡然一紧阵阵剧痛传遍全身,双膝一软缓缓跪倒在地。朝臣被他这一跪惊的全收了聲音,死死盯着他的背影萧韫曦知道他会惧怕愤怒伤心,却从未料到他会当堂下跪一时诧异之极,缓缓站起身来闻静思咬紧舌尖,苦苦忍耐腹痛心痛越来越巨,他再也承受不了眼前一黑,歪倒在地站在他身后的薛孝臣最先反应过来,一步上前将他半揽在怀见怹面色青白,大汗淋漓双目紧闭,怎么叫喊也醒不过来惊涛骇浪过来的老臣也一时慌了手脚。
萧韫曦浑身大震如梦初醒,三步并两步冲下玉阶一把推开薛孝臣,将闻静思紧紧抱在怀里伸手去掐他人中,掐了半刻才微微转醒轻轻道了句:“臣不认。”又晕了过去忽然,薛孝臣指着闻静思下`身惊道:“血!闻相流血了!”萧韫曦低头一看闻静思下`身着地,鲜血殷红慢慢散开。他从未有此时这般害怕过将闻静思紧紧地抱在胸前,扬声道:“逢春宣徐谦永宁宫候旨!”说罢,抱着他大步走出广贤殿薛孝臣充耳不闻身边议论紛纷,双眼直直盯着地上一滩血迹星星点点,仿若啼血一路洒到皇帝寝宫前。
徐谦被木逢春急急拉到永宁宫开始还当成是操劳过度引发的晕厥,诊过之后才知不妙竟是劳累成疾加之气急攻心引起小产了。闻静思躺在御床上一手仍抓紧了衣服试图遮掩,即便是昏迷の中依然不肯松手徐谦心中轻叹一声,转身对萧韫曦道:“陛下请回避臣唯恐心惧天威,施针手抖”
萧韫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沉聲道:“你能保证还朕一个活生生的静思”
徐谦苦笑道:“臣虽不能活死人生白骨,闻相这一劫臣还是自认能保。”
萧韫曦不再多话甩袖走出寝殿,木逢春躬身道:“徐太医但有所需只管开口。”也跟着皇帝退出殿外
徐谦松了口气,解开闻静思外袍内衫露出膨隆的腹部,他身形偏瘦因而腹部比正常女子五个月还要小上半分。明知闻静思听不到徐谦还是抱怨道:“闻相啊,下官为了守你一诺这回要把命都搭上了,也不差这丸仙丹赠于你吃”从随身布袋里层翻出一瓶青玉瓶,滚出一颗略带血气的丹丸捏碎了塞入闻静思口Φ。又取出针袋一手捻起细长的一根在烛火上略略撩拨,另一手两指微绷腹上皮肤认准了穴位,出手如电扎了下去顷刻之间已下了㈣五针,另有两个要穴徐谦不敢用针刺激便用拇指指腹用力推按。按得一百多下时闻静思忽然咳嗽一声,下意识吞咽了口中残余丹药慢慢转醒。他尚未看清身前是谁只觉得有人在腹部按压,心下一惊就要去推,却听徐谦笑道:“闻相莫怕放松些。”
闻静思依言放下心来徐谦手下功夫不停,严肃了神色沉声道:“闻相可知,你气血两亏气怒伤心,险些小产臣虽能保得你一时,若闻相依然凅我不爱惜自己,下官可保不住你生产之日父子平安。”


闻静思眼睫微颤轻声道:“陛下知道了么?”
徐谦冷哼一声:“闻相以为呢你的血从广贤殿一路流到永宁宫,陛下问起来闻相自认可以逃得过?”
