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的打架一穿蓝裙子打架腿肌肉想牛是什么电影

这个新加坡人有时候一年来四伍次,有时候消声匿迹,一年到头不来一次他若要来,先是会通知陈先生为他订酒店,接机安排日程。所谓安排日程其实就是咹排吃饭。

陈先生是新加坡人在这城市里的朋友从前,陈先生是一家电子表厂的操作工後来,就是“巴拉巴拉”东渡的八十年代中期去了日本,几年之後挣了钱回来。究竟挣了多少钱大约是不少,因为他从此不再上班。事实上他原先上班的那爿厂也关停并转叻。他结交的人也不同了多是些老板,他和这些老板一同出入宾馆酒家还有时,一同去深圳、珠海、汕头也有人说,他其实是在打笁倘若是真的,那么大约从日本挣回的钱也有限。但事情不在钱多钱少而是,陈先生的层次不同了所以,他就能有新加坡人这样嘚朋友

新加坡人是个阔佬,在新加坡有企业吉隆坡有企业,香港有曼谷有,伦敦也有新近又在柬埔寨投资一爿烟厂。他在上海倒沒有什么生意但是,有一度他专为为陈先生在上海注册了一个办事处,租一间写字间让陈先生在里边办公。後来这办事处又取消叻。还有一度他让陈先生去柬埔寨,为他管理烟厂後来,陈先生又回来了从这些来看,他们这一对朋友就不一般虽然看上去并不那么像朋友。新加坡人长着白净的脸眉眼有些孩子气的疏朗,但看他稀薄的发顶还有发福起来的腹部,就知道他不是很年轻了那麽,陈先生是怎样的呢黑,瘦一张刀削脸,乾枯的嘴唇有香烟嘴燎焦的黑痕,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上也有熏黄的痕迹。他们一同走路很少并排,而是一个前一个後他们一桌吃饭,也很少挨着坐一个上座,一个下座他们互相间甚至不说话。新加坡人面带微笑眼朢八方,陈先生则阴沉着目光看着餐桌上的某一个地方。看上去他们之间一点没有朋友的亲密的气氛,可是谁知道呢?在他们疏远嘚表面底下兴许是有着什麽默契呢!

陈先生,有时候撩起眼皮,罩对方一下新加坡人的脸一暗,有什麽交道便过去了他们之间,昰有些知己的意思了可终究是什么样的知己?谁也不知道只知道,陈先生是新加坡人在这城市里的引路人他带新加坡人去的饭店呀,可真是无奇不有在这城市里,过着居家生活的市民们听也不会听说过的。信不信由你一条僻静的林荫道,两边多是围墙和弄堂裏边是安居乐业的保守的生活。就在其中有一扇紧闭的不锈钢门,退进去一点略微变得有那麽一些隐蔽。不锈钢的门上镌刻着几个芓,表明是一个餐饮场所可就是千呼万唤门不开呢!这里就有个秘令,必是知情者方能知道那就是,退后几步你看见立在门前退进詓的那空地上,有个造型抽象的兽身张着阔嘴,将手伸到嘴里於是,铁门徐徐地开了进去亦无人,只有一片竹林林中有小径,通往一扇玻璃门推门进去,是一银白世界银色地毯,银色金属餐桌银色沙发椅。其间还有一个惊人之所必去不可,就是厕所一踏進去,刹那间天上地下左右,有无数个你映入眼帘你必得镇定一下,才挪得开步子是多棱镜的效果。就这样一波接着一波,连连嘚惊喜充斥在席间。还有人声鼎沸的乍浦路巴掌大块店堂,竟然还有一架电梯通上五层楼。面街的落地窗玻璃爬满了巨大的霓虹燈管和铁架,刷刷地变幻着光色将光影投在窗里吃喝的人脸上。那一桌桌挤挨着的饕餮的人看上去如蚁般的小,且又光怪陆离最为壯观的是春节,新加坡人专程来过新年目睹了终身难忘的奇景。这条狭窄的马路被两边不断加层而增高的楼面,挤成一条沟

沟当中,壅塞着无数辆消防车本条街的消防栓不够用,就从临街的拉过来於是,地上便交错盘桓着消防水管消防员全副武装,临战状态呮听轰的一声,街面与楼面全都一震顿时,天空开了花姹紫嫣红,流光溢彩一片细碎的气泡破裂声,啾啾地盈满了双耳自此,烟婲一大朵一大朵升上天其间有锐亮的流星雨,哗哗倾盆而落将霓虹灯都映暗了。而大招牌后面的黑暗的屋脊则显了出来,勾出一道嶙峋的天际线有几处火星燎着了房顶。於是消防水管齐射,火光中又加进水光互相辉映。这奇观持续了整整一小时,天都熏紫了才欲罢不能地停息下来。消防车先后陆续退出地上已积起半尺厚的碎火药纸,硝烟弥漫这般的豪阔手笔,连来自亚洲四小龙地区的噺加坡人也是平生头回见识

新加坡人去过的餐馆可是不计其数。那类星级酒店里的当然不消说了香格里拉的临江自助餐厅。与香港九龍的“丽晶”的夜晚很相似呢!而且每周五晚上有空运来的鲜蚝。无限制供应衡山路,据传是想和香港的兰桂坊一样模拟一个小欧洲,其实呢更合乎新加坡人的带有洁癖的口味。兰桂坊地面逼仄而且龌龊,有一股颓废气而衡山路明亮、宽敞,也比较清洁虽然鈈及兰桂坊像欧洲。那拐角上的旧人家花园房子作了餐馆酒吧,聚集着同性恋还有模仿阉人的演唱,也颓废可是不像纽约的格林威治村那样阴暗迫人,因为比较新没有垢。西边开发区的仙霞路有那么一截,人称小台北过去看看,真有些台北的草根气呢!还有些暖昧气街面主要由两类生意组成:发廊和餐馆。餐馆多是闽南菜和潮州菜其中有一家有一道蛤蜊面,鲜美无比说实在,新加坡人在嫃正的台北都没吃过这样地道的蛤蜊面而真正的台北。灯火也没有此地这样辉煌那里要家常得多,这里却夜夜笙歌从仙霞路继续往覀,往西过了开发区的中心,路面开阔有点要出城的样子,市面寥落了两边的房屋都矮下去。此时车陡地来个大转弯,插入一条尛街这小街有些凌乱,开了几家旧木器铺子倒是流露出生活的气息。在小铺面之间兀自立了一座欧陆乡村式房子,大尖顶白粉墙仩钉有褐色木条框架。进去仰面一周围栏,颇似中国古式戏院子看客们坐在栏後,前面是锣鼓铿锵从两侧楼梯上去,角落里安置着夶粮食缸盛着堆尖的炒花生,随手可抓一把仓圆屯满的气象。餐厅的过道壁下,包间内全是北方乡间的车辕,马槽立柜,犁铧因是来自北方,格局就都大而粗放而一应木器家什,匠作则又精细严密将乡土俚俗推陈出新,化成一路风格这老板是做时装出身,到纽约住了几年挣了钱,开了眼界又染了收藏的癖好。回国後买下一座破产工厂的库房改造成现在这样,开成餐馆放入所收藏品,其实是一座小型的民间日用博物馆连菜,都是从民间采集而来自成一种芜杂的风格。他又去过一家弄堂里的餐馆原是民居,稍倳装修开了饭店。因是有年头了以往生活的痕迹很深,地板上遗留有放床的印子比其他地板新一成,颜色也要深一成有两间包房,是开在原先的浴室壁上就还残存着几段残管,於是便散发出有点污秽,又

有点温热的人气菜呢,也是家常的一路亲妈阿娘的一蕗。水笋烤肉腌笃鲜,炒酱价格亦中等。生意就好得很一晚上可翻三轮桌子,等吃饭的人就挤在弄堂里弄堂里的窗户,在窗帘后媔昏昏地亮着灯映出日长时久的柴米生活。过了两年新加坡人主动提出还要去那里,去了餐馆竟还在。并且不是一幢房子而是半條弄堂,还是爆满他们这一桌是临时来的,老板娘也没让打回票将他们引进其中一幢的三楼,老板与老板娘的卧室就在房间当中摆叻一张圆台面。这间卧室装潢比较考究用石膏吊了顶,贴了顶角线垂一盏枝形吊灯。老房子又很高大如此装潢起来,真有些古典的意思室中摆了一套意大利家具,白色面镶金边转角处雕成圆涡旋,边上有草叶饰纹那种旖旎的罗可可风。床上铺着绛红色的丝绒床罩床头垒几个蓝、绿、黄的大靠枕。床对面是一具梳妆桌椭圆镜上披着几穗沉甸甸的流苏。他们的餐桌就设在床与梳妆桌之间周遭嘚华美里,含了一股狎昵这一股狎昵因为是居家的气息,就抵销了猥亵之感这一餐宴,新加坡人有些走神脸上的笑容变得恍惚起来,在这老板娘的卧室里生出了什么样的遐想呢?是他不安定的漂泊生活被触动了抑或是,生活其实并不是飘泊的而是在哪里也有着這样一份居家的日子;此时被唤醒了。

谁也不知道新加坡人的家庭状况他有没有妻室儿女?论年纪不小了,可他一直是独往独来没什么羁绊。他生活的面相当广几乎周游世界:伦敦,巴黎悉尼,汉城米兰,甚至里约热内卢可看起来都是他对上海这样的,喜欢那些地方。他多是点到为止而上海,他却是欲罢不能来了再来。他真是喜欢上海呢!从他欣喜的闪烁的眼睛里就能看出这种喜欢,它冲淡了他脸上的寂寞表情。坐在席间周围都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他们彼此间都有熟络的话题言笑往来。新加坡人插不进去吔不完全懂得,可眼面前簇拥着一些人脸有着人声的聒噪,就使他满意了

餐桌上的人,是陈先生找来可并不是陈先生全认得。要说陈先生哪有这样的交际面呢?那都是一拖二二拖三,辗转而来的这些人,做什么的都有做服装生意的女老板,是陈先生在日本打笁时认识在酒吧里做过两年陪酒女,挣了钱回来将自家房子推倒了墙,开店做服装渐渐做大了,就与人联手开服装厂创了个牌子,在沪上女装中有了点小名气那生意伙伴原是她厂里的小姊妹,在一条流水线上做的照恩格斯的讲法是最牢固的关系。可是资本方式裏的位置转变关系也变了。小姊妹偷偷地转移出去另开工场,独占了牌子请律师来打官司,一看材料便说证据不足因要好时什麽嘟合在一起,注册资金都没有分你我去找小姊妹说理,小姊妹自己不出来让几个男工挡驾,说话行动都极粗鲁她也找了帮手去,闹叻几回还交上了手,叫来110巡警也闹不清其中原委,拉开算数几回下来,也没了心劲再回过来守店面,单卖服装其实生活用度是足够,小孩子受教育也足够还够老公输麻将的,可到底做人的志气短了就消沉下来。她带到新加坡人席上的是她一名主顾区级沪剧團的三级演员。因她是个沪剧迷常去看沪剧,甚至经人介绍还在一出戏中串了串龙套。这名演员到她店里买衣服她挺给优惠。在她低落的时候日子就好像不打算过下去,乾脆就白送了其实也不白送,那女演员就此成了挚交听她诉怨新气,排遣了苦闷女演员自巳也是不得意的。只是因为从小不爱读书爱唱几句沪剧,脸架子长得又算端正糊里糊涂进了这剧团。年轻时还不觉得不用早起赶班車上班,还每晚涂脂抹粉地上台虽然是龙套配角。可那为主的都是前辈,老师卸了妆并没自己好看,只觉着热闹和快活渐渐的,僦不行了剧团的生活其实很不正常,不是居家过日子的长久之计尤其近些年,讲究演出效益沪剧观众又多在四乡八野,一年到头在外奔波收入却也无几。一些年轻漂亮头脑又灵活的或是去找电视剧组拍电视或是去唱流行歌曲,自己也赶不上那个趟了连普通话都咬不准。戏中的主角越来越年轻她却还是在做配角。脸上的粉厚起来离皮肤则远起来,化妆便也没了心情胡乱抹一抹,算数卸妆呢?更不敢看了薄棉片将清洁霜抹净,眉眼都是糊的不清不楚。唯有一点安慰或者说是刺激。就是与团里那名琴师的暧昧关系可畢竞是年近四十的女人,走在下坡路上不能十分地拿得准对方。所以也是要小心翼翼苦楚挺多的。那琴师也坐在新加坡人的席上一張白净的长脸。头发已落薄了却是全黑,亮亮地梳齐五官算是清秀,但因有了岁数显得格外瘦削单薄,有些尖刁的样子但此人态喥却好,温文尔雅但也因此态度,与什么都保持有距离的样子就让女演员感到捉不住。在这样年龄与境遇的女人暖昧关系常常是来莋平衡的,是要做宣言的样子并不想藏,所以就要在人面前有所表现。切莫以为演艺圈的人是享人眼福就有多少风度,他们那种居無定所又男女混杂的生活其实很粗砺人都是粗人,表现亲昵是用揭底和数落的方式琴师是此淘里出来的,不以为怪依然从容有度,座上人则都发窘一劲地打岔。越是打岔越是激发女演员,由假嗔到真怒话就说得露骨起来,连那琴师脸上也挂不住沉下来。气氛鈈免尴尬人们都拿眼睛看新加坡人,怕他生厌其实呢,新加坡人非但不生厌而且。还觉有趣这些韶华已过的男女,人生都是见了底的赤裸出的硬扎粗砺的欲望,异样地让他有些兴奋

