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豆秧老死犯啥病

爹一进门扔下包袱,走近我峩却不知说什么。爹一把掀起我的胳膊看了看那道手术时缝的印,这像个趴在我的胳膊上的千足虫虫的红红的伤疤让我爹的牙咬得“吱吱”响,他二话没说就要出去

我娘拦住了爹:“弄啥呀?再不能惹火上身了!咱吃的亏还不够呀”

我爹说:“放心,我不是找谁的鈈是我是翻个理!”说着,不顾娘的劝阻转身就出了门。

“爹——”我喊着要去追爹。

“在家给我待着!”我爹回过头我看到爹嘚两眼里隐隐冒着的火。我感到爹这样陌生,不再是去劳改农场以前的那个爹了看到我爹的背影,我突然感觉一阵阵的害怕好好的爹进了农场,出来咋变得这样生这样怕就像温顺的羊进了狼窝,出来不吃草了也要吃肉一样。

娘说:“没事!你爹刚回来受了那么夶的委屈,肯定是找二忠叔了把事挑明,把心里的怨气撒了”

我娘以为我爹找二忠去了。哪想我爹直奔周家而去。他去找周家人算賬!可是周家那么多人,我爹一人去还不吃亏?我叫了声爹冲出门向我爹追去。

爹本想是要到周家可走到路上就遇到了峰,爹上湔一把捏住峰的自行车把问峰:“你怎么欺负强儿的?”

“谁欺负他啦”峰来回扭着车把,想离开我爹

“你没欺负他?他的胳膊咋斷了”我爹的手像一把钳子,死死抓着车把

峰说就怪我抢他的球。爹说你爹娘没教你讲理?峰竟然说了一句话这话将我爹彻底激怒了!峰说:“你尿泡尿看看自己是个啥人?也想来教训我”

峰的话音没落,我爹的脚就踢向了他峰“哟”了一声,人和自行车一起摔倒在地上

我这时也赶了过来,我看到峰双手护着裤裆疼得满地打滚。我心里好高兴看你还敢仗势欺人?

“有人生没人教的娃我這是替你爹娘教育你!”我爹扔下这话,拉着我就回了家

我一进门就把院门关上。又悄悄给四眼喂了一块馍我觉得一会儿,周家人就會打上门来我爹一点都没有害怕,他进门后就让我娘下面,说:“弄碗油泼面美美吃一顿。”

我拉着四眼狗眼睛盯着大门,可是天黑了,也没见周家的人影影

我爹这一脚踢得好重,把峰踢得蹲在地上半天没能站起身在我爹与我离开后,峰一个人悄悄躲在没人處解开裤子,看到自己下身肿了但他咬牙没对人说,他害羞不好张口说下面被人踢了。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我爹的这一脚踢走叻峰的幸福,踢走了萍的命踢进了爹的大儿子我心里一块一生无解的纠结。

我爹回来了我家顿时热闹了起来。胭脂村不少人来我家看峩爹有些个还拿着挂面、鸡蛋等补身子的礼。他们一定猜出我爹在农场受罪了!

梅花领着麻秆来了“说不让他来偏要来!”梅花对我爹我娘说。

麻秆一见我爹就说大媒人,大媒人!我娘笑了说:“媳妇娶回多少年了,还不忘你姚叔这媒人谁说麻秆疯了,麻秆才是朂有良心的人!”

我爹在农场知道麻秆疯了的事但眼看到麻秆这个样子还是很吃惊:“好好的一个人,咋成这样了”

梅花唉声叹气,還不是怪麻秆胆小梅花说麻秆要有我爹一半的胆子,人也不会给吓疯了我爹陪法场都不怕,他麻秆端着枪打人都不行!

我爹摇头了說:“不一样,不一样兴许让我端枪打人,也会和麻秆一样”

麻秆听了,拍起手来:“苞谷地苞谷地。嘻嘻苞谷地。”

我爹知道麻秆想起他好心安排的苞谷地,让二忠与没入洞房的新媳妇细桃见上一面我爹拉着麻秆的手,说:“好心人呀!好心人呀!”好心人夲想办好事可到头来,惹出这样大的冤事来害得我爹坐牢,二忠离婚细桃出家,连二娃也让月亮河给冲走了你麻秆也疯了。

“枪嫃不是我开的我枪里子弹是假的!”麻秆对我爹说。

“知道知道,你的枪里是空子弹!”麻秆媳妇一旁对麻秆说着

“唉,麻秆这样也算我给害的!”我爹心想,要不是他让麻秆想办法让二忠与媳妇细桃见面,公安也不会考验他了不安排他开枪毙人了。那样麻稈今天可是一个好端端的人,一个公安警察了可今天,我爹看着麻秆的样子很是心酸。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咸吃萝卜多操那份淡心,到头来没帮上二忠的忙还害了麻秆……

“咋能怪你姚叔哩?”梅花说“谁知道麻秆的胆儿这么小?要怪只能怪他没这个福分,没當警察的命”

余三爷来了,给我爹拿了把他种的烟叶我爹将烟叶在炉子上烤了烤,然后在手心捻碎再卷在纸里,他与余三爷低头各洎抽着自己的烟相互也不搭腔说话。可我觉得他们好神圣,像庙里的佛陀一样不开口,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还能让人烧香叩头……

峩觉得爹不像是坐牢了,像是打了场仗胭脂村里的人,没疏远、没嫌弃我爹

余三爷走时,才说了一句话:“最应该来看你的是二忠呀!”

我爹笑了下说:“三爷你慢走。”

大诚、有信听说我爹回来了两人合计着来不来我家。

“不管咋说咱四个兄弟,就数老大姚罐罐在农场待的时间长!”有信说

大诚开始不想来,说:“不是他骚情二忠与细桃两口子也不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

“不去看啦?”囿信问

“看,去看看他他不仁,咱不能不义”大诚心里还想看我爹的笑话呢。

我们一家人吃饭的时候有信、大诚一起来到我家。峩爹只顾自己吃饭没理他们。吃完饭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就问了句:“四弟二忠没来?”

有信、大诚二人相互看着没说话咋说呀!细桃与我爹通奸的事,二忠到现在也不承认是冤枉了我爹冤枉了细桃

我爹放下饭碗,对有信、大诚说:“他二忠不来咱兄弟去!”

有信、大诚应着我爹说。

我爹起身出门时顺手拎起了一个棍子,正在收拾碗筷的我娘看见急忙跑过来一把夺下我爹手里的棍子,冲我爹叫噵:“你这是要弄啥呀”

大诚、有信也拉住我爹,说这事都过去了再大的气也消了。我爹哈哈笑了说:“我咋会打自己的兄弟?”

“那你拿棍子做啥”我娘说。

我爹指着腿说:“当拐杖!”二忠将我爹腿打断了加上农场小号子窑洞里潮,我爹的腿落下了根我娘┅听才将棍子递到我爹手里。

大家跟着我爹来到二忠家二忠看到来了这么多人,有点惊慌他知道我爹回家了,但根本没打算来我家看峩爹他心里与我爹的兄弟情分已经断得干干净净。

二忠站在门口没有让大家进门的意思,也没露出个好脸色

有信、大诚两人大气不敢出,眼睛瞅瞅我爹再瞅瞅二忠他们两人看着我爹与二忠会咋样。

我爹说:“麻秆疯了可人疯了,心没疯他还清清地记得苞谷地!”

二忠鼻子哼了声,没说话他根本不认苞谷地他与细桃弄的那事。

我爹用手中的棍子指着二忠说:“二忠你冤枉了你哥我了。”

“我冤枉了你谁冤枉了我哩?”二忠不服

我爹说:“在农场,我担心让人听出话来给麻秆惹上麻烦,没给你把话说透现在出来了,麻稈也疯了我得一五一十地把话给你挑明了。那天麻秆趁放哨让我带着细桃进苞谷地原本是想你新婚就让人抓进了农场,让你们夫妇见┅面谁想你们弄成了好事,惹得公安怀疑上麻秆害得麻秆刑场上吓成了疯子!”

“你说的话,哄三岁娃哩!”二忠冲我爹说

“二忠,你冤枉一个兄弟就算了但你冤枉了自己的女人不能就这样算了。”

二忠看着我爹手中的棍子胸往前一挺,说:“咋我在农场打断叻你的腿,你要打断我的腿不成来,打!我二忠要喊个疼字就不是男人!”

我爹笑了打断你的腿你能认下冤枉了细桃?我爹将棍子塞箌二忠手里说:“人说世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最大!是要用命来偿还的。你要是还认准我与你女人私通就打死我!”

二忠一听愣了,扔下棍子抱头哭了说:“你看看我这家现在还成家的样子不?好端端的日子咋过日塌了我怪谁去呀?”

我爹问二忠你要怎么才能楿信我,才能相信你的女人细桃相信我是为着你和细桃还有你俩的娃,硬是将屎盆子往头上顶的呀相信你的女人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嘚

二忠站起身来,说:“要我相信这辈子也不会有了!除非皇上老子来说,我才信!”

我爹说:“皇帝老子咱找不来找个三品大员荇不?”

二忠心想你一个刚出农场的犯人吹啥牛哩?二忠对我爹说:“别说三品大员就是县长书记也行!只要说出个眉毛胡子,我就給你下跪认罪!”

我爹说:“二忠你要是个立着尿尿的男人,你就给我等着”

我爹回来了。我感觉到我能与峰一样了能在人前大声說话,能张开嘴笑了

我想去县城找萍,告诉她这一切这时发生了一件改变我人生轨迹的事。一天党姐来我家,取我娘纺好的羊毛线党姐问我想不想当兵,我知道党姐的男人是军官,每年回家探亲穿着四个兜兜军官服,还拿着一支气枪去打麻雀好不威风。我要昰当了兵也能当上军官,就能娶萍

第二天,党姐急急忙忙来到我家让我跟她快去医院,接兵的被她留在了医院我紧跟着党姐去了,看到医院的井台边站着两个军官他们手里拿着些药,一定是党姐给他们的

党姐把我推到两个接兵人的跟前,指指我说:“看看我,我说得不错吧一定会是个好兵的!”

两个军官看了看我,其中年纪大一点的军官说:“你会画画”

我点点头,实际上我谈不上会画畫只是在学校出板报、墙报,画过粉笔插图

党姐说:“这娃不但会画画,字写得也漂亮!”

军官笑了说哪天去我家家访。我一听惢里就发虚了:我爹是劳改犯,我是犯人的儿子这兵能当上吗?

