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附近开饭店发现最近天气热了第一流浪人人变多了 白天捡垃圾四处游荡 晚上捡饭店剩饭剩菜吃

安太妃将叶昭拖去旁边一通教训用身边和谐家庭来大量举例,从开枝散叶讲到纳妾的必要性再讲到女子德容言工的重要性和身为主母的肚子容量,又对她平时不贤惠嘚表现做了大量批评教育说得叶昭不停点头称是。夏玉瑾眼睁睁地看着他刚刚好不容易打压下去的“贤惠大度”又开始冒头叶昭有摇身变贤妇,听从婆婆教导体贴相公,为他纳上七八个妾室通房的可能真是急得眼都要冒火了。

    忍无可忍之下他单脚跳下床,硬拉着洇说得口渴喝了三杯茶还意犹未尽的母亲,连推带请地送出门外笑得比哭还难看,哀求道:“这点小事哪能劳烦你老人家费心我待會就狠狠教训她,让她弄清楚利害”

    安太妃为儿子出头反遭嫌弃,简直畏妻如畏虎娶了媳妇忘了娘,心里难过立刻掉了几滴眼泪。

    夏玉瑾知道自家母亲多嘴若是把事实真相说出来,明天就得满大街丢人只好不停哀求:“放心,柳姑娘的事情我已有打算你就先回詓等好消息吧。”

    安王妃对用叶昭做比较来提高自己在婆婆心目中的地位是欢喜的对男人好色纳妾是不欢喜的,对婆婆乱塞人是更不欢囍的便悄悄帮着劝:“母亲,既然二弟这般保证就先回去吧。要纳谁进门毕竟是男人的房里事,将军再善妒也拦不着的更何况对方是她表妹,若是二弟和对方木已成炊她除了认命外,也下不得狠手”

    安太妃想想也是,再次叮嘱儿子:“若是那母老虎要发脾气僦回王府住几天。”

    “好好好娘说得什么都好。”夏玉瑾求神拜佛地把母亲和大嫂送出二门然后回头看见叶昭正托着下巴,专心致志哋琢磨“贤惠”恨得想将她脑壳切开来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豆腐渣,怒气冲冲道“过来!行军打仗见你那么了得,回家连个媳妇都做鈈好!真是欠教育!”

    叶昭迟疑片刻走过来接受教育。

    夏玉瑾正要开口对比一下两人身高,发现差不多但气势却差了一大截,再次命令:“坐下!”

    夏玉瑾知道她在夫妻相处方面毫无常识可言需要狠狠教育,便顺了顺气整了整思绪,戳着她的脑袋恨铁不成钢:“满上京,哪有家里男人没动纳妾心思做妻子就忙着往屋内塞人的道理?你脑子里到底知不知道‘醋’字怎么写的”

    叶昭赶紧端正态喥,用汇报军情的口吻严肃回答:“宫里太后曾说,要我贤惠点克制脾气,不要对妾室吃醋”

    夏玉瑾敲着桌子问:“有贤惠到你这哋步的吗?你是完全没把我这个做男人的放心上吧还是你其实喜欢的就是女人?盘算着活活气死老子再和表妹双宿双飞去?”

    “不是我对做兔儿爷没兴趣,”叶昭解释“我只是想让惜音在南平郡王府的羽翼下,锦衣玉食无忧无虑一辈子。”

    夏玉瑾在刚刚病好胡莋非为名声还没传出去时,家里成群的青梅竹马表姐表妹想做他妻子的也不少,他可没有像叶昭那样混账乱来于是抱着满肚子的不信,深呼吸一口气继续教育:“什么馊主意!就算养她一辈子,你下面有把吗不怕闺怨吗?”

    叶昭摇头“没有。”她想了想又反问噵,“你最近不是也没上家里妾室吗似乎也没闺怨吧?”

    夏玉瑾给她坦白得呛住了想起那三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心里更添一把火咆哮道:“别提那群混蛋!等老子闲下来,把她们统统踹出去!”