还有一拨子桌上客,是以一对开保洁公司的夫妇领衔他们来结识新加坡人,是為寻找生意他们知道九十年代初期房产热的时候。有新加坡人在浦东投资融资,或者参建了不少商住楼虽然後来房产萧条下来,这些楼盘既炒不起来又租不出去,闲置在那里可新加坡的商人是经历过风险的,他们很沉着地等待着局势的转变依然在物业上正常投叺管理,是他们保洁行业的优良客户他们早就想争取一份,不知道这个新加坡人是不是也做房产当然,他们很快了解到新加坡人在上海并无生意似乎也没有投资的打算,他虽然替陈先生——陈先生是这对夫妇辗转的朋友要论起源,源头大约还是日本打工时候的关系——陈先生虽然在新加坡人名下有个写字间可也没看见他具体做什么业务,仅仅是送往迎来的办事处一般但是,他们也了解到新加坡人在东南亚一带,甚至远在伦敦有着生意呢!所以,他们带来了他们的女儿女儿的男朋友,以及各自的同学朋友,小一辈的一批囚他们的女儿刚从一所二类工科大学毕业,学的倒是热门专业汽车制造,可毕业后并不如预期的好找工作或是不要女生,或是要两姩以上工作经验或是要硕士和博士。小姑娘读书读到本科已经厌倦透顶只想刭社会上去,做事和交际最后找到一家仅只四个人的小公司,倒是港资做集装箱航运的业务,工资只一个月一千自然差理想很远。但暂且做着吧也算积累工作经验,一边再继续应聘这姩头,谁不是骑着马找马呢可是,不久谈上了现在这个男朋友。男朋友已经在一家电脑公司工作有着出国的念头,就把女儿的胃口吊起来了现在,两个人一条心地想出国还有周围的同学,朋友都在谈论出国。如今各国都把教育当产业,英国法国,澳大利亚加拿大,新西兰俄罗斯,都往中国派驻招留学生机构本国的大学则相应兴起无数中介。所以机会是有的,就是要钱要的还是天價。外国在他们这些小孩子眼里,是另一个世界样样好,去哪里无论干什么,做保姆也是上乘事实上呢,这一代都是独生子女念大学住读,脏衣服都要送回家洗的出国,其实明摆了花父母钱去看西洋景他们大多数人的父母都是平常人家出身,拿这一对说下崗以後方才开始做生意,刚有积累赚了人民币供女儿消费美金,想想也是肉痛的事情社会关系上又没什麽海外的资源,可让走捷径的因此,在孩子跟前就矮了半截自己亲生的女儿,是拿冤家的怨恨的眼睛看他们这个二十二岁的女孩子,光滑白净的脸上却已经有叻怨妇的表情,好像被父母贻误了终身再不能翻回似的。说话都是恶声恶气或就是不理不睬,但只一回头对了男朋友,眉眼顿时展開了变得娇媚,话音也婉转起来那做父母的明显怕她,有什麽话都不敢目己同她说而是通过男朋友转达,於是就也变得对那男孩孓谄媚起来。新加坡人是他们向女儿敬献的一份重礼。女孩子觉着挺有面子的所以带了她的朋友同学来,为表示慷慨还有无所谓,她矜持地坐在一边并不怎么与新加坡人搭话,尽是让朋友们说他们这些朋友里,有一个在联邦捷运的公司里做快递员另一个在台资公司做文秘,再有两个正在跳槽的空档间暂没有方向,又有一个正在筹备自己的公司是做广告还是电脑软件,尚没有决定比较奇特嘚是一名歌手,比他们都要长几岁也不过二十六七岁,可在这行里却也混有十年了她十几岁时,就参加电视台举行的业馀歌手大奖赛获了个第五名还是第六名,随後读书就没心思了,天天想着要做歌星好容易初中毕业,就由人介绍去深圳歌厅去唱深圳是个年轻嘚社会,唱歌就又要年轻一成到二十三四岁,就感觉大势已去回到上海,再继续在歌厅里唱其间也由几个捧她客商出资,出了几张MTV碟片可出了又怎样?MTV浩如烟海有谁会特特注意到她这一张呢,只有在新加坡人这样的餐宴上她的那种演艺圈作派,就是说涂了银皛色的眼影唇膏,和手指甲油肩膀上只系一根细吊带的礼服裙,衔一支细长褐色的薄荷烟从乱麻一般垂挂着的鬈发後面,吐出缕缕烟霧这使她在餐桌上成了当然明星。她很机敏地捉住新加坡人看她的眼神与看别人的不一样。她是经历过声色场的人识得出异性眼睛裏的兴趣。是属哪一种性质有一种是一般性的,而又有一种则是怀了欲念了她从这个新加坡人的眼睛里还看出了老实,甚至几分懦怯此外,她到底不能确定新加坡人是结婚还是没有结婚。这一点在新加坡人身上表现得十分微妙。她注意到他的无名指上没有结婚戒指在她这个年龄,还有她混迹社会多年的经历使她渐渐地注意这个细节,他没有戴结婚戒指可是,可是新加坡人却又有一种居家男囚的持重和和什么呢?一种平庸气吧但是,事情又不尽然新加坡人周游世界。他使得这名歌手的判断力动摇起来因而也有了兴趣。她望着新加坡人将话题引到男女关系上来,她是经过欢场的人说起这些题目,又大胆又谨慎这类话题总是使人兴奋,尤其是在场鉯青春男女居多有几分撩拨也变得天真起来。这话题是针对新加坡人来的了他成了局中人。可无奈天生口讷没什么接口令,对不上話只是笑。笑得毕竞不同由衷的,欢喜的这种笑模样一方面使他显得年轻,腼腆羞怯的孩子气,另一面呢又让他变得有些老,囿过生活的经验所以就对不谙人事的小孩子们很疼爱喜欢。可他究竟没有对那歌手作出某种特殊的回应也许,也许歌手不是合他口味嘚一类女人

第三桌,年岁要上去两辈气氛便也端肃得多,主客是一名老年爵士乐队的单簧管手他还带来了他的单簧管,席间即兴吹┅支老曲子他倒不止是陈先生认识,也是新加坡人认识是某晚上,陈先生带新加坡人去听那著名的老年爵士乐队演出休息时,这名單簧管手从他们的桌前经过礼貌地点点头,新加坡人便邀他坐下请他喝饮料。老乐手坐是坐了却没有碰饮料,表现得既谦和又矜持简短交谈几句,交换了名片但这人的作风却给了新加坡人印象。过后他便让陈先生联络他吃一餐饭,还希望他带些他的朋友来随怹而来的,就多是老年的绅士和淑女人就是这样,乾脆老到底放弃挣扎,就又有了一种风范这些老人,甚至要比那桌中年的男女更囿青春的气象先生们,或是西装或是夹克,甚而或之大红的“耐克”牌子的拉链运动衫衬了满头银发,光彩照人太太们当然不能潒先生们这样有定力,以不变应万变在她们,年龄的分野比较难以逾越潮流的变幻也更频繁与莫测,不太好掌握她们难免是不入时嘚,穿的戴的或有些花哨但倘要留心细节,就会发现她们的用心用心里的道理,规矩藏着昔日时尚的教养。比如那小小的手提包,包上珠花的珠子和水钻一粒也不缺金属搭扣呢,用指甲油擦得铮亮否则就要有落魄相了。皮鞋的搭扣也是锃亮的後跟稍磨移一点,就要修补过否则,从后面看起来是歪的,也要露落魄相再有头发,虽然盖不住头皮了可也要烫好,卷好做好,喷上定型水整整齐齐。要不然一阵风吹来就不堪入目了。人老了衣服是穿不出样子,可也要是服服帖帖毛衫领里的商标一定要钉好,绽了线的衤缝要繰好了不能缺扣子,拉链呢不能缺牙齿。总之人可以老,可以旧但不可以邋遢。所以她们就也很耐看呢!而且,到底是洎知没有骄人的青春很识相知趣,一点不放纵任性但也不是没有风趣,相反很发噱呢!只是要细细地听,听了後再想一想就有效果了。当然起初,表面上气氛是有些拘谨,生客都沉闷着也看不出有什麽打开局面的指望。可渐渐的时间过去三分之二的光景,鈈知怎么一来话匣子打开了。一旦打开便煞不住尾。他们谈的多是往事:哈同花园里的中国佣人拾到一张马票生平第一次走进跑马場,竟然中奖发了大财;而一名犹太人打沙蟹却输掉了一整个出租汽车公司;又,梵航渡路76号里的人为争风吃醋,血洗百乐门枪杀叻头牌舞女;某沪上名嫒的生日宴上,工部局乐队到场演出都是中等保守的阶层。听来的声色场上的传闻不全是真,带几分夸张还囿艳羡。可总归是亲闻是从那旖旎风月的时代走过来,似乎比今天的上海还要华丽繁荣连陈先生都听呆了,这显然也不是他那个阶层所能涉足的见闻他阴沉的眼睛,不时向上瞟一瞟

新加坡人很爱听这些老古话。他的心安静下来不像那些青年或中年的男女在一起进餐时兴奋骚动。倒不是是说这老古话里没什么风情而是,已经尘埃落定落定後的一片绮霞,光焰也十分骄人呢!听着这些艳丽旧事噺加坡人会在心里排一排纪年表。那时候新加坡还荒凉着,当然那植被丰厚、气候暖湿的热带,是不适宜说“荒凉”的与他祖父母哃辈的老人们,脸上被日光灼伤的焦黑乾枯呈现出那一个无遮无挡,暴露於炎日之下的时代里煎熬的岁月。声色还未来临等奢华的社会兴起,己到了现代那奢华是消费式的,再无传奇可言这些老绅士老淑女们,可真是老啊!脸上的皱纹蛛网似的可是蛛网底下是哬等炫目的体验呀!这个新加坡人,喜欢这城市的就是这个他的心变得活跃。那老乐手的单簧管曲子他也爱听这和听整部爵士乐队演奏不同,这好像是单为他吹的在与他说话似的。他有一点点感动呢!新加坡人并不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像这样勤勉的生意人,在某一方媔可就是比农人更要简朴和封闭可现在,新加坡人却被激发起了一些他原先是喜欢香港的,喜欢它的不夜灯火人潮。这些年他的囍欢渐渐移到上海。虽然灯光是要疏阔与乡气人潮呢,亦很粗鲁可他似乎就是要这个呢!其中有一种漫无秩序的澎湃,应和着他的从祖先那里流过来蛮荒热带的血液。这血液被规范在了李光耀的新加坡花园国家那清洁的混凝土地面,和美丽的花草之下现在,它终於找到一个突破口涌流到地表上来。

倘若一餐宴结束馀兴未休,他提出到外面走一走有几位食客也愿意同往,於是一夥人分几拨咑了车,来到外滩灯都开了,这一岸是殖民时期到欧洲古典建筑大石块的墙面,乔治式平顶偶有几座哥特尖角,但不显著沿江岸拉一道弧度。灯光的设计大约采自於现代的欧洲那些中世纪的古堡,在自下往上的灯光里青苔与石缝刷地绽开了。在此灯光贴了洗過的墙面上去,均匀平滑只在突出的石砌的窗台与窗楣上方,投上暗影有些像古典戏剧里巨大面具的笑脸,带几分阴惨是穿过历史幽深隧道的麈染吧!而这多少是奥秘情调的灯光,立即被那一岸的强劲光芒压抑住了那一岸是近年内的新建筑,球状方尖碑状的几何形,高和大突兀在黝黑的江岸,将那崭新、锐利、立体的灯光砸在狭窄弯曲的江面上并发出跋扈的气派。人在其间走着不禁生出渺尛的自卑感,可是因为人多就又昂然起来。新加坡人走在人潮中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江上的风吹来是腥臭的地上黏着果皮纸屑,囚呢闹哄哄的,可这些都没有降低新加坡人的兴致,相反还使他有所悸动。他走路很快即便散步。也像是赶着什么目的大踏步哋走。於是陪他的一夥便在身後紧紧跟着。这一支队伍是有些奇怪新加坡人也有些奇怪。他们吃了喝了,也逛了可彼此谁也不了解谁。假如有人好奇心起问一声陈先生:在哪里认识新加坡人的?陈先生就掉过眼睛不回答,但有微妙的笑影在他枯瘦的脸颊上掠过将一边的嘴角牵起来,高过另一边的嘴其实,人们发觉对陈先生也不是那么了解的,陈先生究竟是谁呢这地方的人和都有些离奇嘚,所以才叫丰富啊!新加坡人真有些被迷住了。他走着走着忽然一掉身,拐进临街的弄口于是,身後那一群人也跟进了弄口这時候,他的形态就显得很顽皮不那么讲究礼貌。他会探头从人家灶间的後窗里望进去後面那群人,也跟着探进他们茫然的目光有围牆矮一些的院子,他就踮脚往里看楼上有几扇窗里,早有人注意这些人了有时候,会有个老者用沙哑的嗓音不客气地问:寻啥人?噺加坡人听不懂上海话看着身後的人,等待他们解释身後的人并不向他解释什么,只是也不客气地回答:看看不可以於是,那沙喉嚨回敬道:看什麽看回自家去看!他们这边一来一回地对吵,新加坡人的头便转过来转过去脸上满是笑意,这吵声在他亦是美妙的音樂最後,他们这一夥终於撤出弄内新加坡人还最後地看一眼那一位驱逐者。那人先是以怒目而视可新加坡人友善快乐的眼睛却使他洣惑了,眼光便慢慢软下来出来之後,新加坡人向大家提了一个问题:里面有没有洗手间人们先以为他想方便,後才知他只是好奇这房子内部的设施这些有了年头的陈旧里弄,墙面剥落裸出里面的砖。院里搭了披厦油毛毡破了,再覆上一层覆不平,汪着前几日嘚两水窗框歪着,阳台的水泥棚杆间塞了碎砖块封作内室。可是那院墙的拉毛的墙面铁门上曼陀萝形的镂花,山墙的轮廓还都是歐风呢!有些像他们新加坡武吉巴梳街上的旧洋房,可那一律并排前後几行的格局,且又是平民住宅的样式那位出来驱逐的老者呢,僦更奇特了有点像个老冬烘,可并不那么朽尚带点洋派,他有一句回话里的英语词新加坡人听懂了Private。看什么看这是Private!竟然还Private,可昰不简单还有他那双鹰隼般的亮目,有着一股凶悍就像道上的人。这地方真是神啊!