我回家对我爹我娘说当兵的事我娘一听就摇头,说:“不成当兵弄啥?考学才有出息!人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

我爹截住了我娘的话头说:“好男人才当兵哩!那齐省长,当年不也和我一样从河南逃荒来到陕西,可你看看人家都当了省长这坐天下的,有几个不是握枪把子闯荡出来的强儿就得出去闯闯。”

我娘说她舍不嘚娃我爹说你知道个啥,窝在家能有啥出息

第二天,党姐领着两个接兵的军官来到我家党姐说年纪大的是陈营长,小的是魏排长兩个军官一眼就看见墙上贴的我画的画,画的是只猴子爬在树上面陈营长指着画问我,这是你画的我说是,这是我照着烟盒画的为叻证明这画是我画的,我取出一个金丝猴烟盒来陈营长看了看,说不错画得真的有些像哩,部队需要会画画的人那天,我娘为接兵嘚军官包了饺子吃后他们说这是他们家访中吃得最香的一次饺子。

我听后好高兴心想这兵能当上了。第二天到学校对班主任杨老师說了,杨老师说:“你不能当兵咱学校还指望你放卫星呢!”当时恢复高考,放卫星就是考上大学我对杨老师说:我考不上咋办?就嘚回农村我到部队可以复习,在部队考!杨老师说这倒也是个办法。

我没想到峰也要当兵峰对人说当兵还轮不到我,公社大队都推薦了他

我去找党姐,党姐找到接兵的接兵的陈营长想了想,悄声对党姐说光我们看上还不行,地方推荐也很重要

陈营长说要有人詓找找公社的周狗牙。我一听就摇头周家与我家有仇,他周狗牙不会帮我的

“那你看你找谁?”魏排长说找个能说上话的,推荐一丅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把我接走了。

我突然说:“找公社温书记!”

“你认识”陈营长有点惊讶。

我摇摇头说我认识老皮头,他是給公社做饭的接兵的两个军官笑了,说一个做饭的说了也不算呀我说他做的饭温书记爱吃。

党姐说:“你是说找老皮头让他领着你找温书记?”

我点点头接兵的说也只有这样试试。

知道我要找温书记我娘吓了一跳,人家是当大官的能见你我爹看了我一眼,说你尛子比你爹强

见温书记得准备礼物,咱家有啥好东西能拿得出手我娘说:“咱家有一缸的咸菜,要不捞些送人家”

“那咋能送人?”我爹说“家里还有几只鸡,送给温书记还成!”

党姐一听说送鸡扑扑棱棱的,万一送到书记办公室再拉一泡屎多恶心

党姐对我娘說,她还留了几张糖票买几斤糖送给温书记,体面实惠还挺好看的大家一听,觉得这个礼物行

我娘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她对党姐说:“你好不容易积攒的糖票都送给我们了。”

党姐摸着我的头说没事,这不急用嘛!

用党姐的糖票买了三斤白砂糖我爹先找了老皮頭,让老皮头给温书记说下我当兵的事然后再送上礼。老皮头说成强儿这娃明儿有了出息,别忘了他老皮头叔就成!我爹笑了咋能莣了你,有没有出息强儿都会孝敬你的。

第二天老皮头就来我家,说他给温书记说了我爹问温书记咋说?老皮头说温书记鼻子“哼”了声

这哼了声是什么意思?同意推荐我还是不同意。我爹对我说去找找温书记我怕,让爹去我爹说,有啥怕的!官大不打送礼愙你给他送礼的,怕啥

当天傍晚,趁天没全黑下来我提着三斤白糖去了公社。我记着老皮头的话温书记的办公室门上挂着1号牌子。到了公社门口我看了手里的白糖,心想这当官真好有人送白糖吃。我以后别的不干一定要当官,当温书记这样的大官

我转眼一想,温书记这三斤糖全给你了,你能吃完吗我四下看看没人,就悄悄打开糖包用手挖了一把,就塞到嘴里好甜!我长这么大,还沒这样大口吃过白糖

我躲到公社大门角角,一连挖了几把糖塞到嘴里可是,当我想包起糖包时发现这却不是容易的事,原来包得四㈣方方的糖包在我手里怎么也弄不回原来的样子。

都怪我嘴馋将糖包打开!越急我越包不好。算了就这样子吧,就说糖包掉地上了!

可是当我走到温书记办公室门前时,却不敢敲门万一温书记不收,还将我训一顿我不羞死人咧!

有了!我将糖放在门前,敲了下門转身跑开了

我躲在不远处,看到一个人打开房门朝四下看了看,然后发现地上的糖提起来,又向四周看了看见没人,就提着糖進屋了我心想这礼算是送到了。

我想离开时突然醒悟了:这礼人家收了,可他怎么知道是我送的要是不知道是我送的,那白糖不白皛送了

我想进去对温书记说这糖是我送的,又不敢!咋办呀想来想去,我有了主意:我留个纸条给温书记他不就知道是谁送白糖了!

我掏出钢笔,在墙上撕下一张大字报的角角摊在腿上写啥呢?写白糖是我送的还是写我要当兵。我想起了语文老师教的一句诗来便一咬牙写上了一段话:

敬爱的温书记,天生我材必有用送我当兵,不会白让你送的!此致敬礼,姚小强

不几天,接兵的陈营长说公社推荐有我温书记还说了,这娃不简单字也写得好,有胆子到部队明儿说不定真会有出息。

我听了觉得温书记是知音,可是黨姐却对我说,人家陈营长对公社和县上的人说你要送的人,我接我要接的人,你得送!这样我和峰都被推荐了

我爹对我说,看看这周家是处处跟咱顶头干。

我对爹说:“你看着儿子一定会比峰强的。”

体检是在县医院我想趁这机会去看下萍,但怎么联系到萍正好,我怕体检出什么毛就想去找萍的妈妈。可是这一找,让我彻底失去了自信心

当时,我进了萍的妈妈的办公室说我要当兵,来体检可没等我说完,萍的妈妈就瞪眼训斥道:“谁让你进来的我们正在开会,你快出去!”

萍妈的话如一盆凉水泼到我的头上囚说恶语六月寒。我原想萍的妈妈见了我,会高兴地问东问西可没想到……

我跑出了萍的妈妈的办公室,心情坏极了

我穿上军装,峩爹说:“记得胭脂村的人可眼睁睁看着你和峰哩,看你们到底谁能闯出个样子”

要离开故土时,终于见到了萍萍在马路对面,距離我也就是几十米远我没有向她告别。因为我看到了她与峰在一起等萍想走近我时,我转身走到汽车车厢里面

后来,丽告诉我她吔来送我了,而且提着一篮子鸡蛋当丽看到医院的护士在送我,她气得回去了一路上,她走几步就摔一只鸡蛋护士?我乐了当时黨姐带着她们科的护士女娃们确实来送我了,一名护士还往我手里塞了个笔记本但我那时把人家当姐姐了,一点也没想别的

我是怀着複杂的心境离开家的,我手里攥着父亲塞给我的二十块钱眼望着远处与峰在一起的我心爱的萍,一种深深的失落弥漫在心间

秋芒看到叻萍与峰在一起,他鼻子哼了声对我说:“你与峰,谁能当上军官我看谁才可能娶萍当媳妇!”

我一听,觉得秋芒的话伤了萍了萍鈈是那种人,她不会看谁得势嫁谁但是,我在心里下决心一定要当上军官,将峰比下去好正儿八经的娶萍!

汽车开动了,娘哭了峩听到爹对娘说的话:“哭啥呢?儿子去闯天下了!”

是呀我这一去,就像爹当年过黄河走西口来陕西一样。外面的天地啥样子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汽车快离开送行人群的视野了萍向前跑着挥着手,我突然觉得萍是在向我挥手哩萍的目光如一根绳子拴着我的心。峩眼泪流了下来向着萍,向着父母向着故土,发下誓愿:我要干出个人样回来给你们看看!

精明的胭脂村人这几天看不清这世事啦。

当官的咋一拨接一拨地往村里跑最先来的是公社书记,接着是县长书记胭脂村人以为县太爷这么大的官可到头了,没想到市长书记吔来了这一拨拨人来了,不光是看看还指手画脚地一级一级说着。市长对县长说县长对公社书记说,一级一级小官像个听话的碎娃一样,一边听着一边不停地点头。

“这这,还有这里!这太脏这太乱啦!”

当官的像电影里指挥打仗的军官一样指指点点。要将這里打扫干净要将那里刷个标语,再拉一车石灰将村里临马路的墙头统统都刷白了。

弄啥哩要刷干脆将里面的墙也刷了,咱不能驴糞蛋蛋外面光

村民们不愿意弄这些事。公社头头劝说你婆娘回娘家还要往脸皮上打个粉粉哩,谁不是有粉往脸上擦

过了几天,县上還运来几车石子将村中的泥巴路铺上了薄薄的一层。

县上市里的领导看了还不是很满意,他们嫌秋芒家的猪圈碍事得挪到后院去。

夶诚说:“我的猪圈在这里几十年了碍?啥事?”

村长周公社说上面人嫌脏。

大诚说:“光知道吃猪肉香就闻不得猪粪臭。这些当官的在城里待惯了,看咱农村哪都不顺眼!”

村长说你狗日的别胡咧咧你的猪圈在马路边,也确实臭气熏天给咱胭脂村丢人。大诚笑了他说归说,猪圈还是搬到了后院

村里的人猜着,从周家传出了消息:要有一个大官来胭脂村微服私访

我的天,从当年慈禧被八國联军打得落难往西逃难路过咱胭脂村算起,上百年可再没高官大员来过胭脂村胭脂村的人盼着哪,像是都和这个高官大员沾亲带故┅样门庭上有光。

这天一溜汽车扬着一路的黄尘来到胭脂村,打头的车上跳下一个人跑步给后面的汽车打开了门里面走出了一个人。

谁齐老汉。我爹看到时心想这齐老汉熬出头了!再看那些小喽啰们,见了齐老汉一个个像儿子见了亲爹一样的亲,像老鼠见了猫┅样的怕

齐老汉,不应该称齐省长,用眼睛向四周找了一下问县长:“姚重义在哪里?”

县长一听慌忙喊了一声:姚重义在不在?

我爹听了心想叫啥哩?这齐省长就是自己寻来劝二忠的我爹想着就走上了前面。

齐省长看了我爹一眼又对县长说:“那个细桃在鈈在?”

县长喊了几声没见有人应,就问公社的书记书记问周狗牙,这时村长周公社说:“细桃在桃花沟的尼姑庵呢!”

县长看了看齊省长的脸色忙对公社书记说:“还不赶快叫人把细桃叫回来。”周狗牙带人就去县长说开上车快。

齐省长说:“还有那个陈二忠在鈈在”

二忠一愣,心想这齐省长还没忘记我,在农场也只是见过几面连话都没搭。

二忠想着便慌忙回答道:在!

齐省长看了看,指指我爹和二忠笑着说:“咱几个可是牢友哩!”

我爹与二忠呆呆地对着齐省长笑了笑。我爹说:“还有范大诚呢”

“对,你胭脂村進农场的有三个人!不简单呀!”齐省长说着大笑了起来胭脂村的人听了齐省长的话,也跟着笑了

齐省长对我爹说:“你家在哪儿?”

齐省长笑了说:“到你家门口了,也不请老齐进去坐坐”

我爹说:“我屋里太破,不好进不好进!”我爹的话充满着歉意

齐省长笑了,说:“你当我是土豪老财主呀我从河南逃荒过来和你一样,还不是两手抱空拳不是跟刘志丹起事,打日本打胡宗南,我也到鈈了今天!”

齐省长说着就往前走我爹说:“还是别去了,你可是省长三品大员呀。”

齐省长说:“谁说三品官就不能进穷家门谁還没有几个穷亲戚啦?”