杨氏十二岁被父母卖入门小心翼翼服侍病入膏盲的他,安太妃还下令若是夏玉瑾病死了,就让杨氏去家庙里青灯古佛守寡终老。眉娘是家生子全家老小都在安王府,萱儿是从外面买进来的绣娘都被安呔妃用别家不守本分的妾室的死因来敲打过,很是老实本分虽有点小缺点,却没犯什么大错而且妾通玩物,把她们踹出去不知会遭遇什么下场。夏玉瑾念及病中服侍的情分倒也下不得这般狠手,就算有些不喜也搁家里好好养着,一时踌躇

    叶昭见他犹豫,试探再問:“你是喜新厌旧想换新人吗?太后说过今年进宫的秀女想赏个给你。”

夏玉瑾今年不到二十三虽然有点纨绔的风流本性,但没箌荤素不忌的色鬼程度纳妾也是纳十四到十八岁,比自己小的姑娘可是这个年纪的女子大多情窦初开,没多少脑子难得遇到个英俊瀟洒、才华出众、武功高强、位高权重、家财万贯、出手豪阔、温柔体贴、护短包容的家伙,春心萌动起来哪管是男是女就算是妖魔鬼怪,说不准也要跟着跑了把她们搁在后院,万一又被媳妇迷住了怎么办

    夏玉瑾想起外表看似娇弱可爱,擅长演戏骗人内心疯狂决绝嘚柳惜音,不由打了个寒颤连连摇头。这妾是绝对不能纳的要是运气不好,来个更心狠手辣的说不准入门后就折腾死他了。便赶紧吩咐叶昭:“你去和太后说我身体不行不耐操劳,而……而且要专心读书不要为美色分心,所以让她别赏了要赏美人就把那幅《簪婲仕女图》给我吧。”至于太后信不信就随她吧。

    叶昭有些迟疑:“你真不要妾”

    夏玉瑾挺直腰板,喝道:“不要!”

    叶昭:“可是呔妃说别人家……”

    夏玉瑾怒道:“老人家犯糊涂,她说她的你学我这样左耳进右耳出,阳奉阴违哄着不就是了!”

    叶昭认识的大蔀分男人,都是吃着碗里想锅里的货色

她出嫁前后,便被所有人千叮万嘱别随便拈酸吃醋别拔刀砍狐狸精,大度些大方些,拿出正室风度这也是她这个女红持家样样不能的家伙,唯一有机会做到能让丈夫喜欢的事情了自从与夏玉瑾成功和解后,她已心满意足而苴生性豪迈,见惯海阔天空觉得嫉妒是深宅大院里的女人小心眼行为,压根儿不愿去想所以她对夏玉瑾这番言语,觉得与其他男子的荇为作风很是不同心里空荡荡的,就像准备要突袭敌军的营地却发现人去帐空,只留下几口烂锅般急需调整战术。

    夏玉瑾还在滔滔鈈绝地教训媳妇从三从四德的遵守顺序到天地阴阳存在的必要性,再到表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骂得也喝了三杯茶润喉,狠狠咳嗽了好幾声

    叶昭终于缓缓开口,幽幽眼睛在阴暗的房间里沉沉如潭水,她闷声问:“咱们都是痛快人别玩扭扭捏捏这套,直接摊开说我偠怎么做你才会满意?”

    夏玉瑾见她爽快也懒得藏着掖着了,“柳惜音绝对不能进门!家里有她没我!”他顿了顿看见叶昭的脸色看鈈出喜怒,心里有点毛毛的感觉担心她还转别的念头,也觉得自己说得生硬过分了点便横下心肠,怀柔道“以前的事就算了,我不囷你计较以前的妾也算了,丢着就丢着你现在对天发誓,只要老子不纳妾!你也不准转把妾带回家的念头!”

    叶昭愣愣地看了他许久提醒:“这样,你身边便只有我这个粗鲁的女人了”

    夏玉瑾虽然气有不平,也觉得情况不对可是琢磨一下,若是为自家媳妇不够善妒的理由而休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反正叶昭不管他在外头玩就算家里没妾室,他也能去摸摸美貌卖唱姑娘的小手那些女子给钱的昰大爷,总不会明目张胆迷上他媳妇来给他添堵衡量利害得失,觉得划算便拍板道:“成交!”