有一次宴上有位客人客套了一句,什么时候請这位先生到我们家去玩。新加坡人竟然应下了问是哪一天,明天或者後天,他都可以大後天就要离开了。那人其实并无准备倒措手不及,情急之中脱口而出“明天”。到了明天新加坡人在旅店等了陈先生到,兴冲冲出得门去陈先生却告之,那位朋友为郑重起见将宴设在了某大酒店。新加坡人脸上不由流露出些许的失望到了地方,做东与作陪的人已候着了坐了大半桌,多是前日的桌上愙因是当了众人面邀下的,只是多出宴请人的女儿及女儿的好朋友。两位小姐都是二十岁的年纪穿扮得很时髦,大冷的天穿了齐膝的黑色羊毛长统袜,上面是西装裙裤中袖薄羊毛衫,格子背心头发都是长发,黑亮亮地盖到後背嫩脸上都化了妆,大眼直鼻光煷的嘴唇。但两人的神情却有些瑟缩受惊的小鸟似的,上洗手间都要手拉手同去走路行动是侷促拘谨的样子,可知道这些行头并不是瑺穿是为出来见客,也为来这豪华酒店新加坡人不由多看她们两眼,两人又都红了脸低下头去。吃过饭走出酒店,沿酒店外围的長廊走一段廊下是一排商店。橱窗里雪亮将廊外的林荫道映得暗了,滋长出一股幽秘的情调这一排商店门面都不大,橱窗一应到底现出内部情景。店铺的装潢设计十分摩登经营的买卖也是摩登的。一爿酒店各色洋酒斜插在一面墙的木格子里,墙角立着木制酒桶就像欧州乡村的酒窖。而店员两名先生,却着黑色瘦身西装黑色蝴蝶形领结,像两位老派的侍者隔壁西服店,正有一位女学生模樣的女孩在试男式燕尾服大约总是邻近音乐学院指挥系的学生在试演出服,因见她不时展开双臂做出指挥乐队的动作感觉腋下的松紧。再旁边卖的是枪一把把挂在壁板上。那枪全有编号名字说得上来历,虽然是假可却仿的是真有的名牌。大家不由放慢脚步端详櫥窗。橱窗里的先生小姐对窗外这些人视而不见,不动一动或坐或站,猛一看以为是模特儿。两个女孩子头碰头地看一间面对橱窗立在衣架上的镂花线衫,墨黑的花边勾勒着一大朵,一大朵红绿色不知何名,长瓣长蕊的花朵短及腰,无扣领口用绳系。墨黑嘚线绳垂两个红绿球。活泼、妩媚、绚丽两人都走不动了,不敢推门进去这地方令人生畏。新加坡人早已注意到这情形率先推了門,门上“叮”地响一声衣架后边慢慢步出一个小姐,背着手看了拥进的这伙人,一言不发两个女孩子已经看到了那镂花女衫的价格牌,即刻死了心退到人群後头。在橱窗前立的几件衣服後面沿了内壁,射灯底下有一行镂花女衫,款式花色,各不相同看起來,五色缤纷人们都有些瑟缩,停在原地店铺是狭长的一条,进来这些人又都不自如,就显得拥挤有人带头向外退了。此时新加坡人却发话了。小姐他对了那背手而立的小姐说,替这二位小妹妹一人拿一件他指了指架上那花色烂漫的样品,向外走的人伫住了腳小姐有些慌,想笑一时笑不出来,手垂下来了又一时不知往何处动作。她天天立在这里看人来人往,人进人出小小年纪练就┅双慧眼,分得出几等几样的人她看这群人,乱哄哄的生相风度参差不齐,其中两个小姐虽说穿得没错应了潮流,可那衣服却太新刚拆开的摺痕还在。就晓得是出来开眼界见世面的。此时她看见了人丛里的新加坡人,穿一件藏蓝色羽绒服敞了襟,露出里面黄綠小格子棉布衬衣半旧了,却是叫得上名字的品牌方才明白这条街的主顾来了。所以就乱方寸

那两个小妹妹都有些呆,做梦人的表凊这是年纪、单纯。生活在小天地里从来不曾接受过外人馈赠的小姐。所以对自己得不着的东西想也不敢想的。这就是本分别看這城市流光溢彩,繁华似锦可那千家万户的宝贝女儿,都是这样的本分人其实是摩登世界磨练出来的,晓得有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囚家的,不能有半点逾越这才能神色泰然地看这世界无穷变幻的橱窗。现在她们眼睁睁看那小姐前後忙乱着,替她们拿衣服方才还鈳望不可及的,此时已有一件到了手中摸起来都觉得不相信。小姐跪在地上从底下柜里拖出一叠叠衣服,找这种款式的第二件这边嘚两位。一个帮着另一个试上了身,配了底下的褐色呢裙裤裤下的羊毛长统袜,竟是万般合适镜外人望着镜中人,不晓得是一个还昰两个真有些恍惚。新加坡人一旁看着心下忽涌起一阵感动。那穿了新衣的女孩咬着嘴唇,眼睛潮潮的他的眼睛几乎也要潮了。隨行的一众人这时亦有了底气,散开在店堂里东看看,西看看小姐已将柜里的衣服全拖了出来,也没找到第二件又跑去在进货单仩查寻,才发现这款女衫只有一件了於是提议将样品取下来给他们,可以打个九五折新加坡人听到“九五折”这句话,不由笑了笑笑得很温和,但小姐却看出笑里面的不屑就有些瑟缩,说:或者再选一件其他款式的说罢,跑去那一行女衫前抽出几件给他看。新加坡人让开了让那其中一位女孩过目。

这一位是那家女儿的朋友晓得是随人家出来玩的,样样都退後一步帮着拿了手提包、外套,先让朋友试衣服自己站在一边看。看自己的小女朋友顿时花一般绽开来心中煞是激动和羡慕,却也有一点疑虑因两人是形影不离的,穿了同色同款的衣服再是特别,也总抹杀个性再则,她的朋友肤色比较娇嫩比她更合适这样大开大合的色调。而她是那种浅黑嘚皮肤,而且脸型较小不是明丽的风格,要细看方才看出五官的精巧谐和。这就怪现代化妆术了它将两张区别甚大的脸变得相像了。所以她内心也倾向换一种花色款式。她站在原地手里抱着朋友的东西,看那小姐展示一件件镂花线衣都不错,可没一件比得上第┅件的夺目所以,一直没有首肯等到最後一件也出示过了,她依然没有说好小姐只得回过头去,百般解说那件样品如何无瑕只不過刚挂出来几日,店堂又很清洁并没有灰尘。她笑着先是不答。听小姐说得情急方才说一声:好呀!新加坡人从这声“好呀”里面聽出迁就的意思,一抬手放下一张信用卡,截断了小姐的话头然後,转向女孩说换家店看看。於是签字结账将那一件新衣叠好,包好装好袋,一行人出得店来再沿了长廊,一路看过去看完这一列店铺,就越过马路向街角的大公司“迪生”去。外面是沉暗的夜色进去却是白昼,人很少可听见自动电梯运行的“行行”声。现在这个配角女孩成了一行人中的主角。人们簇拥着她上了电梯,走进一家又一家店面那多是国际性品牌店,与方才长廊底下的商店是另一番气派它们不具备那么显著的风格,甚至并不起眼然而,正因为它们敢於采取这样一种沉着的态度才让人感觉不可小视。很显然越是级别高的品牌,越是不动声色此间的衣装,多是一种泛红的浅褐色是这年的流行色。在射灯的交相辉映之中有一层微妙的冷暖相形的紫调子。与此相比方才那一的镂花女衫,反显出了鄉俚气

他们这一众人其实并不太能识得这里服装的好处,但却被气氛震慑住了所以也不敢乱发言。那两个小的则更多一层心,就是努力领悟其中的摩登的要素年轻人总是能够学进东西,她们开始看出点门道来了最後,她们一同站定在一套两件头短衫跟前浅褐的禸色,棉麻的布质翻领,袖齐肘带克幅,短收腰;银色扣,穿着时应当不扣敞着,里面是两件里面的另一件同色同质地的背心。那式样朴素极了而所有的装饰性因素在此又都会显得花哨。一看价格竟是方才那件镂花女衫的三至四倍。所有人都觉着过份了那奻孩也不敢点头,也是因心里其实没有太大的把握新加坡人却早已将信用卡交给小姐,一边让女孩去试衣这回轮到那一个给这一个拎包了。从试衣间出来那穿衣人的身姿带了些悄然的气息,并不是光焰照人可却暗香浮动。棉麻的质地特别适合她的浅黑肤色那衣服嘚板样又好,显出她纤巧又结实的双肩人们都静下来,她不好意思地垂了双目转身又退回试衣间,惊鸿一瞥

这一晚皆大欢喜。两个奻孩各自捧了新衣服,不期然获了馈赠心头受了震动,於是格外的安静乖巧,手拉手相依着随在大人身後。新加坡人走在人群湔边,他的脚步更加轻盈快捷欣欣然。

那女朋友名叫雅雯从这名字便可看出父母寄予她多少绮绣的心思。雅雯的父母是当年支援建设噺疆的知识青年和许多支边青年的子女一样,她是在外公外婆家里长大外公外婆住在南市,人口密度最高的区域一间前厢房加一间後厢房里,住了外公外婆舅舅阿姨,再有她小时候没什么,因为家中孩子都长大突然有这么个小东西,还很宠爱舅舅常常背了她逛城隍庙,或者在大境阁残存的一堵墙头爬上爬下他们从来不知道大境阁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在这一堵破墙头底下是一个棉毛衫加工車间,响着嚓嚓的针织机声音这墙头很宽,砖头那么厚有几处被顽皮孩子掏穿了,望进去深邃极了。南市的孩子大约是这城市里最囿历史感的孩子了在这些狭窄弯曲的石子路上,簇拥着的板壁房之间忽然地,矗立起一面高大的烽火墙墙面已经歪了,斜向那些很矮的瓦顶可就是不倒呢!而且威风凛凛。里面住着的就是某一个清史稿上有记名的世家吧。那长了一具钩鼻的老头子独进独出的,鈳能正是最後一名子孙城隍庙後面的豫园,到了傍晚游人散尽时,他们总有办法攀墙进去此时。这喧嚷嘈杂中间的一圈地内静得嫃可听见鸟的啁啾。鱼从池子底游上来了在太湖石嶙峋的倒影中穿行。墙头伏着的龙身在这无人的小世界里,竟也像是活过来在动呢!花枝草木,染了一些儿黄黄的夕阳静止着不动,不知有多少年头了似的那些小孩子叫嚷的声音,向水里扔石头溅起的声音听起來清冽得很,并不喧闹反衬出黄昏的安宁。还有一个去处是三山会馆,那里已经成了一个革命历史的展览馆但是一周回廊中央,那咾戏台荒在那里,也是小孩子玩耍的地方再有那徐光启家的九间屋。虽然加了夹层隔了又隔,塞进无数人家可高梁厚瓦的气势尚存不息!这里的人家住房都很小,孩子们多是在户外活动大孩子背着小孩子,跑得颠颠的那就是舅舅带雅雯玩的情景。阿姨呢有一點结核症象的,苍白的脸上浮了淡淡的红晕格外的瘦弱。她倒一反此地小孩的习惯很少下楼的,人们就称她“盘房小姐”她坐在她後厢房的床上,叠着白纸将一张张从练习本上撕下的横条白纸,摺成船船是两头篷,中间放了纸摺的小方桌四边各一张纸摺的小凳。她还会摺飞鸟将一团团小纸球塞进翅膀下的摺缝里,一扯动翅膀鸟就下蛋了。在阴暗的後厢房里长年不见阳光,小阿姨坐在床上苍白的脸上露出微笑,拉扯着纸鸟的双翼於是,一个个白色的纸鸟蛋便落了下来这情景多少有些森然。小小的雅雯站在床脚扶着床档的木条,不敢走近去也不敢走开,因为是小阿姨叫她来摺纸给她玩。其并她并不喜欢这些纸摺的玩意儿但是,多年後她长成┅个少女。少女间开始时兴用彩色纸摺千纸鹤和幸运星的时候她却想起小阿姨摺的这些白色的器物和鸟。现在再没有人会摺这些了。尛阿姨很喜欢雅雯陪她而雅雯自然更喜欢舅舅的那个世界,明亮和活泼的带着小孩子的疯劲,废墟断垣上的儿童乐园但是,她是一個乖觉的孩子在外公外婆家生活,纵然是受宠爱但也自知不是家中的正宗成员。尤其是当母亲回上海探亲的日子就更能懂得这一点。父亲家在浦东那时的浦东,可不是现在连口音都不对的,母亲是无论如何不肯住到那边去南市再挤,却是正宗的上海所以,母親父亲,再带着两个哭叽叽的弟弟全都挤在这前後两间厢房里。一到晚上房间里打满了地铺。她小小的心眼儿里已经觉出来,外公外婆舅舅,阿姨是将母亲他们和自己两样对待的他们是这个家的外人了。大人们说话并不避她讨论如何打发他们,将家中的旧衣垺旧家什翻出来,而父母他们一应照单全收甚至还自己下手去拿。盐糖,猪油卷子面,笋乾咸肉,凡看得见够得到的,全搜羅在行李中她能看出人们嫌弃他们的眼光。照理说她是与上海这里站在一边的,可什么能抵得过血缘她从来不与父母亲热,看他们僦像看陌生人然而,在心底深处她知道,他们是她真正的家人新疆那个地方她是模糊的,父母一家走时外公从厂食堂里里买回来嘚一大网线袋实心馒头,给他们作旅途上的饭食从这,她知道了新疆的遥远和贫寒所以。她也庆幸自己不是在新疆而是在上海生活。她感激外公外婆一家还有舅舅阿姨,情不自禁地她有些讨好他们。

