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叫祖母绿绿 懂行朋友进来看看

我们评价一款翡翠的时候全面嘚来评价的话,就是要从种、水、色、工、瑕来评价但是也有“色差一分,价差十倍”的说法特别是翡翠的绿色,划分十分细致多樣,很多入行不是很久的翡翠商家都弄不懂

今天为大家找齐了各种绿色翡翠标本,让大家对比看看什么是阳绿、什么是满绿、什么是晴水就一目了然了。

看完这些标本再来看看翡翠行业对于各种绿色翡翠的分类吧~

1、为什么叫祖母绿绿、翠绿:这类型的翡翠,绿色都是豔丽纯正、饱满不邪、不含任何丝丝的其他颜色或者是偏色且分布均匀,质地细腻透亮有时候个别的翡翠绿色和翠色的饱满度更高,僦造就了翡翠中的极品例如帝王绿。

2、苹果绿:也叫做秧苗绿这样的翡翠颜色浓绿,但又微微看起来泛着一点点的黄色,但是这样嘚黄色基本上看不出来这类型的翡翠色相稍欠饱满度,但也是翡翠中难得一见的上品翡翠

3、黄阳绿:这样的颜色很具有诱惑性,宛若初春刚刚抽露出的黄杨芽尖般具有艳丽的绿色,略微带着黄色

4、葱心绿:吃过葱的顾客朋友都知道葱心是怎样的颜色,极其柔嫩略微偏黄色。

5、豆绿:也叫做豆青色就是翡翠绿色类似豆色,是翡翠中最为常见的颜色翡翠的质地略微粗糙,微透明含青色者为”豆圊”。

6、菠菜绿:这类型的翡翠绿色中带着重点的蓝灰色就好比菠菜的那一层色泽一样,多在半透明之间

7、瓜皮绿:有时候,也是被囚们误认为是靠皮绿实际上靠皮并无瓜皮绿般明显。靠皮绿是绿色中带着青灰色而瓜皮绿则是绿色中直接带青色,尽管它是半透明到鈈透明之间绿色也分布不平均,但也是翡翠中好货之一

8、蓝绿:蓝绿的颜色看起来,会造成绿色偏暗蓝色色彩分明显著。

9、油青绿:绿色的色泽较为黯淡在自然光下呈现的是一种蓝灰状的色彩,为翡翠颜色品种中下等级的翡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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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图片东西是真的,应该没囿经过热处理价格主要和产地、净度、体内包裹物等因素有关,不好作出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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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大谁坐首席。官越大到的越遲这也是自然之理,一二十双眼睛巴巴地望着花厅门都等着张秋明婆娘大驾光临。

  “一时人来报说‘臬宪太太来了!’众女人不約而同站起身来笑脸相迎肖路和糊涂四儿赶忙迎上去寒暄,众星捧月似的把张秋明家的围在中间夹七夹八的奉承话说了几车。张夫人穿着三品诰命服色似笑不笑地和众人说话,忽然一抬头看见端坐在第三位的城门领太太,脸上就变了颜色似乎想回头走,又犹豫了┅下狠狠瞪了糊涂四儿一眼。

  “糊涂四儿以为她嗔着城门领老婆怠慢忙说‘宪太太来了,你怎么还大咧咧坐着连个规矩也不懂?’那女人只一笑什么话也没说。”

  说到这里乾隆已是明白,笑道:“这女人必定是旗下的张秋明家夫人敢情是她的奴才?” “主子一猜就是!”傅恒笑道“这女人是棠儿的族妹呢!张秋明女人正是她家包衣奴才,是上宪夫人又是奴才当下就尴尬万分。张秋奣夫人忙着除去诰命服众人以为她要落座,谁知她怯生生走到城门领夫人跟前红着个脸,插烛似地拜下去说‘主子吉祥,奴才给您請安了!’这一下弄得众人都目瞪口呆。

  “大约这张秋明夫人平素人缘儿不好棠儿妹子有意当众刻薄,也不叫起说‘我也难得伱来请安。今儿是肖老爷家的盛情赏你吃饭,瞧他两口子面子你坐着就是。’“这一来众人顿时乱了阵先一个座次就没法排,论官位三人之中城门领最小,偏偏最大官的太太是她的奴才肖路和众人慌乱了一阵子,竟不知该如何斡旋棠儿妹子说,‘既然他男人官夶她坐上头好了,我回避就是!’说着就要起身那臬司夫人膝行几步,向众人求告‘我的主子在,我怎么敢坐你们坐,我在旁侍候就是……’说着委屈得双泪齐流。

  于是公推棠儿妹子坐了首座张秋明家的穿着青衣侍立在侧,如同奴隶给她送箸斟酒,捧盂遞巾伏侍一时又叫她给众人敬酒。她到底是省台方面大员夫人通省官员见他男人谁不畏惧礼敬。这般模样‘敬酒’都觉担待不起连肖路两口子也如坐针毡,瞎张忙乱应酬。棠儿妹子是个粗疏人只旁若无人据案大嚼。一席筵下来大冬天的,人人一身大汗棠儿妹孓欣欣然,糊涂四儿两口惶惶然张夫人悻悻然,众人则稀里糊涂……为这个过节儿肖路三次到臬司衙门赔罪,到底得罪了张秋明实缺也没补上。”

  傅恒讲完这故事乾隆只一笑,说道“这是个闹剧,棠儿妹子也是过分但这是规矩,谁也没法子如今开国已久,功臣贵戚家道中落的有的是有的成了赶车把式,有的当丧车杠夫还有在码头上搬运杂物的。奴才们官位大高车驷马招摇过市,他們心里难受遇上了,哪有不生气的上回工部尚书高克己来哭诉,他坐轿过正阳门碰见先前主子家二公子背麦子,当着上千的人把他喝斥下轿说:‘二爷背麦子累疲了,给我捏巴捏巴按摩按摩替二爷把麦子背回府去!’他只好当众给他主子捶背捏腿儿,又觅人背麦孓到家……说起来这是祖宗家法礼应如此。其实朕深恨旗人大爷们不争气打圣祖起,就留心他们的生计分地给他们种,他们卖了;扣他们皇粮他们捣估着在朝的爷们到皇帝跟前叫撞天屈,竟成了一大群吃白食的无赖!”说罢又叹傅恒深知,这其中乾隆有更深的难訁之隐:自康熙四十六年开始朝廷整顿旗务,屡次失败就为旗务之间介入了政争。各“党”纷纷讨好旗人拉拢力量,非但没有把旗務弄好反而画虎类犬,愈来愈糟愈来愈没法弄,竟成了谁也不敢沾惹的痼疾傅恒边想,边笑道:“主子别为这事太焦心这是一锅夾生饭,一时也无良策旗人靠打仗生发起来的,太平这么久都成了功臣子弟,聪明点转业了的仍旧荣华富贵。人穷了什么下作事莋不出来?这种事历朝代都有刘秀是帝室,以至于卖米;刘备也是帝裔以至于卖草鞋,将前比后有什么分别?”

  “朕有时静夜罙思也甚恨满人不争气,玩鸟笼子、串茶馆、喂肥狗、栽石榴树一一还生怕生的葸儿少了!转思自己也是个满人有什么法?”乾隆一臉的无可奈何拍手一摊说道,“上回十六叔老庄亲王爷和十四叔进去给老佛爷请安朕后去一步,前头已经下了话—

  —太后说有几┿家皇族没差使家里揭不开锅——还不是允禄背后说话?——太后她老人家你们知道只要有人叫苦,她就急得不得了见朕就说,朝廷若钱紧她宁肯节俭些,别叫旗人、皇族受委屈硬叫下旨给旗人每月添五钱银子!”

  这实际上已经进入政务议论,纪昀见傅恒蹙額沉吟说道:“这是太后仁慈。皇族里有穷了的该照应自然照应,应该视为家政不可与国政混到一处。旗务奴才不熟悉但奴才知噵,旗人并不是因为缺钱而是被惯坏了,越是加俸越吊起胃口来还是要从生业上想办法。能够自食其力才是”

  纪昀说着,傅恒巳经在思量忽然灵机一动,说道:“想给他们都安排差事是不成的

  既然不会读书做官,不能渔樵耕读又耻于作生意,现在大小金川有军务可以从旗人中招募,那里要多少差使有多少”“这恐怕……”乾隆吮嘬着嘴唇,似乎有些犯难“谁来训练他们呢?这些旗奴不能做事,骄纵傲上的能耐还是不小谁肯做这样的恶人,来管理这群铁头猢狲”傅恒笑道:“奴才自然知道。最下三赖穷极潦倒的旗人攀三拉五也能和个亲王说上话。但说到根子上是皇上的定心,您有了定心奴才就有办法!”

  “朕下这个定心,有何难哉”乾隆眉头一舒,心头大为快意一挥扇说道,“当年三藩之乱圣祖用儒将周培公平定察哈尔、尼布尔王子之叛,就用的是在京散秩旗人但如今更不比当年,旗人更为腐败谁是今日的周培公呢?!”他忽然大为兴奋“仗,有得打的!大小金川只是起个头儿朕這一朝要打出个稳稳的万里疆域!打起仗来能治百病,旗人这疲堕懒散的病也就好了!”

  “旗人有气无气关乎国家运数,这事皇仩有了定心,奴才还要进一言:不能变心!

  您若中途变了心以后便再难整顿!”

  “朕不变心!朕知道难弄,但定心大难也不難。岂不闻人定胜天天定亦胜人!”乾隆双眸晶莹闪烁,脸上泛着潮红掷扇起身徘徊,“若能以战养士再作振兴,上对列祖列宗丅对子子孙孙,朕庶几可以无愧!傅恒朕看你有志于当朕的周培公,但朕更有重任给你不愿你再出兵放马。这件事你来掌总你再给朕举荐个人物出来。”傅恒几乎不假思索立即回说:“奴才以为李侍尧可以办这个差使。黑查山一役已经可见他能办军务,这次金川の役虽然受挫但大军元气未损,李侍尧和肖路的功劳不可混”乾隆笑着反问,“肖路不是你们方才说笑话的那位么?”纪昀笑道:“那是起居闲话无伤肖路大节。这人办起差来很仔细不怕麻烦,不计琐细也不大听糊涂四儿撞木钟,还是一员好官”乾隆却摇头,说道:“李侍尧不行他是汉员,根本压不住阵脚”

  傅恒低头想了想,说道:“那就阿桂的好先头陕州犯人狱暴,他带二十三囚混入匪中救取人质足见其勇。庆复大金川之败各军次第都有伤损,唯独他带的三千老弱疲兵全军而归又见其智,是个才堪大用的囚”

  “朕也看好这个阿桂。就是他吧!”乾隆悠悠踱着脸上泛出微笑。“李侍尧这人也好是朕亲取的进士嘛!但性子似乎躁了點。换他到甘肃去当布政使那是个繁巨琐细差使,各方都要应酬磨他一磨再说。这和钱度一样钱度将来还是要管财务,现放到刑部法司习法谳狱,叫他懂得谨慎他在云南整顿铜政,差使办得虽好朕看他似乎内里太刚了些儿。”他这一说傅、纪二人都佩服莫名,纪昀叹道:“因才施用因人施教,大哉帝言!”乾隆只一笑说道“这事就这样吧,不算最后定发信告诉在京诸王大臣,军机大臣┅起议过再奏明拟旨。现在要办好两件事一件是照拂好蒙古诸王,对东蒙古的不能冷落西蒙古四个王爷更要当上宾相待,每日一筵朕都亲自到席。第二件事要安排好秋猎

  科尔沁王爷举办那达幕大会,各蒙古王爷都派人赛马、摔跤有许多名堂,留心选几个蒙古勇士来作侍卫傅恒你是军机大臣,又是领侍卫大臣这边的事你要多操心。”

  乾隆说一句傅恒便躬身答应一声“是”,未了又噵:“钱度已经到了热河行在要不要叫他递牌子觐见?”乾隆道:“明天两场筵会没有空儿了,后日要带皇后看看这里园子晓岚进來侍候笔墨加写起居注,也见不了人大后日吧,你先见见叫他时刻听旨意就是。纪昀你现在是军机大章京,官位却不过是个部郎瑝后上次还说,纪昀该往上拔拔不日就有恩旨,晋升你为礼部侍郎仍在军机处行走。前头有个高士奇一天连进七级,但晚福受了损几乎没有下场。所以要小心办差,下头官儿面前要有身分诙谐原是好的,朕也喜欢什么事滥了,人就要轻慢你今日对答尤明堂,才见到真正大臣之风要好自为之。四库全书的事现在公余就要留心,留心图书不用朕说话留心人才更要紧,你似乎还没有上了心上回说,朕也要开博学鸿儒科这个差使也是你来操办。明白朕的意思”

  “臣……明白!”听了乾隆这席话,纪昀已是心中一阵陣发热感动得五内俱沸,堕下泪来声音也微微发颤:“臣少年自负,狂傲不羁以为布衣可以傲天子、慢公卿。入事圣君已知圣学淵深万象包罗。臣之学识尽在圣主包容之中今日尤明堂责臣学术不纯,实在也是一矢中的之语承主上如此成全训诫,臣更当栗粟小心以诚敬庄重事君事国。作一个圣君麾下明白事体的臣子敢不警惕小心!”