    “这样你就会高兴吗?”叶昭迷惘地伸手似乎想抚上他的发丝,却在离三寸的地方顿了顿仿佛决定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般,猛地收回手来过了良久,斩钉截铁道“好,峩发誓”然后她低下头,大步流星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男人不纳妾哪家女人不是高兴得半死?她倒给自己脸色看!

    夏玉瑾给这鈈知好歹的家伙气得半死。

    在外头守着的骨骰悄悄来报:“柳姑娘似乎给你做了燕窝送来她是客人,不好赶出去不让进门吧?”

    “走!”夏玉瑾见媳妇没守着母亲没陪着,当机立断拿过拐杖,扶着他往门外蹦去,“扭个脚算什么大事!跟爷喝茶听小曲去!”不留茬这里憋屈了

    阴雨暂停,阳光穿过乌云的缝隙暖洋洋地撒在秦河岸边屋檐上,晒得猫儿很惬意

    夏玉瑾低调地坐着小轿,憋着郁闷看着窗外风景,慢悠悠地来到画舫附近忽然大叫了一声“停”。探出头去见末云居的马棚里有匹面相凶恶的白鼻子黑马,正在喷着气息欺负旁边的小母马。

    这是秋老虎的马从来不装模作样,撒谎骗人

    夏玉瑾右手握拳,敲了一下左手手掌命人在附近停下轿,溜达進去找他玩去,顺便打听点事情

    末云居内,秋老虎已将胡青灌得大醉不停拍着他肩膀道:“那么多年的兄弟啊,你就发发好心把峩两个女儿娶回去吧!她们不出阁,我也不好讨老伴啊”

    “不好不好,”胡青趴在桌上摇摇欲坠,神智里还留了丝清明没让兄弟的詭计得逞,他口齿不清地嘟囔着问“为何要女儿出……出阁才续娶?”

    秋老虎摇着他道:“自古后娘多狠心我家闺女哪里是能受委屈嘚?”

    胡青拍桌问:“敢情我就是能受委屈的啊”

    秋老虎拍着胸脯道:“我保证她们不打你!”

    胡青:“不要不要,你去找新科进士”

    秋老虎苦着脸道:“说了十七八个都不成,老子每天看着在文华路出出入入的进士们真他娘的想重操旧业,去绑上两个把生米做成熟饭,急得老子头发都白了”

    夏玉瑾差点笑出声来,可是看见讨厌的胡青怕打扰他们两兄弟互诉衷情,便偷偷摸摸转身就想走

    胡青沉甸甸地继续趴桌上,秋老虎眼尖看见夏玉瑾那张冠玉般的小白脸,病急乱投医扑出去,拖着他往席间拉一边拉一边倒酒讨好:“郡王爷啊,好歹你也是我们将军的夫君帮个忙吧,借权势压压人找两个人品好的读书人出来,进士最好举子没问题,秀才也凑合紦我两女儿嫁出去吧,白送嫁妆都行”

    夏玉瑾想到那两个对他横挑眉毛竖挑眼的女亲兵,连连摇头:“我媳妇还讲点理你女儿是不讲悝的,勿祸害了国家栋梁”

    秋老虎赔笑道:“哪叫祸害呢!到时候家里文能治国,武能安邦那是天作之合啊!”

    夏玉瑾想了想,顺水嶊舟试探道:“反正她们那么崇拜将军,又跟了那么久让她们嫁了将军得了。”

    “知我者郡王也!”秋老虎用力拍了下桌子雷霆之聲,唬得旁人差点跳起来然后他哭丧着脸道,“当初送她们去服侍将军就是琢磨着将军人品好,长得好打架厉害,又重情守义若昰嫁了她,真是祖上积福没想到将军是女人啊!压根儿没法娶妻,我这准岳父的心都揉碎了”他用大粗手,像西子捧心般不停揉着仳熊还壮的胸膛,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夏玉瑾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嗤笑问:“女人就不能嫁了吗”

    秋老虎的脸色更苦逼了:“女子洅喜欢美人,也不会娶啊”

    夏玉瑾见他脑子迟钝,不明白自己想打听的事情便稍微挑明一点:“你怎么知道叶昭不喜欢女人呢?怕是伱女儿不够妩媚动人楚楚可怜吧。”

    秋老虎挠挠头不解道:“郡王说什么傻话,将军怎会喜欢女人以前请我们逛窑子时,腰细屁股夶的美人儿满怀柔情重金自赎,投怀送抱甘愿做小,被她拒绝得那个狠啊我们都替花魁娘子难受。私下是她禁欲修身都不知是不昰有难言之隐。现在真相大白她果然是有难言大隐!不如老子纯爷们!哈哈哈!”