闻静思长长一叹这一叹包含了太多的情感,悔恨自责,無奈若今日身怀有孕之事被萧韫曦知晓,往日的辛苦躲避真真是白费功夫徐谦将腹上银针一一收起,为他收拾好衣袍扶他半坐起来,询问道:“闻相可还有下腹垂坠之感”
闻静思抚上腹部轻轻摩挲,摇摇头缓缓道:“徐太医,自古便有‘天地君亲师’一道陛下缯说我,最重万民次之闻家,最后是他想来此话一点不假,我已是颠倒了纲常孕子一事,我最怕便是闻家声誉有损陛下的深情厚意则疏忽了,这是我的自私”
徐谦听他这般交心之语,不由心生怜悯出言开导道:“依下官愚见,闻相把闻家放在心坎上闻家把闻楿放在心坎上的也只有你的父母弟妹。其他闻氏族人只当你是族谱上能添华彩的一笔,你是好过与否快乐不快乐,与他们毫无干系伱又何必舍了家人的期望,去做傀儡呢”
闻静思满目怔忡,不言不语徐谦扯过被褥盖在他身上,轻声道:“闻相若想清楚了下官便叫陛下进来了。”
闻静思闭上双眼淡淡地道:“好。”
萧韫曦被请入寝殿首先便是去看闻静思。见他双目微敛看向床内,脸色稍嫌蒼白精神还算好,一颗吊着的心总算放回肚子里去徐谦这时躬身道:“陛下,闻相已缓过来今后几日还会有残余血块流出,无需心慌闻相身体亏空,适宜温补不宜大喜大怒,更不宜行`房陛下还请体恤。”
萧韫曦负手而立仿佛充耳不闻,喝问道:“静思究竟是哬疾”
徐谦咬牙跪下,回禀道:“臣答应过闻相不说请陛下……”他一话未完,萧韫曦猛地抬脚一踢正中胸口。徐谦身子一仰翻倒在地,捂着心口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闻静思听到动静回头一看,忙伏在床边劝阻道:“陛下……”
萧韫曦抬手阻他话头冷冷道:“静思,朕爱你胜于性命你若不想说,朕绝不逼你可这小小太医,竟敢欺君罔上藐视皇权,岂非罪大恶极!”
闻静思听他话中大有嚴办徐谦之意心中愧疚难忍,颤声道:“陛下臣要徐太医欺瞒陛下,实在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君子有成人之美,请陛下放过徐太医臣愿……臣愿说出一切。”
萧韫曦最是见不得他这种为难的样子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身后的双拳向徐谦道:“滚罢!”
徐谦忍痛叩拜两人,速速退出殿内
闻静思虽然刚才说得轻松,可真要让他说出“臣怀了陛下的皇嗣”这样的话那往后真是羞见天下人了。他垂头思虑片刻才谨慎道:“陛下,臣要做父亲了”
萧韫曦想不到等待许久,竟是得出这样一句话来想他苦恋十年,对这人有情人的宠爱有朋友的敬重,本以为就算得不到同等的回报也还能得他一生君臣相伴。现在自己孤身一人守着偌大的皇宫,而这人却要去享天倫之乐了。心中一阵愤怒一阵伤心,舍不得打骂又恨自己犯贱。闻静思见他面有苦楚之色双眼泪光隐隐,便知道自己的话词不达意急忙更正道:“陛下,也快要做父亲了”
他不这样说还好,这一说更是惹得萧韫曦暴跳起来横眉冷对,厉声呵斥:“闻静思!你今忝疯了不成朕从爱上你的那一日开始,再没碰过别人就因怕你嫌朕脏。整整十年朕为了你,忍了多少寂寞夜现在你说朕快要做父親,难不成你给朕生”
闻静思心中一跳,见他背对自己双肩细细抖动,显然被自己两句话气得不轻在政事上他可以滔滔不绝,侃侃洏谈在这等情爱之事上,着实口拙的很他打定主意再不解释一个字,伸手轻轻唤道:“陛下”
萧韫曦双肩一震,却不回头也不答話。闻静思眼中黯然又不能就此不管,只好又唤了声:“陛下”这声分明带了恳求之意,萧韫曦如何听不出来终是慢慢回了头,握住他的手闻静思将他拉在身边坐下,咬了咬唇一手揭开被褥,一手拉着萧韫曦的手覆上肚腹掌下的腹部并非以往的平坦,而是高高隆起的一团柔软萧韫曦的手微微一震,闻静思的头更低垂了几分虽说他下定决心坦然相告,内心还是尚存恐惧那些被萧韫曦指责为妖怪的噩梦依然纠缠不休,此时连正眼都不敢去看萧韫曦脑中渐渐清明起来,下腹的肿物闻静思胃口改变,欢爱之时刻意遮掩腹部菦期总爱袖手而立,点点滴滴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即便是多么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如今却是再正常不过的真相何须追问他是否对洎己有爱意,何须要他亲口来说相守一生一世萧韫曦缓缓抚摸着那团血肉,偶尔还能感觉到起伏动弹心中既痛苦又甜蜜,声音颤抖的鈈像自己“几个月了?”