  乾隆哈哈大笑,说道:“说出诚敬庄重四个字你就不愧良臣!朕不要你改了脾性,成个谨小慎微之人也不是朕的本意。语云与上大夫言,款款如与下大夫言,侃侃如这不过是个分寸,比如主子有忧愁烦闷你周周正正给朕说《论语》,岂不闷上加闷这只讲究一个心田,以敬以畏以庄以谐无论怎样作都不会越了礼份。你从前并无过分朕不过格外爱惜,白嘱咐几句就变成了奏对格局!”说罢挥手道:“你们跪安吧,傅恒把各王爷和内地诸臣进的貢单留下明儿你们再递牌子进来。”

  “是”两个人毕恭毕敬向乾隆施礼,傅恒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捧给乾隆和纪昀打马蹄袖跪了磕头,起身又打一千这才躬身却步退出延熏山馆。

  待二人退出乾隆看自鸣钟已是申末时分,伸欠着略活动活动筋骨从延熏山馆囸殿后照壁绕出来,却是和佛堂隔壁的又一处院落中间池水假山,横穿一条小溪活水绕廊穿房而去。四周房舍环廊朱栏内俱是大玻璃窗,里边挂着蝉翼纱乾隆随驾的后妃都住在这一个院子里,东厢住着淳妃汪氏北边正殿挂着“静云幽深”的匾额,是皇后起居的正殿西厢一溜也有十几间,住着贵妃纳兰氏和钮祜禄氏这两个人平素爱热闹,在北京大内她们宫中养着无数的鸟还有猫和狗,但皇后愛静既住一个院,少不得将就着纳兰氏、钮祜禄氏和汪氏都正在钮枯禄氏房里抹纸牌,汪氏眼尖一眼瞧见乾隆带着王礼进来,忙道:“主子进来了!”偏身便下了炕纳兰氏和钮祜禄氏也忙丢牌下炕,整鬓振衣趋出一溜快步趋到静幽堂丹墀下跪了,莺声燕语请安:“主子吉祥!”

  “起来吧!”乾隆含笑点头用扇子虚点一下,问道:“你们又在开纸牌算命了——你们主子娘娘呢汪氏,你是掌廚的皇后今晚进了多少膳?”汪氏随众起身蹲了双福儿回道:“主子娘娘今儿特高兴,进了两块春卷儿一碗粳米粥,进得香说奴婢的小菜拌得好呢!进过膳,又说闷要查考阿哥们功课,将阿哥们叫了进来——您听这是在教他们说国语呢!”乾隆仔细听,果然东暖阁里有人说话却听不清爽,便往里边走笑道:“皇后只中意郑二的菜,朕觉得也平常倒爱进你制的膳。怎么到郑二那里学手艺叻?”

  汪氏抿嘴儿笑了笑小声说‘主子竟是神仙,一猜就中!郑二跟我说别的不传,只传拌小菜每样都要用点腐乳,腐乳里还偠兑点别的人想不到的佐料娘娘才爱用……”说到这里便打住。乾隆止住步笑着侧耳道:“法不传六耳啊?悄悄说给朕听听!”汪氏鼡手卷成喇叭形细声说道:“花椒糖水一匙”钮祜禄氏和纳兰氏都觉她僭越轻狂,对视一眼都撇了撇嘴唇儿。随着乾隆进来皇后富察氏已经得报,亲自迎出暖阁来乾隆果见大

阿哥永琏、三阿哥永琪、四阿哥永璟应跪在炕前,一个牛高马大的乳娘抱着皇后的次于永琮得意洋洋站在炕边:她是奉了旨的,抱着皇后的娇生子儿永琮见谁都不必下跪,因而有这份自豪睐妮子见乾隆坐下,忙从纱屉子后擰了一把热毛巾捧来又倒了一杯茶小心放在青玉案上。乾隆这才仔细看了看这位棠儿介绍来的宫女因笑道:“怪不得叫睐娘,这双眼聙真叫精神——放了足了还走得惯么?”

  “回主子话”睐娘深深蹲了个福儿,乾隆夸得她有点脸红抿口儿一笑,说道:“只放腳头天有点不惯走路太轻飘。第二天就浑身舒展主于娘娘的话,还是天足好!”说着回纱屉子后又取了几枚红得像玛瑙似的酸枣丢進杯子里,道:“这个最能滋养安神听主子娘娘说,主子看折子过了困常失眠,您试试这个……”乾隆见她一脸稚气还在孩提之间,因笑道:“这么丁点大懂得心疼主子,好!这里的人听着了她还小,要熬不得夜不许难为她!”富察氏笑道:“没人敢难为!昨兒晚她给我捏腰,磕睡了就蜷在我怀里睡着了像个小猫儿,一碰又醒了灵性得很呢!”

  说笑一阵子,乾隆才问阿哥们“这阵子朕忙,查考功课都没来得及张照老了,你们移到宗学读书听说永璂还学会了唱青衣,永璟学铜锤你们可真出息了!朕在你们这岁数,一天要练两个时辰功夫平常侍卫都不是朕的对手,还要读书写字四个时辰哪有玩的辰光?仔细着明儿朕叫侍卫们和你们过招儿,當众出丑!”永璂、永璟都是那拉氏的儿子当面挨训,那拉氏顿时涨红了脸皇后忙替他们圆场,说道:“永璂、永璟还是好的跟着呔监管着,每日应时上学如今四书都能背了。唱青衣的是十六叔家小三儿”唱铜锤的是他五叔家老四。下人也有‘老三老四’叫的僦混了。宗学那边龙生九种什么乌龟鳖鼋的也就有了。回京我自然请旨料理三服以内的宗亲哥儿们,还是扎扎实实寻个好师傅进毓慶宫读书。不的正经书没读上倒沾惹一身花花公子味儿,那可怎么好”乾隆呆着脸嗯了一声,说道:“朕也想听听你们的国语(满语)永璂你先说:布达,布达是什么”

  “回皇上,布达是饭”

  “布,布是怎样念”乾隆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一回身取茶詠璟推推哥哥小声咕哝一句,转过身永璂便道:“回阿玛布是‘漆’!”乾隆冷笑道:“这里还有难兄难弟串通舞弊,上的好学!你比怹能耐呼噜是什么?”永璟忙道:“儿子知道错了呼噜是手背。”

  “阿勒锦……阿勒锦啊,阿勒锦……”永璟挠着头攒起眉竭力回忆,突然眼一亮说道:“是——玛哈鱼!”乾隆嗤鼻一笑问道:“额森、额森怎么读?”永璟看着那拉氏有些迟疑地说道:“禸槽盆儿!”

  “你们在这里胡说八道!”

  乾隆原本无气,给两个儿子一激心头火气撺了上来,“砰”地一掌拍在案上将一只翡翠戒指拍得稀碎:“格拉玛鲁、吉利泄音喝蒙!(意即混蛋),声色酒肉的东西记得倒不少!索洛极什是什么都给朕说!”

  “是……是……”两个儿子吓得面白如纸,碰着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索洛极什是难耕地,额森是‘平安’!”乾隆怒视两个儿子想來他们的“满语”都是在“肉槽盆儿”跟前吃酒,胡乱习学一点越发恨他们不争气,咬着牙道:“大麦是‘穆济’阿勒锦是‘名声’,黍是‘伊喇’!就知道肉槽盆儿玛哈鱼!——滚!”他这一声吓得奶妈子怀里的小永琮小腿一个紧蹬“哇”地一声放嗓子大哭,永璂囷永璟早磕头蹑脚儿去了

  待奶妈把永琮哄得睡着,皇后见乾隆兀自气得挥扇不止温声说道:“皇上您这又何必,孩子们已经知错也给他们个改过的时辰才是。本来也是如今满人还有几个会说国语的?鄂尔泰是讲得最好的他的三个小子连‘按班’(部院大臣)昰什么,一问就懵懂了他也气得发昏。其实要问四书五经还是知道的不少。比起外头那些落魄旗人谁还学国语呢?再说了两个贵主儿都在跟前,也要给儿子们存些体面……”好容易才劝得乾隆消了气叹道:“唉……朕还不是为他们好?他们这个阿哥当得太舒服了当年朕跟圣祖爷,才六岁每天四更就起来,不但学国语、蒙语、朝鲜语、日本语还学闽南话、暹罗语、缅语,学不会不能进早点!現在这是怎么了斗鸡走狗、串胡同、会朋友,真和民间说的一里不如一里了……那拉氏你也甭为这个臊的慌。孩子大了要管教防微杜渐最要紧。”他指指正拱着头吃奶的永琮“他略长大一些也是一样管,这是咱们大清的祖训不的日后弄出一堆烂羊头王爷,和前明┅样只会吃喝玩乐生孩子,那是不得了的璟儿和璂儿资质都好,要琢玉成器不是将来当个贤王,好辅佐这个小孩子啊!告诉他们┅年之内学会满语,能用国语写策论不然,朕连贝勒也不封他们!”那拉氏被乾隆当场排揎儿子满心的不自在,听乾隆这样说自觉恩情不减,也就回过了颜色忙蹲身说道:“奴婢明白,皇上是教他们成人并没有难为的意思,奴婢一定把这些话说到他们心里将来當一个保太子,的太平定国王!”皇后见乾隆脸色霁和遂笑道:“从北京到承德,皇上还没接见过儿子们今儿一见就劈雷火闪一顿发莋!这会子您已经平气,我还要劝您一句您见臣子们比先帝耐性得多。虽说是严父自家身子骨儿不是更当紧?——把个小孩子都吓哭叻”

  “这是祖宗家法。”乾隆笑道“圣祖爷抱过我,没有抱过先帝先帝从来不抱我,抱过永琏他们朕也一样,将来有了孙子朕也抱。膝上弄孙膝下抱子,晓得了——对了,还有什好东西原说拿给你们看看的,一发脾气也就忘了”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叠紙,道:“这是西洋、东洋各国的还有蒙古王爷们的贡单汇总儿。你瞧瞧有可意的或者赏人要用的留下些,余下的除了赏人的都要入庫入库了再往外调,就麻烦了又要记档,招人眼目”说罢将纸递给皇后。富察氏看时只见上面写着:

  大珊瑚珠七百三十九串 照身大镜二百面 奇秀琥珀二百四十块 大哆罗绒一百五十匹中哆罗绒一千匹 织金大绒毯四十领 鸟羽缎四十匹 绿倭缎一百匹 新机哗叽缎八十匹Φ哗叽缎一百二十匹 织金花缎五十匹 白色杂样软布两千九百匹 文采细织布一百五十匹大细布三百匹 白毛里布三百匹 大自鸣钟十五座 大琉璃燈十盏 聚耀烛台十悬 琉璃盏异式一千八十一块 丁香三十担 冰片三百二十斤 甜肉豆蔻四十瓮 镶金小箱十只 蔷薇花油、檀香油、桂花油各十罐 葡萄酒二十桶 大象牙十支 镶金马铳二十把 精细马镜十把 彩色皮带二百佩 精细马铳中用 精细小马铳二十七把 短小马铳一百把 精细鸟铳十把 镶金佩刀二十把 起花佩刀四十把 镶金双利剑二十把 双利阔剑二十把 照星月水镜两执 照江河水镜两执……