我爹听了忙对我娘使了个眼色,我娘赶紧跑回家她去收拾收拾。

我爹领着齐省长向我家走来再看那些市长縣长们,个个躬着腰为齐省长我爹让着道儿。这一时刻是我爹一生中最威风的时刻

周无田对儿子说:“狗日的姚罐罐交啥运了?劳改還让他弄成了大好事!”

“奋儿快看住四眼!”我爹朝我弟喊,我弟跑进院子双手将四眼紧紧抱住,四眼看家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张大嘴往外扑着“汪汪”咬着。

“叫啥哩你不长狗眼看看,今儿来的可是大官你也敢咬?”我爹对四眼喊叫着四眼像是听懂了,咜不叫了瞪眼看着这么多人来到家里。

我娘确实是贤惠的娘她进屋一会儿就将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桌子上摆好了茶壶锅里已经烧仩了水。一进屋齐省长就四下看着,点着头说:“还成呀!”

齐省长说:“咱们就坐在这儿,喝茶!”

市长让人送到灶房一包茶叶說这个沏上!我娘说,茶已经泡好咧那人说这是好茶,你的茶太粗了我娘一听接过茶,可是她又不舍得将我家的茶倒掉要知道,我镓平时都不舍得泡茶喝只在我爹干活乏力或者家里来客才沏茶的。我娘将刚泡好的茶倒在一个盆子里然后再将那人拿的好茶沏上。

齐渻长坐定端起茶碗喝了口,就问我娘:“这是你泡的茶”我娘点点头。

齐省长又品了口转头冲着随从人员问道:“你们谁倒的鬼?”

市长笑了说:“首长,你要批评就批评我吧这是我特意让人带来的你最喜欢喝的汉中银毫。”

齐省长看了市长一眼说:“我还喝鈈出这是啥茶?成今儿这茶让穷亲戚们尝尝,我喝姚重义家的茶给我换上。”

我娘一听高兴了说:“我刚泡好了大叶子茶,我这就端上来”

我娘将自家的茶端了上来。齐省长喝着说过瘾。那些市长县长喝得滋滋的连声说香。

我爹、有信、大诚喝着市长的茶心想这才是好茶,绿莹莹清凉凉,香滋滋那个香,从嘴里到嗓子里直到心间。几个村民挤到前面悄悄端起茶碗跑到屋外头大口喝着。

这时周狗牙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对着公社温书记低声说着温书记对县长嘀咕了几句,县长对市长又嘀咕着最后市长对省长说:“细桃说什么也不来。”

齐省长想了想转身对秘书低声嘀咕了几句,秘书转身跑出去从车上取下一个红布包,拿到家里铺在桌子上咑开,大家一看是条绳子上面打了一串串结。

大官小官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村民们更是一头雾水,不知这个大官老头儿要弄啥

齐省长眼睛朝四周看了看,说:“陈二忠咋不见了”

县长忙对外面喊道:“陈二忠,快将陈二忠叫进来!”

周狗牙、周公社跑到外面将二忠拉了进来。好多年二忠就没踏入我家的门。

齐省长对二忠说:“你来站我跟前。”二忠向前挪着步子

齐省长对大家说:“看清这条繩子了吧。这一个疙瘩记着一件冤枉事大到国家的,小到个人的现在,国家在拨乱反正平反昭雪,就是要一一解开这疙瘩让有冤嘚申冤,有屈的申屈看看,这个疙瘩这就是发生在胭脂村的一个冤案。”

齐省长让我爹和二忠摸着绳疙瘩说:“这疙瘩是你们两人,不还有一个人,就是细桃我今天来,就是要当着你们的面解开这个疙瘩”

全村人瞪大眼,看着齐省长手里的绳子竖起了耳朵听著齐省长的话。

“从哪年说起呢”齐省长想了想说:“就从被人叫齐老汉说起吧!”

随着齐省长的叙说,在场的人无论是村民还是县長、市长,都听得仔细——

一个黄昏时分一群红卫兵冲到省府大院,齐省长还以为像往常一样贴几张大字报,喊几句口号胡闹一下僦走了。可是很快他知道自己判断错了。红卫兵直接将齐省长绑了起来并拿出准备好的一顶纸糊的高帽子给他戴上,上面写着“打倒赱资本主义当权派”后面跟着省革委会的几个人。

“老子脑袋别在腰带上跟刘志丹起事打天下啥场面没见过?你们几个毛娃子敢绑老孓还有没有王法?”齐省长骂着挣扎着。

齐省长被押到农场从那个时候开始,齐省长便结绳记事将一件件国事家事都结在一根长長的绳子上。

“大家要问打这些疙瘩有啥用就是秋后算账的,不能让这些人把一个好好的天下弄得乱蓬蓬的,不能让坏人得势好人遭殃”

齐省长说,“你们看一串串疙瘩,一个不是一起冤案就是一个冤鬼!”

患难见真心,齐省长在农场也反思自己的过去自己在位时,以为自己出身农民对农民没有什么不了解的。可是真正成为齐老汉之后才发现,自己过去高高在上了以为农民就是穷,就是笨就是只知道眼尖尖的利。现在齐老汉才知道自己的不对。农民面朝黄天故土才是真正的厚实。仰不负苍天俯不负黄土,这才是農民只有农民能出忠厚义人!自古关中多义人,一个过去与你没恩没舍的甚至不曾谋过面的农民,能背你去医院能为你去陪法场!伱不是齐省长而是齐老汉时,才能遇到的大义之人

这样一个人,才会为着一个兄弟的女人为着这个女人肚子里的娃娃,为着兄弟的家顶着通奸犯的罪名,甚至顶着与兄弟反目成仇甘愿去坐牢。这个人被他的兄弟打断了腿他都没喊一个冤字,没叫一声屈!

“这个义氣之人远在天外,近在眼前!”齐省长说着站起身,拉过我爹的手说:“老弟,今天我当着一村的人要给你行个大礼!”说着双掱抱拳,躬下腰去向我爹深深地敬拜!

我爹慌忙回拜着,说:“齐省长你这样我可经受不起!”

“不,你受得起你是我的救命人,昰为我挡过枪子的人有啥经受不起!”齐省长说。

我爹不知说啥只愣愣地望着。

“我们是兄弟你叫我齐老汉,省长是他们叫的不昰你叫的!”齐省长说。

我爹对齐省长说:“齐省长在农场我那样叫,现在我哪能胡叫咧”

齐省长说:“我认你这个兄弟,你就叫我齊老汉在陕西的地盘上,敢当面叫我齐老汉的就你一人”

我爹说:“好,今天你将二忠的心结结打开了要不,任人咋说他就是不楿信自己的女人细桃!”

在一旁的二忠突然冲了过来,一把夺过齐省长手里的绳子跑出了屋子,“扑通”跪到地上

我娘跟了出去要拉②忠起来。二忠头往地上磕的“咚咚”直响,然后起身向外跑去

“是头撞死墙头的犟驴!恩将仇报,我不可怜这样的人”齐省长说。

我爹说:“二忠兄弟不是故意的!”说着跑出屋门,门外早已不见二忠的人影了

二忠手拿着结绳,一路跑向桃花沟蹚过月亮河。怹终于醒悟了知道自己冤枉了我爹这个兄弟,冤枉了细桃这个一心跟自己度日月的女人他要去找细桃,将她从尼姑庵接回家

二忠跑吖跑呀,他想早一分钟见到细桃就早一分钟还细桃清白早一分钟赎自己的罪。

二忠跑到了尼姑庵时天已经黑了,他扑在尼姑庵门上拍咑着老尼姑让人打开了门,将二忠引到后院细桃的门前细桃却怎么也不开门!

隔着一道门,二忠对细桃说:“细桃看看这绳子,这個疙瘩这个最大的疙瘩,这就是我冤枉你结下的呀!”

二忠说着抡起绳子朝自己的身上抽打着。老尼姑忙拦住了二忠:“你抽打在身仩抽打在良心上了吗?”

二忠哭了说他冤枉了细桃,害死了二娃毁了这个家。

二忠对着门说:“三爷说好女人是上天给的。细桃老天爷爷给我的好女人,跟我回家吧!以前都是我不识好歹”

老尼姑隔着门对细桃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你凡缘不绝跟他回家好苼过日子吧!”

细桃哭了,她对老尼姑说:“师父我心已经死了,你让他回去吧”

老尼姑见细桃不应,就对二忠说:“你把你的女人傷得太重你先回去,凡事都有个过程我们再好好劝劝。”

二忠说细桃,你要我咋样都成我只要你回家!

深夜,老尼姑来到细桃住處面对着佛陀老尼姑说:“人心就像这月亮河,窄处水花四溅宽时水波不兴。人生路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太多计较只是一时想不开。無论有多少委屈宽容了别人也是宽容了自己。”

写到此我对老尼姑肃然起敬啦,一个身居山沟的老尼姑对世事咋看得这样透,透得能进入人心看破凡尘。这就是佛的参悟

只有历经风霜的人才能悟出这人生之理。或许每个入佛门的人,特别是女人都有一番刻骨銘心的经历,心里都埋藏着一个故事老尼姑的故事呢?在我想打听的时候母亲告诉我,老尼姑已经圆寂了

想想细桃婶子,那水色的肌肤那蜂样的细腰,那灯笼大的奶子给她带来了什么?是男人如狼的眼光是自己男人内心的不安与恐慌,要不细桃怎么会落得出家當尼姑的命运

还好,二忠醒悟得早要是这男人一辈子解不开心里结成的疙瘩,细桃还咋样过上正常女人的日子她还能像个人样活在卋上吗?

“师父我想在这里过清清净净的日子,不想再惹凡尘!”细桃说

二忠回到家,我爹、有信、大诚也给他出主意

“你房子都燒了,连个窝窝都没有还咋样让细桃回来?”

二忠听了说房子他盖。大家一听说好,帮你一起盖二忠说他一个人盖!不用任何人絀手帮。

哪有一个人能盖起房子的砖啊瓦啊梁啊椽啊,那么容易

第二天一早,二忠就光着膀子和泥摔砖了盖房子,砖头可是个大头要是买,他二忠挣十年八年也挣不了那么多钱二忠决定自己烧。我的天这二忠是不要命地干着。几个月一天不停歇后背都晒脱皮叻,硬是摔出了一长溜砖坯子然后拉到队里废弃的砖瓦窑里,点火烧起砖来

有信、大诚见二忠累得不行,就要去帮忙被我爹拦住了。他这是向细桃赎罪呢咱不能搅和。

有信一听有道理说:“就是,二忠亏细桃的太多了让他遭些罪!”

二忠一边烧砖,一边挖房基村里人看了,都说这二忠真是条汉子可是,终于二忠累趴下了

算了,叫些人来帮忙盖房这么大的事一个人不累死呀?可是二忠咬紧牙关,硬是不让人插手

这事传到尼姑庵,细桃听了心里也一颤老尼姑见机劝她,这回她没说话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谁也想不到的倳——二娃找到咧!

可怜二娃的干爹干娘,这几年拉着一台破爆米花机一路沿着月亮河岸边,走过清河渭河直到黄河边边。功夫没白費劲真找到了二娃。他俩从二娃的掌心那颗痣认出的俩老人,欣喜万分怕有啥闪失,连夜回到胭脂村我爹、有信、大诚一听,就詓了二忠家二忠惊奇张大的嘴能塞个鸡蛋,老天开眼了他一家能团圆啦,走快将娃接回来!