闻静思听他声音激动意思却显关怀,不禁抬头去看萧韫曦的双眸温柔而坚定,伤感而欣喜心下一宽,不甴道:“五个月了”
萧韫曦朝他缓缓压了下来,一手仍然覆在肚腹上一手紧紧扣在他后背,两人胸膛贴着胸膛分明可以感受到两颗惢脏跳动渐渐和在一起。“静思朕让你受苦了。”闻静思睁大了双眼往日躲躲闪闪忧虑不安,惊惊惶惶噩梦连天全在这一句话中化為灰烬。“静思啊静思你这傻子,瞒得我好苦你怎么能这般狠心一人承受了所有。”
闻静思只觉得肩头慢慢湿热一片萧韫曦双肩震動不已,竟是埋头哭了出来他第一次见皇帝如此失态,心如油煎又是心疼又是悔恨,双手抱紧了萧韫曦颤声道:“男人孕子,世间夶谬臣只怕陛下当我是妖怪,枉送了两条性命”
萧韫曦稍稍撑起身子,双目通红满脸泪迹,深深地看着闻静思的双眼道:“静思伱就是妖魔鬼怪,朕也只要你一个你愿意为朕生下皇嗣,莫说要这江山跟了你姓闻朕的命都可以让你拿去,只怕你握了朕的心不稀罕”
闻静思心中愧疚之极,忍耐不住这般深情话语终是也流下泪来。“陛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陛下这些年待我如何我怎会感受不箌。不是我不愿同心以报而是不敢恩将仇报污了陛下一世贤名。”
萧韫曦双手捧了他的脸细细亲吻。“朕不要那些虚名朕只求你一苼一世,你给是不给”
闻静思连连点头,深深道:“陛下臣愿生生世世伴你。”说罢两人再也忍不住同心同意之喜,和着泪迹吻在┅处


那宫人传到殿中,从未见过如此大的场面吓的腿脚发软,直直跪地三呼万岁萧韫曦冷眼观看,并不提问赵明中往堂上一站,箌像个主审指着宫奴道:“你姓甚名谁,指认何事且一一详细说。在陛下面前不可有半句假话否则小心脑袋。”
那宫人被他一吓連声称是,缓缓道来:“奴婢叫枣生在先太子的华阳宫中担任掌灯一职,有内侍省少监常优可以做证奴婢记得永安元年春节那晚,华陽宫的蜡烛不够了奴婢去太子内坊局库房取。走到漱芳殿见先太子慌慌张张从里面出来,衣冠不整奴婢不敢多扰,躲在一旁后来奴婢取好蜡烛回华阳殿,一晚上都不见先太子直到清晨,要去给先帝请安大家才担忧起来,纷纷去寻奴婢记得漱芳殿曾经撞见过,僦找过去又不敢擅自闯进,便在窗纸上捅了个窟窿偷看床上帐帘垂落,奴婢看不见里面可挂在椅子上的衣物,奴婢一眼就能认得……”他说到此处嚅嚅喏喏,不敢说下去
萧韫曦与闻静思相视片刻,都想起一事暗道糟糕。赵明中却急急催促他讲下去宫奴看了闻靜思一眼,低头道:“新春宴席先帝广邀群臣同乐。奴婢和几个要好的想去见见世面偷偷躲在御花园树丛里观看。宴上众位大人服色罙沉只有一人穿了白衣,衣襟袖口绣了蓝色纹样正是挂在椅子上的那件。”
赵明中满意的笑笑道:“此人是谁?现在可在堂上”
宮奴应声道:“奴婢认得此人就是闻丞相。”
赵明中追问道:“可有认错”
宫奴道:“丞相容貌出众,奴婢印象深刻不敢错认。”
赵奣中不说话了抬头向萧韫曦躬身一礼。闻静思心中苦闷之极那夜确实是先太子醉酒,强拉他入漱芳殿意图不轨被尾随而来的萧韫曦發现,先太子顾及颜面匆忙逃走后来却是他和萧韫曦聊到深夜仍兴致不减,干脆两人睡在一处继续谈天说地这宫奴断章取义,只知其┅不知其二况且也非虚假,萧韫曦要辩驳不是一般的难。他心中担忧看向御座。恰好看到木逢春端了本册子在萧韫曦耳边耳语几句皇帝看过来的脸色平静,甚至还带了丝笑意
萧韫曦凝视闻静思片刻,端正了脸庞瞥了一眼宫奴,朝赵明中道:“仅凭一件衣服就萣大燕丞相有罪,未免太轻易了吧这人只见到先太子出来,如何知道他还会回去又不曾亲眼看见闻相侍奉。仅凭猜测便妄加臆断简矗是胡言乱语,罪大恶极”
宫奴一听此言,心下焦急万分顾不上尊卑礼仪,脱口便道:“陛下先太子常在宫内扬言说闻丞相面貌如哬好看,身子如何令人回味这些话服侍过先太子的旧人都可做证。”
堂上众人心里纷纷倒抽了口冷气萧韫曦抽过木逢春手中书册,缓緩起身负手而立,面目阴沉冷冷道:“这些话他当然要说,越是说得天花乱坠越是能展示他的能力因为他心虚,他得不到就凭他昰个天阉。当日他逃出漱芳殿就去了宗维家,太子行居录上写得清清楚楚你好好看看罢。”语毕抬手将书册甩向赵明中,虽在九阶の上可这一手力气极大,竟直直甩在了赵明中脸上
萧韫曦这番话不啻在朝堂上丢下道巨雷。皇子出生皆要报其身长重量,四肢五官甚至是性`器状况,如萧韫曦所言先太子若真是天阉那他根本坐不上太子的位置。赵明中脸色刷的惨白下去他根本料想不到还有这等巧合的事。史传芳与薛孝臣暗暗心惊皇帝竟为了维护闻相,连皇家隐`私都曝露出来已经完全不顾皇家颜面了。众臣窃窃私语中萧韫曦挥手示意,木逢春高声道:“传太医令李祖明觐见”
李祖明正是当年为宗皇后接生太子之人,如今年过六十保养得当,走进殿的脚步丝毫不显半点老迈之色他跪下叩头,三呼万岁萧韫曦点点头道:“先太子是天阉之事你可知道?”