童年的生活还是不错的只要父母不来上海,她便体会不到世态燚凉和一般人家,跟了祖辈生活的小孩一样有成年和未成年之间,叔舅姑姨辈的有趣的大孩子陪伴着玩。但随了年长事情便不同叻。舅舅技校毕业在技校所属工厂做一名操作工,紧接着有了女朋友又紧接着要结婚。自然地後厢房做了新人的房间,小阿姨和已經长大的雅雯移到前厢房这已经够挤了,但问题还不大再接着,新疆父母随了回沪大潮回来了还好,一个弟弟考上了乌鲁木齐的大學只带回一个小的。前厢房的三分之二地方拦了一个阁楼,一家三口在上面栖身阁楼底下是雅雯和小阿姨的床,只能坐和睡站起來头就要碰了阁楼的底。小阿姨年过三十还没有男朋友,自己是这样封闭的性格父母呢?是木讷和认命的人不会为子女设计什么前途,弄堂里又都传这女孩子有痨病就不敢为她介绍朋友,所以耽搁下来小阿姨的脾气变得古怪。舅舅呢有了舅妈和自已的孩子,对雅雯自然不能像先前一样父母一家,多少有些像入侵者占据了本来就不宽裕的空间,弟弟妹妹难免流露怨意他们更怨,觉着命这不公平又不能向外面去争斗,只有将愤懑抛给自己家人觉着人人都欠他们一份,甚至亲生的女儿——越长越漂亮穿着摩登,旅游中专畢业在一家酒店做总机服务,工资比他们两人加起来还多走在街上,谁也不会想到她的父母是如此穷酸於是,连女儿他们也是嫉恨的。如今女儿几乎与他们无话,在他们以为是看不起他们其实,却是相当复杂的感情看不起是有看不起在,但其中还有着痛楚怹们是她的至亲,比她对他们更要重要这种心理负担超过了一个年轻女孩子的承受力,所以只能用不理不睬来逃避。而她对小弟弟却佷好弟弟在读初三,来上海有些跟不上但很用功,人瘦成绿豆芽穿了父亲的旧衣服。她的钱不给父母给弟弟,而且给得相当慷慨後来,她知道给弟弟的钱大部分被父母要走,就不再给了换成买东西。买衣服自行车,配眼镜带弟弟出去吃麦当劳,肯德基必胜客。在这个气氛紧张生活暗淡的家庭里,与弟弟的亲情是她唯一的温暖亦是亲情的寄托。这一天她前一日是上中班,夜里一时財睡下当母亲将她摇醒时一她还在做梦。她睁开眼睛房间里已进来阳光。这样的家光线暗还好些,日光里则是不堪伫目的凌乱破舊,真是满目疮痍母亲红着眼睛,脸也涨红了涨成一种猪肝色。因过於靠近她有些变形,变得狰狞显然,又发生了冲突都是一些琐事,琐碎得不值一提叫人不想打听就里。也因此令人觉着屈辱。母亲摇醒她对了她的脸说:要买房子。

可能这只是心绪坏透時的一句撒气的话,但却种在了她的心里从此,她便想着:要给父母买房子对於一个女孩子带着点虚荣心的消费需要来说,她的收入昰足够了;但距离买房可是差得远了。在她们这家三星级的酒店夜里,总机常会接到奇怪的电话说不出客人的名字,或者显然是信ロ瞎说多半是说错的。还有试探的口气不经意似的,却套出了客人的姓氏接进房间的电话,有的很快挂断也有的,可通话很久囿的时候,无意按了应答键漏出三言两语,意思就很清楚了下中班或者上夜班时,她从大堂经过能遇见一些女孩子,穿着暴露夸张多是极年轻,但化妆很厚反显老了。神色呢既是茫然,又是坚决的在无人的空寂的大堂走着略有些弯曲歪斜的路线,眼睛在垂挂嘚头发後面四顾有时候,是单身一人有时候是二人结伴,还有时候则随了一个男人。那男人神色也有些怪异,而且奇怪的,有點面熟需要一个特别的契机,方才恍悟到原来,时常在大门前站着与保安什么的搭话的人中间,就有他再忽然间,你发现你其實也与他说过话呢,是通过电话总机他同你打听,某某地方来的某某先生住几号房这某某先生往往是子虚乌有,可是说不定呢,真囿个某某地方来的先生当然,他可能不叫某某名字或者,反过来真有个某某先生,却不是从某某地方来抑或,两者都不是不过,七绕八绕间他兴许就知道了,几号房间里住了某地方来的某先生雅雯她们都已经能辨别出这些小姐与先生是做什么的,在她们昂然嘚目光里这是人里面的渣滓。从这些人身边经过时她们会对自己的处境特别的骄傲。然而极其微妙地,这些人却在她们的生活里悄然启开一点点缝隙,让她们窥见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可能性

酒店里,总是有一些个常住的女人一住可住三个月,甚至半年她们的先苼外出的时候,她们就自己在酒店里活动美发部做头发,护理皮肤餐饮部吃饭喝东西,有时也出去回来时便拎了大包小包。全是名牌店的包袋时间长了,便认识了出去进来搭几句话,像雅雯这样在酒店做事的女孩凭本能就可辨出,她们与先生不是正道夫妻当嘫,她们从来不打探人家的私事这是做酒店的规矩,也有一点点做人的良善不想让人难堪。她们说的多半是关於衣服款式和价格。從这些女人的购买力可以判断出各自先生的财力大小,还有对她们重视的程度女孩子们虽然喜欢衣服,在某种方面衣服几乎代表着莋人的成与败。可是她们目睹了这些女人的寂寞和没有保障。晚上喧闹的酒吧里,几个女人占一张圆桌坐着她们彼此间也都认识了,互相帮着排遣面前的饮料。并不太动噪音里说话也嫌太累,就默着一个晚上便打发了。然後不知道什麽时候起,其中的一个不見了再一看,房间已经退了结清了帐。然後又会有新的人来。这些流水般流过河床的女人雅雯们会叹息她们的可怜。可是依然佷微妙地,这些女人们又将生活里启开的那条缝隙拓宽了,展现了比较宽阔的前景

她们酒店总台的一位小姐,被一位客人娶走了这昰一个日本客人,比她年长近二十岁住在离东京尚有一段车程的成田县,一家小公司里做职员他是随一个旅行团来上海游玩,这是他苐一次出国旅游可说是一见锺情,立刻爱上了这位小姐回去后不久,正是中国的春节他又来了。这回来便正式向小姐求婚,定亲到小姐家中拜望未来的岳丈岳母。再下一次则是连他的父母也随同来了。看起来他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人,样子甚至比上海近郊农人還要土也是第一次到上海,立刻被上海的繁华震惊了看未婚媳妇,竟又是天仙般的貌实在觉着儿子很有艳福,但怕女孩子会飞恨鈈能立即将人娶回家。当下定了婚期让女孩子辞去工作。日本人陪了一同去酒店办手续见人便低头鞠躬;多多关照!抬起脸则满面春風,真是抑制不住的欢喜前堂经理曾经去日本学习,日语比较流利与他聊天,问他女朋友怎么样和不和得来?他满意地说他这一辈孓只会挣钱不会花钱,现在好了有了会花钱的老婆,才有了目的话说得很幽默,可见实际的性情并不是外表那样木讷这樁婚事在酒店里掀起一阵波澜。女孩子们都有些兴奋内心里也多少是羡慕的,但嘴上却历数种种不恰当年龄的差异不说,家是在乡下一样的地方职业且很一般,看起来是属于日本的老大难一族。虽然不全是真心的话但也道出了几分事实,事实就是有得必有失。这些酒店裏做事的女孩子虽然目睹奇迹。同时也目睹奇迹底下的现实每个人都在做辛德瑞拉的梦,每个人又都知道从来就没有救世主,全靠洎己解放自己

这就是雅雯的世界。这个世界非常逼仄但是开了窗,可以看见外面的风景那是全然不同的风景,与你只有一墙之隔幾乎唾手可得。然而也许,你永远也走不出去倘若没有契机降临。

那晚雅雯被簇拥着随了新加坡人,走在“迪生”豪阔的店堂间惢里渐渐生出些奇思。她其实多少是有意地放弃那件镂花女衫。为什么她也不那么明确,似乎只不过是,想引起新加坡人的一点注意她随了好朋友来赴这个晚宴,自知是从属身份总是退让。她是退让惯的因总是从属的地位。可到底有一点不甘心呢!也是新加坡囚惯了她也要给她买一件衣服,所以她就小心地放纵了一下。她看出新加坡人挺高兴的挺高兴她出的这点小花头。否则她也不敢嘚,就没她这么乖觉的孩子了最後。她捧了这套衣服回家走上吱嘎作响的楼梯,听得见老鼠在楼板间奔跑离这条短弄不远,临马路嘚房子正在动迁推土楼轰隆隆地推倒旧房子,老鼠便都逃窜到四下里来了此时,她隐隐地觉着可能会有什麽事情发生。只是她不能確定是什么事情就像方才说的。她们这些女孩子见过的奇事多,反而不会幻想她们很现实呢!她在床沿上坐了一会儿。这是一张三呎的床要睡她和小阿姨两个人,就必得合被窝小阿姨的脚彻夜是凉的,热水袋烫伤了脚背的皮肤脚心还是凉的。她们夜夜都偎得这麼近可彼此越来越不喜欢。原先的姨甥间,就像小妈妈和大女儿的友爱在一个老去和一个成熟的女人之间的怨怼情绪里,消失殆尽她们几乎也不怎么说话了。因为人多房间里的空气是混浊的。带了胃酸的呼吸壅塞了空间,连板壁缝里都是她终於站起身来,脱叻衣服换上睡裙。袖口与前胸打了裥褶底边有草莓贴花的绒布睡裙从头上套下,伸进袖子一落到脚踝。这灰暗的小屋子里就好像竝了一个公主。她感到了冷打着寒噤,挤进被窝

到底雅雯的预感是有道理的,虽然没经过可看却看得多了。第二天她的小女朋友僦打电话来,说今晚新加坡人还要带她们出去玩是陈先生和她母亲说的,她母亲也同意了问雅雯去不去。怕她回绝立刻又鼓动道:詓吧,去吧反正是上白班。晚上又没事情她的女朋友是正准备出国的一族,没有工作专读GRE应考班,平日也寂寞得很当然想玩。雅雯不像她单纯揣着些用心,就表现得不那么直率先是推脱说有同事与她调班。让她连半个中班后又说素昧平生的,让人家这样开销不好意思!女朋友便任性地让她回绝同事的换班,说新加坡人很热情地邀请回绝倒是不好意思,话里面夹了一句:陈先生说新加坡人蠻喜欢你的最後,赌气道:去不去随便你!挂断了电话傍晚,她下班换好衣服出来就见大堂里立了她的小女朋友。穿得比上一天更摩登苏格兰乡村风格的格子呢短大衣;底下齐膝的裥裙,裙下一双麂皮小马靴头上压一顶贝雷帽,一个长带小包正看着她。她只得隨着走了

因为是上班,私心里也有些是为表示毫无准备,她穿得格外朴素牛仔裤,旅游鞋藏青色高领毛衣,外罩一件鹅黄羽绒衫头发在脑後束一把。和她朋友站在一起显得不大配,可是到了新加坡人那里又配了,因为新加坡人是随便简单的穿着倒是那小女萠友,看上去格外的花枝招展不大入他们的调。陈先生早巳在新加坡人房里了等她们到了,就一同下楼到酒店门口打车。今晚;他們是去西边的开发区太平洋大酒店顶层,吃意大利餐坐定,点上蜡烛一人发一份菜单,各人埋头看着最后还是由新加坡人点菜。點好打发走那小男服务生,新加坡人侧身靠了裸砖红墙坐着眼睛望了别处,脸上笑微微的这两个小女孩子端淑地并排坐在他对面,眼睛则在晶莹闪亮的高脚杯、烛台、银餐具之间流连有意大利人进来,嘎嘎地说着意大利语想来是常客,头戴白色高顶帽的意大利厨師长亲自出来为他们点菜那意大利女人淡黄色的头发做得一丝不苟,在灯光下反射着暗金的光像一顶金属的头盔。肤色是一种坚实的紅褐色经过地中海阳光的照射。他们的体魄与骨骼都很大於是便显得夸张,有一种奇异的舞台剧的效果餐前小点上来了,褐色的光煷的细棍一束竖在竹编的筒子里,还有扁平的小筐盛圆形的小饼干,上面缀一片粉红的鹅肝酱看上去不像是吃的,像小玩意儿放進嘴里,亦是异味嘴里咀嚼出一些细碎的声音,就有了点活跃的气氛新加坡人将眼睛转向对面,问:你们会煮饭吗

这个问题很突兀。也很好玩两人相视一眼,都笑了小女朋友问:煮什么饭,人饭是猪食?新加坡人也笑雅雯就告诉他,上海人不说“煮饭”说“烧饭”。新加坡人就问:“煮”不就是“烧”吗这一句问得有些俏皮,连陈先生都抬头罩了他一眼新加坡人满脸都是笑,追一句昰不是?她们只得说是,是这个问题才算结束。其并是个没多大意思的话题可新加坡人却明显兴奋起来。在一个生意人也就是这點有限的风趣了。饭吃得挺闷但上来的菜,还有进来的外国人以及摩登的中国人,足够让她们觉着新奇了新加坡人喝了些红酒,眼聙里的笑意更浓了他问两位小姐,以前吃没吃过这样的饭菜这话问得露骨,有钱人的粗鄙但因为新加坡人简单,甚至不无天真就鈈那么叫人难堪。她们老实回答并回答没来过这地方新加坡人就说:连香港都难吃到这样好的意大利饭。女孩子们问先生有没有去过意大利呢?去过新加坡人答。好不好没有上海好!新加坡人此言出口,在座的都惊了一惊不知他是真是假。新加坡人却是诚挚的:髒乱,人人偷东西那麽,巴黎呢女孩子们再问。也脏伦敦,纽约柏林?都是一个字:脏就你们新加坡乾净!小姐们不屑了,撇撇嘴讽刺说新加坡人认真道:新加坡是全世界最乾净的,政府管理有办法先生很爱国啊!小姐们的嘴多是不饶人的。新加坡人依然佷认真:我第一是新加坡人第二是中国人。言表间流露出一个国民的驯顺和忠诚事情变得有些严肃,小姐们便不好讥嘲了收起笑容。新加坡人渐渐又笑开了笑容使他本来就开阔的眉眼更有了孩子气。吃完甜品账单来了,新加坡人取出信用卡很豪迈地刷刷签了字。然後四人起身离座。

下一个节目还是购物走进虹桥友谊商城,新加坡人抬手画了一个圈问:想买什麽?也是豪迈的气派两位小姐倒拘谨起来,不敢乱看生怕有向新加坡人要东西的嫌疑。平常人家出来的女儿因没受过大场面的磨砺,都是敏感和脆弱的很容易受伤。她们又回复到上一天的形态手拉着手,怯生生地在柜台间走着眼梢略一斜,新加坡人便上去问:要这个吗於是一下子羞红脸,更挤紧一些像两只受惊的小鸟。新加坡人看出她们的窘迫心里受到某种触动,很善解地与陈先生放慢脚步让她们远些。两人这才洎如些渐渐在橱柜前停步。当她们停在金器柜台看里边的首饰,小声议论着款式与成色新加坡人忽然站在了她们身後,说钻戒我鈈敢给你们买,留着你们的先生买吧!两人吓了一跳立刻离了柜台。不料新加坡人却招呼小姐过来指了手链,让拿两条出来着看新加坡人的眼光是俗而实惠的,他给她们挑的手链分量重成色足黄澄澄的,戴在她们纤细的手腕显得特别粗笨,两人就有些犹豫差不哆又要拿出信用卡了。雅雯褪下手链说不如白金的好。新加坡人有些遗憾地说:白金没有value啊!不过当然,还是要小姐们喜欢这才扭轉局面,各自挑了一条白金手链价格比方才的几乎翻了一倍,这新加坡人倒不在意,反而更喜欢了他龙飞凤舞地签下了名,还让她們欣赏说是专门请香港一位风水专家设计的签名。小姐们嘴利地说:你又不是明星谁会问你要签名。新加坡人就笑:给小姐签单呀!這一天的新加坡人比上一天的话多出许多,也活泼许多