“先告诉细桃一声吧”我爹说。我爹、②忠、有信、大诚他们带着二娃的干爹干娘,来到了桃花沟的尼姑庵

细桃看到这么多人,就打开了门一听找到了二娃,细桃一下子拉住二娃干娘的手急切地问道:“二娃在哪里?二娃在哪里”

“很远很远,在黄河边的一个人家里!”二娃干娘说

“我的二娃找到叻,找到了!”细桃喜极而泣她对老尼姑与小尼姑慧明说。

“阿弥陀佛!你的二娃福大命大!”老尼姑说着面向二娃的干爹干娘双手合┿说:“老人家的善义终有了回报。”

细桃对着二娃的干爹干娘说:“快咱去,咱去!”

大家一听说明天准备下,再去到黄河边將二娃领回来。

这时我爹对细桃说:“二忠为了你,硬是一个人盖起了三间厦子房墙都砌好了,就等上梁啦”二忠一听,朝细桃点點头两眼悄悄看着细桃脸色。

细桃愣了会儿像是不经意地在嗓子眼轻轻地“哦”了一声,这一声“哦”在二忠听来,细桃是回应了怹所有想说的话题二忠心中暗喜。等找回二娃一家人就可以团团圆圆啦。他要将亏欠细桃的亏欠二娃的一一补上

第二天,二忠备上叻四样厚礼:一盒点心一吊猪肉,一把挂面一瓶西凤酒。与我爹、有信、大诚在二娃干爹干娘带领下,去接二娃了细桃已在月亮河边早早等着。二娃干娘看到细桃手里拿着一个红包袱说这是啥?细桃说给人家准备个条子,老姐看看合适不合适说着拿出一块花咘来,这是细桃结婚时收的条子自己一直舍不得做成衣服,这回要送给救二娃的人家

二娃干娘展开看,说好看好看看到红包袱里的紅兜兜,知道这是二娃小时穿的老人不知不觉泪水滴下。

他们一行人在二娃干爹干娘的带领下坐着拖拉机沿着月亮河向东奔去。

在月煷河流入黄河口的地方二娃干爹干娘领着二忠、细桃来到了一户人家。一个老婆婆在家

“娃儿不在家,跟他爹捕鱼去了!”

细桃等不忣就要去寻二娃,被二娃干娘拦住了咱这样急着见娃,人家老婆婆会伤心的细桃一听,忙拿出带来的礼物老婆婆看了眼礼物,没接她揉搓着眼睛对二娃的干娘说:“娃是娘心尖尖肉呀!”说着向黄河边走去。

一会儿老婆婆、老头儿领着一个小伙娃回来了

细桃一看,这是二娃吗咋长得这样大了?细桃上来一把拉住二娃的手看到了掌心的那颗痣。是二娃就是我的二娃!几年工夫,二娃成了结結实实一小伙子细桃拉着二娃的手不放。二娃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把鱼挂在院落!”老头儿走近细桃身边,对二娃说了句细桃才松開了手。

细桃想追出屋子看二娃一想不成,她忙将包袱里的条子拿出来二忠也将四样礼递给打鱼的老汉。

老汉接过长长叹了口气,說他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的

老婆婆泪眼婆娑地说:“要这些礼物有啥用?一个好娃白白让你们领走了!”

细桃听了“扑通”跪在地上。老婆婆一看拉住了细桃的手

老汉说:“不是不让你们将娃领走。可是这娃一走,我们老两口儿没得送终的人呀!”

这时二娃跑了進来,一把抱住老汉与老婆婆说:“我不走,我是你们的儿子!”

老汉拍拍二娃说:“成我们没白养你!有你这话,我们就知足了”

老婆婆对二娃说:“这是生你的爹娘呀!天下哪有不认亲骨肉的?”

我爹看到这儿说:“二娃,生你的命是你亲爹娘救你的命也是伱的亲爹娘!”

二娃干爹干娘说:“还有我们这个干爹干娘,我二娃多有福!”

打鱼老汉说:“要说这娃有福那可不假从月亮河冲到黄河,谁能活命”老人说,他救出二娃时二娃死死抱着一个锅盖,身子被水都泡白了!

后来关于二娃死里逃生的事传说可神了,说不昰锅盖是只老龟将二娃驮着才没沉底。

二娃被领了回来二忠想让二娃在家里与他在一起,细桃想让二娃在尼姑庵与自己在一起

二忠伱房子还没盖好,二娃回来与你一起住生产队的库房哪成可是,二娃住尼姑庵也不方便一个小伙子了。

最后二娃先住在我家。我爹說强儿当兵走了,就让二娃与我弟一起住等二忠将房子盖好再说。

二忠、细桃也不争二娃了说到这儿,朋友说了个笑话:

夫妻离婚爭孩子老婆理直气壮地说:“孩子从我肚子里出来,当然归我!”老公说:“笑话简直是胡说八道,取款机里取出来的钱能当是取款機吗还不是谁插入卡,当是谁”

二忠半年多时间,愣是将房子盖了起来没钱装玻璃,他就用塑料布将窗子钉起来了二忠的房子,算不上村里最好的但却是最新的,最亮堂的

“就干等细桃与二娃回来啦!”大家以为,二忠盖好了房子细桃就能回来。

二忠也美滋滋的他心里对不起细桃,将这个干净的、一心一意对自己的女人往屎尿窝里推打她骂她,终于将她赶到了尼姑庵

他对不起二娃,自巳的娃生下来自己就不认,二忠想抽自己的脸对二娃他心里不仅仅是疼,自从娃生下来他这个亲爹连抱都不抱,甚至都没正眼看一看

二忠心想,细桃、二娃是天底下自己最亲的人自己伤他们最重,最深!这回接他们回来得好好补补。可是现在二娃大了,他抱嘟不好意思了

二忠再去尼姑庵时,细桃仍没答应他

“你说,要我做什么你才肯原谅我”二忠对细桃说。

细桃没吱声她不想让二忠洅为她做任何事了。她只想让二忠找一个女人一个像雪梅的女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你说句话呀!你叫我干啥我就去干啥就是大冬忝跳月亮河也成!”二忠不知细桃的想法,急得要撞墙可是,没想到这细桃还是不愿回来。

咋了你还恨他?老尼姑问细桃摇摇头。

“这个男人看来可是真心对你谁能一个人盖房子!你看他累得又黑又瘦。”老尼姑劝说

细桃点点头,说:“我知道他是真心的!”

咾尼姑说:“那你还犹豫什么”

细桃对老尼姑说出了心里话:“你看,我的腿拐了成了残废人,闲人不想让人供着养着。”

老尼姑吔不知咋样规劝细桃就说:“你手是好的,做饭下地也误不了多大事”

细桃说就想在这尼姑庵待下去。

老尼姑将二忠叫到一旁细桃對老尼姑摇摇头,她不想让二忠知道自己的心思

老尼姑叹了口气,悄声对二忠说:“细桃不想连累你”

“咋连累我了?”二忠不解“是我连累细桃了,让她被批斗遭了天下最大委屈,受了那么多苦这都怪我,是我招惹给她的呀!”

“你先回去吧让我好好劝劝再說。”老尼姑见二忠一片赤心心想细桃也别再难为这个男人了。

老尼姑对细桃说:“乐极生悲祸尽福抵人之痛乐总是相携并进,这就潒一张纸的两面现在二忠浪子回头,也是你祸尽福来你不能这样再犟下去!”

细桃说,她也知道二忠这回是真心的可她真不想拖累叻二忠,让二忠找个健全的女人也好过日子。

二忠回到家想着老尼姑的话,越想越糊涂他提着一瓶酒来到我家,让我爹陪他喝

几杯酒下肚,二忠哭了起来:“房也盖好了二娃也找到了,就等细桃回来了可是,她咋不答应呢到底让我做什么,细桃才能原谅我呀”

我娘说:“你伤他娘儿俩太重了,细桃是一时转不过这个弯子”

二忠一听,用手直砸自己的头“都怪我心眼小,冤枉了细桃!”

峩爹拦住了二忠说:“别喝闷酒了,伤人!”

“重义哥我想不明白。你说老尼姑咋说那样的话?细桃有啥不想连累我的”

我爹对②忠说:“是不是细桃腿拐了,怕连累你”

二忠一听,愣住了神这一夜,二忠将一瓶酒喝得精光是我爹和二娃将他送了回去。

第二忝一早二忠做了一件让全村人甚至是全公社的人都大吃一惊的事:他举着一根棍子,朝自己的腿砸去!

二忠被送到医院医生为他打上叻石膏。二忠对二娃说:“对你娘说你爹也是残废了,与她一样了!”

细桃知道二忠打断腿的事哭了。老尼姑劝细桃说:“痴男怨女吖!你能遇到这样痴心的男人是几世造化!”

“谁想到他会这样好好的一条腿咋能给砸坏了?要是这样我还不如早些应了他!”细桃佷是自责。她后悔没听老尼姑的话跟二忠回家

“唉,缘生缘起这都是有因有果的事,谁也没长后眼睛二忠这样是为了得到你的心。伱不要将错揽到自己身上眼前,要紧的是快些回家”

细桃点点头,急急忙忙换上衣服回到了胭脂村

“你咋这样犟呀?”一见二忠细桃就哭了

二忠见到细桃,嘿嘿笑了他说:“你是右腿坏了,我是左腿合在一起,咱才是个完整的一条命!”

细桃听了扑到了二忠的懷里

二忠、细桃破镜重圆,到了晚上竟然都有些害羞你背过身子,细桃对二忠说二忠背过身子,细桃才脱了衣服这二忠干脆钻到被窝里才脱。两人在被窝里二忠一动不敢动,细桃问二忠腿还疼不疼二忠说不疼。

细桃心疼地埋怨道:“你咋这样笨呢咋能将自己恏好的一条腿硬给砸折了?”

“我这是自己罚自己!”二忠说

“罚啥哩?事都过去了”

“我将你个好女人冤枉死了,我砸腿教训自巳的!”二忠的这话,让细桃泪从心底流出她轻轻抱住自己的男人。

“从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是我这一辈子命里注定的男人。哆大的冤屈多大的苦我都会跟你的!”细桃说着已泪流满面

细桃的话,让二忠紧紧地搂住自己的女人他对细桃说,别哭别哭我以后會把你捧在手心心,再也不让你受委屈遭罪了

细桃一听,笑着直往二忠怀里钻对二忠说,你再欺负我我真的当尼姑了,一辈子不回來

二忠搂着细桃说:“我再欺负你,就不得好死!”细桃捂住二忠的嘴两人相拥在一起,这细桃浑身打了个战在尼姑庵十年了,像棵冬天里休睡的含羞草到了春天,张开了枝叶;像条冻僵的虫子一声响雷让她醒来。

结婚十多年了从苞谷地与二忠匆匆忙忙地胡乱弄了下,到后来两人闹起别扭细桃就没有细细享受过男人的抚爱。现在祸尽福来她积压了许久的欲望终于要爆发了。这时二忠已经爬到细桃身上。细桃心疼二忠说道:“你腿伤着哩!”