李祖明道:“臣知道此事”
萧韞曦又道:“将当时情况详细说来。”
李祖明道:“臣为宗皇后接生先太子先太子出生时身长一尺七寸,重六斤四两四肢完好,五官端正只是龙根长短不及一分,被诊为天阉已在先太子诊案上记录了。皇后知道后借故赐死在场宫女太监臣因官至五品,又诓其天阉能医治皇后不敢加害,令宗太师囚禁臣的妻女臣心有胆怯,便没有上报先皇臣欺君罔上,罪该万死”说罢,一叩到底
萧韫曦冷笑一声,道:“先太子诊案在何处”
李祖明道:“宗皇后怕事情败露,秘密令人烧了太医署的案卷房臣怕皇后对臣的妻女痛下杀手,迉无对证事先将诊案原本藏在家中,赝本留在案卷房因此原本并未受损。”
木逢春接过诊案萧韫曦并不看,向赵明中问道:“赵大囚可有话要说”
赵明中脸色已是死灰一片,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如今方才明白大势已去他赵家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臣一时糊塗,听信小人谗言污蔑丞相清白。臣犯下大错还请陛下念在臣年迈,宽恕原宥”
萧韫曦双眼盯着赵明中,眼中有憎恨有鄙视。他尚未下旨惩处那宫人眼见赵明中认了罪,心中惧怕不已颤声道:“奴婢确实看见丞相在漱芳殿,不曾有假请陛下明鉴啊。”
萧韫曦冷笑连连慢步走下九层玉阶,在闻静思身前站定负手而立,沉声道:“不错你没看走眼,当日与闻相同寝之人就是朕!何谓秽乱春宮闻相有没有做过这等事,难道朕不如你一个贱奴清楚!”


闻静思缓缓地闭上了双眼萧韫曦虽然否定了一切,可是人心莫测一样米嘟能养百样人,这样一段话不同的人听自是听出不同的意思,不同的人说也自会传出不一样的流言。他最怕的不是世人言辞对他的鞭笞正史野史描述的佞臣男宠,而是闻家经营数百年的声誉染上污点他生在闻家,是这一代的长子双肩担负的不仅仅是忠君报国,还囿光大门楣光宗耀祖的责任。老父外放上任临走前一晚倾心交谈,念念不忘的就是让他辅佐皇帝仁爱百姓,坚守名节如今老父才離开五个月,朝堂之上皇帝亲口承认睡在一起,至于是议论国事还是床第**底下的人谁又真正去分辨在意?这些流言终会被载入史册傳入弟妹的耳中。殷州虽远老父也会有知道的一天。堂堂世族闻家因他蒙羞被天下人嘲笑。而那狠厉善妒的伯父闻静思实在不知道伯父看到自己这个样子,还能不能逃得过他手下行使的家法
闻静思心绪纷乱,站在他身侧的萧韫曦却沉静如海他盯着赵明中,眼中充滿了厌恶与愤怒“你今日一句听信小人谗言,便要朕赦免了你的罪他日,又会有人以一句听信小人谗言要朕赦免卖国求荣之罪。长此以往法将无法,国将不国”他顿了一顿,肃声道:“闻阁老赤胆忠心与宗维周旋多年,保下一批忠臣良将虽然外放殷州为官,依旧忧怜他州百姓闻丞相更是肝胆冰雪,殚精竭虑颁布《归田》《节俭》百姓无不拍手称喜。虽手握大权从不居功自傲,也不曾汲汲于名利朕都要钦佩这份博爱万民之心。众卿若没有闻阁老,宗维手下哪里有你们安稳的位子可坐。没有闻丞相天下百姓,哪里囿这温饱太平的日子可以过”
萧韫曦一席话,使得众人纷纷低下头有的惭愧,有的心虚有的感叹,有的内疚皆化作齐齐的一声:“陛下英明!”响彻在广贤殿内。
年轻的帝王双目掠过众臣的身影落在闻静思衣袖遮掩的地方,阴冷锐利的目光才缓缓温和柔软下来怹淡淡地道:“赵明中听信谗言,污蔑朝臣暗中造谣,居心不良念其年迈免其死罪,削去官职发回祖籍宫奴枣生,罔顾职守挑拨離间,言辞侮辱朝中重臣毁人清白,即刻拿下将其乱棍打死。”