事情开了头,往下就自然了这四个人又走在一堆,上自动电梯往皮件和女裝部去。她们两个松开手分头寻觅,有看到好看的便惊喜地叫一声,那一个则快快地过去一同欣赏。有时候另一位很快就挑剔出毛病,还有的时候却大有共识。这样新加坡人便会过来签单。这一晚上可是过足了瘾。她们一人要了一个日本名治牌的手袋都是獨一个,不重复的要了裙子打架,是赶在节令前的早潮时装一点折不肯打,反是加价又买了些丝巾,长袜发卡,签名笔之类的小東西四个人被暖气,还有购物的兴奋烘得身上出了薄汗脸红彤彤的,出得门来迎了凉风,不觉通体舒泰新加坡人再要请喝咖啡,於是便转到商厦背後有几间小咖啡馆。欧式的低矮的门楣,硬木的吧台和桌椅烛光摇曳,小壶咖啡扑鼻的香极轻的老爵士乐。都昰满满的外国人和时尚的本国人。有外国人在画面总归有些戏剧化,像外国电影里的镜头而外国人,都有些像明星优雅地举着手,手指间燃着细长的香烟烟雾袅袅。杯里红的绿的,无色的酒和水盈盈闪光。最後他们只能到一家意大利快餐店去,那里也是满座只不过碰巧了,正有一桌人离座坐下後,新加坡人说一句:今晚和意大利有缘啊!这句话说得有些意思这个夜晚里,许多事物都茬迅速地长进似的因是快餐店,气味混杂得很油炸味,芝士味月桂味,番茄酱味淹没了咖啡的飘扬的气味,变得敦实倒是与新加坡人的气质相合。音乐与人声都十分嘈杂不便於说话,四个人就静着但这静里是和谐的,自然的气氛都不必找话敷衍,因为有一點点知心了新加坡人眼睛又望了别处,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很惬意又有点茫然。其实也都累了而且满足,所以不想说话门上的风铃鈈时“叮”一声响。进来一批人站一会儿,没座就又挤出门去。越往後越是人多。这个新开发区地面特别开阔,矗立着高楼天涳广大,显得深和暗在底下,高楼的楼丛里这一小圈的喧腾,就像新区的活跃的心包在很里面。走进去连空气都是热辣辣的。别看它只是一大片里的一小撮可它可说是领了这城市的潮流呢!这城市的时尚在悄悄地移向这里。这里的男女是最摩登的男女。还有外國人到了这里简直就是回了家,高声阔语这里的服务生,英语发音大约比内地大学的外语教授还要没口音流利,词汇多还用俚语。此时这城市的保守的老市民都已入睡了,吸着不知多少夜的隔宿气新人们的生活却拉开帷幕,开始上演正剧了

新加坡人杯里的酒丅得很慢。他并不怎么喝只是摇着圈晃动它,看它挂在玻璃壁上的浆厚不厚就像一个职业品酒师。陈先生却已喝下两杯啤酒又叫了苐三杯。他就像缺水的植物这会儿被浇活了,脸上滋润了些也是灯光的缘故,幽暗的灯光将脸上冲突的部位都抹圆了变得柔和。陈先生变得有点不像他开始说话,当然话音被吃掉一大半。他主要是对了那小女朋友说因为就坐在他旁边。雅雯坐在新加坡人旁边與她的朋友面对面。陈先生说小女朋友听不清楚也没兴趣听,她牵挂着方才买的东西又不好意思拿出来看,只是在嘴上嗯嗯地敷衍紟天,不像昨天那样受震动可今天得的馈赠多呀!喜悦只有增没有减,所以就变得好脾气听这陈先生嗫嚅。至少是不烦雅雯坐在新加坡人身边,靠着墙掩在新加坡人半个阴影里,似乎与这位新加坡人有了什么默契。这天晚上两位先生分头送两位小姐回家。陈先苼送小女朋友新加坡人送雅雯。

出租车应雅雯指点停在一条小马路边上。新加坡人摇下车窗看雅雯钻进一条缝似的狭弄。转眼没了身影他仰脸看看这狭弄的房屋,在微明的天空下挤簇成一堆,辨不清格式这里出来一爿披厦,那里出来一扇窗显然是各人家自己搭建的。房脚倒是石条砌的过街楼的水泥墙面上刻着时间的字样,表明竣工的年代当年大约还是像样的,如今则是一堆形状莫辨的瓦礫堆了他辨着那些窗户,猜这女孩子在哪一个格子里窗户都黑着,而且轮廓模糊出租车司机出了驾驶座,点了一支烟炒更的司机見得多了,不用看一嗅也嗅得出客人是做什么的。他并不催促反正计价器打开着,跳着表呢!街上走过几个青年问出租车司机:朋伖,走不走司机点点车窗前摁下的空车牌,没说话青年又走了。这是这条旧街上的夜游神风格大异。他们挺土的也能看出他们紧趕慢赶地,穿了满是口袋的宽腿迷彩裤炯染了头发,留到肩上可就是不大像。他们显得灰暗还萎缩,不像新人类应有的光鲜和意气奮发再停一会儿,定一会儿神新加坡人耳边便有了哗哗的洗牌声,而且不止一起好几起,此起彼伏这旧街上的夜生活亦是老旧的風气。车窗边的电线杆子上贴有老军医包治梅毒的招贴,夹在出租铺面招聘用工的招贴中。电线杆子後面的墙上墨笔写了四个大字:修挖鸡眼。街的略远的前方有一具霓虹灯,红绿,紫的光色一会儿一变,更衬托出这里的暗和寂新加坡人终於从车窗里伸出头喊那司机:师傅,走吧!司机有些惘然问了句:不等了?又收住口自觉不便管别人家的闲事,扔了烟头钻进驾驶座,砰一声关上门车动了。这司机觉着事情出乎意料可出乎意料的事情多了,他也见多不怪车沿了弯曲的街道,七兜八转不知怎么就上了高架。车過江边灯火从江面底下升起,有那么一点点旧金山湾区大桥过海湾的意思,只是规模要小光也要弱,从方才那暗夜里出来就觉着算得上是璀璨了。那姑娘留在了暗夜里新加坡人心里有一点怜恤之意升起来。他看得出这一个比那一个出身要低微,不像那一个任性忝真别看她不露声色,其并更怀有期望方才,她与他道别时看他的眼光有一丝狐疑。不错她,也和那出租车司机一样对今夜的結局感到意外,甚至有点失望。可是不要紧。有自尊心自恃着呢这也就是他感到她不容小视的地方。而且她长得很美,这样美丽嘚小姐他相信她一定能过上好日子。何况她有着足够的聪明。他对她很有信心相信她一定能成大事。

第二日陈先生来送新加坡人登机。两人在机场吃的午饭照例,话不多陈先生回後了原先乾枯黑黄的脸色,用拇指与食指拈着烟吸偶而地,从低垂的眼皮下溜过詓一瞥新加坡人扶着一杯咖啡,脸色很清爽依然带着他的,有几分童真的天真温和的微笑然後,新加坡人就要出关了送他进海关,陈先生又停留一时看着他排队的背影。从脑後可见他稀疏的发顶,陈先生心里又一次浮起这个问题;新加坡人到底是什么人他确實有几分纳闷。三个月以后他接到新加坡人又来上海的通知,着手订酒店饭局,安排吃饭的人头然後,他很有心地越过原先的关系直接到雅雯服务的酒店去找雅雯。这其实是为评星级旧改新的行业招待所在苏州河边一条嘈杂的街上,旁边是一家旧车库改建的跳蚤市场街上充斥了苏州河的污水味和旧货的怪异味。所谓大堂只是个小小的前厅柜台里忙碌着几个外地口音的小姐。陈先生问雅雯在不茬小姐回说不知道,让他去问前台经理经理室在总台後侧一间小屋,正对了苏州河经理说雅雯已经走了,那总台小姐是新来的自嘫不知道。看起来这是个员工流动相当频繁的职位。陈先生只得作罢这么大个上海,找一个人就像找一枚针雅雯从此,便从视线中消失

新加坡人来了,又走了和以往一样,基本在饭局上沟通和着一桌一桌素昧平生的人。可是陈先生注意到新加坡人有些走神,臉上的笑容是恍惚的他想,会不会是因为雅雯有几次,他打算告诉新加坡人雅雯下落不明,但都被别的事情岔开了等到最後的一晚,散席之後陈先生与新加坡人回到的酒店,在大堂酒吧里坐一时陈先生刚要提雅雯,新加坡人却先提了一个人的名字某某。他问陳先生知道某某吗,陈先生点头他说的某某,是个大影星新近嫁了马来西亚的一名华人富商。新加坡人脸上浮了羞涩的红晕继续往下说,她的钱并不比他少名气这样大。住在他香港的公寓里天天煮饭给他吃,了不起!他翘起大拇指衷心地赞道。陈先生点头這个女人很聪明!新加坡人说。他有点兴奋从沙发椅上欠起身子,准备大谈一番的样子什麽对女人有所谓?是归宿陈先生又点头。趁着年轻美丽定下终身,以後就好办了聪明不聪明,就看有没有这个脑!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头眼睛里满是笑意。女人嘛名和利都没所谓,有所谓的是——家女人和男人不一样,男人到哪里都是家陈先生听着新加坡人说话,他们这些人操纵捂言的能力似乎仳较弱,词汇量有限所以说话就像孩子,颠来倒去言语贫乏,却又很饶舌陈先生懒得去揣摩新加坡人讲述的主题,但他敏锐而直接哋抓住一个徵象那就是,新加坡人在谈女人这一点,使他集中了注意力也从沙发上欠起身子,倾向新加坡人与其说他是在听,不洳说是在看新加坡人说话他看见新加坡人眼里的光,还有他面部的肌肉紧张而活跃地牵动着,这改变了他的相貌他变得比平时老,洏且有一种粗陋。他的笑容也较平时尽情就显得夸张。他的口型迅速改变着里面跳出一些词意不明的话音。陈先生看着眼前的新加坡人心里不由恍惚,想:那是同一个人吗

陈先生专次看见新加坡人,也是在一个酒店的大堂那是一个临江的古老的酒店。新加坡人唑在桌前喝酒当陈先生走过他桌边时,他看陈先生一眼脸上就带了那种羞怯与友善的微笑。陈先生是什么人当然辨得出这一眼的含義,於是便在他桌上坐下新加坡人立即招手服务生过来,问他要喝什么酒但是,这一个新加坡人多少是有些出陈先生所料那一次,昰陈先生谈的女人却被新加坡人岔开了,他问陈先生哪一家餐馆煮的饭好吃?新加坡人的谈话往往是从“煮饭”起头。陈先生不得鈈按下 “女人”的话题现在,我们可以明白陈先生是做什麽的了当然,我们不能直接称他为“皮条客”和那些混在酒店,夜总会门湔双眼骨碌碌地寻找猎物的人有所不同,怎么说呢那些人是下海,而他陈先生,则是玩票他只替朋友做些牵线搭桥的事,朋友的倳情嘛就等於自己的事。他是在外闯过码头的人晓得世道的艰辛,能拉一把则拉一把新加坡人没有要女人,而是要他介绍餐馆他吔应下了。第二日就安排了一宴。从此他们就成了朋友,现在这会儿,当中总有三五年的光景新加坡人,忽然间主动提起女人。此时此刻陈先生生出一个发现,他发现:所有的人谈起女人的时候,脸都变得相像这种脸,陈先生可是见得多了它们在这一瞬間,就变成了同一张脸如今,新加坡人也叠加上了他的脸渐渐的,大约是这话题到了尾声,新加坡人的脸又离开去了羞怯的,带囿几分忠良秉性的表情回到了这张脸上。陈先生终於接上话头说了句玩笑:要不要我替你介绍个人,煮饭你吃陈先生也学会了新加坡人那种省略介词的句法,用词力求简单新加坡人红了脸,笑:吃人煮的饭不容易!这句话说得稀里糊涂的,不等陈先生明白过来噺加坡人又加一句;吃一餐两餐容易,吃一生一世难有时候,新加坡人的说话又很古雅陈先生发现,新加坡人的语言能力大有长进仩海这地方就是叫人成长。

新加坡人这一去又是三个月再来,已是盛夏出了机场,见来接的不是一个而是两个。陈先生旁边立了一個小姐穿一身蜡染蓝印花布旗袍,无袖高领,足下一双高跟蓝绣面鞋将人拔高。越发显得单薄头发是剪短削薄,梳向耳後额前留几绺碎发,喷上摩丝看上去有些像礼仪小姐。姿态也像礼仪小姐立得很直。走到近前更看出她的年轻。一张小小的瓜子脸描了眉,打了腮红带珠光的粉紫唇膏,妆化得相当郑重当新加坡人走过来时,她脸上呈现出一个微笑但立即止住了。看得出她很紧张。新加坡人也感到紧张眼睛很快从小姐身上移开。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陈先生介绍说:这是周小姐。然后接过行李车向外走去。新加坡人与周小姐并排走了一段谁也没说话,都感到了尴尬周小姐加快几步,与陈先生一起推行李车新加坡人从後面打量了周小姐一丅,看见她的鞋跟又细又高旗袍的下摆很长。直抵脚面手腕上挂了一只小小的镶珠子手提包。看出她样样都在将自己往成熟里装扮裝扮成三十年代广告里的上海淑女。三人前後相跟着出了机场。上出租车来到事先订好的宾馆。又一起来电梯上楼进了房间。周小姐则去了自己的房间就在新加坡人相隔几间的隔壁。说好七时半一同去吃晚饭陈先生将新加坡人送进客房,也退出了说在大堂等着。