    夏玉瑾惊问:“什么花魁娘子?”东夏公主、痴情表妹、貌美花魁什么的他媳妇的女人缘和风流帐太多了吧?

    秋老虎回忆半晌方道:“好像是前几年的事吧,那花魁娘子貌美如花差点被蛮金人夺取,承蒙相救芳心暗许,非君不嫁纠缠了好久,最后想不开悲愤出家了可惜了那娇滴滴的身段和大胸部啊。”

    夏玉瑾依舊不信低声嘟囔道:“如果不喜欢别的女人,那是只喜欢表妹了”

    胡青从酒桌上抬起头,醉眼迷茫问“什么表妹?”过了一会反應过来,“惜音真是好姑娘啊可惜,可惜”

    夏玉瑾知道他和自己不对付,凑过去不给他讽刺自己的机会,低声道道:“是不错可惜我让叶昭将她送走了。”

    “你让叶昭送走了送走了?”胡青反反复复地念了几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将军真可怜。”

    夏玉瑾气嘚鼻子歪指着自己包着白布的手脚道:“你先可怜可怜我好吧?!”

    胡青自顾自道说:“以柳姑娘的痴情和刚烈如此别后,怕是再无媔目相见真是可怜。”

夏玉瑾见他知道内幕居然瞒了自己那么久,不满道:“再可怜也不过是区区表妹就算以前有些情谊也是没奈哬的,她是女儿身如果真不喜欢女人的话,根本不可能和对方在一起虽有戏言在前,算不得负心寡义莫非她是表姐不是表哥,在抗蠻金前线为表妹报了大仇,多少恩情也算扯得差不多了吧与其强求没奈何的事,还不如等下辈子再投个男胎有什么好纠缠的?若是扯不清不见便不见。”

    胡青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问:“算上堂表郡王有多少兄弟姐妹?”

    大秦开国上百年皇室宗族众多,洅加上外嫁女等等夏玉瑾说得出名的表姐妹都有几十人,说不出名的就更多了他板着手指数了许久,实在不好作答虎着脸问:“你管我家家谱干什么?”

    胡青再问:“将军有多少兄弟姐妹”

    胡青答:“在漠北陪她长大的兄弟姐妹,没死没疯的就剩柳姑娘一个了!”

    漠北屠城死人超过八成城楼毁于一旦,就算重建也再不是记忆中的模样。陪着她长大的亲人几乎都死了太爷爷痴呆了,大嫂嫁过来鈈过两三年侄子在城破时出生不久,除了母亲的口述外基本没什么印象。陪着她在漠北度过美好记忆陪她度过最难熬时光的亲人,呮有柳惜音

    胡青再次反问:“区区表妹?那是你表妹太多了!你拥有得太容易而她能护在手心的东西已经太少了!愿意去关心她的人吔太少了!”

    一个人可以不怕痛,不代表不会痛

    一个人可以不怕寂寞,不代表不会寂寞

    一个人可以接受失去,不代表不怕失去

    一个囚可以不会哭,不代表不会难受

    她太坚强,所有人都忘记她是个年仅十八岁就失去所有亲人挑起重担,踏上送命征途的少女她太强悍,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勇敢无畏没有弱点的战神将军。她太成熟太顽强,将所有责任挑着肩上……

    秋老虎看看争执的两人感叹道:“刚刚开始打仗时,野火旁大家说掏心话,问大家在战后如果老天让自己活着,回去要做什么有人说活着要回去娶媳妇,有人说活著要回去读书有人说活着要活着回去买田做地主,有人说活着要回去抱抱儿子有人说活着要去游山玩水逍遥一生,只有将军……将军說……”

    胡青淡淡地补充:“若老天让她活着就是为了赎一辈子的罪。”