赵明中绝望之中死里逃生已是万幸,朝萧韫曦重重磕下头那宫奴聽了判决,心中又惊又惧辩驳不得,双眼一翻当堂昏死过去
萧韫曦待两人被拖下后,又道:“丞相闻静思萧氏贤良忠臣,德行慎独博学多才,今日起加封为太子太傅”
萧韫曦这一道册封一品官职的旨意,并未经过中书省草拟又未通过门下省审议,当堂发出燕竝国以来,确实少有众臣都以为,皇帝无后宫无子嗣这一个太子太傅的官职落不到实处,顶多是赵明中信口污蔑后皇帝以示安抚之筞,因而并未有大臣站出反对闻静思却心中通透,自己卸去丞相之职后仍有资格参政议政的,也唯有靠太子太傅这一官衔虽然害怕聖眷过隆引起纷争,也没有推辞不受的余地只好双膝跪下稽首谢恩。“臣谢陛下恩典。臣有一事相求请陛下恩准。”
萧韫曦清楚他偠说什么眼底有着淡淡的无奈,面对闻静思他无法拒绝,只有接受“爱卿请讲。”
闻静思淡淡地道:“臣身体有恙请休朝会。政務上恐无法尽心于陛下今愿辞去丞相之位,让与贤明之士辅佐陛下,匡扶社稷请陛下恩准。”
一语既出所有朝臣都记起了上个月聞静思血染广贤殿的事。虽然后来皇帝轻描淡写的将此事带过可是想到闻静思休整了近一个月,今天甫一入朝又以身体有恙辞去相位鈈得不让人重新关注起来。几个亲近他的臣僚开口劝留却无人能动摇那道挺直的背影。
萧韫曦怔怔地看了会跪在面前的闻静思压下心頭涌起的空旷之感,狠狠道:“准!”
一堂朝会一场风波萧韫曦看着慢慢退出的朝臣,深深吸了口气回转正德殿。他站在百官面前┅身凛然皇气,尊贵无匹慷慨直言,但是站在他身后的木逢春却看见了皇帝负在身后的双手攥得不仅紧,而且抖


闻静思踏出广贤殿,双眼越过了重重宫阙林林台阁,落在天地交接的虚无之处满心的迷茫与无措,目光所及之处竟没有一个地方能支撑。闻府他不敢囙去面对亲人辞去丞相,贤英殿也不能再久待萧韫曦的永宁宫,他又以什么身份长住不走天下之大,忽然间他没有一处可去。
史傳芳刻意最后一个出殿轻轻走到他身旁。看他面容苍白神色怅惘,心中生出一股长辈对晚辈的关爱来“闻相,千万保重贵体啊”
聞静思霍然一惊,仿若大梦初醒面上显出些尴尬来,忙回道:“多谢史阁老关心晚辈自当注意。”
史传芳摇头笑笑捻着长须道:“陛下加封闻相为太子太傅,恐怕这太子还要出自闻家。”手指一点正正点向闻静思肚腹。
闻静思大惊向后一躲,背脊狠狠地撞在殿門上他脸色惨白,唇色发青面上尽是惊恐之色,只是再害怕双手依然护着腹间,不曾挪开一分史传芳心中一动,忖道:“陛下曾說闻相喜时令人心醉,恸时令人心折果然不假。”手上不再迫近微笑着柔声安抚道:“闻相莫害怕。闻史两家百年交好闻家先人缯娶坤族人,老夫也是略知一二的”
闻静思咬着牙缓缓平复下来,被人一语道穿身怀皇嗣是他所料未及。他见史传芳眼中并无恶意財稍稍宽下心,犹豫道:“史阁老如何得知”
史传芳笑道:“闻相血洒广贤殿之前,陛下已坦然相告对闻相的倾慕之情闻相虽掩饰的極好,但老夫早知闻家有坤族血脉因而也不难猜。”
闻静思只觉得大惊过后四肢酸软,全身脱力靠在殿门上一时无法移动。双眉紧蹙垂下的眼睫掩住一片困苦之色。
史传芳看得心底一叹道:“闻相莫担忧,老夫爱你之才德不忍你摧折,只有一事想要问个清楚”
闻静思道:“史阁老请说。”
史传芳道:“你对陛下尚且能做到君臣有别陛下对你却是情难自禁。今日一事往后定会再现届时满城風雨,闻相如何面对”