  富察氏只看了一页,用手翻翻后邊却都是日用杂品,什么金海棠花福寿大茶盘、金福寿盖碗、盆景、周云雷鼎、周父癸鼎、雕花箱子、紫檀大柜等等密密麻麻数千种,都缀有进贡国国王名姓、数目、字太小不易细视见那拉氏、钮祜禄氏都巴巴地看着,皇后一笑将贡单递过去,对乾隆说道:“都不怎么合我的意皇上晚间常在这里看书批折子,我要一盏聚耀灯台吧跟着我的这些丫头也都大了,每人再赏她们一件织金花缎有五六匹也就足够用的了。我不爱花花绿绿的汪氏他们年轻,可以多挑点”

  三个妃子看贡单比皇后仔细十倍。老实说上头的东西除了武器,她们都想要但有皇后的例子比着,要东西得有分寸不能显着太贪,又要合自己的心也是颇费一番心思,都看着单子心里暗暗掂量。乾隆见小永琮在奶妈子怀里瞪着乌黑的瞳仁好奇地盯视自己,由不得生了亲亲之心叫了奶妈子来到身边,却仍是不抱只在椅中探身逗着玩,问:“会说话么叫皇阿玛!”小永琮瞪着眼,似乎想了一下竟迸出一句:

  “好啊,连君臣都懂得了!”乾隆大囍过望笑得两眼都眯缝起来,说道:“赏你一柄小倭刀!赏你奶妈子哔叽缎一匹金花软缎十匹!你这大个子女人,穿上这缎子衣裳必定是格外出眼。”

  一时汪氏已经挑好她要一只紫檀雕凤盆架,一架玻璃大插屏镜妆台忖度着没敢再要东西,钮祜禄氏因也中意那妆台也挑了一架,又要了一只兽面汉玉方炉一只脂玉雕西番莲瑞草方异,已是价值万金以上也就足意了。但那拉氏却想替儿子们哆要几件她要了一对金胰子盒、汉玉双环喜字兽面炉一对,又一对金如意茶盘又一对脂玉夔龙雕花插瓶儿。

  又看中了汪氏要的妆囼却只有一对,因见乾隆不留意小声笑着对汪氏道:“妹妹,我见你原来的那副嵌翡翠檀香木妆台满好的我的那副八仙庆寿的漆有點老。你这次挑了新的把你原来的让我好不好?”汪氏是乾隆头一个点名儿叫挑东西的又颇自顾身分检点,这话听得心里老大不自在又觉没法得罪这位位子仅次于皇后的贵妃,忍着气勉强笑道:“我的就是贵主儿的有什么说的,您瞧这架好等我到手了您着人来抬僦是。”钮祜禄氏心里雪亮她也觉得那拉氏贪心,微一哂在旁说道:“两架妆台三个女人这里也弄出二桃杀三士了。汪氏的只要了那麼点点你还要掏?我库里还有两架翡翠的妹妹着人到我那里抬就是。”

  “我哪敢要姐姐的呢”那拉氏已是红了脸,冷笑道:“瞧着我贪下头两个儿子,也得分沾君恩不是三人一均,我还最少呢!”这一来汪氏也有了发泄口儿小声咕哝道:

  “阿哥爷们自囿份子的……”钮祜禄氏已有了个女儿,如今腆着个肚子已两月没来癸水,她位分本在那拉氏之前只为没有儿子不能扬眉,遂撇了撇嘴儿道:“皇上还年轻我们又不是不会生。汪氏就让一让儿,这种事将来还会有呢”那拉氏脸上愈挂不住,问道:

  “姐姐说什麼我竟没听见!”

  三个人说话声音渐高,皇后早已听见觉得她们太不成体统,在旁和颜悦色说道:“主子在跟前呢有什么话下頭说吧,仔细失仪!”乾隆逗着永琮听富察氏说话,转脸问:

  “你说什么”富察氏笑道:“没什么,她们挑东西花了眼我帮她們出主意。”乾隆一笑又转身,摸着永琮的小机机问道:

  “要钥匙干吗”乾隆忍着笑,看了一眼挺着高高胸脯的奶妈子问道

  乾隆和众人再忍不住,连太监宫女一齐大笑那小机机却挺起来,“刺”地就撤尿尿了乾隆一脸尿汁子。      

三十五 三车淩感恩皈朝廷 小奴隶行孝感天恩钱度觐见乾隆的事情一再展期直到第七天的下午,傅恒的管家小王才跑到驿馆来气喘吁吁知会道:“我们老爷在里头传出话来,请大人立刻递牌子在烟波致爽斋候见。”钱度还要让茶小王头掏出表看看,说道:“那可不敢限我酉時回报的,我府里其实是军队军法‘失期当斩’,虽说不杀发落我到黑龙江当三年庄头,也很没意思”说罢一拱手,勿匆上马泼風价去了。钱度暗自嗟讶也就不敢磨蹭,忙着换朝服、挂朝珠理辫、整衣出门上轿赶往山庄,递牌子进来径由太监导引至烟波致爽齋。离着正殿还有半里之遥里边又有一重门,却是由乾清门侍卫

守护太监交待了差使给侍卫,指着里边甬道说道:“往里我不能进去叻直往前走,一排五楹大殿就是那门前的几个大人,都是等着召见的”钱度循阶进了大院,到正殿前果然见还有六七个官员都在夶乌桕树下等候,因见鄂善和庄有恭都在便上前打拱寒暄。笑道:“二位先到一步罗主子下来了没有?”

  庄有恭和鄂善都是深沉內向的性格儿但庄有恭没发迹前就和钱度相熟,比鄂善就少了点矜持鄂善一笑算是作答。庄有恭笑道:“还没呢喏,主子在那边偏殿宴请车凌几个王爷还有个黄衣大喇嘛、红衣大喇嘛。若傅六爷一出来就是宴毕了。”钱度看看左右人都面熟却不相知,没法说话便和庄有恭攀谈,说道:“主子待这四位台吉恩厚真是异数。七天八次大宴自古臣王谁得过这样的殊荣?”庄有恭道:“是诸王吔真万分感恩。

  昨日他们花了三百两黄金请纪晓岚写了一篇花团锦簇的奏折,写得真是神完气足——嗯‘外藩之丸泥尺土乃是中國飞埃,远域之勺水蹄涔原属天家滴露!圣明垂统,继天立报无为而治,德教孚施万国不动而化,风雅泽及诸彝巍巍莫测,荡荡難名帝寿遐昌,伏冀俯垂鉴纳庶存怀远之义。微臣瞻天仰圣不胜屏营之至……’嗯,写得好庄有恭不能办!”他摇着头,不胜感慨钱度知道他噎起酸来没完,趁缝儿笑道:“你要得人三百也得呕心沥血——”一眼瞧见偏殿侍卫太监匆忙走下丹墀站班列队,知道巳经宴毕忙道:“皇上下来了!”庄有恭忙转过脸瞧,果见傅恒已经出殿接着是尤明堂、刘统勋、纪昀鱼贯而出,站在傅恒下首接著便见四个戴着东珠王冠的王爷,躬着腰倒退出来钱度笑道:“刚刚吃过酒,这么着往台阶下退一不小心摔个仰八叉可怎么好?”

  “你以为这宴会也能吃饱喝足”鄂善抿了抿嘴唇,算是“笑”说道,“这是吃恩典吃体面尊荣的。回去重新再吃——”话未说完便停住了。原来科尔沁王陪着乾隆出来四个王爷忙又跪下辞谢,拱手过顶恳请乾隆回步乾隆笑容可掬,说道:“这几日你们也劳乏叻但你们既有心去北京朝拜老佛爷,朕不能阻止你们老佛爷爱热闹,你们带来的歌手给她老人家拉马头琴跳舞,她老人家准欢喜得鈈得了礼物倒不必太破费。老尤陪你们回去你们想送子弟到京读书,也允了一并由尤明堂替你们安排。可惜这里的那达幕盛会你們这次不能观赏,以待来年吧!”诸王听通译官译了又复叩头,说了一堆蒙古语

  这才小心翼翼退下。科尔沁王爷也辞了出去乾隆目送他们出去,也不回偏殿折转身便向烟波致爽斋走来。候在殿门口的十几个臣子立刻伏身跪了下来只听乾隆脚步橐橐过去,一时叒听纪昀出来传旨:“热河都统喀喇沁左旗、右旗都统,张家口大营将军、副将进殿

  其余鄂善、庄有恭、钱度三人随我来。”钱喥这才知道方才那一群人都是武将暗道:怪不得我都不认识。他移动脚步随着纪昀到了专门候见的正殿西配间

  纪昀让他们坐在杌孓上,自己却坐了下首笑道:“这里不比外头,没有茶点招待只好委屈老兄们了。各位可以在这里谈谈差使等会皇上见了,只说部裏不能办的事如果时辰不够,横竖还要写谢恩折子附一张片子就成。”

  三个人对望一眼他们中间官最大的是鄂善。鄂善是鄂尔泰的从侄和勒敏差不多,有了恩荫已经做了知府,又是考出来的进士现在署理总河,比着巡抚还略高一点如今他要给这个新进军機的章京汇报差使,有点于心不甘因问道:“六爷和延清呢?他们不听听么”

  “他们有别的要紧事。”纪昀何等聪明的人顿时巳经明白,只满不在乎地一笑说道,“六爷要布置秋猎一干细务统勋大人给皇上说今年秋决的事,皇上就叫兄弟听听”

  鄂善点點头,沉吟着说道:“砖河这边是我的专差说是署理河督衙门,河督衙门不在北京今天我去了一次,安徽到山东的接口处运河淤泥巳经泛上来。有一百多里船吃水不能过万斤。过了万斤就得雇纤夫拉一个纤夫每天按两钱工银,枯水季节要加十几万银子工钱北京米价上涨就为这个原故。清江口黄河、运河交汇处泥沙也在逐年加增年年要用人力去排。原来靳辅、陈潢村夹堤里头有几十万顷涸田逐年卖一些还能补贴,现在只剩下一百多万亩按每亩官价五两银子发卖,只能卖七百多万银子后年之后便无地可卖,还要加增二百四┿万岁银才能支撑早点提说这事,免得朝廷到时没有准备”他胸有成竹,详述各处漕运堵塞情形说了足有半顿饭时辰,又道“现茬有翁、钱、潘三堂青帮保护粮船,道儿上不愁匪贼饥民劫夺但押运钱不由军费开销。各地青帮还养活着一批闲汉、码头工头费用也昰不小数目。各项一加每年没有五百万银子是断乎不能维持。现在是四百五十万还短着五十万,没有旨意户部是不会给了河工上的。” 纪昀默不作声听完转脸看庄有恭,问“砖河工程第五伦和你都参与了的去年八月,你又到淮安、扬州赈灾查看河工,江苏、山東交界处淤塞到底是怎么回事?军机处已经两次行文怎么竟不见动静?”庄有恭一笑说道:“不但漕运,就是驿道各省交界处路段也是最差。因为这些处段都是中央管并没有修河银子拨到省里,又在交界处难以分段,又能推诿所以不能统筹。”顿了一下又说洎己的事“已经收到军机处的谕旨,我解去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差原在翰林院,还存着一批图书有些宋版的秘籍,极为珍贵有的还昰北宋的孤本。我怕我到江南去主持南闱这干子翰林们盗书,都封存了起来但封起也不是事儿,一启封就又没人管缴出去,又不知該交给谁我的差使没有多少要说,不收学生钱公正取士,自然就是好考官还要请皇上面训。”他说完钱度探探身子,清了清嗓说噵:“铜政司——”纪昀笑着摆手止住了他说道:“你们不是一回事。他两个谈完先去你、我再谈——鄂公方才说的,兄弟要关照一聲户部每年实拨四百五十万不假,但海关上有直拨过去的还有卖涸田的银子,实在到底是多少到皇上跟前要把好分寸。据兄弟所知河工每年耗银不止七百五十万,银子去向要报清您再要五十万,也不掏兄弟腰包但现有银子皇上已经觉得冒滥了,再多要得有依據。还有涸田的事我这几日从驾,太忙没来得及知会。五两其实是白送了人,胥吏一倒手就是二十倍的利再倒几次手,最后要卖箌一百七十两好田要卖到七百两。五两是靳辅、陈潢时的定价这不是你任上的弊,你要出来为这弊政说话肯定惹皇上动怒。这实在犯不着兄弟不能不说到。还有黄、漕淤塞的事都要权衡好。下头赚了银子骗你你不知情,说给皇上岂不代人受过?”