二忠说不碍事,一点都感觉不到疼了

“你真是个好女人,是老天爷赐给我的!”二忠紧紧搂着细桃生怕她丢了一样。

“这回弄进去了”细桃说,二忠笑了他说别再提苞谷地的事情了,要说也不能全怨他细桃┅听,推了下二忠说你真是个笨?。

“那你不是也不知道吗”二忠说。细桃笑了说:“我要是知道你乐意?”二忠笑了说全怪自巳不会,才造成苞谷地的冤枉事

“你说谁最冤枉?”细桃问

“唉,你别问了我知道你让我说姚大哥。”

细桃说真是咱闹来闹去,嘟是一锅里吃饭的可是人家姚大哥白白受冤,坐牢被你打断了腿,你说人家为啥呢

“我知道,我这一生都对不住姚大哥!”

“还有┅个人你也冤了?”细桃的话让二忠不解

“还有谁?麻秆”二忠说,细桃摇摇头

“我真想不起来还冤枉谁了?”二忠肯定地说

“雪梅!我咋冤枉她了?”二忠一听眼睛瞪得跟牛眼一样

细桃心想,二忠呀你们男人咋不懂女人哩?你以为你给人家些粮食给了卖豬钱,女人就心甘情愿地和你好了女人,将自己赤条条给一个男人要下多大的勇气而一旦身子给了你,这心一半也就给你了雪梅跟伱二忠有滋有味地过活了一年,再回到自己那个窝囊的男人身边你说她心不分几片。雪梅这一辈子心里从此就会长出一根绳子来远远哋牵挂另一个男人。这一牵一思就疼在心窝窝里头。细桃想着竟为着雪梅伤心。

女人呀命全依着男人,就像个藤叶爬多高享多贵,凭借的是男人雪梅多好的一个女人,命苦如黄连根根

细桃与雪梅,这两个走入二忠命里的女人二忠都觉得是天下最好的女人。二忠不免惦记起雪梅她现在过得好不好,能不能吃上饭……

接兵的汽车直接开到了火车站台上

下车!军官们吆喝着先跳下了车,我们新兵们像一只只蛤蟆跟着跳下了汽车走到一列火车前。

这是一列长长的运牛车!车门上贴着大红纸条上面写着编号。我上了九号车九號就是九班。

一上火车陈营长就宣布我是班长,9班班长我一听,心里那个高兴呀刚一当兵,就当上官儿了尽管是个芝麻样的官尾巴,但来得太突然我没料到,这份惊喜太大了一同当兵的人个个都羡慕地看着我。峰在一旁干瞪眼我想,有你娃干瞪眼的时候

车開动后,陈营长指着我的包包问:“你这里都是什么东西”

我笑道报告:“是书,高考的书”

陈营长脸沉了下来,他对我说快收拾起來别让人看着。见我不解陈营长悄声说:“人家会说你入伍动机不纯。”

我听了心里一凉我到部队就是为着考大学的,光当士兵那怎么成我这样想,却没敢说出来只觉得刚刚被当班长激热了的心,又突然被泼了盆冷水

运牛的大闷罐火车咣当咣当地往前方开着。

┅到兵站陈营长就下令:“快抢饭吃!”我们新兵蛋子,一窝蜂跳下车然后冲向大铁锅,往自己碗里捞饭和菜峰个头大,最先打到叻饭和菜他没吃,先端给了陈营长陈营长接过就吃,连声谢谢都没说我心里,狗日的峰溜股子!

我吃完饭,本想喝点汤看到汤鍋里漂着几片肉,我就拿过一只碗打上汤还挑了几片肉。身边的人叫嫌我挑肉我没答理。

打好了带肉片的汤我到车门口递给陈营长。陈营长接过碗冲我笑了笑,说:“成部队就讲究眼力见儿。”

我见营长表扬心里高兴。就冲着还没吃完饭的新兵们喊叫:“快上車快上车!”

我是班长,那个胖子排长让我招呼大家下车上车的我喊叫着,心里美着有一种当上军官的感觉。心想你峰学习不如峩,眼力见儿也不如我在村子里,有你爷你爹护着你你欺负我,还想批斗我哼,到部队全凭自己了你等着。现在我是班长管着伱,我还要当军官也管你!等我当上军官,萍一定会跟我好的!到时你还得干瞪眼!

运牛的兵车越开离家越远,我的心像长了翅膀惢想,离家越远越好我感觉到,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有一个梦想等我去实现!

狗尾巴真的进城当了工人。不久夏小雪也进了城。可是狗尾巴干了三个月工厂就要开除他。这是咋回事这小子在农村自由散漫惯了,进了工厂倒不习惯天天上班,到月底才领了十八块钱要吃没有啥好吃的,围着机器把人累得连个喘气的时候都没有还时时被人管着。狗尾巴觉得没意思这进城当工人一点也不比在农村舒服。可是夏小雪和未来的丈母娘喜欢他来城里当工人。为着自己爱的女人狗尾巴忍着。人心不在肝就会出错狗尾巴压棉花包,将彡等棉花与一等的错弄到了一起这可是个事故。工长批评他狗尾巴不服争了几句,工长骂他:“你狗日的就是个农民!”

狗尾巴回骂噵:“你啥?工人老子不稀罕。”说着甩掉手套不干了

这还了得,你出了事故还不服管教,工厂研究要开除狗尾巴这事,让夏小膤和她娘知道了这娘俩正在准备婚事。夏小雪她娘一听对着女儿就发火,说:“你一个城里的娃不缺胳膊少腿,却非要嫁给一个农囻告诉你,这狗尾巴要是被开除了说什么我也不同意这门亲事。”

夏小雪找到了狗尾巴拉着他给人家工长道歉赔礼,狗尾巴不想折這个胃气但他也不能为着这个事将与夏小雪的亲事黄了。狗尾巴硬着头皮赔了罪工厂还是不同意他回来。

“你不要我我还不想来呢。”狗尾巴还想往下说被夏小雪踢了一脚,狗尾巴才收住口

夏小雪的娘对女儿说:“看看,狗肉上不了席面子我早就看这狗尾巴不潒个正经人,你安安心心重新找个男人”

夏小雪却不听娘的话,娘越这样说她越是要跟这个男人。

见女儿放不下夏小雪的娘耍出了拿手招儿:你要是嫁他,就别认我这个娘!

夏小雪急了心生一计来。她告诉娘:“不嫁狗尾巴来不及了”

“咋了?”夏小雪娘瞪眼问噵

“什么?是不是你让那小子占便宜了有了?”

“你个死女子呀!”夏小雪娘一屁股坐下她守寡二十多年,夜夜如孤灯煎熬也拒絕了多少好心人的撮合,顶住了多少骚男人们的勾引按下了来自身体深处的渴望冲动……唉——自己一心守住的,就是为着让女儿不因她在人前抬不起头让寡妇门前没有飞唾沫星子。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女儿刚刚花开就让人给弄了,还是一个农民这让夏小雪的娘佷难接受。

夏小雪假装怀了狗尾巴的孩子原本是让娘别再拦着他们的婚事,不料却将娘气成这样夏小雪知道这事捅到了娘心上了,但她也不好说自己没与狗尾巴弄那事反正话已经说出口了,也收不回了

可是,夏小雪娘还较起真来她拉着女儿要去医院将娃打掉。夏尛雪不去她对娘说:“人一到医院这事不就让人都知道了?”她娘一听说咱胡编个名字不成?

夏小雪说万一露出马脚,孤儿寡母的洺声不全完了夏小雪的娘指着女儿肚子说:“那你要将肚子里的娃生下来不成?”

夏小雪对娘说别急,她想办法一定让狗尾巴回工厂仩班

夏小雪来到村里,在周家周无田先将狗尾巴骂了通,又让周老大狗牙想想办法狗牙摇头了,说当初狗尾巴能进城上班还是顶叻别人的名,现在革委会不吃香了找江主任在三原县兴许还能成点事,可在咸阳市里找他成不了事了。可狗牙也不认识咸阳城里的人吖

“找谁管用呢?”周无田说

狗牙说找姚罐罐。说我爹认识省长要是省长发句话,还有啥办不成的事

“找他?我的脸还往哪里放”

周无田一听,就生气了在他看来,要低下腰求我爹帮忙还不让胭脂村的人笑话死啦!

周狗牙知道他爹不会向我爹开这个口,折这個腰他让弟弟狗尾巴去找余三爷,三爷的话我爹会听的狗尾巴听哥哥一说,心里没底三爷平日对他看不上眼,能帮他说话吗周狗牙想了想,说让夏小雪一起去三爷见女娃会心软的。

周无田叹息了声也没有阻拦。事到今天他想硬,可是儿子狗尾巴不争气他也沒脾气。

狗尾巴与夏小雪去找余三爷余三爷一听让他去找我爹求个人情,就骂了句:“你小子坏事没少往人家头上栽,这回有事求人咧丢不丢先人?”

狗尾巴直点头他心想,要是知道我爹能与齐省长巴结上不说当神仙敬着,说啥也不能得罪

夏小雪叫了声三爷,說都是狗尾巴不懂事招惹事了。要是狗尾巴回不到厂子上班她娘死活也不同意这婚事。求三爷帮帮

余三爷被这女娃一说,心一下子軟了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婚事黄了。狗尾巴见状忙拿出一瓶酒和点心来。余三爷说你提着这东西送你姚叔吧,要托的人是他夏小雪說,我们已经备好了礼这酒和点心是专门孝敬你三爷的。

“狗尾巴你小子听着我可是冲着人家姑娘娃给你跑这个腿哩!”余三爷骂骂咧咧地,他凭着老脸来求我爹

余三爷来我家,狗尾巴与夏小雪要跟着余三爷说,你们先回家等我信儿狗尾巴与夏小雪一听也对,就跑到供销社买了酒、点心等东西交给了余三爷让他带给我爹。

“啥让我为狗尾巴帮忙?”

我爹听了余三爷的来意很是吃惊。

“周家昰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咱都是一个堡子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能眼睁睁看着狗尾巴让工厂开了,临进门的媳妇也黄了不成”余三爺劝我爹。

“他周家人多有势呀老子是贫协主席,儿子在衙门当官这方圆几十里,谁不知道”我爹心想,我进农场几年还不是他周家从中作怪,告黑状我恨还恨不过来的,让我去替他帮忙

我爹对三爷说:“他周家的事,我想帮都帮不上人家那么高的门槛,咱這腿迈不进去!”

三爷说:“谁都有遇到难处的时候狗尾巴让工厂开除了,咱不帮这娃就完了!”

“三爷呀你当我是谁呀?人家工厂開除狗尾巴我能帮上啥忙?”我爹说

余三爷说,谁不知道你现在结上了皇亲国戚,认识了三品大员齐省长你现在是不得了,了不嘚的人物哩!别说一个工厂的碎事就是再大的事也能应得下。

我爹苦笑着说人家省长与咱一个农民也就是一碗猪头肉的交情,有啥了鈈得的

余三爷笑了,说:“你那猪头肉不是一般的猪头肉是猪八戒的!”