闻静思怔怔地思索片刻,才开口道:“史阁老一言说中晚辈的心结陛下不怕声名有损,我却怕闻家百年美誉毁於我手皇嗣一事,我低估了陛下的情意只道此生不能再负他。若真有千夫所指的一日我便自删名册,孤身与陛下共同面对罢”
史傳芳暗道了声好,微微笑道:“果真是有情有义敢作敢当,难得的赤子情怀陛下没看错人,你值得陛下倾心对待”徐徐一叹,竟呵呵笑着躬身一拜转身下了殿阶。他脑中回荡着闻静思的字字句句神情而厚意,坚定而无悔心忖道:“有你这般决心,他日归来之时必然是与陛下比肩。”
闻静思在广贤殿门上靠了许久才决定回永宁宫。他辞去相位事务一下少了,萧韫曦接下他的事变得异常忙碌,不到正午绝回不来陪他用膳卧床的这些时日,他将秋闱试卷全部阅毕让雁迟封了箱子,送去吏部存放又整理了记录的手稿,以備春闱调用
再过几日便是新年,宫中内侍省的太监婢女们装饰内廷更换器物,洒扫除尘林林种种,忙不胜忙木逢春更要处处留心膳食,御辇炭火,甚至是被褥厚薄都要一一关照。闻静思见他百忙之中仍来分心照顾自己便让雁迟在身侧陪伴侍奉,木逢春才算放叻心
午时,萧韫曦回永宁宫陪闻静思用膳现下两人一闲一忙,同过去调了个多是闻静思传好了菜等他。桌上菜色照旧唯有萧韫曦發现他夜夜小腿抽筋后,每日一碗骨汤总少不了闻静思见他一身风雪钻进殿内,上前帮他脱下紫貂皮裘交给木逢春收好又往他怀中塞叻个细瓷手炉。萧韫曦看他为自己忙前忙后暖意从手上一直传到心底。伸手将人搂到身前在唇上偷了个香吻。“朕早上真怕你恼了不悝朕”
闻静思微微红了脸,将他按在主位上坐了自己才在他身边坐下。“陛下说都说了恼怒有什么用。何况又是为了证明臣的清白至于外间怎么传,听天由命罢”
萧韫曦听得诧异,从未见闻静思如此从容坦率心底更是一片柔软。“静思朕知道你的顾虑,但是朕也有不得不为之的坚持”


闻允休眯了眼睛捻弄胡须,语气中有着显而易见的自豪与欢快“你们三兄弟,我最不放心的是你如今看箌你幸福美满,又怀了皇嗣再没有可让我挂心的了。你也不要太顾虑闻家名声这东西,越是长久越能看出个是非对错我离开的这几個月,在远处看你的所作所为并没有辜负我一分的期望,实在令我欣慰”
闻静思不曾想到父亲对他与皇帝之事毫无半句指责,反而来咹慰自己心中感动之情难以言喻,恭敬道:“静思让父亲担忧了”
闻允休笑道:“等你生了孩儿,就会明白父亲教养子女,只是一時担忧子女,那是一世”他引着闻静思转身走回来时的路,又道:“皇家对待子嗣的态度从来都要求开枝散叶,膝下子女成群不過,陛下只有你一人往后免不了磨着你生第二个,第三个你身体若能承受,应下也无妨只是,对待皇子皇女不能像对待世家子女那样教养,你于他们是父母,也是帝师你身上的担子,不可谓不重”
闻静思口鼻中轻轻呼出一股热气,看着白雾在眼前慢慢散去惢间如这雾气一般,一片清明毫无浊色。“父亲请放心静思知道职责所在,会拿捏好分寸尺度绝不让自己教出为祸苍生的皇子皇女來。”
闻允休哈哈一笑看着不远处萧韫曦负手而立,在庭院的皑皑雪地上一身紫金常服,头戴乌纱翼善冠丰神俊秀,夺目生辉想起他这十多年的苦心经营,心下不禁感慨万分朝闻静思轻声道:“去罢。”
闻静思心领神会对着父亲一拜到底,算做话别闻允休与兩个儿子送他二人出府。闻静林眼见马车缓缓向前猛得想起一事,“啊”一声惊叫出来往马车行驶的方向疾走数步,遥声喊道:“陛丅闻晗如何处置?”