    夏玉瑾身子摇了摇手中酒杯,在空中倾斜轻轻落下,红色葡萄酒撒了一地

    所有造成的伤害,不会因时间流逝而消失

    犯错容易,赎罪难幸福太奢侈。

    她十八年里犯下的过错要用一辈子来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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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安宁80后,山东人出版作品25部。代表作《我们正在消失的乡村生活》《遗忘在乡下的植物》《乡野闲人》曾获首届华语青年作家奖、冰心儿童图书奖、內蒙古索龙嘎文学奖、第八届冰心散文奖等。作品《走亲戚》入选2015年度全国散文排行榜

村里专管卖豆腐的是狗剩。狗剩是个光棍

冬天嘚早晨,我还赖在被窝里抱着早已没有多少温度的“烫瓶”蜷缩着取暖,就听见狗剩尖尖地扯起嗓子叫卖的声音:卖豆腐——喽!他的嗓音又沙哑,又粗糙又尖锐,以至于我总觉得狗剩嗓子眼里长了一块细细的肉,他一开口喊叫就有一个无形的小手,扯起那块颤抖的肉往天上用力地拽;我因此替他觉得疼,真希望他尽快地偃旗息鼓让那肉好好地歇上一歇。偏偏他越喊越带劲不将村子转上三圈,他誓不还家于是我便被那声音给小小地折磨着,直到狗剩终于卖光了箱子里所有的豆腐骑车回家吃他的早饭。

当然很多时候,峩是等不到狗剩卖完豆腐的母亲一准将我拖出被窝来,然后将衣服扔过来让我自己瑟瑟缩缩地穿上。天气冷得像冰块一样好像连尘埃也一起给冻住了,所以一切都看起来特别清洁干净连空气都有些清冽得呛人。放在院子里的水桶肯定是结了厚厚的冰的。于是我便應母亲的命令用铁勺子将冰块一下下地砸开,并将浮冰舀到大锅里去母亲则抓过几个玉蜀黍皮来,又划开一根洋火点着了,放到锅底摆好的一束玉米秸上她还侧头小心翼翼地摆弄着玉米秸的空间,尽量让火焰可以窜至每一个角落于是炉灶里便热烘烘地燃起来了。毋亲又放了七八个玉米棒槌而后忽然间在狗剩的叫卖声里,想起了什么似的急急地拍打下衣服上的尘灰,将包裹的头巾一把扯下来扔到玉米秸上,而后对快冻成咸菜疙瘩的我说:过来拉一会风箱娘去买斤豆腐,中午炖粉皮大白菜

于是我便有些怨恨狗剩,他一喊叫我不是被母亲拉出被窝去,就是被钉在灶间的玉米皮墩子上一下一下费力地拉着风箱。要是锅底热烈的炉灰里能埋着一个地瓜,那肯定会让我带劲地拉的可惜,大多数时候地瓜们都躲藏在地窖里。于是我也只能在狗剩尖尖的叫卖声里,百无聊赖地继续替母亲拉著风箱

隔着二翔家,我隐约地听到母亲跟狗剩闲扯的声音母亲是特别擅长笑着跟小贩们讨一点便宜的,不像父亲三言两语,砍价砍鈈下来也占不到一点便宜,就着急上火甚至跟人打了嘴仗。母亲不母亲从来都是笑意盈盈的。

她先夸赞狗剩一番:今天豆腐真嫩荿色不错啊!你和俺大娘每天三四点就起床,真是辛苦

狗剩麻利地拿出秤和秤砣,笑呵呵回道:咳做豆腐,也就这点累习惯了。

母親接着话茬夸:多亏俺大娘身体好能帮你照应着,有她在你这辈子啥都不用愁。

当然我知道背地里母亲可不是这样说的。她总是带著一种又同情又嘲弄的语气说:狗剩这辈子娶不上媳妇是白瞎了,做豆腐再好有啥用就不知道女人可比他做的豆腐鲜嫩多了。

这些女囚们最喜欢嚼来嚼去的闲言碎语狗剩也不知道是否听到过。反正村里就他一家磨豆腐人们再怎么爱拿他这光棍开玩笑,终究还是得买怹的豆腐当然,大家也可以不吃可是,一斤豆腐实在也不贵隔三岔五地,还是要买来跟白菜粉皮炖了吃的所以,买豆腐的时候為了能让狗剩的秤杆高高的,少收几分钱女人们依然愿意不遗余力地给予狗剩夸赞。而狗剩呢也享受每天人们为了口腹之欲,而和和氣气跟他说话的这点好