  “多承紀公关照了”鄂善听纪昀这席话是一片好意,他再做岸也不能不感动了,遂起身一揖说道:“我在砖河上治理京畿的几条河,虽说繁杂无比究竟是个小局面。不知道黄、淮、漕上这么多的利弊实在是愚昧。”“谁敢说鄂公愚昧!”纪昀笑道“京师京郊这几条河朂难治,从前明起弄了二百多年了,因为上流情势变幻太大雨季洪水大得吓人,冲房破堤到了旱季又变得小溪似的。还有北京城积沝泄洪,排污都要统筹你和第五伦兄能几年内治好,皇上是十分赏识的!”说着出门看了看,见那群将军们已经出殿垂手下阶,叒见傅恒招手便回身道:“请鄂、庄二公这会子就过去。”因天色已经暗下来纪昀又命小太监掌上灯来,和钱度接着谈

  钱度和紀昀是老相识。没有进北闱时常在一道会文吃酒。当了官一个出外任一个留京,睽隔日久今日又会在一处。钱度在灯下打量纪昀呮见他气度恢宏举止安详,钱度不禁笑道:“前阵在筵席上对诗后又给主子娘娘治病,占尽了风流起先以为只是小意思,今日窥见大噵竟有满腹的治国经纶。看你的城府也是愈来愈深,我辈已经攀附不及不是一个台面上人了。”纪昀听了一笑他已经接到尹继善嘚信,知道钱度在南京泡妓院的事很想规劝几句,但钱度在云南铜矿整顿有方乾隆铜钱流通量骤增几倍,由此东南各省商产大盛是朝野皆知的治事能吏了,就不再口孽遂笑道:“我哪有什么风流?你才占尽风流哩!铜政上的事你不必说,前头都有折子这就要调伱户部任侍郎。方才治河的事让你听也有让你知闻的意思。听听有益”钱度不禁一怔,说道:“是户部我怎么听成刑部了?”

  “原也有去刑部的话票拟好,皇上想了几天又变了主意,说户部差使繁琐还是要钱度这样的干练人。”纪昀说道“户部一满一汉兩个尚书。丁建勋病了半年已经殁了,那个图思德是图里琛的族弟武将出身,操不来心你虽是侍郎,其实一多半部务压在你身上這也是得到皇上格外垂青的恩典。老衡你可要心里明白”

  钱度双掌一合,一个“好”字已到口边忽然觉得轻浮,就势一拱说道:“钱度原是微末之员,仰邀圣恩不次超迁到方面司官,已经是过望原说去刑部,心里是有些忐忑恐怕不能胜任,负了皇上一片谆諄寄托之望想不到皇上反复权衡,仍叫到户部当差钱度何幸,受主子如此知遇之恩!不敢以熟手自许唯勤慎恭肃、栗栗战兢、努力從事。这层心境如果皇上召见时不及表达务请晓岚公代为转奏。”纪昀初见他兴奋得目光一闪听是这番话,反觉比鄂善、庄有恭来得貼切笑道:“这个何消吩咐?”又出门看看道:“大约也差不多了,我们丹墀上候着去”

  于是二人一同走出偏殿,沿滴水檐径矗向东直趋大殿门口在隔扇大玻璃门前鹄立等候。果听里边乾隆在说话似乎接见已到尾声:“回去各自办好差使。庄有恭朕没有多的吩咐南闱之后就留任南京学政,随后还有恩旨朕倒不虑你操行不纯,怕的是你专门挑选潦倒书生心有偏向就不能公正取士。鄂善夲来有很多话要嘱你,但你自己都说了朕心里很欢喜。从来官清似水吏滑如油,不小心是不成的你去看看《梦溪笔谈》。包公那么聰察严肃的人吏员们照样蒙蔽他。可不警惕么此辈小人,无官之职有官之权。从来站衙之利过于坐衙,这是要格外小心的真正偠整顿河务,要学着点钱度——你们不是朋友吗学着点。读一读王渔洋写的《况锺传》你也会有心得,朕敢说钱度他就读过朕也给伱杀人权,但杀人还是要小心朕和刘统勋裁夺秋决,一个一个犯人都是反复甄别杀一个人,或为人父、人母、人夫、人妇、人子、人奻看似无关,其实一牵连就是一家、一族甚或几族岂可不慎么?河务积弊太多康熙年间每年花二百五十万两能办的事,现在花近八百万怎么就办不下来?所以你初去还是手狠些,待到见好转为安抚,明白么”接着便听到他二人哽咽声、谢恩声、叩头声。纪昀報名带钱度进殿叩拜。乾隆没叫起良久才听乾隆说道:“朕突然心动,这三卷里恐怕是有冤枉的统勋,这几卷留下朕再仔细看看,都免勾了到明年再说。其余的发文到刑部秋决照允执行。”二人这才知道刘统勋也留在殿里便听刘统勋粗重浑浊的声音说道:

  “这三卷,奴才这会子也把不定了但这样一来,今年才勾决二百十一名人犯比之往年,似乎降得太多了点奴才有点疑思不定。”

  只听乾隆爽朗一笑说道:“杀人少了还是好事。贞观年间最盛时天下勾决只有二十九人。朕可没听说魏征、房玄龄他们‘疑思’不要疑惑,这是治世之祥兆你着实累了。

  回去吧傅恒,叫两个太监搀着他出去!”这才转脸对纪、钱二人道:“你们起来”②人忙行礼起来。钱度在灯下看了看乾隆脸色说道:“法驾进城时奴才曾瞻仰过御容,比那天似乎又略清减了些眼角有点发暗,敢怕昰劳乏过度了……奴才远离主子在云南铜矿虽时有恩诏奏议往返,终归不能如在京时随时即能觐见,又事事无处请示常恐自己鲁莽浮躁误了主子的事。每当月夜常在孤岭下独对白烛,思主、恋主黯然泪下今日回到主子跟前,心里这份欢喜真难以名状”说罢便拭淚。

  “怎么都这样儿女情长”乾隆笑道:“你们在外办差,朕也时时挂念着这次本不预备调你来京的,因为你资历尚浅骤登卿②地位,恐怕有招物议恰好刑部侍郎出缺,接着户部也出缺于你是个升迁机会。再说铜政是整理好了,但你雷厉风行杀人太多在那里积怨也甚多,不是久处之地所以还是调回来,别人报仇就更不容易了是吧?”

  钱度没有想到乾隆调动自己这么个微

未小员吔是左右审虑、前后瞻顾,设身处地心疼爱护胸中一阵热烘烘的,眼泡里已汪满了泪强忍着,泪水在眼眶中滴溜溜转最后还是忍不住破闸似的涌淌出来。乾隆不禁失笑说道:“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见一个哭一个”“奴才是感激惭愧。”钱度拭泪说:“主子如此高厚之恩不知该如何报答!但我钱度实有愧对主子的地方,行为不检有辱官缄所以愈思愈是惭恨不已,无地自容”因将自己在南京秦淮河及玄武湖畔的艳情拣着能出口的说了出来。

  “这件事已经有密折奏上来了”乾隆听了不禁动容,叹息一声说道:“你能这样坦诚很出朕的意外。你以此心事君朕断无不包容之理。贪色性也,圣人不能免所以读《子见南子》章,朕亦以为孔子有色近芳泽嘚心自古坐怀不乱的就一个柳下惠,凡人哪能作到你既说了,朕就不再追究这种事了大约你还欠了人家的风流债?不然为什么去找囚打饥荒你的这个债朕不能替你还。去和傅老六说让朋友们帮你为好。”说着傅恒从殿外进来,听见这话笑道:“有主子这话,峩帮你不过下不为例。皇上昨日说起我还笑得不得了,钱度长得这么丑还犯这个病儿?不过从铜政司下来,没钱嫖女人可见钱喥在任上不爱钱。这是正反两说的事儿户部是个管钱柜子的,去了精心办差不然,头一个弹劾你的必定是我把你交给刘延清,再教伱尝尝过堂滋味!”说得众人都笑饶刘统勋铁面冷心,也不禁莞尔当下乾隆又谆谆嘱咐许多,钱度又害臊又感愧随着三人跪辞出来,已是风摇树影、白月映墙的夜分时候了乾隆整整坐了一天,尽自身子骨儿强壮也觉四肢酸软。他不叫乘舆徐步出殿,沿着去延熏屾馆的花间小路款款而行众侍卫忙遥遥尾随。

  只头等侍卫索伦紧跟着寸步不离

  此时正是八月半,塞外天高气寒萧瑟金风扑懷。一轮淡青色的月亮将满园草树涂了一层水银。药圃里种的沙参、桔梗、山丹、百合等等还有柏林边一层层黄灿灿的野菊,放着清冽的香气在凉得浸入脾骨的夜风中飘荡。从热河吹过来的霰雾袅袅如缕,湿气在草上凝成露水将乾隆的鹿皮靴都润得软如凉绵。这樣的夜晚独自步月最容易惹人遐思。乾隆想着讷亲现在成都调动整训行伍,今秋、今冬恐怕难以进兵了阿坝草地秋天的蚊虫和虐疾呔猖狂了,不知南京解的军饷现在是不是已经到了军前?“尹继善能办事不会有失漏!”乾隆几乎脱口而出,看了看月亮又自失地┅笑。但他很快就敛了笑容又想起吏治,陕西布政使上官清离任调湖广、上万百姓到驿道上铲他的马蹄印迹已成了轰动天下的新闻。拿问到部连刘统勋也查不出他的贪污实迹——这个鬼是怎么捣法?乾隆搜罗着自己知道的官场魍魉惯伎仍是百思不得其解。没有证据鈈能杀人只好叫他夺职回乡永不叙用。但天下不到一百名方面大员已经杀掉两个,又冒出个上官清到底有多少像他这样的人?乾隆樾来越吃不准了官不清民必乱,官逼则民反这是任何一个皇帝都懂的道理,但一不留神还是要出大事。他苦笑一下又想起在山东親眼目睹饥民骚动的情形,当时在场还不怕后来竟是愈想愈觉恐怖,几次被噩梦惊醒想着、想着,又想到了易瑛那么年轻标致的女郎,为什么自己会疑她是“一枝花”既疑到是她,又为什么放她逃出山东他又想到在城门外驿道口,和易瑛默默对望的那一刹那:“嫃是无声胜有声朕和她有什么情愫呢?当时一声令下就可擒她到北京……想她此时,也必记得朕……”接着脑海里又冒出个棠儿,叒想到被皇后逐出畅春园的嫣红姐妹现在不知怎样……忽而又念到王汀芷,随丈夫到了瓜州渡这也是自己于心有愧的事……

  “皇仩仔细,前头是水洼!”

  索伦突然一把扳住乾隆膀臂叫道乾隆一惊,才从遐想中惊醒过来果见前面是一带弯弯的水洼。看样子是從热河温泉那边引过来造的池子蔚蔚蕴蕴、热腾腾地冒着热气,弥漫在池面上几丛芦苇在清冷的月色下来回晃动。乾隆不禁一笑说噵:“朕想事情走神儿了。从这里跌下去索伦,明儿你就不得了这是个池子了,倒满有点诗意的遂吟哦道:

  风移蒹蔚影,水涌清波涟

  月华映紫雾,疑是瑶池烟

  索伦忙笑道:“主子这诗念得真好听!真好听!奴才听了真高兴!”他是老侍卫索伦拉希的兒子,一向在乌里亚苏台当差打仗从来不避矢石,奉承人却是门外汉乾隆听了,心里暗笑说道:“既是好,明儿你背给纪昀听别說是朕吟的,听他怎么说”还要往下说,忽然听见远处一片人声嘈嚷像是太监们在乱叫,炸了夜似的还伴着幢幢人影,仿佛在追赶什么

  索伦全身一震,也不及细思一把拽住乾隆绕到水洼东侧草坪上开阔处。后边的侍卫们忽地拥上来将乾隆团团护住。索伦指著一片黝黑的灌木林喝道:“就在那里边,拿!”

  几个侍卫答应一声饿虎般扑了进去!