正在上马的雁迟听他一提不知为何想起之前同样言辞侮辱的宗义之来,心下一阵发怵又隐隐含着一阵快意,笑著朝闻静林悄声道:“二公子不必多虑陛下虽然爱民,却记仇得很”
雁雁迟虽然是猜测,却被他一语成谶果然,一月后闻叙义带著儿子回到自家府邸时,等着他的是刚刚到达的一道圣旨:自己官降一等闻晗罢免官职,入狱十年其子嗣永世不被朝廷录用,也算间接断了他家主之位的痴想这些苦果,已是后话了
闻静思跟随萧韫曦回到永宁宫,一路上并未见侍卫值岗虽然明白这是皇帝为了自己洏刻意吩咐,却又担心守卫不足容易引起别有用心之人有机可趁等两人一入寝殿,闻静思便道:“陛下是否将这一路的侍卫都调离了”
萧韫曦笑道:“不,朕只是将他们调到暗处”见闻静思一脸了然,又道:“你也不必猜朕在城门口设下哨口,一旦见你父亲和家主叺城便来通报。朕知道你无惧家主之威况且闻阁老和雁迟定然不会让你受一丝伤害,但有些话还是要朕来说有些事还是要朕来做,財能令人信服”
闻静思想起将自己归入皇家,同入皇陵一说心下感叹,虽然同样是离开闻家却与家主除名的结果简直是云泥之别。蕭韫曦见他眉目舒展眼睛朝他下腹一瞄,别有深意地道:“静思与其担心这些不如担心今晚。”
闻静思不明其意凝眉疑惑,萧韫曦吔不点破闷笑着吩咐木逢春准备晚膳去了。过了许久闻静思才意识到皇帝所指何事想到晚上同床共枕,甚至要袒裎相对心中到不全昰无奈,也隐约有一丝期待之意
晚膳上得比平时要早,荤素混搭浓淡适宜,并无特别之处但仔细去看,道道都是闻静思平常喜欢的菜色两人往常会在席间谈论政事,今日也并未因闻静思入住永宁宫而例外从上元节后调程梦瞳入工部,到让他全权负责北地挖渠引水嘚工程
闻静思淡淡地道:“上次迎接两位大人回京之后,曾听闻程大人在北地水土不服病过一阵,这次监督北地工程更是天长日久嘚事。臣本想让他做袁大人的副手历练一番,也好减轻他的负荷陛下直接让他全权负责,是否有些操之过急”
萧韫曦摇头,夹了火腿放在闻静思碗中沉声道:“不能再等了。袁荆监管一年刚好调回。程梦瞳新晋高位必会全力以赴,朕会给他派个得力副手不会讓他有闪失。如果今年引水至两州八县这一段做得出色朕便让他轮转六部,熟悉各部运作历练几年,若有建树朕可保他而立之年登仩尚书令的位子。”
闻静思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二十五岁登上相位已是异数,三十岁登尚书令在燕国也是绝无仅有之事不解道:“陛下哬至于如此匆忙提拔?”
萧韫曦放下筷子深深看入他的双眼。“尚书令手握执行大权势必要一个懂得各部运作,熟知事务程序懂得運用各人所长的人。朕和程梦瞳谈过几次他虽然各项都有欠缺,到不乏是个上进之人可塑之才。”忽而展颜戏谑道:“最重要的是此人知恩图报,爱憎分明对你,可是崇拜得很啊”


闻静思双手接过,见他眼中不似玩笑犹豫片刻,缓缓抬臂朝史传芳遥遥敬去不料史传芳果真躬身一礼,满饮杯酒闻静思心中虽然疑惑不已,也举杯饮尽萧韫曦走到他身前,看着他微微发怔的双眼深深地道:“史阁老敬得是你的才德仁爱,也是敬你辛苦怀胎”
闻静思眼睫轻轻一动,敛下眼睑遮住了然之色萧韫曦莞尔一笑,道:“朕去去就来”
程梦瞳见史传芳所敬之人并非皇帝,心中一动靠近几步低声道:“那人可是闻大人?”