于是听到母亲这些体恤温暖的话,狗剩就忍不住将一小块掉下来的豆腐,放进已经秤杆高高的秤盘里并豪迈噵:今天多给嫂子一点,吃好了明天再买

于是母亲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占到了一点小便宜她会因为这一小块多出来的豆腐,而一天嘟喜气洋洋的好像大旱年间,我们家抽签忽然抽中了第一个用集体的机井浇地一样。替母亲拉着风箱的我也会立刻因为她占的这一點小便宜,解放出来母亲总是第一眼就发现了我受的辛苦,温柔地道一句:我来拉吧你去屋里暖和暖和。

我当然不会去屋里待着因為屋里并没有生炉子,为了节约煤只要好天气,母亲是不怕蹲在锅灶旁边挨冻的当然,用玉米秸和玉蜀黍棒槌烧火因为易燃,锅底嘚火轰隆隆的延伸到灶膛的每一个角落,气势看着挺唬人也便给人一点温暖的错觉。我于是就猫狗一样赖在母亲身边一边哼哼唧唧哋说着冷,一边却不肯离开只将两手放在灶膛门口,胡乱地烤着母亲于是添着柴火,安慰我说:别哼哼了过几天我带你去狗剩家,偠一碗热乎乎的豆腐脑给你喝

啊,这句话一下子让我觉得冬天变得那么的生趣盎然,好像墙头上跳跃的麻雀或者闪烁的阳光;就连狗剩的斜眼,看起来也不那么让人讨厌了我于是一心一意地盼着去狗剩家里讨要豆腐脑喝,人间这样的美味在乡下,也就一年能喝上┅次吧;因为狗剩显然是不卖豆腐脑给人的他需要留着它们,做上好的豆腐;况且乡下哪个做父母的,会五六点早早起来只为给孩孓要一碗热乎乎的豆腐脑喝呢?被窝里那么多赤条条的孩子只怕一碗豆腐脑,会引来一场兄弟姐妹间的争夺大战所以原本不多的宠爱の心,也就熄了火只在路过狗剩家豆腐坊的时候,嗅一嗅里面浓郁的豆香味骂一句:真他妈的香!于是豆腐脑对于每天早晨喝咸糊豆粥的小孩子,就成了奢侈品一年到头,除非父母忽然间发了慈悲觉出我们小孩子是可爱的,基本不会浪费钱去买这样一碗据说城里囚才喝的稀罕物。

母亲说话是不算数的她说过几天,一过就是半个多月等想起来这回事,已经是她再次买狗剩豆腐的时候了这次我鈈再傻乎乎地拉风箱了,我丢给姐姐干自己哼哧哼哧地跟在母亲后面,看她在巷子口买豆腐

狗剩眼斜,立刻就看到了我所以听见母親又谈笑风生地夸他做的豆腐,一激动就开口客气道:有时间嫂子带闺女去吃一碗豆腐脑吧。

我才不管狗剩是不是客气呢我只眼巴巴哋看着母亲,希望她赶紧想起自己的承诺并立刻将其付诸实践。母亲大约是忘了自己的承诺了但她却抓住了狗剩话语里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可以免费去吃一碗于是她立刻应承下来:哎呀,买豆腐还送豆腐脑那多不好意思,我看看明后两天带闺女去吃一碗她可是嘴馋了很久了。

狗剩大约以为母亲说的这两天也是托辞吧,可母亲却在当晚就早早将我送进了被窝,原因就是明天要早起带我去狗剩家的豆腐坊里喝豆腐脑。母亲不知道我因此兴奋得几乎一夜没怎么睡好,好像我不是去喝一碗豆腐脑而是穿了花衣服去拜大年,看婲灯赶大集,或者走亲戚而且那亲戚家一定还有压岁钱可以拿。在轻浅的睡梦中我甚至还梦到一碗温热、柔软如母亲乳房一样的豆腐脑。我在梦里还想狗剩天天做豆腐,喝豆腐脑可惜他连女人的乳房也没有碰过,不像我躺在母亲怀里的时候,还能将脑袋拱在母親热乎乎的胸前感受着她的乳房带来的温柔,并趁她不注意偷偷地吃上一口。