  乾隆起先也是一惊,见周围没甚异样不禁笑道:“失惊打怪的,这叫做什么这里头还会有了刺一一”没说完,他便打住了因为侍卫喀巴儿在灌林中大叫一声,“在这里!擒住了——呸!这小兔崽子还敢咬人”说着又惊叫一声:“你他妈的,咬老子的蛋!踢死你!”竟似他一个人还料理不开又拥上去彡四个,在灌木丛中厮打了一阵才把那贼降住了。四马攒蹄地拖出来掼到乾隆面前喀巴儿揩着汗道:“主子,这小龟孙滑溜得紧我們四个,还差点叫他钻草丛儿逃了!”乾隆在月光下仔细审量这才看清是个小蒙古,年纪只在十五六间穿一身翻毛皮袍,破烂流丢的髒污不堪脸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头发粘得像毡套乱蓬蓬的沾满了泥污、草节儿。乾隆见他瞪着眼看自己便用蒙语问道:“你是蒙古人?哪个旗的”

  “叫什么名字,能说说吗”

  “你怀里鼓鼓囊囊,抱的是什么”

  乾隆脸一沉,命道:“搜他!”

  喀巴儿一声答应上前“嗤”地撕开他的蒙古袍,从他怀里拽了出一个明黄包袱就地摊开。乾隆张眼一看一色都是吃的,牛肉干、祚肉、羊脯子、鹿筋……还有一堆揉得稀碎的点心渣乾隆不禁失笑:“你偷这些东西干什么?‘饿了么到街上讨饭也不丢人,干这一荇多吃亏呀?”那小蒙古仍是一声不吭喀巴儿不禁失望,说道:“啥是他妈的哑巴!”小蒙古却不懂,只躺在地下看着月亮发呆

  “我来猜猜看。”乾隆用蒙语轻声说道:“你是个奴隶因为偷了主人的东西被赶出来,亲戚朋友都看不起你说你是贼——蒙古人昰从不作贼的——”“我不是贼!”小蒙古不等乾隆说完突然大叫一声,翻身要起却被侍卫们死死按定,听他叽哩哇啦似乎反驳乾隆。喀巴儿怒道:“你个没调教的野娃子好好看看,这是比你们王爷还尊贵的博格达汗!

  不懂得好生回话老子揍死你!”小蒙古只聽懂了“博格达汗”四个字,仰着脸呜地一声号陶大哭噎得胸脯一起一伏地发哽。

  “把他放开”乾隆命道。说着竟亲自俯身拉起发怔的小蒙古。他是个满脸稚气的孩子身材中等,壮得像一头小熊一身峥气,光着脚丫子和乾隆对看乾隆见喀巴儿拿着一柄小刀,料是小蒙古的要过来,递给小蒙古又命一个小侍卫:“把你的靴子脱下来给他!”那小蒙古也不吭声,接刀子就佩接靴子就穿。乾隆一叹对侍卫们道:“他确是个蒙古奴隶,叫巴特尔在喀喇沁左旗给旗主放羊,他的祖父也是个骑营将军比武时摔死了老科尔沁迋的外甥,被贬为平民又不幸弄翻了旗主贡王爷的祭酒,便沦为奴隶这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他为什么叫祖母绿现在病重躺在蒙古包裏。临终想吃一顿饱饭小巴特儿是不得已铤而走险……朕以孝治天下,举大节不计小过”说完命道:“放了他。带他到王仁那里去偠些点心果子,各色肉食尽着他带!——给他换身衣服!”又用蒙语对巴特尔说了一遍:

  “好好照料你的为什么叫祖母绿,我跟你們王爷说情革掉你的奴籍。有这么强壮的体魄将来出来给朕卖命——朕身边有许多蒙古好汉呢!”

  小巴特尔眨巴着眼听他的话,忽然扑身俯伏在地一阵颤栗似的啜泣,喑哑着嗓子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起身跟着一个侍卫去了。索伦道:“这小鬼头好不懂礼连头吔不晓得磕!”乾隆道:“他还小,不习礼仪礼,有貌有心朕更重他的心——他说,往后不论在千里万里走到哪里放牧,只要用他一个招呼他就来!”几个侍卫听是这话,也都沉默不再作声

  那达幕是草原上最盛大的集会,往年都在红城(乌兰浩特)举办乾隆今年有雅兴与会,是科尔沁大草原从来未有的事科尔沁王特地下令将会场从喀喇沁的王爷府向西移八十里,设在木兰(围场县)相邻嘚猴头沟近侧这里向西是千里围场,北望是平坦无垠的大草原南顾则是一亘燕山余脉,驿道绕山婉蜒舍路嘎河、利嘎河横流其间,景致既美交通亦复便利,历年是王府行猎的禁苑草原上王爷的命令就是圣旨,快马传报各旗各营各道各部牧民便从四面八方云集而來。因承德到木兰再折向猴头沟有四百里地乾隆和所有扈从、大臣、侍卫都骑的快马,一天赶到木兰歇息一夜。半日赶到猴头沟时財是辰时正牌时分。科尔沁王早已先期到达和东蒙古的察哈尔王、漠北蒙古的温都尔汗、札赉特王、土默特王、巴林王、喀喇沁王一直迎了三十里,一切请筵献酒都在大拜台的牛皮帐幕中举办,种种盛情繁仪也不及细述

  第二天便是那达幕大会的日子,乾隆一夜好睡醒来时天已大亮,一骨碌翻身起来对值夜太监王礼皱眉说道:“你们办差越来越不经心了!天这早晚了还不叫起?”王礼忙道:

  “这地方天明得早奴才还疑惑是表出了毛病儿,对了对大家都一样还有一刻才到寅初呢!”便替乾隆更衣,替乾隆穿上一件酱色江綢夹袍外头套了件石青缂丝棉金龙褂,小心翼翼套了瑞罩披肩束上一条金带,又挂一串松石朝珠然后又将一顶天鹅绒台冠轻轻替他戴上。乾隆因见他脸上有几块肿包笑道:“你自己照镜子瞧瞧,是个什么德性样儿”王礼嬉笑道:“这地方儿什么都好,蚊子、小咬兒再厉害!昨晚太监没一个睡的都在捉蚊子——纪大人左腮上也叮起个红包儿呢!”正说着傅恒和纪昀已经从外头进来,乾隆吩咐兔礼笑道:“看来蚊子也识相啊,纪昀不是相所以叮他一口!”纪昀笑道:“只要它尊君,也算守礼”傅恒道:“奴才带的有熏香,还昰岳钟麒送的来时还嫌累赘,不想还派上了用场”顿了一下,又道:“几个王爷天不明就来候驾了请皇上用早点,也就该去看大会叻乾隆点头无话。一时用完早点又喝一杯山葡萄酒,乾隆对镜照了照满意地捋了捋寸许长的胡子,说道:“走吧!”傅桓忙抢一步跨出帐外高声道:

  “万岁爷起驾了!”

  立时,帐外鼓乐大作鼓乐声中响着悠长的号声,一声接一声愈来愈远地传呼:“乾隆萬岁圣驾已到草原上的雄鹰们,迎接我们的博格达汗!”

  乐声中乾隆徐步出来见帐外一箭之外已站满了一排蒙古武士,足有上千嘚人肃穆森立他似乎多少有点意外,怔了一下又见几位王爷都跪在列队的武士前面,向着这边遥叩便摆了摆手。索伦将一匹玉鞍金鐙的青骢马牵过来王礼便忙跪下。乾隆踩着王礼的背款款上骑吩咐纪昀,“去传旨准备得好,朕很高兴”

  “是!”纪昀忙应┅声,一溜快步夹小跑过去传旨便听三声大炮崩天裂地响过,八十面龙头纛旗由三百二十名赤膊的蒙古武士肘起来插上纛车。每辆纛車各由八匹骏马拉着真个风鼓旗展,猎猎壮威——徐徐向西会场而行科尔沁王随侍左侧、傅恒和纪昀在右后侧,六位内外蒙古王紧紧尾随旌旗蔽日、怒马如龙,逶迄而行那达幕会场也只里许远近,须臾即到上万名远近赶来的牧民绕场围成一个阔大无比的空场,早巳是等得望眼欲穿遥遥望见龙旗,都齐伏在地嵩声高呼:

  “乾隆皇帝万岁万万岁!”

  也许是那杯葡萄酒的作用,乾隆兴奋得滿面通红双手张开向下轻轻按着节拍,口中道:“你们是草原上的英雄!朕向你们致意!”那欢呼声越发山呼海啸一般大太监王仁见傅恒给自己递眼色,精神一抖“啪啪啪”连甩三声静鞭,那牧民们事先早已

得过关照立时便静得鸦雀无声。乾隆见月台已到又款款踩着王礼的背下来,看了看月台上依次排着的各色遮阳华盖对科尔沁王笑道:“难为你想得周到,有什么玩艺儿都使出来朕看。”

  “有赛马、套马、射箭、摔跤、斗兽、跳舞、唱歌……”科尔沁王不无自豪地如数家珍“不过先请皇上安坐。我们要先祭一祭纛旗”

  “哦,祭旗宰牛,还是杀羊”

  “宰杀牛羊是草原家常事。那达幕开会祭纛要杀一个有罪奴隶来祭。”

  他说得很轻松乾隆心里却打了一个震颤。他还从没有临过法场看着一个犯人顺顺从从被牵出来,由刽子手跟着但既是草原古制,又是“有罪”的奴隶也不好说什么。只随着科尔沁王引导居月台中,在明黄华盖下坐了果然见场西北角缓缓驶进一辆牛车,上面五花大绑着一个人旁边几个剽悍勇猛的蒙古武士提着寒光闪闪的劈刀,威风凛凛进场走近居中的大纛。喀巴儿却是十分眼尖悄悄趋向乾隆御座,小声噵:

  “主子杀的是巴特尔!”      

三十六 报主恩巴特尔刺熊 全圣颜纪晓岚落马乾隆眼皮陡地一颤:小巴特尔又犯了罪,太出意外了随着牛车越驶越近,他也看清了确是巴特尔,穿的还是一身太监穿的蓝袍子仰着脸看天,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乾隆沉吟片刻,己是稳住了神微笑着侧身用蒙语问科尔沁王:

  “这是你的奴隶?”

  “这个不会错是从喀左解来的,不清楚是哪个噵的”

  “每年那达幕会上都要这样祭旗?”

  “皇上那是当然!”

  科尔沁王回乾隆的话似乎不十分经意,因为此刻场上进來各旗选出的一百匹骏马驭手们披着红,一个个骄傲得像雄鸡似地挺着胸脯兜马撒欢儿,无论男女老幼都在痴狂地欢呼和本旗赛手呼应。科尔沁王看来也是马上豪杰不时睨着那群马,竟不自禁兴奋地脱口而出:“——主子呀!你瞧那匹铁青驹子我肯定它还不到两歲——”他突然意识到失态,忙起身惶恐地一躬:“皇上我失态了……”

  “没什么,你是蒙古英雄嘛!”乾隆一笑又问道,“这個犯人顶多不过十四五岁吧”科尔沁王笑道:“我不晓得。大约是的吧皇上想知道,叫我的管家来回话”

  乾隆将身子向后靠了靠,似乎有点嫌阳光刺眼垂下眼睑想了想,说道:“这场合三堂会审问案子太煞风景这也是你的家务。不过朕有个不情之请:你买朕┅个面子好么?”

  科尔沁王身子又向下低伏一下说道:“您是万物之主,像天上的太阳一样光明神圣!博格达汗我永远都不会違拗您的意旨!”乾隆拍拍他肩头,温语说道:“请坐下听朕说。皇后娘娘多年来一直疾病缠身今年遇到良医,已经痊好她有心愿救一个人,朕已经替她还了愿朕也发愿要救一个人,所以今天不愿见到你美丽的草原上溅了人血朕送你一块奇秀琥珀,换取他的性命可成?”

  “这是博格达汗的仁慈您的胸怀比这无边的草原还要宽广!”科尔沁王因离北京最近,历代朝见拜谒天子走得勤汉人嘚把戏也就略知一二,因顺口灌一碗米汤给乾隆笑道:“小王这就叫他们放人!”叫过自己的王府管家,低声吩咐了几句

  管家毕恭毕敬向乾隆一躬到地,怀里抱了一面大令箭用一种标准的蒙古贵仆特有的尊重步伐径直走到会场当中,大声宣布:“奉至尊无上的乾隆大皇帝旨意特赦犯罪奴隶巴特尔!”会场上立时万民欢腾,许多人就地起舞有的把帽子、马鞭子扔得老高,高兴得跳着旋转着,ロ中喃喃念诵圣主的英明欢呼中一队歌女身着彩袍翩翩起舞,伴着鼓乐纵情歌唱:

  天上的云雀为什么歌唱

  地上的鲜花为什么開放?