我爹对余三爷说:“三爷,你别说笑了你说人家那么大的官,不是咱想见就能见得上的!”

余三爷说这么说你愿意给周家老二帮这个忙了我爹想了想说:“要我帮忙可以,得周无田这个老东西親自来开这个口”

三爷笑了,说:“我知道你想出出恶气。不过也对周家对你确实做得过了,恶心恶心他我看成!”

我爹一听心裏乐了,狗日的总整治我今天得在我眼前求我。

嗨你说我爹在我心里一直是仗义的,没想到这次心眼却小啦

我娘的心眼更小,一听峩爹应了三爷要帮周家,就冲着我爹说:“就你心软他狗尾巴开除了才好,活该那是老天报应。”

我爹说还不是冲着余三爷的面子我爹我娘当年从河南逃荒来陕西,在陕西关中地盘上四处闯荡最后根还是在胭脂村扎下,那时三爷开口帮了忙这恩情,我爹我娘咋能忘了

“可是茄子归茄子,黄瓜属黄瓜余三爷的恩,余三爷的情咱咋样报答都是应当的,可凭啥帮他周无田的”我娘说。

“三爷紟儿开了口咱咋能不应的?”我爹说“周无田精得跟猴子一样,他找余三爷就知道咱不会绝了三爷的面!”

“太便宜他周家了!”峩娘气不平。

我爹笑了笑说:“我得恶心恶心周无田这个老东西”

余三爷回头跟周无田一说,让周无田给我爹赔个罪我爹才好帮狗尾巴。周无田听了半天不语,他心里放不下架子面上抹不下脸皮。

“他姚罐罐进农场真不是我告的状,这账咋能算我头上”周无田說。

三爷一听不悦了说:“你当谁是瞎子,你整姚家从社教姚家盖房,算上这回两次了”

社教运动,我爹盖房周家人眼红了,别囚家吃都吃不饱他还能盖起房?

大队把我爹抓去问盖房的钱从哪里弄的?我爹打了个比方:“队里年终分了十块钱我给你箍罐罐,伱得给我两块钱吧我拿了你的两块钱,加上队上分的十块就成十二块了而你手里现在只剩下八块了!”

“不听你这么算账,罚你一百塊看你还神气不神气。”大队社教组人说

“社教时罚了他一百块钱,那是大队社教组研究决定的!”周无田说

别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孓的事了。眼前火烧眉毛的是狗尾巴被工厂开除的事

三爷劝周无田:“你得放下架子,给老姚一个面子再说了面子值几个钱?你娃被開除就眼看着要进门的媳妇进了不门,你不丢人丢大发了你掂量掂量,哪头重哪头轻”余三爷说。

周无田对余三爷说你看这样成鈈成?狗蛋前天在河里捉了只王八咱炖上,请姚罐罐来喝酒!余三爷一听这主意好,一是不伤周无田的面子;二来也给了我爹一个人凊

我爹是实在人,他听后也没再难为周无田只是说,王八留着酒也留着。等他进城将事办了再说我爹进了城,来到省政府大门前人家把门的不让进,还要赶他离远点我爹急了,说他找齐省长

你找省长,干啥告状的!把门的让我爹去登记,我爹说登记做啥齊省长亲口说了,有事直接找他把门的哨兵乐了,拿起电话一会儿来了一个白脸年轻人,问了声:“你是姚重义”我爹点点头,那囚一听脸上堆着笑,将我爹引进了门

“首长正在开会,有啥事跟我说”年轻人说。

跟你说我爹说这事你娃办不了,得跟省长说姩轻人笑了笑说,啥事情我还办不了的你先说说看。我爹就将狗尾巴拉错了棉花包又跟工长打架,被工厂开除正筹办的婚事也被丈毋娘叫停说了遍。

年轻人一听乐了说:“我当多大的事哩?你回去这事我办了!”

“你办了?应人事小误人事大!你可别耽误了事!”我爹不放心。

“你是啥官”我爹凑近年轻人,压低声音问道

“我不是啥官,我是首长的秘书!”年轻人说

“秘书?秘书是多大嘚官儿”我爹这样想,但他没好意思问问错了怕人家笑话。年轻人看出来了他笑了笑。

我爹人还没到家狗尾巴就接到了工厂厂长咑来的电话,让他回去上班

我爹在路口就被狗尾巴、夏小雪接到了周家。

“我的天你见齐省长了?”周无田献殷勤地问我爹摇摇头。

“骗谁呢你没见齐省长能这样快就把事办成了?”

我爹也纳闷儿事咋办得离奇的顺!看来这秘书的官比省长小不了多少。

那天我爹在周无田家喝了酒,还吃了王八肉喝了王八汤。周无田酒喝多了他对我爹说,以前兄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咱一个村的喝的一个井里的水,吃的一块地里的粮

我爹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要是记恨,我不会替狗尾巴去省城

周无田点点头,直往我爹碗里夹菜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要不进农场劳改怎么会结上省长这门亲?要说你还得谢谢整治你的人。如果你不挨整怎么能被批斗,不批斗怎么能进劳改农场不进农场怎么能结识上省长这样的大官?你说是不是应该感谢整治你的人”

我爹脸一沉说,狗日的周无田你也去劳改几年,兴许还能遇到一个比省长大的官儿!

新兵蛋子们下了运牛的火车再爬上一辆辆汽车。这时天已经黑下来我掀开帆布车篷向外看,白茫茫的感觉车在摇晃,不见车往前行很快我就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到处是雪没有参照物。

车到了营哋一个操场上陈营长与军官们大声叫道,到了到了!我们新兵像一只只小鸡一样争先恐后地跳下车。操场上站着许多老兵

陈营长与魏排长站到新兵队伍前,一个班一个班地宣布带兵的班长魏排长宣布我从九班班长改任副班长。然后指着一个老兵说这是九班的班长。我一听心里凉了,刚一到兵营我就被降了一级官衔。

副班长排队在最后面峰个子大,他排在老班长后面挺神气的。我与峰暗暗較着劲峰早上天不亮就起来扫雪,排长知道表扬了他我想半夜就起来,被排长拦住了他让我睡足,说明天还要练科目

我一想也对,扫雪峰已经抢了先我再争也是第二。与峰相争只有第一,没有第二

第二天训练时,我格外卖力晚饭后,我不顾累一个人悄悄跑到操场练匍匐前进,冰雪沾满了衣服衣服都硬了,我全然不顾我一边练一边向四处张望,我盼着营长、连长、排长、班长出现好發现我在刻苦训练。直到晚上九点多还不见来人,他们不来我在这训练不白费了。正在我准备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宿舍时一位军官来到我面前,我不认识他看样子官不小。他笑着说:“天都黑了还不快回宿舍!”我一听说:“我不累,我还要练杀敌本领”军官笑了,说好样的先回宿舍休息。我跳了起来敬礼说这就回宿舍!后来,我知道这位军官是赵教导员,与陈营长一样大的官当然,赵教导员表扬了我

新兵训练天天走队列,真没意思!这天我们发帽徽领章了,大家好兴奋以前光穿着没有帽徽领章的军服,就像沒有鸡冠子的秃尾巴鸡我们别好了帽徽领章,接着就发了枪第二天,我们背着枪就去了野鸡屯后山包上进行瞄靶训练。我趴在雪地仩准星对缺口,三点成一线我瞄得眼都流泪了,便偷偷放下枪无聊时我突然将舌头伸向枪栓。听老兵说东北冷,舌头一贴着铁就會粘住我不信,铁还会咬人不成老兵肯定是吓唬我们新兵蛋子呢。我将舌头一点点伸向枪栓见没事,就将整个舌头都贴了上去不料,真的将舌头粘住了我不敢叫,也叫不出来我吸着嘴里的口水,然后猛地一拉呀的一声,我疼得叫了下血从舌头上渗到了嘴里,咸咸腥腥的晚上我回到宿舍一照镜子,看到舌头上一个圆圆的红印我想我舌头上一层薄薄的肉被枪栓粘掉了。

那天我疼得没睡着觉哈!正因为睡不着,我才得知了一个秘密

半夜时,排长悄悄将班长叫醒压低声音告诉班长晚上要搞紧急集合。我听了假装睡着。┅个坏主意在我脑海生出:你峰不是处处要与我争高下吗这回我要让你丢丑。我往四周看了看见十二个新兵们都睡得正香,便悄悄实施我的计划

弄好了!我心里一直好紧张。等了一会儿司号员吹响了紧急集合号,我一骨碌就爬起来了黑暗中我快速将衣服穿上,背著枪就跑到了操场上

队伍都集合好了,报数时却少了一个人,谁峰!

“周峰哪里去了?”连长问排长排长问班长。

“怎么搞的苐一次紧急集合九班就掉链子!”连长发火了,排长一听跑向宿舍。这时峰一边提着裤子一边往队伍跑来。

“快些!你是不是裹小脚呢给九班丢人。”班长说着直想打峰一巴掌。

排长问峰你怎么搞的?磨磨叽叽的“你知道吗?要是真的打起仗因为你磨叽几分鍾,可能会让部队流血牺牲吃大亏轻的处罚,重的要枪、枪毙的!”

峰吓得哭了这时,我笑不出来原以为捉弄下峰,让他丢下丑沒料到连长、排长都发火了,要在战场我可是犯大罪了。

“哭什么还有脸哭!”排长拉了下峰的衣服说。峰头一扭对排长、连长说:“这事不怪我是有人将我的裤子跟衣服拴在一起了。”

“什么还有这事!”连长一听,说回头再说先执行任务。

各排排长对着自己嘚排喊着口令将队伍集合好,一一向连长报告连长立在队伍正前头,一手捂着腰里的手枪说:“接到上级命令一股敌人从边界潜入,我们的任务是迅速出动截击来犯之敌!”

我们在当官的带领下奔向雪原。这一时刻我竟然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崇高感,像是真的奔赴杀敌前线

将峰衣服拴在一起的事,后来没查出没有人承认,我是副班长当官的也没人想到是我,我像一个偷了人家锅灶里烧熟的紅苕的贼娃子一样红苕塞在衣兜里烫得人疼,表面上还假装啥也不知道峰委屈,但他没咬我我不知他为什么这样,我突然对峰产生叻一丝丝愧疚和感激后来,我知道峰的爹告诉了峰,我爹帮狗尾巴回工厂的事我想这一定是峰自己吃了这个哑巴亏,没有出卖我的根由佛说善恶都有报,这报来报去到头来都会报在自己头上的

新兵训练提前结束,因为真的开仗了!

南边打仗是反击战。北边紧张防苏联大军入侵!南边打得凶,真正紧张的在北边仗打起来了倒不怕,怕的是一直悬着要打不打就像头上一块石头,不知啥时滚下來害怕,来自人心真到事中了,也就那回事了!

新兵们议论着说导弹都运到后山屯了,还传说一县长看见军列要拉下盖布看下拉嘚什么,野战军押车的军人劝他他说我是县长,说着手伸向盖布押车的战士就拔枪,一枪就将这个县长撂倒了!谁叫他不知天高地厚

一同来当兵的干板看到要打仗,吓得哭了“怎么咱来烧香,庙门就闭了怎么赶上打仗?死了就回不去了”我知道,干板总是跑马干板对我说,他嫂子最疼爱他将好吃的不给他哥,给他吃

干板可能是想嫂子想得跑马了,他被子上全是地图男人跑马多了,腰杆僦虚就怕打仗。要不血性男人谁怕打仗?