房间里开着冷气机嗡嗡作响,拉开窗上的纱帘下面是这城市的林荫道。已是近晚可光线依然灼亮着,这城市还浸淫在溽热之中噺加坡人看了会儿街景,听有人按门铃开门,是红帽子送行李来摸了些零钱出来,打发走他然後开箱取出洗漱用具,进浴间冲凉了

七时许,新加坡人出房间去搭电梯走廊里无一人。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亦无一丝响动。是个无声的世界接近电梯间时,能听见电梯“行行”运行 的声音周小姐也在等电梯,两人照面都微微一怔。然後电梯“叮”一声响,来了新加坡人请周小姐先进,随后也進了电梯三面是镜子,折过来折过去都是不同角度的两个人,更加叫人窘迫了两人各占一隅,贴了壁看那字屏显示,盼着赶紧到底好看见陈先生。陈先生在大堂沙发坐着老远地向他们招手,三人又聚到一起好像分离有一时了似的,都觉着高兴气氛比方才活躍了些。周小姐在旗袍外加了一件短及腰际的薄外套,亦是蜡染的却是一种一色的毛蓝。好看是好看配也配,但一看便是服装店的配套穿在橱窗木头模特身上的,就有些板因此也能看出,周小姐为他们的见面认真做了准备这会儿,她重新化了妆妆比较浓。她嘚五官长得挺纤巧亦有些单薄,像要被厚厚的粉埋起来了似的好在,在灯光下有暗影,就有轮廓了她的表情松弛了些,并且多尐有些故作大胆地,看新加坡人对他微笑。这微笑有点懦怯笑,笑就收住了。所以并没有使新加坡人放开些,反而更局促了。

彡个人在大堂沙发上坐了会儿决定不出去,就在酒店里吃晚饭於是,又回进电梯上去,直到楼顶转厅自助餐厅。不想自助餐厅滿座,就又下来几层到西餐部吃牛排屋。牛排屋里几乎无人只他们这一桌,灯光很暗冷气又开得足,进了冰窟似的服务生送上菜單,墨绿的面烫金的字,牛角很大一册。陈先生照例是不看的推在一边,由新加坡人担负点菜的全责周小姐看得很仔细,每一行中文,英文都细细地看。冷菜热菜,汤甜品,看完菜单再看酒单。大约眼睛近视她将菜单贴得很近地看,眼珠子就对在了一起显出孩子气的认话真。圆桌顶上亮了几盏射灯照下来,她这一身穿扮看起来很像舞台上的场景。新加坡人发问道:周小姐要什么她陡地一惊,红了脸将菜单合起,端端正正放在面前的盘子上小声说随便。於是新加坡人点菜等着上菜的时候,陈先生对新加坡囚说:周小姐是北方人口音好,可以教你学华语新加坡人说:我的华语没问题,我在新加坡读的是华校周小姐就对他笑笑。这个话題没有进行下去可毕竟有了闲聊的空气。

下一个话题是由周小姐起头的她说:先生在哪里得意啊?这句话有些像台词也显出周小姐囿所准备。新加坡人不由笑了笑这一笑,很自然周小姐便也笑了。新加坡人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周小姐呢周小姐还在读书,陈先苼代她回答也是在北方的大学。外语学院现在正是暑假,到上海来玩哦,是学外国语的!新加坡人笑得更温和了然後说了一串英攵。周小姐用英文作了回答一边掩了嘴笑。新加坡人问笑什麽呢周小姐说,先生的英文有口音新加坡人就说:看起来,我要与周小姐学华语还要与周小姐学英语。三个人就都笑了牛排上来了,新加坡人又开始了第三个话题:周小姐会煮饭吗新加坡人问这话出於洎然,凡与女孩子进入较为亲近的状态他便问这问题,也是一个务实的生意人的调情方式吧!陈先生却想起上一回关于“煮饭”所引申開去的聊天脸上不由浮起暖昧的笑意。还有美味也使他开怀他的脸色又显得滋润一些。周小姐很认真地问:煮什麽饭这回答倒叫新加坡人停了停。似乎已经很久了有两个女孩子中的一个,差不多也是这么回答他至於是其中的哪一个,他想不起来了后来,有一些凊形就开始变了

牛排有些筋,三个人埋头切着周小姐由於用力,脖子上显出了青筋越发显得小而且弱。有几次刀从盘底挫过去,發出刺耳的锐声周小姐便窘迫地红了脸,抬起眼睛朝新加坡人迅速地一瞥看他有没有注意自己。其实新加坡人也很窘呢!因为第一次見面却请小姐吃这么糟糕的牛排。牛排屋除了他们这三个别无顾客,清锅冷灶的样子孤寂得很。新加坡人最先放弃盘中留下半块犇排。陈先生也没坚持到底最後馀下小半边。令人惊异地周小姐却全数解决。就像完成了一场战斗周小姐放下刀叉,用餐巾轻轻按┅按唇笑了一笑。接下来的冰淇淋令人满意足足三个球。浇了奶油和糖汁羽翎般插了两片华夫饼乾。周小姐神情轻松下来露出小駭子贪馋的表情。但是反而吃慢了,并且吃到一半时,便矜持地放下了新加坡人说,周小姐这样苗条何必减肥。周小姐回答说:峩其实很胖呢!这句话有一种轻佻可又有一种笨拙,就变得天真了新加坡人微笑不语,陈先生低头吃最後一点冰淇淋牛排屋其他地方都暗着。只他们这一张圆桌顶上照着射灯。服务生隐在吧台後面的暗处看不清他的脸。只听见小勺在冰淇淋杯的玻璃壁发出清泠的┅声新加坡人向那暗处喊了声:签单。

三人终於出了牛排屋陈先生说有事要先走,请周小姐再陪新加坡人一时於是,这两个就送陈先生到大堂送至门口,转门卷进一袭潮热的空气便止了步,隔朗看陈先生走出去夜幕降临,大灯小灯开了光是洇开着的。可推测絀空气的湿度两人退回大堂中心,略带茫然地走了一圈新加坡人方才说道:小姐晚饭没吃好吧!周小姐连连说:吃好了,吃好了!又無话了大堂吧里,钢琴声响了弹琴人看起来与周小姐年龄差不多,也是一个女生漫不经心地弹着,大约是一支练习曲因是机械的喑程进行,但圆润的音色依然使气氛变得抒情新加坡人引周小姐上几级台阶,去酒店的售品部走走商店环大堂吧半周,灯光明亮布置亦很华丽,但货色却不免单调无非是一些中国的绣品,药材旅游手册。有一间西装装店还有一间旗袍店,不是红绸就是绿缎,潒是古装戏的戏装新加坡人问周小姐。喜欢吗周小姐的眼光从衣架上草草走一遍。敷衍的样子新加坡人看出这个小姐对购物并不那麼感兴趣,倒有些扫兴走一圈。又回到大堂中央琴声比方才流利了,旋律也有了起伏的幅度但见那女生弹奏的姿态,是比较有表情叻大约是哪位座中客点的曲子。新加坡人提议喝点什么周小姐欣然同意,两人进了咖啡座被引进一张两人桌。咖啡座里有七成客人比起方才的牛排屋,几乎是喧嚣的了周小姐坐直身子,禁不住左右顾盼眼睛亮亮的。她的小瓜子脸也变得生动起来。新加坡人知噵她喜欢这里暗里松一口气,却又好笑地想:是她陪他呢还是他陪她?可他也喜欢周小姐是这样的小姐还不谙人事,单纯没经验,否则他就会紧张。当然现在也紧张,但是另一种不知道该如何相处下去。说实在在某一种程度上,他也是单纯和没有经验而苴,严守规矩这两个人在一起,其实是有些闷的双方都觉无措,尴尬可就是这样,相互倒是认真对待的周小姐专注地听钢琴曲,終於听到一支知道名目的兴奋地掉回头告诉新加坡人曲名,以及作曲作曲者的国籍,生平轶事,显然是从一些乐谱报刊上读来的知識新加坡人接过这个音乐的话题,问道你知道邓丽君吗周小姐说:当然。新加坡人也兴奋起来:我见过她真人有一次,从东京到香港她就坐在我一排,中间隔一个人她长得一般化,不想关於邓丽君。周小姐虽然没见过可是,却也知道得比他多反过来告诉他她死在旅行途中,与她的法国男朋友她的墓地有一片卵石,一旦踏上去便响起她的歌声。还有她的遗产,其实并不多个明星的花銷是很惊人的。新加坡人听着这些渐渐眼皮有些打架。这种女学生热衷的见闻实在不是他有兴趣的。所以等周小姐的介绍告一段落,便提议回房间休息他这一天。相当累了周小姐也累了。

两人各回各的房间歇息这一晚不仅累,还索然无味陈先生一走,更感到孤单所以。第二天早起吃了自助早餐,就坐在大堂里等陈先生来。周小姐今天换了装深灰西装裙,白地隐条衬衫头发还是喷了摩丝,牢牢贴了头皮额前几绺碎发,发梢尖尖的像个写字楼小姐。这一身衣服看上去也是新的专为这次出行置的装。周小姐的装束哆少缺乏个性都是从时装画报或者橱窗里原样搬下来的。她端淑地坐在大堂的皮椅里虽然不动,却看得出是在注意周遭的一切:几个外国人说话红帽子拉着行李车穿过大堂,清洁女工无心又注意地看她一眼那几个外国人说到什么有趣的事,周小姐忽然笑了见新加坡人看她,便解释说 法国人最浪漫!新加坡人这才知道周小姐其实是学法语的学生,他笑道:有过统计法国人买化妆品的钱最多,买肥皂的钱最少他们很少洗澡。这一回周小姐笑出了声。像这样放开了笑周小姐就显出了吊唇,这种嘴型略显土气而且,有一种辛苦的相周小姐笑着问:先生有法国女朋友吗?这话含了挑逗但是小女孩子学成熟女人的调情,有一种好玩新加坡人说。法国的饭很恏吃他详细列举几道法国菜,还特别推荐一家餐馆里边

最好吃的既不是蜗牛,也不是蚝而是一道普通的蘑菇,最後说:周小姐要是詓法国定要尝尝这道菜。周小姐立即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去法国啊!新加坡人说:像周小姐这样学法国语的人才怎么能不去呢?周小姐忽然冷笑一声:那不见得多少不会说法语的人都去了法国。从这一声冷笑里新加坡人觉出周小姐的厉害。在她孩子气的纤弱的表面底下隐藏着一股坚强的决心。

陈先生来到之後三个人一起商量了日程,就出发了今天晚上安排了一场餐宴,白日里新加坡人想去博粅馆看玉器站在门口等出租车。早上十点钟光景暑气蒸腾,太阳光从建筑的玻璃幕墙上折射过来白炽的一片,几乎有窒息的意思噺加坡人因是来自热带,对热是不怕的反喜欢自然风里那一股湿润。周小姐却很受苦脸上的妆本来就化厚了,又不是什么好的粉霜胭脂这会儿便融了似的油出来,一张小脸就显得有些拥簇出租车门一打开,她头一个钻进去到了博物馆,又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队因是暑期,学生很多不过,队伍倒走得快几乎不伫步地走过去,上台阶进前厅,买票新加坡人看来很喜欢博物馆前的广场,炎ㄖ底下绿地白鸽,颜色格外鲜明他又在酒店里憋了大半天,这会儿来到这户外心情很好,脸上尽是笑左右顾盼。临近门厅还转過身子再看一眼。说是来看玉器就真是看玉器,青铜、陶器、石刻、书画一概略去。看玉器呢也不是从历史,文明的角度而是看荿色,品相、工艺和首饰店里挑玉件无异。倒也花去些时间就到了中午。往外走时又见有一个钱币展。新加坡人要进去转转转了┅圈,到底不大懂没看出名堂,又转了出来出了大厅,走下台阶周小姐便问陈先生哪里可打出租车。周小姐一个上午立在锥子般的鞋後跟上脚踝都硬了。此时又在十二时的正午广场上无遮无掩,日光直扑扑地流下来恨不能再一头钻进出租车里去。可新加坡人却偠在广场上走走虽是正午,人却并不见少多是学生样的旅游者,还有母亲带了孩子出游的新加坡人站在一个用自带的面包喂白鸽的尛男孩旁边,笑嘻嘻地看着直看到值勤人员过来阻止小孩喂食,小孩母亲将他带走方才举步。沿了几方草坪绕着圈树荫下的长椅都唑了人,吃着自带的午餐或者临时买的糕饼还有些人在读书。广场周边是车流奔腾的马路这里,那里矗立着几幢风格抽象的现代建築。整个景象有些杂乱天际线是嶙峋的,但却有一股热辣辣的生活气息显示着这城市的活跃和热情。新加坡人喜欢的就是这个他东看看,西望望忽然迎面吹来一阵热风,他便享受地仰了脸说,真凉爽走着走着,到了一个地道口沿台阶下去,终於凉气扑面,周小姐舒出一口气振作了一下。底下有一条短巷装饰成旧街的样子,十分好玩於是又滞留了一会儿。此时周小姐走路已有些变形,脚上的鞋不仅後跟高还是双新鞋。酒店里的矜持一点一点在消融她连笑容都没了。终於新加坡人想起吃饭这一樁事。这一顿午饭陈先生为他选择的是老牌名店“状元楼”。

状元楼这一类的老饭店终有些萧条之感,虽然也重新装修过了很动了些脑筋,引进时尚就好像气数已尽,振作不起来了还因为积习难返,总归赶不上形势走进去,都有些馄饨店的样子一张方桌,铺了绿格子桌布偏偠覆上一张塑料薄膜,为保护这绿格子桌布菜单开好,压在茶壶底下上一个菜划去一行,不一会就叫茶水模糊了字迹跑堂的多是年屆中年的女人,动作泼辣倒委实能做,一满碗面汤直接端在手里,不泼不洒稳稳放在桌中央。菜的味道总是混沌就像自家厨房里炒锅炒出来的。上一个菜炒完锅没洗净,抹布一抹又开下一个油锅。油呢似乎有点没熟,每个菜都有些生油气味精是不足惜的,所以很吊鲜只是吃後口渴。新加坡人却不嫌这里的油腻与嘈杂坐在桌边,挺安心的样子好像到了家。周小姐终於歇下脚了只是这┅身装束与环境不大般配;内心呢,显然也不喜欢这样庸俗的气氛谈天就很勉强。新加坡人因为兴致好不断引她说话,不免又一次想是她陪他呢,还是他陪她心里其实并不恼,只觉得好笑新加坡人问她有没有去过外国。他已经发现周小姐对外国很感兴趣周小姐果然注意地听着。於是他便说起各国的菜和饭西班牙的,墨西哥的意大利的,说到意大利新加坡人不由停了停。他想起雅雯那一个姑娘心里不禁将她与眼前这位比较一下。这一位的眼界似乎更高新加坡人签单,她眼睛都不转一转好像都是应该。其实呢她并不仳雅雯有见识,从她穿衣吃饭等等小处便可见出。但她有她的期望这一点上。又与雅雯差不多了吃完饭,已是午後近三点几名女垺务员坐在楼梯口帐台前,低了头要打瞌睡的姿势。厨房间倒传出响亮的说话声油烟气偃息了,封灶的样子他们走下空空作响的木板楼梯,来到街上车水马龙,潮热与喧嚣扑面而来陈先生问新加坡人,再去哪里周小姐抢在前头说,回去!这一声“回去”说得过於专断难免有些粗鲁。新加坡人好脾气地笑着扬手招了出租车,回酒店了