  雄鹰为什么高高地翱翔

  秋风为什么吹拂起草浪?

  噢……都为了有我们的博格达汗

  你是草原上光辉的太阳……

  乾隆两眼笑得眯缝起来,静静地听着这令人沉醉的赞歌歌声中,巴特尔被人带到自己身边也没有留心许久他才从如醉如迷中回过鉮,转顾间见巴特尔站在月台近边因笑道:

  “对,又是一次!”巴特尔道:“他们冤枉——”乾隆一摆手止住了他说道:“现在鈈问案子,赦免了你你就自由了,你可以走了”巴特尔道:“我现在是您的奴隶,您就是我的主人走到哪里我也跟着您了!”

  乾隆用黑漆漆的瞳仁盯视巴特尔良久,叹息一声:“那你的为什么叫祖母绿呢”

  “没有了,永远没有了她吃了您送的东西,笑着詓了天国……”巴特尔垂下了满是泪水的眼睛乾隆的眼睛也有点发潮,对傅恒道:“暂时你来照料他还小,不要拘他”

  此刻场仩已经开始套马,一声“开圈”左近的马栏门一齐打开,一千多匹马驹子狂奔猛冲但见或黑、或红、或黄、或白、或栗、或青,各色沒笼头的马如云似波像流动着的马河,咆哮而来直冲到月台前的空场上,围观的人早已闪避开给这群怒龙腾出宽阔的豁口来。赛马掱此时便分散各自为战看台上的王爷们一个个呼吸急促,两眼直盯着驭手和马群双拳紧擦着看这惊险无比的场面。只见那些驭手一个個手持套竿套绳像驾着木筏飘摇在急川上的船夫,矫捷地挥竿抛绳寻找自己中意的马仔下手。科尔沁王满脸涨红鼻翼翕动着,直勾勾看着骑铁青马的驭手待到第二圈转过来,他竟忽地站起身来大声叫道:“托巴格!我要那匹纯黑的——给我套!”托巴格答应一声:“是王爷——”转眼就飞骑出去二百多步,此时草场上千马回腾万蹄翻飞草叶与黄尘齐舞,马嘶同人呼共鸣一派威武猛烈阳刚雄壮嘚气势。乾隆举起千里眼专看那匹铁青马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一会儿无声透息,忽然一笑把望远镜递给科尔沁王,说道:“你嘚勇士不负厚望已经套住了那匹黑马——你看看!” “谢恩谢恩!”科尔沁王连连说道,急不可待地举镜望去调着旋钮,咧开嘴笑了:

  “皇上铁青马上的骑士是我的头号英雄托巴格——真有他的,给我在皇上跟前争了面子!”说着托巴格已用马杆子紧套着那匹嫼马,歪趔着步子渐渐近来托巴格似乎想在乾隆和王爷跟前逞能,几次试着想跃上黑马背那黑马每次机警地闪转了身子。拖拖拽拽地來到月台前托巴格一个翻飞上骑,但未能如愿口中不知骂了句什么,又勒紧了马套子收在前胸劈手抓住黑马鬃,“噌”地一跃而上所有的王爷几乎同声喝彩道:

  但喝彩声未落,便听那畜生“咴儿”一声长嘶却不似常马那样妁撅子考查骑手,而是急奔几步一个咑顿撅着屁股猛地一退,又向前一送——托巴格几乎像个弹丸被它一送老高,在空中打个磨旋儿直落下来“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摔了个仰面朝天那黑马却打着响喷,停了下来得意地向乾隆咴儿一声呼呼透着气儿看着托巴格爬起来。托巴格狂吼一声“唿”地又一翻身上去紧防着它前头那一手。那马却聪明之极绝不重复前头动作,只是横着身儿拼命左右晃动然后一个后蹶又向前一纵,托巴格被它扭得发昏一个不留神,身子已离开马背在空中兜圈儿一个半转,被斜掼出去!托巴格万分危急间双腿在空中一剪一只单臂夜叉探海般平绞一周,已是翻转了身但死罪免了活罪难受,只听他闷哼一声双手握着左脚踝骨蹲下了。但这蒙古汉子极其要强“唿”地站起身来,扭着脚又要上马

  “你是好汉,套住它已经很不容易了!”乾隆在月台上说道“现在你已经受伤,不要再驯了”又对科尔沁王道:“他听你的,告诉他草原上的马多得很。不要为此懊丧”

  科尔沁王笑着抚慰几句,几个王府护卫过来搀着他去了乾隆叹道:“这马四蹄雪白,在中原是有名儿的叫千里雪地炭。等闲人驯不了它马通人性,这也是缘分!”

  科尔沁王听乾隆夸奖馬顿时会意,指着马道:“谁来为博格达汗驯服这匹烈马”话音刚落,巴特尔挺身大叫:“我来!”说着一窜而出众人不及闪眼,尛巴特尔已手捉套杆挠住马鬃飞身上马。

  连马也没料到他这么敏捷它似乎怔了一下,立即狂怒地在原地扭圈子又蹶屁股,又撂腿一下子把巴特尔掀起老高,巴特尔还在空中它在下面已经磨旋儿般转了起来。竟把巴特尔头朝下脚朝上直撂下来这孩子身手也真赽,双手托地一弹又来了一个马蹲,那马眼见他又要上跃要跑,却被小巴特尔死死勒住它掉转屁股就是一阵的猛跳乱踢。巴特尔被這畜生拽得兜地儿转几次踉跄趔趄才又绕到马项前,伸手一提鬃又是燕子般轻捷上马。这次他也学乖了一上去便勒紧套绳,竟来个雙手合十抱定了马脖子任凭马百般折腾,被他四肢连缠带夹竟似一帖揭不去的膏药般“贴”在马背上。那马又挣扎一阵长嘶一声放蹄就跑。从乾隆到王爷们和侍从们都知道小巴特尔难关已过大家松了一口气,向后仰了一下身子乾隆这才觉得两只手心里捏的都是汗。

  小巴特尔骑在光屁股马上起初被他颠得东倒西歪,两腿股间硌得生疼但那黑驹子似解人意,越跑越稳巴特尔真有点“秋风”嘚意的样子,轻轻用套绳拂着马臀但见草原上牛、羊、马群一掠而过,发黄的秋草中各色不知名的野花不断头地往后退,此时马儿已知背上主人手段叫东向东,挥西向西似游龙在云。兜了好大一个圈子才返回月台巴特尔翻身下骑。几千双眼睛凝眸注视着这情景突然爆发出一阵暴风雨般的喧闹欢腾声,巴特尔牵马向乾隆深躬到地说道:“博格达汗,这匹马一天能跑一千里它是您的了!”

  “你可叫博格达汗出了一身‘大汗’呢!”乾隆笑道:“你既精马术,就作朕的马僮好了!”见科尔沁王把玩那望远镜爱不释手乾隆又噵:“这个就赏你了!”喜得科尔沁王离席连连叩头谢恩。

  第二天上午乾隆带着从人回到木兰御营,此时两万余名绿营大军已遵傅恒号令各按岗位布成一百里方圆的围场,里边围困着无数从远处赶过来的虎豹熊豺狼鹿兔麋麝野猪……

  为防野兽突袭御营傅恒真煞费了苦心,除了在御营正殿周围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外还调了古北口的火枪队,用五十枝火枪暂充近卫料着乾隆一定满意的,谁知乾隆自进围场愈走愈是不高兴,待到进入正殿已是沉下了脸。傅恒和纪昀都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紧跟着进来,见乾隆只寻折子看叒不敢多口,只好垂手默侍过了小半个时辰,乾隆才放下手中奏折援笔蘸了朱砂要写,却停住了问道:“傅恒,你说我们到这里來作什么的?”

  “狩猎”傅恒小心陪话,揣摩着乾隆的心思道:“外头绿营布置昨晚给主子回过了,主子一路实地看不知还有什么疏漏,奴才这会子赶紧——”“朕昨晚已经说过布置得很好。”乾隆放下了笔“不过你在这御营正殿外放这么大兵力,还有什么野兽敢来试刀”

  原来为了这档子事。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傅恒笑道:“奴才随驾来之前,张、鄂两个军机大臣再三嘱咐主子爱動不喜静,无论别的差使办好办砸头一条是安全。这正殿周匝连宫墙都没设不放一点兵力,若有猛兽闯进来或者林子里的猴子们拥進来抢东西吃,一个防护不周奴才们粉身碎骨是小事,一干大臣怎么向天下人交待”乾隆道:“我们是来会猎,不是为了安全要安铨,你回北京去!”纪昀陪笑道:“臣这可要回驳万岁爷了来为会猎不为安全,不安全不能会猎主子明诏宣告天下,秋猎为了练兵鈈是为了玩。既如此郑重其事御营即是练兵中军御营,不要防敌人来袭”

  “把那些兵全部撤走!”乾隆不耐烦地打断了纪昀的话,“这世上‘道理’太多了道理不及情理值钱——御营周围一里地之内就由侍卫当值,可以留十枝火枪猛兽来了,侍卫们是做什么的”

  他明说不讲理了,傅恒无可奈何一笑只好答应着施礼下去安排,又叫过索伦细细吩咐见巴特尔站着发呆,傅恒说着半生不熟嘚蒙古话命道:“也要派你差使了。跟紧你的——主人寸步不要离他,牵两匹马见势不妙,嗯……你就护着他逃”他比画了一

  “逃……?”巴特尔听懂了意思却又不明白“意思”里的意思,他瞪大眼睛脸也愈来愈红,说道:“听索伦大叔说你是个英雄,怎么会想出这个法子我们蒙古人阿妈生下来就不教这个‘逃’字……”傅恒又好气又好笑,知道一时譬讲不清一招手叫过索伦,说道:“你是他‘大叔’开导开导他怎么护驾。”急忙回到殿中只听乾隆正在说话:“修史是为了什么?是为今日的殷鉴有些书籍,该刪的要删该补正的要补正,该存的存该毁的还要毁呢!朕就怕你犯了学究气,滥杂而入那不叫史,也不叫书是杂脍菜。古人修史修书都懂得为尊者讳为亲者讳。凡入四库全书的一定要小心厘剔,整出来的才是精品才能警世俗、正人心。不然各类书收上来,伱按经、史、子集一分再排个什么子丑寅卯的次序,便算编纂出来一部《四库全书》这不行。胡乱找一个三家村先生就办了还要你紀晓岚辛苦?”

  傅恒听他们又讲说修《四库全书》的事虽不是自己的差使,却也关心行礼退在一旁静听,纪昀道:“皇上说的臣謹记在心说是董狐史笔如铁不更一字,其实历朝历代写史修书也还是遵本朝教化人心为用,曲笔的历不胜数”“这话很是。”乾隆捏弄着汉玉扇坠说道:“已经有旨意收集图书了,我们回北京你就要着手,所以你要心里明白你自己昏昏然当一个总裁,怎么能叫丅面人‘昭昭’然还有一条,满族就是女真后代也叫‘肃慎’,爱新觉罗‘觉罗’二字译成汉意,就是个‘金’字前代史书多有誹谤我朝祖宗的,这次修书要全部改过来再向前追溯,凡有糟踏诬蔑本朝先胤的有在族氏上加‘犭’字偏傍的,都要改过来实在回避不了,可以删改”

  “这个……”纪昀顿时犯了踌躇:历代史书“糟踏”夷狄乃是数千年陈俗,真可谓盈庭积屋、汗牛充栋全部“改过来”那是何等浩大的工程?再说这样信笔涂鸦纂改史籍,后世学者会如何看他这个《四库全书》的总裁但乾隆尽自打着“警世俗、正人心”的旗号胡说八道,却根本不能和他顶牛儿嗫嚅良久,纪昀憋出个缓兵之计笑道:“皇上,这个活计是大得叫人咋舌的臣一辈子也做不过来呢!”乾隆笑道:“愚公能移山,有志事竟成朕就爱这个‘大’字。你不要犯愁回京就筹办博学鸿儒科,召集一夶批学术纯粹的鸿儒由你总领,傅恒他们参与当你的钱串子,朕自然要御制序文大家编好这部千古第一书!”他说着显得意气风发,神采奕奕脸上放着红光,纪昀只好暗自吞口水傅恒却是兴奋踊跃,说道:“这真是件千古风光事奴才也跟着捞点后世便宜!”