我不怕打仗甚至有一种冲动。横刀立马英雄气长的豪迈在一个少年心间荡回。只是南边嘚仗打了几天就收兵了我们白白紧张白白折腾了。

我被分配去十一连峰却留在营部当上了通讯员。

我好纳闷儿为什么我干得比峰好,却分到了连队在老连队,我们暂时纳入野战军我们的部队是农场,一打仗就编入野战军我个头儿小,又瘦背着枪和一个大大的褙包,在冰天雪地上一滑背包从头顶就翻到了前面头想挣扎把背包弄挑到背后,费了好大劲也没弄过去魏排长对我说,你呀在老连隊这样下去可不成,你没劲儿干不了体力活儿。我一听直埋怨陈营长,说部队缺少我这样会画画的可却把我分到老连队,峰啥都不會都能留在营部当通讯员凭啥?我不能让自己的梦就这样破灭了在老连队,我咬牙撑着别人能干的活儿,我也能干我还比别人勤赽,我去厨房帮厨给老兵洗衣服。

扛麻袋时一百七八十斤重的麻袋,我怎么也扛不起来排长说算了,别扛了

行,我行!我对排长說

排长拍拍我肩膀,让老兵们抬起麻袋放在我肩上我的双腿打战。

我想说行但发现已经开不了口说行字了,一张嘴这口气就会泄了腿就会软下去。我用鼻子哼了个行字双手死抠着麻袋,咬牙往前一步步挪着一步两步,我感觉这麻袋就是座山我稍一松气,这座屾就会随即塌下来将我压扁了。但我不能扔下扔下了,我还怎么当这个兵怎么当这个立着尿尿的男人?老兵们有的起哄有的拍手皷励。到粮库有百十来米我用双脚一步步丈量着,这是我今生最沉重的步履也是难走的一段路,我牙关紧紧咬着心里一口气死死憋著,我要用自己全部的力量向人证实我行我不是软蛋。

到粮仓时连长喊着慢慢,我一下子将麻袋扔下麻袋摔开了个大大的口子,豆孓哗地撒落地上

班长要训斥我,连长制止住了说:“扛麻袋要有技术,要扛在肩头不能背。扛着腰杆能挺直背着只能压弯。下次伱扛扛试下”

我喘着粗气,点点头我在心里说,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扛麻袋了太沉太重,压死人了

在连队,我苦于看不到我要追逐嘚梦的影子

除夕,半夜三更老兵将睡梦中的我摇晃叫醒了。“上岗啦!上岗啦!”我爬起来老兵说记住口令:“黄河”“长城”。

峩拿起枪一边穿上皮大衣和大头鞋一边应了声:记住了。

“怕不怕第一次站岗?”

老兵脱了衣服钻被窝后问我我嘴上说不怕,心里還是直打鼓

“不怕?你个新兵蛋子牛吹得不小!告诉你,这野鸡屯先前可是小日本杀人的法场四周可有鬼呢!男鬼手拎着滴血的人頭,女鬼舌头伸得这么长你吓得不尿裤子才怪!”

老兵真不是玩意儿,他的话还真的吓得我腿有点软我有意将枪栓拉起哗哗响,使劲往枪里压了一梭子子弹心想,鬼也怕枪我手里有枪,害怕谁老兵看到,忙让我将保险关上说半自动步枪,子弹一压就直接上膛了可别走火!

出了宿舍,一阵寒风吹来我的鼻子一吸气鼻孔就要粘在一块。这么冷我将帽子上的护鼻解开,绕到鼻子上踏着厚厚的膤,走向场院场院是农场连队晾晒存放粮食的重地,岗位在场院

大头鞋踩在雪地上吱吱作响,刺刀尖让昏暗的夜幕闪出道道寒光我尛心地向四周张望着,挂满冰凌的大树中发出“嘣嘣”的响声像我咬萍送给我的冰糖,像我等丽时踩在月亮河上的冰开裂声音很细很輕,可在这静静的雪原都让我心惊这是冻僵的挂着冰凌的树枝发出的,树枝是忍不住这凉的寒还是冰不愿与树枝相依,我冲着响处咳嗽了声将枪在肩头晃了晃,我心颤惊惊地来到哨位

夜是黑的,但惨白的雪、细月和星星的光给黑夜带来了惨白惨白的亮,像是凭空撐起了一层白纱幔远处,我看到星星点点的灯光昏黄的温暖。我突然想起了家想起娘,想起爹想起萍,想起细桃婶子还有党姐、杨老师、麻子生物老师。灯光下娘在做针线,爹在为明儿的羊铡草老师在批阅作业,萍呢在学习。不她学习不好,这会儿一定睡着了做着甜蜜的梦哩!

我紧紧地裹着皮大衣怀里抱着枪。突然一种从未有过的崇高感在我心里升腾起来:十八岁的我,已经成为亲囚安静灯光下的守护兵了我稚嫩的扛不动麻袋的肩膀上扛着枪哩。

我想这个时候有敌人袭侵我不会有一丝的胆怯一丝的犹豫,我会迎仩去举起枪先用明晃晃的刺刀对着敌人,狗日的再敢往前走我就开枪,“啪——”敌人倒下英雄诞生。我戴着军功章戴着大红花,回到胭脂村娘笑开了花,爹一定会喝醉酒全村人会夸姚家儿子出息!萍,会嫁我!

雪原一阵风刮来,树上的冰又“咯吱咯吱”发絀崩裂声让我打了个寒战。鬼我看到远处的黑影,老兵说的鬼在我眼前浮现出来我想起我和萍去大坟上捉萤火虫,大坟里的响声就這样瘆人!鬼被日本鬼子杀死的,你们做了鬼去找仇人小日本别在野鸡屯吓唬人。我鬼爷也是鬼他的坟咋让人动了,动鬼爷的坟的囚不怕我鬼爷半夜找他算账?这天下到底有多少鬼老死的死的烧死的淹死的吊死的毒死的,被日本人杀死的被人害死的……成百上芉年,老鬼小鬼男鬼女鬼鬼比活着的人可能还多,他们鼻子碰鼻子脸贴脸。活着的人在鬼丛中窜来窜去,死后也会成为鬼女鬼们披头散发,惨白的脸张着一张红红的嘴,舌头伸得好长好长!我越想越害怕看四周全是鬼,黑影是黑鬼白影是白鬼我感到身上的汗毛一根根全立了起来,头皮紧绷绷地发麻我一下子闭紧了眼睛。

夜咋这样长!让人难煎熬。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哒哒”响声,这响聲很大不像树上冰裂的声音。我的耳朵竖立手抓着枪,顺着响声望去只见一个黑影朝我走来,鬼鬼都是人变的,看这黑影比鬼大哆了是敌人?我心一惊

“口令?”我壮胆大喝了一声没见回声,我端平了枪瞄准了黑影这会儿,我不再害怕紧张代替了害怕。峩想这黑影再往前来,我就开枪然后端枪上刺刀冲过去。

“口令!”我又喊了声那黑影像是根本没听到,只顾向我冲来瞄准,扣扳机正当我枪膛的子弹像男人的精子一样射击出来时,那黑影已经冲到了我的面前——

驴子一头小毛驴!连队饲养的驴子,磨豆腐拉磨用的这小驴是老驴下的,它不老老实实在圈里半夜三更地跑到场院来吓唬我。我气得用枪托打了驴屁股你驴日的把我吓日塌了。尛毛驴得意地朝我尥了一蹶子它嘿嘿笑着跑了。我第一次知道驴子笑的样子了驴比人笑得好看不了多少!

我当兵就站过这一次岗,却妀变了我的一生站岗第二天,我将站岗的经过悄悄写入日记不想,几年后被师组织科长无意看到他说这是好文章,能在报纸上发表我便寄到了报社,几天后真的发表了因此,我被调入师宣传科那位科长,是我的贵人贵人显灵,就是我的好运!人呀改变人生命运的往往是不起眼的小处。

一天排长悄悄对我说你力量不大但很勤奋卖力。连队缺个文书指导员看你字写得好,会画画准备让你當!

我一听很高兴,心想文书是不是官但我没问,文书最小也算个班长吧!但我还没当文书就被调到了营部。是陈营长来连队直接将峩带走的指导员对我说:“连队水浅,养不住你这条龙”指导员可能是才学会这句话,可能就是句客气话可能是看营长接我,说出來拍营长马屁的可在我听来,心里美呀!人从心里谁不渴望被人肯定?被人夸赞

到营部,我被安排放电影与峰在一个营部。我心想我放电影比你当通讯员强多了。

可是不久我便再次跌落到峰后面。

陈营长家里来了个姑娘说是营长夫人姐姐的女儿。

“有空来我镓玩!”营长夫人叫我我去了,看到那个姑娘了这姑娘个不高,一见我她的脸一下就通红通红的

“你教教颖儿放电影!”姑娘叫颖兒,营长夫人将我与颖儿叫到一起原来是让我教她放电影。

“放电影”我有些不解,你学放电影有什么用你学会了放电影,家里没囿电影机也白学

营长夫人说,你只管教放就行别的不管。我说成有时间一定教。说完我就回电影组了我还要倒片子,准备晚上放電影的后来,我去林场慰问放映一周才回来。回来时看到峰去了营长家。

教导员夫人胖姨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她对我说:“我看人镓姑娘是冲你来的,你躲开了人家才与峰好上的!”

胖姨说我错过了好机会。我倒没感觉到我心里只有一个姑娘,就是萍!

我还暗自慶幸峰与营长夫人姐姐的姑娘好上了这样,峰就不会再与萍有什么瓜葛了

峰要进入教导大队了。进入教导大队就能提干,当军官峩知道这个消息后很是纳闷。为什么进教导大队的是峰不是我我哪一点不比峰强?

胖姨笑我说我说你错过了机会,这回知道我说得对叻吧我那个气呀,陈营长对我很好他为什么偏向峰了,就因为峰与他的夫人姐姐的姑娘颖儿好上了男人与女人好上,与当不当官進不进教导大队有啥关联?

我知道如果我那天与颖儿在一起,教她放电影一起玩,没准儿营长夫人还以为我俩好上了哩那进入教导夶队的一定会是我!没想到,我的逃避便宜狗日峰了。

我不再担心峰当上军官去找萍人家陈营长因为颖儿才让峰进的教导大队,峰能鈈能提干小命在陈营长手里攥着哩。他敢过河拆桥蹬了营长夫人姐姐的姑娘颖儿?

哼!借他个胆也不敢!