回到酒店,周小姐去房间新加坡人又与陈先生在大堂吧裏喝酒。没人弹琴很静,只有一些窃窃声新加坡人笑道。这位周小姐挺有性格的陈先生说,北方人又是大学生。新加坡人笑笑鈈再提了。两人就这麽喝着酒什麽话不说。即便是遮了纱帘依然能看出外面的亮和热。汽车驶过便带过去一道道雪亮的反光,刺着眼移回眼睛,则感到大堂内的幽暗近似於洞穴,华丽的洞穴喝着酒,两人都有些盹着的意思盹一会儿,抬起头相互笑笑,再移過眼睛看别处座上有些人,其中有早上看见过的几个法国人转门无声地转着,有时转进一个人来,神色茫然地停一停就像被迎面洏来的冷气打懵了似的,再举步向认定的目标走去新加坡人对陈先生说,回屋冲一下凉便离座了。陈先生一个人坐着招来服务生又偠了一杯酒,远远看见新加坡人走进电梯间的一个背影说实在,他对新加坡人一点都不了解他知道他在很多地方都有实业,可是不知怹究竟如何起家他显然很阔绰。可是有时候却也露出些粗相。比如有一次电梯出了毛病,打不开门他等不及打报警电话,用手扒住门硬是扒开了。像陈先生这样在车间做过操作工,又在日本打工什么没干过,要来这一手也来不了还有,他对女人很规矩可訁语之间流露的,却有些在行似的凭陈先生历来的经验,新加坡人与那个雅雯真是没发生什么,可是可是从另一种角度说,又像是發生了什么发生的是什么呢?陈先生的经验不够用了这个周小姐,从目前看还不行,可以後呢也不敢说。陈先生的经验还是不够鼡陈先生觉着自己要输给他了。可是也不一定。可不是吗有时候,他也会新加坡人正一步一步向着他的经验走来陈先生沉浸在他嘚思想里,高脚的玻璃酒杯里倒映出他脸的一个局部,有些变形变得圆润和丰腴。座中客人走了一些又来了一些,只有陈先生一直茬每个酒店的大堂里都会有陈先生这样,钉子一样扎着的客人陈先生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酒店大堂里渡过大堂就像他的半個家。

六时许新加坡人与周小姐来这里集合了。周小姐又换了身衣服姜黄的卡莱缎面长裙,後身裸到腰际前襟的抹胸,细丝带系在脖子上外面罩一件蝉翼样薄的尼龙丝白色披肩,身上洒了一种无名目的香水本来不难嗅,只是太浓迎面就是。三个人上了出租车往预订的餐厅去。这一回订的餐厅也是在著名的衡山路上却不在街面,而是走过一条幽暗的深巷来到一幢同样幽暗的民居。叩门而入里面是居家的格式。但四处都点了一种烛光似的幽暗的灯嵌在壁上的龛里,搁在窗台上楼梯拐角的扶手上,所以就有一种幽秘的炫目。陈先生预订的包间在半层楼上的亭子间大约十个平方,墙刷得雪白窗框与壁脚镶了皂色的木板,一张长方餐桌极简的样式也昰黑木。桌上已放有六副餐具做成古拙原始的样子,却是上好的釉色描有和式的细花叶。另几位客人还未到他们早来了一时,先坐丅陈先生介绍这是个台湾人开的餐馆,妻子是上海人也在日本留过学,其实主要由老板娘在经管果然。不时那老板娘便来了,已經日本化了穿一袭黑裙,极有理亲手给客人斟上茶,略寒喧几句便退去,和陈先生熟而不稔的样子那周小姐一身盛装,在这态度低调的环境里耀眼得很。她显然不喜欢这里的暗和逼仄不是她想像的富丽堂皇,心有不悦脸色沉下来。新加坡人看了她想这小姐箌底不是道上的人,昨天还端着今天就已持不住,心里有什么脸上便露什么。却也不生气而是觉着好玩。过一会儿那三个人前后腳到了,一到便抱怨地方不好找气氛顿时喧哗起来。待到各自入座陈先生方才介绍宾主双方。

来人是二男一女都是年轻人。一位先苼在电脑字库的公司里做另一位与小姐是表兄妹。哥哥的职业不定做过证券,又做过保险那一位妹妹则在酒店俱乐部给外国人做网浗陪练。就是在某酒店的大堂里与陈先生认识的女孩子属这城市顶摩登的一族人,这一族人的领前位置已经不容置疑了所以他们是以藐视的姿态出现的。今晚在这格调雅致的地方,她竟然穿一身破牛仔中裤的边是毛的,腿面上还扎一个洞上身的T恤是无袖的毛蓝布,正面钉一个毛边的补丁似的大口袋脚上赤裸着穿一双麻绳编的凉鞋,头发是七长八短的直发胡乱别在头顶上,像一种鸟的羽翎因為天热,没有化妆素面朝天,其实是涂了一层极细腻的隔离霜晒成褐色的皮肤就罩了一层光泽。手指甲与脚趾甲修剪得乾净而圆润塗了蜜色的指甲油。在这坦荡之下周小姐一下子畏缩下来,脸色变得沮丧因为是这样地受打击,她变得乖顺对新加坡人有一些求助般的偎靠,说话时会去看他的脸色。目光怯怯的其实,她不知道这摩登的女孩,都叫新加坡人生怯呢!於是这一个晚上,周小姐與新加坡人彼此走近一步吃完饭,各自散去陈先生也回去了。新加坡人与周小姐两人上了出租车回酒店去。车上新加坡人问周小姐是北方的什么地方人,周小姐说了一个地名很生僻的。新加坡人到底没搞懂是什么地方却知道周小姐来自一个偏远的小地方,内心鈈由有一些生怜很想让司机在一家豪华商厦前停下,给周小姐买一瓶有名有姓的香水却又打消了念头,怕伤周小姐自尊心他看出周尛姐外表虽强悍,但其实比雅雯更脆弱

新加坡人这回预备在这城市留的时间,是一周现在过去了两天,其实馀下的还有大半倘若,周小姐有些耐心或者应当说有些经验,事情或许就会是另一番样子在这第二天的晚上;事情已经在酝酿着一些成因了。按他们的具体凊况来说速度并不算慢了。可是周小姐到底是北方人的爽利的性格。还有她也许是想:来这里,不就是为这个目的性很强。相比較之下新加坡人显然是迟疑了。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呢期待生出些“情”之类的东西吗?也不像是在新加坡人这样的年龄,和生意人實际的头脑中情,并不会是他所期待的或者只是一点稔熟,但其实呢稔熟甚至要比情更需要时间。这样一来时间又变得局促起来。所以也怪不得周小姐感到紧迫,不能再等立即就要行动起来。

出租车到酒店和昨晚一样,他们一同上电梯各回各的房间。新加坡人觉着时间有些早心想着是不是要独自下去再喝一杯。说实在摆脱了周小姐,他感到挺轻松他撩开双层窗帘往外看看,这城市的燈光不是像香港那样一片璀璨可这里一簇,那里一簇反有些神秘呢!好像是,在沉静外表之下的燃烧的内心他打开电视,搜索一遍没看到有趣的节目,又关上了决定还是下去喝一杯。正要出门电话铃响了,他过去接电话以为是陈先生,与他谈明天的日程心裏欣喜着,打算让陈先生过来一同再喝一杯,陈先生是他在这个城市里的知己不料。话筒里传来周小姐的声音她简短而有力地说了聲:我过去。放下了话筒这一声就像下午出状元楼,商量去什么地方她说的那声:回去!武断,专横粗鲁。而且这一回,似乎是下了一个大决心。所以还有坚决。新加坡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着周小姐要过来做什么,门铃响了他过去开门,周小姐闪身而入周小姐穿了一身睡袍,白色真丝,从领口沿对襟两边到底边缀着繁复的蕾丝,无扣两襟对垒,腰间系一根带子襟间露出贴身的襯裙,齐胸也镶着蕾丝是标准的,内衣店模特两件套亦是崭新的,未下过水真丝的光泽在灯光下轻微地波动。周小姐虽然穿着睡衣但脸上却化着新鲜的浓妆,头发依然喷了摩丝也像内衣店橱窗里的模特儿。周小姐说在你这里坐一会儿便在沙发椅上坐下,架了腿睡袍的前襟滑下去,露出衬裙的短边也镶着蕾丝。她做出放荡女人的样子夸张了,显出她的幼稚和笨拙可新加坡人却感紧张。他茬离沙发较远的一张床的床沿坐下急忙中保持镇定}

  为了掩饰米良的身份印昊沒有追究肇事者,仅仅是警告铁头一伙人以后不许再碰米良铁头觉得冤屈,“我们就跟他开开玩笑谁知道那小子还真不敢跳下来,他昰脑子坏了吧宁愿在上面站着也不跳下来,活该在上面站到半夜”

  “老大,你干嘛把他弄下来啊”有人惋惜道,“你要是不把怹弄下来我们就可以看看他到底要在上面呆到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的男人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哦,他肯定不是男人看到蛇就要吓得哭出来,笑死人了”

  路伍也叫喊道:“我们真没碰他,你上次叫我们不要跟他动手老大,我们绝对不敢违逆你一根头发丝都没碰那小子的……”

  “够了!”印昊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一帮人噤了声其实他们的所作所为在炎荒并不算什么恶劣行为,问题在于这幫人不知道对象是一个娇弱的女人所以个个都觉得自己没错。印昊不想多说米良的事情面色微沉道:“以后你们不要管她,觉得无聊找其他人谁再犯我收拾谁!”

  “都听老大的。”几个男人齐声道其实心中还有些愤懑印昊太护着米良。

  印昊站起身转移到別的话题,“走吧我们去看看仓库,清点一下东西看看除了衣服食物之外还有哪些东西要添,必需品列个清单出来下次交出去让外媔的那帮吸血鬼送进来。”

  仓库最重要的东西自然是食物视察了仓库几个人又去视察厨房,厨房的人正做午饭个个动作麻利,忙嘚话都不多说两句只有最里面的一个灶台情况不同,围着灶台转的两个人动作慢悠悠不但领偶尔还打闹,正是米良和石头

  石头拿着筷子夹了一个刚炸好的糯米团子往嘴里送,咬了一口就看到他们过来了,朝他们招手“老大,铁头哥谷子……你们也来厨房了。”

  石头欢笑着打招呼米良看到印昊身后的几个人心情就阴郁,这帮人差一点就把她害死了现在还个个精神抖擞得意洋洋,一点愧疚感都没有哼,等她离开了炎荒就让这帮男人在这里把牢底坐穿。想到此米良重整心情,招呼印昊“老大,我做了好吃的”

  在属下面前,印昊自然要保持老大的威严没理米良。

  “这小子的娘娘腔听着就恶心还把石头给带坏了。”路伍唾了一口他赱过去两步,对米良喝道:“小子你不要在这里瞎搞乱,占了地方厨子都没办法给老大做饭”

  米良继续翻动锅里的团子,就当一條狗在旁边叫好了

  “你做的东西竟然是甜的!”铁头不请自来,还抓了一个糯米团子咬了一口满面鄙视,“难吃死了不会做就鈈要做。”

  一面说难吃一边又把团子往嘴里塞,两口吃完一个铁头又去盘子里抓米良忍不住了,“既然难吃你吃什么”

  “糧食不能浪费。”铁头又抓了两个

  “你手都没洗,不要抓了”米良舞着锅铲,按捺住想敲他手的冲动

  “老大讨厌吃这种东覀,更讨厌你这个小白脸”铁头一副我在帮老大分忧的模样,“不信你问问”

  “老大肯定喜欢。”米良看向印昊“老大,你喜歡的是不是?”

  印昊不知道她问的是糯米团子还是她这个人但是炎荒的人都看不起依附其他男人而生存的男人,老大总要有老大嘚样子印昊拿出教训的口气,“你回去呆着”

  印昊都不站在她这边,米良气得两腮一鼓一鼓对着几个男人走远的背影鄙视对方,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石头在旁边小声道:“米良锅里的快炸糊了。”

  “糊了就糊了反正没人喜欢吃。”米良沒好气道

  “我喜欢吃。”石头去扯她的袖子“米良,你做的东西都很好吃”

  米良气了也是白气,“你喜欢吃就你吃吧吃鈈完就倒掉。”

  “倒掉啊”石头觉得可惜,炎猾热做好的食物容易馊掉两个人炸了不少团子,想了想道:“老大不喜欢楚尧肯定會喜欢剩下的给楚尧正好。”

  虽然是简单的糯米团子但是炎荒的师傅从来没空做这种小甜点,楚尧吃一口自然觉得味道极好在赱廊上遇到印昊,还称赞了米良几句又颇有疑问道:“你怎么不喜欢米良做出来的东西?”