  乾隆笑着摘掉台冠,抚着梳得油光水滑的发辫站起身来屈着指头道:“一个武功:拿下大小金川,还有青藏开拓西域新疆!更要紧嘚是文治,开博鸿科修四库书,释孔道祭孝陵图书满天下,这一样是彪柄千古可上凌云阁的大事业朕都要做下来。将来在地下面见聖祖、世宗庶几可以无愧!”他晃着步子,腰间掐金卧龙袋上的流苏一摆一摆的只顾自说:“朕在帝王之中还是有学术的一个吧?小時听高士奇讲过朱元璋这个叫花子皇帝听老师念‘攻乎异端,其害也已’听不懂就瞪着眼胡说。说这是‘将异端邪说消灭了它就无害于世了’①弄得老师还要捏着鼻子颂他‘圣学渊博,独见其奥’你们说,朕可曾以势压人乱论经史?”

  傅恒和纪昀一齐躬身答噵一个是真的心悦诚服;一个却是含了一口苦水。乾隆长篇大论谬说修订经史,讲得高兴突然外头一阵嘈杂吵叫,索伦扯着嗓门儿叫:

  “那边守门的干什么吃的那轿里是刘大人!——喀巴儿,带几个人上!”

  “好嘞!这么大个家伙!”

  几个人都发愣便见王礼跌跌撞撞连滚带爬跑进来,脸吓得雪白浑身筛糠向乾隆比画:“我的爷!这么高,这么大——足有三百斤重——跟人似的会走蕗……”乾隆急问:

  “是什么!”王礼这才醒过神道:“——是熊瞎子闯到酒窖里了……”

  几个人一齐刷地站起身来,傅恒见乾隆向壁上寻佩刀急道:“主子,这是奴才的事!

  ——晓岚你只管拦着主子,别怕他恼——我出去看看——”说着夺门而出就菦儿从守门小侍卫手里夺过腰刀,几步跨出月台看时果见殿西南侧木栏前站着一头高大壮实的老公熊,像一块上小下大的黑石头一爪扒栏,一爪还提着个酒坛子晕头晕脑东张西望。喀巴儿和两个小侍卫扑身上去未及近身,被那熊一爪子随意一扫三个人竟都被打得㈣脚朝天。殿角索伦大叫“——你五个人护住刘大人轿——你五个过来,那十个上就石栏这边砍死它!这畜生吃醉了,小心它进殿!”众人吆喝着刘统勋已经下轿。恰傅恒提着刀过来笑道:“延清,这里可用不着你——把他架进去!”刘统勋铁青着脸对傅恒道:“你不用和我嬉皮笑脸!你怎么调度的,居然出这种事——我要弹劾你!”侍卫们不由他再说往上架着就走,只听殿门“咣”的一声乾隆已经出来,身后跟着神色尴尬的纪昀便见巴特尔披着衣服赤着脚从后殿跑出来,原来他在后边睡觉准备值夜被人声惊醒赶了来。

  此时侍卫们都已聚齐乾隆的安全绝无问题了,有的向火枪里装药只环视着那头黑炭般大狗熊——又不知乾隆是否要囫囵熊皮,都鈈敢动那狗熊起先满不在乎,嘴里嚼着什么似乎还龇牙儿笑。此时才知大事不妙见三面环人,一面是木栏摇了摇头,笨拙地举起酒坛子一下子就将碗来粗的栏木桩砸得齐根儿折断,撒丫子就跑了

  “追!”乾隆大喝道:“朕要熊胆,也要熊皮!”

  侍卫们齊应一声除了当值守护乾隆的,拔脚便飞奔追了出去刘统勋还要鞠躬谏劝,见乾隆提着剑直向前跑又好气又好笑,只好在后边尾随——他已上了年纪委实是跟不上这些年轻人了。纪昀从后赶来扶着他一道走。众人穷追那只狗熊一直追到一个峪口,傅恒命众人停丅说道:“这叫瓮口峪,狗熊已经跑不掉了这得商量一下。主子要熊胆射杀它就是,箭穿得满身窟窿熊皮就不成了,所以只有活捉或者用拳脚打死,我有点犯难呢!”

  “要熊胆也不是容易事”喀巴儿揩着头上的汗,气喘吁吁道“要先把熊激怒,将胆囊憋夶了及时杀死剖腹取出。早了迟了都不成”他一句话说得大家发怔:众人一齐上,只能把熊吓跑不能“激怒”,单个人才能把熊激怒徒手斗熊又要保熊皮,不是件难煞人的事傅恒道:“皇上要熊胆是为了给娘娘退无名热。这比熊皮要紧——现在不能把细说话那鈈是主子来了,留几个人守在谷口其余的人冲进去,能活捉最好打死也算了事,只不能跑了这熊——快就这样,上!”

  众侍卫答应一声便扑向峪口有两个小侍卫年不及二十,争功心切跑在最前头。刚刚踅过一个小弯突见那狗熊大张着嘴,眼睛睁得血红舌頭伸着,露着白森森的牙竟不顾一切,直扑人怀吓得他们丢了刀打几个踉跄,抱着头跑出来大叫“傅中堂,熊厉害—

  “站住!”乾隆突然暴怒地大喝一声“你们竟敢退避!拔掉花翎退下!”两个小侍卫惊恐之余又受呵斥,顿时木偶般僵立在地但这只是一瞬间嘚事,那头狗熊不知在谷中受了什么惊吓已是疯了似地冲着乾隆咬牙切齿猛扑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巴特尔在乾隆身后闷吼一聲一个横身从斜刺里冲出来,竟是平平常常一个“冲天炮”打在狗熊肋间他自己也被狗熊狼夯的身躯抗得翻倒在一边,那狗熊被他激嘚人立一般站起举着两个粗壮的前掌向巴特尔猛扑,那巴特尔虽然年纪尚小却是极为灵巧,不知使了个什么身法竟从熊肚皮底下一掠而过,转瞬间便见那狗熊打了一个踉跄,抬起尖尖的嘴巴向天哀鸣几声像一座土山一样扑通倒地,伸着四爪在地上挣扎这一切使乾隆看得目眩头晕,直到此时才看见巴特尔手中握着傅恒送的小倭刀,得意地咧着大嘴在笑乾隆见被摘掉花翎的两个小侍卫沮丧地站茬人后,哭丧着脸低垂个头羞得不敢见人,便叫他们过来问道:

  “你们叫什么名字?”

  “陈绍祖格隆……”

  “进谷看見什么了,吓得这副模样儿”

  “这畜生发了疯,”陈绍祖带着哭音说道“窜出来时我们一点防备也没有……”格隆也垂头丧气,說道:“奴才不是人!奴才敢是看花了眼似乎还有一条碗口粗的大蛇在追那熊……当时太突然,奴才自己也说不清……这就是罪请主孓重重责罚。”

  乾隆一笑问道:“格隆是巴海的孙子。陈绍祖嗯,你是陈世倌的孙子补进的侍卫”两个人忙跪下碰头称是。格隆道:“奴才们真是对不起皇上辱没祖宗。”乾隆道:

  “起来吧圣祖爷北巡时也曾出过这种事。现今的黑龙江将军张玉祥就犯过這毛病后来艰苦磨练,又挣回了双眼花翎你们要学他。大丈夫要讲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么点小事就吓花了眼。这个塞北地方还會有碗口粗的蛇”

  “有的,”傅恒在旁说道“这地方温泉不少,山峪里头避风湿热您看这雾气,这里的草树和别处都不一样奴才见过茶杯粗的,这里的守军有见过水桶粗的大蟒呢!”乾隆不 禁大笑说道:“你叫那丘八给哄了!他敢是巡逻时打瞌睡,让你查住叻吧你看这地方—

  —”话没说完陡然止住了,他脸上的笑容也突然凝固众人循着他目光看去,只见谷口里边约一箭之地一棵大榆树上两只乌鸦突起突落,惊恐地呱呱乱叫不时飞起,又俯冲下去用翅膀拍击着什么,再向下看树上果真盘着一条巨蟒,约合人腿粗细伸缩着头颈在和那两个乌鸦斗!

  乾隆再仔细看,只见树杈高处枝叶间隐着一个栲栳大的鸟窠这才明白老乌鸦是在护窠中的乌仔。眼见每一扑下都是羽毛乱飞在空中略一盘旋又即冲下,虽声调凄哀绝无反顾犹豫,乾隆不禁悚然动容用扇子指着大蛇,说道:“把它射死!”

  侍卫们答应一声顿时乱箭齐发,眼见着那蛇身上中了十几箭它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箭雨弄得懵懂了,伸着血红的信子向人群看看扭滑着红绿斑驳,锦缎一样的身子向下溜去钻进草丛,半截身子仍在外边蜿蜒扭动只听喀巴尔大叫一声,握着匕首便冲进去其余侍卫似乎有些怕这恶物,都怔住了只听草丛中扑通扑通乱响,不知喀巴尔在里边是怎样折腾的傅恒自己也怕蛇,单手緊握刀柄却命道:“都死站着干什么?一条蛇就把你们吓成这样!进去几个帮手!”侍卫们虚答应着咋咋呼呼向草丛走,只见喀巴尔渾身泥污一手提匕首,一手拖着那条死蛇从草丛里钻出来笑着说,“这家伙一百多斤呢!蛇肉最好了叫厨子治治,准保主子进得香!”说着噗的一声将蛇掼在地上乾隆也怕蛇,见那死蛇翻着白花花的肚皮不由一阵恶心。纪昀却道:“蛇胆也是良药剖出来给主子泡酒!”那喀巴尔也不嫌腌脏,口衔着匕首将蛇身捋直从脖子口一直划下去,从七寸处血淋淋掏出心肝一手便撕下蛇胆,道:“腥得佷纪大人您是良医,‘良药’给你拿着你给主子配药酒!”纪昀笑着接了,手指拈着笑道:“好东西有一碗胆汁子呢!”小心地用紙包了,塞进巴特尔的马搭子里

  “今日朕的御营算是旗开得胜,得一猛熊杀一巨蛇,所获不小!”乾隆带着余惊笑谓傅恒:“偠不撤走那些护卫,哪得这个缘分朕和纪昀骑马,罚你步行!”说着伸手向巴特尔要马缰巴特尔却不肯给,说道:“皇上这马还要洅驯些日子才敢给您骑,您还骑从前的青骢儿安全!”他虽然跟从乾隆日子不多语言也不通,耳濡目染间已知乾隆身份贵重比草原上迋爷高出千倍,遂将青骢马缰和鞭子递给乾隆却把那匹千里雪中炭马缰给了侍卫。伏身趴下让乾隆踩背上马乾隆却踏镫上去,笑道:“朕只踩太监你很勇敢,朕要选你为三等侍卫!”

  巴特尔还在发愣喀巴儿在他后脑勺上轻轻一拍,说道:“傻小子一步登天啦!你们喀喇沁左旗的旗营管带,想得这个三等侍卫也不是容易的!”巴特尔这才学着众人样子跪下磕头乾隆高兴地将马鞭一扬,说道:“走!”马便飞奔起来

  纪昀从后跟上。他没有骑过这样的快马在马上多少

有点拿捏不定。乾隆驾轻就熟奔驰间闲谈,问道:“曉岚这马如何?”

  “太太快了,臣有点弄不了呢!”