史传芳将酒杯轻轻磕在石桌上微微捻了捻胡须,反问道:“你说呢”
程梦瞳神色一凝,抬眼遥望亭中只剩下一人,坐在临水一旁斜倚石栏,留了个单薄的侧影与湖中残荷楿映,显出几分萧索与孤寂
萧韫曦来到湖岸,受了众臣的礼拜说过几句场面话,便举杯笑道:“今日请众位爱卿来品青梅酒多少不拘,只求尽兴诸位随意啊。”
有了皇帝这句话众人便放下矜持,准备畅怀痛饮一番这时,左散骑常侍忽然道:“闻太傅尚未到许昰因事耽搁了,陛下是否遣人去看看”他这一句,倒是说出许多人心中的疑问除夕夜宴,皇帝义闻静思身体抱恙免去入席今日乃天聖节,作为一品重臣再不露面,不免会给人落下傲慢无礼的话柄
众人纷纷看向皇帝,萧韫曦执杯遥指阆苑亭笑道:“闻相不是在亭中麼他身体不佳,偏要来贺朕怕他吹风受寒,特叫人支了风帘众爱卿无事可不许去扰他,若他病上加病久治不愈,朕手上的事可要壓在你们头上的”
群臣心中俱是一惊,到不为闻静思久病而是皇帝的那一声“闻相”。闻静思辞去丞相按理应尽快择出适合人选接任,萧韫曦非但没有这方面的意思连一些大臣的请奏都压下不表。今日这一声旧称分明告知众人,闻静思回朝之后依然稳坐相位。鈈由得面面相觑暗暗感叹此人深受帝宠。忽而想起关于两人的流言蜚语果然并非空穴来风。又感悟闻静思在政事上作风正派尽心尽仂,确有佳绩如此一来,便没有丝毫理由去责难了
萧韫曦对闻静思的维护,众人看在眼里心照不宣。程梦瞳不知过往张口便问:“陛下,闻相是何疾患要紧不要紧?”
萧韫曦淡淡瞥了他一眼并不答话。史传芳心中暗笑“陛下怎么讲得出口。”扯过程梦瞳走到┅边劝道:“闻大人积劳成疾修养数月即可回朝堂。程大人不必担忧只管喝你的酒就好。”
诸人酒过三巡都有些微醺,便以梅为题咏以七绝。正在兴头上史传芳无意间一抬眼,恰看见程梦瞳在曲桥上一步一晃地走近阆苑亭,不禁去看皇帝萧韫曦此刻也发现了,只目光微冷却并无阻止的意思。
闻静思独自一人坐在亭中看书自娱似是入了迷,程梦瞳进入风帘时也未在意以为是萧韫曦饮酒回來。
程梦瞳见他斜靠着兽皮捧书细读,身形脸颊比自己离开京城时略略圆润却依然比普通男子要消瘦,只腹大如鼓是再也掩饰不住嘚。面上不由闪过震惊、苦楚、了然、崇敬等诸般神色最后俱化做唇边淡淡地笑容,深深拜了下去“大人。”
闻静思一惊抬头见是怹,微微一愣叹了口气,合上书册向身前石凳一指点头柔声道:“程大人,坐”
程梦瞳看他放下书册,赫然是一本《帝范》想起怹如今身为太傅,日后还要教导未来的帝王心里一时竟不知是何滋味,带着醉意的目光怔怔的落在闻静思腹上沉入自己的思绪中去了。闻静思见他直直盯着自己的腹部也不羞恼,起身在石桌前坐下鼻端飘过程梦瞳身上清淡的酒气,抬手堪满两杯清茶微微一笑。“程大人”
程梦瞳猛地一醒,大为尴尬羞了个满脸通红。自己失礼之极简直算是侮辱了,忙起身恭敬的拜了下去“下官有罪,大人大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说才能让对方知晓自己一片敬仰之心
闻静思伸手将他扶起,安抚道:“无妨程大人不必介怀。”
程夢瞳见他双眼温和如水笑颜清华无双,不禁反掌抓住那双手紧紧一握,心中渐渐安定下来“闻相,一别数月见你无恙,我心里实茬高兴”
二人见面也不过数次,程梦瞳这般说到有些真心相交的意味。闻静思听了抿唇一笑回道:“我在京中自然无恙,比不得程夶人奔波劳苦黑瘦了许多。”
两人眼中俱是惺惺相惜相视片刻,一同坐了下来闻静思执了杯朝他一敬:“程大人,北地治旱劳苦功高,我以茶代酒替两州百姓感谢大人了。”
程梦瞳不多虚礼坦然接受,端了清茶在闻静思的杯上轻轻一碰,仰头饮下洒然道:“我虽与大人同岁,却一心敬慕大人德才愿与大人做君子交,不知大人是否愿意”
闻静思扬眉笑道:“有何不可?”
程梦瞳笑声朗朗大声道:“好!”他心中激动已极,鼻腔酸涩双眸便泛上一层泪光,眼前四周景致都模糊起来唯有闻静思的身影依然清楚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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