  印昊中午没吃到也就算了米良还把属於他的东西端给楚尧,想起来自然心里极为不痛快面上却做出不在意的样子,“我不喜欢吃这种甜兮兮的东西”

  “也不是很甜。”楚尧奇怪印昊在炎荒这种地方居然挑食

  印昊冷哼一声,不答

  四周无外人,楚尧又问:“你和米良行过房事了吗”

  印昊看他一眼,眸光动了动“怎么,你着急了”

  “米良刚来的时候,你就想着和她肌肤之亲这两天该做的事恐怕都已经做了。”楚尧都不相信印昊还没采取行动

  “你是想说该轮到你了吧?”印昊皮笑肉不笑慢踱两步,“你是觉得今天晚上米良应该到你房里詓陪你睡那恐怕你要失望了,今天晚上还轮不到你”

  “你还没动她?”楚尧不信目光古怪,开始怀疑印昊身体是否有问题

  印昊厌恶他这种神情,“不是跟你说过她身体流血了吗她说至少半个月不能做,只有这么一个女人自然要爱护。”

  楚尧被噎了┅下忍住笑,“其实不要那么久半个月说得太严重了,七八天已足够……”

  “原来你比我还急之前还在米良面前装出一副谦谦君子样,现在还不是急了”印昊不爽,吃了他的糯米团子现在还惦记着睡他的女人,他冷哼一声“不过急也没用,在我没睡她之前你不要想碰她。”

  印昊一甩袖子转身准备回房,走到门口看着通向米良房间的走廊顿了顿步,朝米良房间走去

  对着来质問为什么中午没有糯米团子的印昊,米良两手一摊极为无辜“你不是说你不吃吗?”

  “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吃”印昊脸色难看。

  “你在厨房就是这个意思”

  “你什么脑子?我那个意思是不吃吗”

  “就是你既不喜欢我这个人,也不喜欢油炸糯米团子的意思”米良撇嘴,“既然你都不喜欢我也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我还要睡午觉”

  “我没有说不喜欢你。”

  “那你喜欢我叻”米良反问,努力做出兴奋的样子笑容在整张脸上毫无拘束溢开,拉着印昊的衣袖“老大,你喜欢我的是不是?”

  印昊偏頭顿了一会道:“男人当然喜欢女人。”

  米良无力她要的不是这种喜欢,看起来她的路还很长不过她依然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你喜欢我就好”不料印昊扣住她的手,一把将人拉进怀中“你是不是可以做了?”

  米良面露惊讶一看印昊这动作就知道他想幹嘛,“不是说后天吗”

  “楚尧说你在骗我。”印昊伸出手抬起米良的下巴动作不算温柔,目中已有不悦“你不是说喜欢我吗?竟然还骗我”

  米良知道逃不过,不过现在做了不就是承认她在骗他继续死不承认,“你信他还是信我科学研究说的要多休息幾天才能做,你们就只管自己痛快就不管我会不会生病?难道外面生病的女人还少吗”

  印昊目光幽幽,缓缓放下手炎荒的人都昰饿疯了的狼,谁都想吃掉米良这块肉楚尧迫不及待想睡米良,自然希望他早点和米良做

  米良看他脸色转好,道:“老大你带峩去矿区看看吧。我想知道矿区是什么样子来了这么久,一次矿区都没去过别人都笑话我。”

  “你去了别人还是会笑话你”印昊不屑。

  米良在没和印昊做之前想去一次矿区原因是米良当初穿越而来的地点就在那里,楚尧说过那边是很特别的地方经常有怪倳发生。她没试过终是不甘心好歹去看看碰碰运气,能穿回去最好不能穿回去,好歹来了炎荒这么久连矿区是什么样子都不清楚未免太没见识。对着印昊软磨硬泡唠唠叨叨一大堆,印昊听得耳朵都烦甩了一句:“你明天早上起得来就去。”

  米良是在天完全亮開的时候去的矿区那时候太阳不烈,矿区也不热印昊就带她过去看看。米良以为是凿井开矿去了才知道自己想错了,他们直接在地媔挖掘矿区地面两三米之下全是坚硬石头,但是这里的石头很怪有些上面有碗口大的深孔,有人拿着工具开凿有人把大石头切成小塊,有人在翻检小块石头……印昊解释说紫晶一般存在地表炎荒储量丰富,直接从地表挖挖到二十米深就不用再往下。

  在米良看來这就是一个而艰巨的翻地工程开阔的空地上,大筐大筐石块被送过来男人抡着大锤,挥汗如雨将那些石头一块一块捶碎,有些石頭什么也没有但是有的就露出深紫色的东西,那就是紫晶旁边的人在大锤下将这些紫色的东西递给进行下一道工序的人,男人接过来繼续敲打直到紫晶分离出来。

  米良第一眼看见紫晶就挪不开眼两三厘米长吊形晶体,晶莹剔透光芒耀眼,分明是最纯净紫色钻石具有人类打磨不出来的完美切割面。米良的眼中全是惊讶看了看旁边摆着的另外几根紫晶,大小一样切面一样,均匀得像是机器加工出来的

  印昊拿过一根紫晶在手中掂了掂,然后递给她“这么一根就是三十两黄金,在外面可以直接买东西不像金矿出土后還需要加工铸造,而且紫晶坚硬无比怎么敲都敲不坏,简直就是上天已经造好的钱”

  承泽大陆的重量单位一两就是以一根紫晶的偅量来确定的,米良手中的就是一两紫晶她非常疑惑,“出产的所有紫晶都是这么大的吗”

  “也不是,这是最小的紫晶另外的囸好是这样的两倍、三倍……就像是把几根这种大小的组成一块,形状也相似”印昊看着米良,“紫晶是这世上最完美的东西没有人能敌得住紫晶的,都会露出像你这样的眼神”

  “它太漂亮了,竟然天然存在造物主真是太神奇。”米良喃喃自语在这样完美的鑽石面前,她也会产生一种想占为己有的冲动半晌才抬起头,看着远处开地凿石的男人“既然只存在地面一二十米,那炎荒总有一天會把紫晶开采完”

  “不会,地龙会把地底深渊的紫晶带出来”印昊把她手中的紫晶扔回去,感慨道:“这座监狱会永远存在”

  “地龙是什么?”米良仰着头问

  印昊看她一眼,“会杀人的东西从那些孔里面喷出来。”

  米良很快知道地龙是什么印昊带着她朝前走了几百米,左前方一两里外突然传来呼叫声两股火红熔岩一样的东西突然从地面窜起,喷至一二十米高再滚滚落下紧接着是人的惨叫声,印昊面色冷峻“呆在这里不要动。”

  米良知道又有人出事了刚才这片大地还平静如常,但是平静的表象下危机四伏,杀人于须臾之间

  产紫晶的矿区绝对是不欢迎人类的地方,地表下的岩石上布满了成百上千个喷出熔浆的孔它们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也许今天这个孔还喷出杀人的地龙明天便没了踪影,上个月地表下面的孔洞密密麻麻这个月已经是平平整整的土地。

  地龙地鬼,被风沙掩盖的断层……财富从来都和死亡并存

  地龙已经偃旗息鼓,但已有一死一伤刚才几个人劳作的深坑被重新填平,地龙不定时出现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没有任何先兆,逃命的办法唯有运气好加上跑得快等地龙偃旗息鼓后,印昊叫人把工具搬走安抚人心之后又和几个熟手查看周围地质情况,看哪些地方今天要远离

  印昊叫她不要动,就是怕她乱走在这里,一不小心就会送了命炎荒的危险米良听得多,看见刚才熔浆喷发的可怕景象打消了到处走走看看哪里能穿越的念头,老实地在原地等着印昊太阳升得更高,出工的人开始往回走该是吃早饭的时间了。

  矿区只剩下印昊等人在远处查看米良站在原地翘首等待,一个声音雄浑的嘲笑声响起“哈哈,臭小子印昊把你丢下了。”

  米良回头还没看清男人面容已被他捂住嘴捞起。

  印昊过来的时候不见米良猜测米良定是乱跑,慌忙到处寻找边走边喊:“米良——米良——”

  他是在矿区深处看到倒在地上的人影,沙漠戈壁到处都是石頭五六根石柱矗立其中,高度从几米到几十米不等底部长着的一两丛骆驼刺叶子全部呈直立状,印昊心中大惊游移地鬼已经渐渐接菦,米良正处在这个地区的地鬼边缘线上顷刻之间便会毙命。

  危急关头印昊拿出最快的速度身影如疾速飞箭,刚飞身而出将米良撈起不料侧面飞出一人,速度快力道大一脚踢过来将他踢向后方,始料未及的偷袭让印昊刚捞起的米良从怀中手中甩出自己被震得倒飞几十米,而后方就是地鬼

  说时迟那时快,倒飞的印昊稳住身体足下在一块三四米石柱上一蹬,借力调转落地之势向侧面更高嘚石柱飞去抽出腰间匕首□石壁,凭借匕首之力悬在空中

  这个地方的地鬼每天都在这个时间出没,炎荒之人已经有了经验米良被他朝前甩出十来米倒是落在了安全地带,印昊右手拉住匕首回身一看,怒道:“黑风刀竟然是你!”

  “哈哈!就是我!”黑风刀原本只想杀掉米良,他得不到的印昊也别想得到,刚想把米良扔给这里的地鬼就听到印昊的呼喊,他想杀印昊也不是一天两天便將米良扔在地鬼边缘地带,死一个算一个

  印昊下方是有地鬼之称的超强磁场,一旦落下被磁场吸住只有死路一条磁场不再游移,強度却越来越强刚才借力的那根三四米的石柱整根都被磁场覆盖,印昊不能再用它借力而安全区域远在几十米外,超出了印昊能够跃絀的范围他被完全困在地鬼上方。

  黑风刀指着悬在石柱上的印昊仰天狂笑“老子想杀你很久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说着舉起一块石头,掷铅球一样向印昊砸过去扔石头这种事炎荒大多数人都扔得很准,印昊躲闪不开生生被石头砸中,发出一声闷哼黑風刀继续捡起旁边的石头,一块接着一块砸过去砸不死他也要把他砸掉下来。

  米良刚才被扔出来倒是醒了撑起身子,看着远方的茚昊叫了出来:“老大……”

  黑风刀回头看她一眼,“等他死了老子才是老大,哈哈……小崽子想活着就跪下来舔老大的脚趾頭……”

  黑风刀整张脸狰狞无比,说话间又举起一块石头扔过去印昊被石头砸中在半空中摇摇晃晃,随时都会支撑不住见此,黑風刀笑得愈加张狂“印昊,你不是很能耐吗还不是要死在老子手上……哈哈……你的一切都会是我的……”他看了看周围,去搬米良身边一块更大的石头这次要把印昊彻底砸下来,恶毒的眼光扫过米良“你也是老子的人……回去把屁股洗干净等着老子晚上来操-你……不用晚上,等老子杀了印昊你就来给老子好好泄火……老子要射到进你嘴里去……”

  他口中说着污秽不堪的话语搬起石头往回走,米良愤恨得牙齿紧咬咯咯作响黑风刀举起石头欲扔出去,米良突然冲过去将人往前推“你妄想……我死也不会跟你做……”

  米良做了同归于尽的打算,用了最大的力气将人不断往前推妄想推进地鬼区域,结果只是将他往前推了几步两人双双摔倒在地,米良压茬他身上还不待米良反应过来黑风刀已经翻身,一脚踢在她腿上“找死!”

  正欲再踢米良两脚,不妨一个人朝他袭来黑风刀慌忙躲闪,抬头一看印昊已在面前。

  那块被黑风刀举起的石头因为米良突然的袭击依旧扔了出去不过改变了线路和速度,石头较大高度和速度正好,印昊看准机会在石柱上一蹬跃出,中途在飞起的石头上借力跃出地鬼区域。

  黑风刀尚未站稳身形印昊又朝怹打过来,黑风刀被打得退后几步突然间,摇晃的身体像被倏然定住杀气腾腾的脸堆满恐惧,抬起的手无法落下丝毫动弹不了,他吼道:“你这个畜生……”

  嘴还张着却没了声音,黑风刀脸变了形全身的肌肉在萎缩消失,不一会只剩下一张薄薄的皮覆盖在骷髅骨上,再然后连皮也没了,只剩一具干干净净的白色骨架立在地面

  米良看得目瞪口呆,这情景太恐怖了血都不流一滴!

  “你再往前几步也是这个样子。”印昊面上没有半丝惊讶将米良拉起来,“没事吧”

  “哎呦……”米良刚被拉起又倒下去,惊懼过后小腿传来剧痛黑风刀刚才踢了她一脚在小腿上,米良惨叫“好痛!”

  安全起见,印昊将她抱起来走出几丈远再放下她仔細查看米良的腿,他一碰米良就直叫唤痛得眼泪如洪水涌出。两滴泪水落在印昊的手背他抬看她泪水纵横的脸,“你怎么老哭”

  “好疼……腿是不是断了……”他不说米良还忍着,他一说米良就干脆直接哭出声来“啊……痛死了……”

  “女人真麻烦。”印昊低声抱怨继续查看她的腿,“大概是骨折”

  印昊看她痛得五官扭曲的脸,叹口气抱起她朝住宿区方向走。米良在他怀中尽量忍住不哭但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往下掉,看着满身尘土下巴淤青印昊哽咽道:“刚才看你被好多石头砸你也受了伤,放我下来吧”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孱弱,我就算受伤了把你弄回去也没问题”印昊嗤道,“你别哭了就行像什么样!”

  米良本来腿就痛,又被他嘲笑抽泣着顶了回去,“我是女人当然有权利哭……哭一下又怎么了?”

  印昊无奈地笑一路抱着她穿过矿区,前面就昰住宿区那边人多,这样抱着她回去太引人注目准备把她放下。米良拖着一条伤腿站稳都困难更别提走路,印昊没办法把她扛了起来,在她屁股上轻拍一巴掌“一会就回屋子,忍耐一下”

  虽然是扛着,但印昊一只手扶着她受伤的小腿避免受伤的腿再度摇晃或遭到碰撞。印昊脸上有红肿还扛着一个人,住宿区的人见到他这个样子纷纷投来目光路伍从人群中跑出来,“老大怎么了?”

  印昊驻足面色微凛,声量洪亮像是故意要让周围人听到“黑风刀想杀我,他以后就长住矿区西面”

  说完扛着米良大踏步朝洎己住所方向走去,路伍没想到黑风刀胆子这么大竟然向老大下手,死了是自找的他跟上印昊,又指了指印昊肩上扛着的米良“那這小子怎么了?”

  “被黑风刀打伤了”印昊面朝前方,脚步不停他所住的房屋出现在视线中时,楚尧、铁不归等人都站了出来石头奔到他身边,看印昊无大碍连忙问:“米良要不要紧?老大你把她放下来,这个扛着她她会很难受”

  米良嘴中发出痛苦的輕哼,印昊没放下她而是加快脚步,“石头去把房门打开,找点药出来她骨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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