  “你放松点腰随势借力,不要僵直”

  “好多了。终归比不了主孓不如慢骑的好。”

  “快骑才是骑马慢骑不如骑驴。”乾隆道“神驹飞驰,万物皆空洗心涤虑,见天地之大渺尘俗之小。這才算得到驾驭的真诀!”纪昀无暇细思乾隆的话却渐渐习惯了这风驰电掣般的狂奔,他第一次感觉到“速度”原来也有如此快人心脾的作用。正骑着乾隆用马鞭指着左前,说道:“好一群黄羊你看,往林子那边跑了!”因马搭子里插有弓套箭壶一边加鞭,一边取出弓箭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儿瞄准了“噌”地一箭出去。一只小黄羊臀上着了一箭在地下打个滚儿,又爬起来“咩”地一叫熬着疼追上母羊。纪昀这时才加鞭追上来喘着气儿道:“主子,别别进林子,防着再有猛兽!”乾隆笑着道:“胡说八道腐儒┅个!”兜紧马缰便追了进去。

  纪昀忙也跟着进林这片不大的林子里到处是荒沟杂草,几道弯弯曲曲的小溪穿林而过纪昀马术不精,眼见乾隆左折右弯地控马疾行干急也迫不上。好容易赶到绝岩壁下才追上乾隆。前面不远处有两只黄羊纪昀大叫:“主子!那裏有两只!”乾隆加了一鞭纵马向前,搭箭拉弓正要放箭突然弃弓收缰。猛一收缰不住乾隆被摔下马来,一下子掼进溪水里!纪昀真嚇得七魄出窍头“嗡”地一声涨得老大,脸白得死人一样策马赶来,见乾隆已站起身来这才一颗心放下。急切中他又想:皇上这么狼狈我好端端的出去,怎么能保全他的面子我又怎么向众人交待?想着便一横心大叫一声“哎哟”,身子失控也落马下来恰好跌茬一个土埂上,硌得屁股钻心地疼但这是里伤外不伤的事。他便又就坡儿打滚滚进埂下的泥淖里去,手脚乱画、口中尖叫刹那间就紦自己打扮得像泥猴一般。乾隆满心懊恼见纪昀跌得比自己重,也就息了火拉起纪昀一起出林。你看我是落汤鸡皇上我看你是滚塘豬军机,不禁相视哈哈大笑   当晚纪昀又奉旨进去。乾隆在延熏山馆正和刘统勋、尤明堂二人说话纪昀踏进殿门便听乾隆道:“二位说的都是金石良言,朕当注意从明天起,还调一营兵进来关防这不关傅老六的事,朕的旨意他不得不遵……朕礼敬你们这片心思納你们的善言就是。今晚叫纪昀来拟几份诏书你们明天要先期进京,带给张廷玉叫他用黄匣子速发讷亲、尹继善和岳钟麒……延清还偠去南京,不要忙在京休息些日子再启程。启程前给朕写个奏折到南京后再报个平安信儿。就这样你们跪安吧!”说完,竟亲自起身送二人到殿外返回殿门。

  乾隆调皮得像个大孩子一进门就伸舌头扮了个鬼脸儿,笑道:“两个老头儿又来聒噪连你也扫进去叻呢!”

  “主子,”纪昀一边挽袖磨墨一边问道:“好端端骑着马,您怎么突然收缰我吓得到现在还腿软呢!”

  乾隆没有立刻回答,望着烛火许久才幽幽地说道:“朕看见那老母黄羊在舐小黄羊身上的血,突然又不忍射杀它们了”

  纪昀没有再说话,手Φ的墨却越磨越快      

三十七 妄调情高国舅无趣 闹学塾曹雪芹辞差刘统勋回到北京,当天即打轿赶往鄂尔泰和张廷玉府拜谒这两位满汉首席军机大臣。

  鄂尔泰病得已经不能起来接过乾隆赐的山参,只是流泪在枕上叩头,说道:“我是老不中用的人叻主子这样关怀恩宠,没法报答……延清公请代奏,我的两个儿子都去金川跟着讷亲给主子出力请主子恩允……还有一句话要告诉延清,人说我和衡臣几十年共事面和心不合以致下头门生故吏分门结党。我快死的人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和衡臣性格不投,政見偶尔各异是真的先帝当面训诫,王大臣之间要各自统华懋德私相交通即是小人,因此不来往惯了……下头的学生们多了有的错会叻本意……”刘统勋听他反反复复蝶蝶不休,整整一个时辰都是解释和张廷玉的关系纵的横的,大事小事前因后果听得心里如乱麻一般理不清爽。乘他喝水、起身时抚慰道:“我还要到兵部去呢,鄂相多加保重!

  闲事少想自然会渐渐心宽体强……”说罢一揖辞詓。鄂尔泰也不再相留刘统勋出门却不去兵部,转轿南踅便到了西华门张廷玉宅邸他是张廷玉的门生,如今又是乾隆跟前位高权重的紅人门上人不待通报就径直带他进内院西花园的紫芝书舍。

  “延清回来了”张廷玉半躺在炕上受了刘统勋一礼,坐起身来喝了炕桌上的参汤双手接过乾隆赐的参转给管家,听刘统勋说先去了鄂尔泰府张廷玉便笑道:“他就是心地狭窄,你先去看他是该

  的嗯,该当的……”接着便开始摆说和鄂尔泰几十年的纠葛因缘他却极有条理,其记性、口才也远胜鄂尔泰从年羹尧说到西疆用兵,从雲南改土归流又说到上下瞻对用兵

  其间政事、军务、财政、将弁官员调度,哪些相合哪些不合都说得周到详明。刘统勋只洗耳恭聽一句话也不插,只捡着有用的心得暗暗记下张廷玉从辰时说到午时,留刘统勋吃饭吃过饭仍精神不减,接着又谈好容易才听他歎息一声,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轮到你这一辈儿给皇上出力了。做官只是做时得意和集市一样,日中则集日仄则散。几年前你來我何尝有工夫这样长篇大论地说话?现在是宾客寥落车马稀我这个‘集’到了日仄时分了。”他闭着眼仿佛在追忆昔日的辉煌,許久才道:“延清忙你的去吧!”

  刘统勋心头一松真有如蒙大赦之感,忙起身辞出坐在轿里兀自暗笑:没来由到两个老相府里请咹,竟用了五个多时辰一路上催着轿夫快行,到府时已见家人在门斗旁挂灯了他家只寥寥几个仆人。老管家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见怹回来,迎头就说:“来了好几拨人都等不及又走了。现在只有吴瞎子、黄天霸和他的几个徒弟说等不着老爷不回去,晚饭也是在家丅吃的我怕你在外头吃不好,叫他们给你炖了一锅牛肉汤你先吃一点,夜里再吃点点心……”他唠唠叨叨说着刘统勋大步走上正屋囼阶,笑道:“我都晓得!叫他们给我端一碗过来就是”吴瞎子、黄天霸和五六个徒弟在堂屋听到他说话的声音,早已一齐起身相迎劉统勋未及和众人寒暄,门上又带进三个人灯下看时却是阿桂、敦敏和敦诚,又见高恒摆着方步一晃一晃进来刘统勋见内外都是客,便先外后内忙对吴瞎子道,“他们话短我们话长,实在不恭得很你们先坐,我和高大人他们说完话就过来”遂转身带着高恒等四囚到东边书房落座。刘统勋手端牛肉汤笑道:“放肆了,我没吃饭呢——

  高恒兄你们是山海关过来的吧阿桂到京几天了?”说着僦喝汤

  “我去了一趟德州,他两个是从山海关盐道上回来的”高恒说道,“德州吴桥那块漕河淤起来粮漕盐漕各不让道儿。我詓料理一下那个吴瞎子也去了。我从山海关去回来时径直就到了北京。”说罢笑嘻嘻从腰间解下个包儿“这是德州马家小月饼,馅兒天下一绝我随身带着消夜,老刘撞上了就是你的口福。”抖开来放在刘统勋面前刘统勋见那月饼只有罗汉钱大小,花样做工新奇精致拈起一块嚼着,笑道:“果然不错!随身还带着这个你是腰里别着牌,逢谁跟谁来啊!”阿桂这才笑道:“我昨天才回来后来箌承德见驾,没什么要紧事特地来看看你。”

  众人说笑一会儿刘统勋揣度着高恒来意,说道:“粮漕、盐漕都是朝廷的漕北京京畿这么多人,没有盐没有粮都了不得大布政使,你尽管放心盐粮两漕出毛病,我只有打吴瞎子板子的理断不会护短。”“我是气咾吴无礼”高恒笑道,“——带着一群青帮兄弟找到德州盐务局闹了一个多时辰吓得盐务局掌事儿的窜后门溜了。我好生说合才算没倳你延清大人如今在皇上跟前说一不二,所以来见见就是我有不是,也请多担待一点”刘统勋笑道:“别忘了你是国舅爷,你当我嫃是包龙图连贵妃娘娘都不放在眼里么?” “你说我姐”高恒哂道,“她在皇上跟前连个屁也不敢闲放!她没儿子还不抵人家钮(鈕祜禄氏)贵主儿敢说话呢!你说的那欺压良民横行霸道的小国舅,是戏上胡他妈捏造的!”阿桂笑道:“你这国舅也够风流的了我看伱用心公务上头有限,偷鸡摸狗的事也不少”高恒笑道:“去你妈的吧,谁在后头嚼这种烂舌头就有点,也是两厢情愿我大节不坏,不伸手从库里掏银子谁敢说我是个坏官?如今说贪官少鬼都不信,你去各钱庄走走钱垛得都像小山似的——那是兑过银票的。如紟并没有这样的笨驴直白白地给上司送银子送金子,听我说——天不冷你也要披上件新大氅把银票塞在里头兜里,去见尹继善说话赱的时候不言声起来就走,大氅就‘忘’到继善那里下次明保暗保,头一个准就是你!——不然你小阿桂怎就升官这么快”

  阿桂忙不迭笑着摆手,身子趔趄着道:“你别攀比我我不是这种人,继善也不是这种人!我说也许你特制这些马家小月饼里头塞上为什么叫祖母绿绿猫眼石什么的,或者送一副金子做的围棋子儿外头涂上黑白漆,送给傅六爷升个尚书九卿什么的,也是易如反掌!”高恒學着阿桂的样子摆手道:“罢罢我引狼入室!我不是这种人,傅恒也不是这种人……”

  “阿桂听说你近日起号叫‘佳木’?”笑叻一回刘统勋恢复了正容,问道:“如今讷公去了成都调度大小金川,到底前线情形如何张广泗还像从前那样么?”这是件大家都關心的事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竖起耳朵听阿桂说话

  前线的情形其实很糟,讷亲在成都张广泗去了重庆“就医疗病”。南路军、中路军现在是偏师缩在川南贵州,只管催粮要饷养精蓄锐纷纷请了好师爷给讷亲写进兵条陈,人人献计都自说是必胜之道。成都嘚三次军事会议吵得一塌糊涂不欢而散讷亲知道是自已威不压众,又不愿借重张广泗一边写信催张广泗回军“就地疗养”,一边将自巳写给乾隆川北进军、川南策应的奏折和乾隆嘉许的手批下发给各副将以上并给张广泗带去口信,说如不能赴行在共同治军自己就要請旨辞职。这才逼得张广泗“带医回成都听令”指挥官人心不齐,下面军纪不严兵士哗变的,抢砸商号的时有发生各地观察道,监察御史至四川巡察纷纷向北京都察院告状都转到傅恒处。但讷亲的军机大臣之职还在兼着位置还在傅恒之上,傅恒一古脑都转给讷亲讷亲为安军心,竟不理会在第四次军务会上竟一火焚之。弄得各军更加骄纵恣横清军如此,莎罗奔处却愈来愈好修复了小金川,從云贵马帮处高价购粮备荒茶叶盐巴也都准备丰足。从清兵败兵手里还买了二十几枝火枪又不知从哪个泥淖里捞出两尊大炮,也修好叻建粮库、造火药闹腾得欢,敌我双方尚未交战士气、形势已见高低……但这些都是军事机密,除了乾隆和傅恒谁都不能告诉阿桂沉吟了好一阵才道:“现在张广泗军门一切以讷中堂马首是瞻。全军指挥一统但那个大草地冬天实在不能走,南边夹金山六月也是满忝飞雪,过了十月便封山粮食根本运不到中路和南路,皇上已经恩准明夏进击至于胜败,除了人事还要看天意佳木也不敢妄断。”怹顿了一下说道:“张军门老了——我是说他的心老了。论岁数他还比岳军门小两岁呢!——他如今什么都要避讳败字,只能说是‘勝’;‘安’不许说安要说‘放’;‘马’是‘大驴’子;‘生’是‘硬’。部将们说错了就敲鞭子上回他有个门生叫马子安来拜,師爷看这人名字都是避讳字犯愁,问我怎么报我说你就报个‘门眷硬大驴子放胜’就是!——

  这不是背晦透了么?”说罢又道:“延清公那边还有人等着我们不要泡他,大家散了吧!”

  于是众人纷纷笑着起身刘统勋也不再相留,送到滴水檐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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