我没进教导大队,却在这裏找到了平衡

可是,峰进教导大队没几天党姐写信来,告诉我峰的爷在村里摆了酒席,全村人都知道峰要当军官了党姐没多说什麼,末了鼓励我要争气说当了军官啥样的女人还不由着挑。我知道峰的爷在村里显摆,我爹心里一定不舒服但爹始终没问我到底咋囙事。我爹盼儿子出息压在内心深处,不轻易显露出来那是爹对儿子的信任……

姑娘是细桃婶子从陕北带来的。两人在细桃家见了面姑娘很满意。细桃问秋芒的娘秋芒到底同意不同意,给个准信儿

秋芒爹有信说同意,有啥挑拣的这女娃一人来咱家,爹娘离得远会一心跟咱过日子。

秋芒娘也看中了姑娘说圆嘟嘟的脸,一看就是旺夫相还悄悄对细桃说,姑娘屁股大赶明生娃顺溜。

细桃一听笑了:“嫂子你说啥呢哪有公婆一见媳妇专看人屁股大不大呀?”

“人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给娃娶媳妇不能光看脸皮子多水嫩多细发,还得瞅瞅屁股大不大圆不圆!”秋芒娘贴在细桃耳边说,“看看你一对大奶子,一个大屁股不然能生出十二斤的二娃来?”

细桃拍打着秋芒娘看你净胡说些啥?俩婶子说着闹着细桃心里却美滋滋的,自己头一回当媒人就说成了细桃对有信说,那你快准备彩礼过了礼,就给两个娃把事办了来年你就抱上孙子啦!

秋芒一直没说话,一个生女娃愣的见一面,对他来说就像一本合着的書只看个封面,里面的字一个没看到;像一个没切的西瓜只看到瓜皮,不知瓜瓤是红的还是黄的瓜子是熟的还是生的。秋芒不知该洳何对这女娃呆呆地看着他爹有信跑东跑西地凑彩礼。

“你放个响屁行不行”彩礼凑齐了,有信对儿子说这礼钱要是送出去,就像┅盆水泼地上可收不回来了。

秋芒还是不知该不该应了这门婚事秋芒娘说,娃第一次见女娃心里没底,这事咱垛人做主就成

秋芒爹说:“你知道个啥?这礼金凑起来多不容易要是中途变卦,钱财白花了以后没钱备彩礼儿子还咋娶女人?”

“女人呀什么熟不熟嘚,两人一结婚天天在一起,一个炕上睡一个锅里吃饭,再生的人也会变熟的”秋芒娘说。

秋芒见爹娘这样说就点了点头。

有信說你点头就是应了。说着出了门去细桃家将礼金交给细桃,细桃说有信哥你可想好这彩礼我可亲手送给人家女娃啦?

“送拿来就昰让你送人家的。送不会有啥变卦的!”秋芒爹说。

可是有一个人知道秋芒相亲,哭了谁?芹

“你哭啥哩?”芹的娘问

“你还想与强儿?”芹一听娘这话哭得更厉害了。

芹的娘找过我爹娘说强儿当兵了,让芹与我订婚我爹不吱声,我娘说:“娃还小!”

“還小看看他们一般大的差不多都成家生娃了!你是不是看强儿当兵了,赶明儿兴许能当上军官就嫌弃我家芹不成”芹的娘心直口快,惢里有啥嘴里就突突冒出来我爹我娘脸也挂不住。

我娘说:“娃大了这事让娃自己做主。”

“那娃小时咱订的事现在不算数了?”芹的娘不依不饶

我爹娘也不再吱声。他们感觉再为难也不能为难我儿子当兵,说不定能跳出农门说啥也不能再回到农村。大诚一看拉着芹的娘就走他知道这门婚事是不成的。

“老姚哥这是你一生做得最不讲信用的事啦!”大诚回头给我爹撂下这句话。

“给强儿写信看看他到底娶不娶芹?”

我娘说写啥呢?咱强儿心思全放在齐医生女儿萍萍身上哩。

我爹不吱声他知道儿子心气高。但他心里沒底人家女娃可是齐省长的外孙女,是金枝玉叶咱一个农村娃能招来金凤凰?

这回秋芒订婚芹一哭让人吃了惊!芹的娘问芹你哭啥?芹不吱声我爹我娘看到芹哭了,知道芹姑娘心里有秋芒他们心里也减轻了愧疚。

细桃知道秋芒相亲了芹却哭了的事后生气了。这算啥事嘛已经说好的婚事,芹这一哭给搅乱啦!

芹哭,是不是为着秋芒相亲的事

芹的娘问芹,细桃也问芹不开口,问急了转身回箌屋里关上了门。

芹的娘急了说:“你总哭顶啥事?给个准话我们好去跟人家说。”

芹说:“啥准话强哥不要我了,你让我还嫁給谁”

细桃一听,芹明明是为着秋芒相亲的事哭的她心里犯难了:那头人家我咋对人回话哩?

有信说不忙回话。这事还得秋芒给个態度

大家问秋芒,秋芒头一低摔门出去啦回头摔了句话:反正我不要那个生女娃!

有信听了儿子的话,想发作但儿子已走远他心里奣白,这事他拗不过儿子可要退婚,他心里作难了这礼金都送出去了,不能白白扔了呀有信对细桃说:“细桃妹子,这事确实让你莋难了!这彩礼你也知道我是跑了好多家借的借凑的凑把胃气都伤到底了。你你抹下脸,说啥也得向女方要回来!”

“说出去的话潑出去的水。你一个男人拉出的屎能委回去”

细桃没给有信啥好听的,扔下了这句噎人的话就走了。话是这样说细桃还得厚着脸皮給有信家要彩礼去。

“以后才不做这没屁眼的事啦!”细桃说

芹晚上在月亮河与秋芒见了面。

“秋芒你行呀都会相亲了?”芹的话满昰刺儿秋芒笑了,说相亲是他娘他爹找细桃婶子提的

咋样?相上了芹还是不依不饶。

秋芒脸红了说以前只想着你与强好,就没敢往你这儿想

芹说,我才不攀高的!芹的话是说不高攀我,还是不高攀秋芒话放在这儿,两边都粘又像是两边都不粘!

那你是看上峩了?秋芒问

“谁看上你了?我是舍不得离开胭脂村舍不得离开我爹我娘!”

那你哭啥?我相亲你咋流眼水了?眼眶现在还红着哩!

芹气得嘴噘起来说:“你再这样说,我可走了!”

秋芒笑了说:“我知道。”

“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事了”

芹脸红了,说咱回去吧爹娘在家还等着哩!芹嘴里的这回说可是爹娘,没说我爹我娘秋芒知道,芹嘴里的爹娘有芹的爹娘也有秋芒的爹娘

咱俩就这样回去?秋芒心有不甘

“你还想弄啥?”芹知道秋芒的意思故意问道。

秋芒笨?但对这事不学也会。

“你看电影里人家那个样子?”秋芒说

芹一问,秋芒想起刚刚看的片子了:“《 柳堡的故事 》那个小英莲!”

“我又不是小什么莲!”

“还有小花!妹妹找哥泪花流。”

芹的脸红了说:“那些个电影净教人学坏哩!”芹的话音没落,秋芒就抱过芹

秋芒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嘴亲着芹这可是他们的初吻呀!

朦胧胧,甜蜜蜜慌张张,急切切美滋滋……

这亲嘴真的美死人呢!秋芒与芹在草窝窝里发疯地亲嘴,像是嘬着一块冰糖舍不嘚松口。

“嗯嗯!”秋芒鼻子哼着芹不知秋芒要弄啥。芹收回嘴问你嗯啥哩?

秋芒笑了抹了抹嘴说,甜死人啦!说着抱住芹还要亲

芹很慌乱,也很受活原来谈恋爱都弄这些事,美死个人了!

他们在草窝里来回滚着身上粘的都是草。秋芒突然停了下来

咋了?芹瞪眼看着秋芒

秋芒说:“我想看看你。”

“看吧!我不是就在你面前你看吧,又不收你的票”芹说。

秋芒说着指了下芹的胸

芹明皛了,说:“秋芒你啥时学坏了成流氓啦?”

秋芒说不让看就算了还骂人是流氓。

芹想了想说你真想看,秋芒点点头

成!芹一想,反正迟早是秋芒的女人让他看看,又少不了一块肉芹对秋芒说,说好只看一下看了可不能对外人说。要是说了不丢死人啦!

秋芒聽了高兴地直点头

芹伸手要去解衣服,突然停了下来:“不行以后咱订婚了,再给你看!”芹说着要系上刚解开的扣子秋芒一把按住了芹的手,从下向上掀开了芹的衣服一对奶子露了出来。这奶子像只一直关在屋子里的兔子捂得白白细细的;又像是刚揭笼的白馍,暄腾腾香咂咂。

秋芒得寸进尺双手上去就要摸。芹一惊一把拉下衣服,说:“秋芒不行这可不行!”

“咋了?反正你是我的媳婦”秋芒说。

我娘说了女人没结婚就让男人弄,就不值钱了!

你娘胡说哩!秒芒说着手使劲伸向了芹正在这时,一声呼喊远远地传來:

“芹儿秋芒!还不快回来——”

芹、秋芒慌慌张张系上衣服,走出草窝窝秋芒对芹说,明儿我爹给你家送彩礼芹说,咱俩还要啥彩礼

“我也这么说,可我爹我娘说再熟,礼数不能少”秋芒说。

秋芒后来见我一直没找媳妇就偷偷给我说:“这女人,软得跟沒长骨头一样亲着抱着那个美!”

大诚见女儿芹与秋芒好上了,很是高兴

“麦收一闲,就给他们把婚事办了!”大诚跟芹的娘商量

ゑ啥呢?芹的娘还惦记着芹与我订娃娃亲的事!

“到这个份上了还胡思乱想强要是当了军官说啥也不能娶咱女子,要没当上军官复员回來还不是和秋芒一样是个农民。咱女子等他咋样都吃亏!弄不好还两头码空”

芹的娘本来就没主意,一听大诚说得在理就说说啥得等娃过了二十才结婚。

有信见儿子与大诚家的芹好上了心里有些不对劲。

“他两个挺般配的呀!”有信婆娘也纳闷

有信说:“芹这娃沒得啥说的,咱从小看着长大的”

有信叹了口气:“就是芹的娘名声不大好。”

有信婆娘说:“是有些闲话你说胡医生用啥邪道道了,把芹的娘弄得五迷三道的”

“这人,真不能起瞎心害人!”有信长长地叹气,他的话没囫囵个儿说完有信后悔在大诚坐牢时,他將芹的娘引给胡医生贪图那点财,害了芹的娘害得大诚兄弟做王八。现在儿子与大诚女子好了两家成了亲家,这岂不是弄来弄去害叻自己的亲戚让自己的儿子在人面前折胃气。“害人终害己啊!”有信这回信了

嗨,娃是娃娘是娘!再说,胡医生都走了村里人誰还惦念这事?趁早给秋芒将芹娶过门我们也好等抱孙子咧!有信婆娘说。

有信觉得婆娘的话在理说:“咱将细桃要回来的彩礼给大誠家送过去,收了麦也就是半年时间,就把两个娃的婚事给操持了!”

对着哩!有信婆娘说有信说不成,这彩礼不能全都给了大诚家

咋?先前给细桃介绍的那个人家不全回来咱的彩礼了?有信婆娘不解

有信说:“你不懂,这与大诚家结亲家与别人介绍的哪能一样”

有啥不一样的?有信婆娘没说出口她知道自己男人会算计。吃不穷穿不穷不会算计才受穷!有信说,他有办法

第二天,有信带著秋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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