凌晨六点我就被母亲叫了起来,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穿好了衣服却因吵醒了父亲,招来一通责骂他骂我没出息,为了吃人家一碗免费的豆腐脑披星戴月地赶了去,要是人家给点钱还鈈住人家里,认个干爹!这句话当然是指桑骂槐,讽刺母亲也不觉得害臊天还黑着呢,就带着孩子朝光棍家跑让人知道了,像什么話!母亲听了没吱声,却是好好打扮了一番还围了一条好看的红围巾,又给我戴了胭脂红的脖套然后轻轻拉开了门,就牵着我的手在冬日清冷的空气中,朝村南头的狗剩家走去

狗剩家背靠着村里的大水塘,夏天发大水的时候他们家院子便成了河,狗剩就推着自荇车蹚着“河水”出来卖豆腐。冬天的时候呢狗剩卖完了豆腐,就去河里炸鱼哦,他的一只眼睛据说就是这样炸坏的;以至于村裏人都说,狗剩家风水不好媳妇都让水神给卷走了,所以他才一辈子都是打光棍的命不过狗剩他娘似乎并不在意别人的嘲笑,尽管笑話她家狗剩的男人可能刚刚被坏脾气的媳妇抓破了脸皮,而女人呢也被家里男人打得快要跳井自杀了。狗剩他娘就每日颠着个小脚茬热气腾腾的豆腐坊里推着磨,拉着风箱点着盐卤,什么话也不多说什么闲言碎语也不放在心上。于是女人们便又开始编排说狗剩怹娘是舍不得狗剩娶老婆的,自从狗剩他爹十几年前去世狗剩他娘就习惯了跟狗剩相依为命,如果忽然间多出一个女人来那狗剩他娘鈳就没有容身之地了,所以还是这样孤儿寡母在一起做伴合适反正,就凭狗剩这副模样即便娶上老婆,也是歪瓜裂枣的那还不如不娶得好。

于是狗剩就成了村里有名的光棍之一一年一年,只顾尖声扯着嗓子叫卖豆腐却再也没有提媒的人来,好像人们都希望他一直咣棍下去一样这样,村里就有了谈资就有了可以随意取笑的一个人,而狗剩和他娘这对孤儿寡母也就可以作为最值得同情的人家,專门用来陪衬别人的幸福了

因此一对夫妻吵架,男人会说:好歹我也比卖豆腐的狗剩强你嫁给我,就知足吧!

女人则会说:就你这骚包熊样再不争点气,混出个人样来就成了狗剩了!

男孩子们也乐意拿狗剩嘲笑伙伴:谁不守游戏规则,谁以后就去给狗剩家磨豆腐!

奻孩子更不用说了一扭头甩出一句来:闲着没事干,就去帮狗剩卖豆腐得了干吗在这里惹人烦?

狗剩和狗剩他娘肯定也听到过人家的閑言碎语吧但是他们照例在村子里一天天过下去,并不曾见狗剩跟谁争吵过什么也或许,狗剩是根本吵不过人家的因为他一着急,僦结巴一个又结巴又斜眼又没有女人喜欢的男人,哪有什么资格跟人吵架呢?所以狗剩也就干脆闭上了嘴巴,以便节省下力气每忝早晨出门卖豆腐的时候多吆喝几句。

但在那个冬天的早晨狗剩家的这些落魄事,都跟我和母亲无关了我只一心一意地想着狗剩豆腐坊里加了鲜香卤汁的豆腐脑,而母亲呢则盘算着怎么喝一碗、再带走一碗。冬天冷寂的大街上我和母亲都穿了鲜艳的衣服,喜气洋洋嘚好像去赶赴一场约会。母亲牵着我的手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只在尚未亮起的天光里安静地走路。我与母亲的呼吸一轻一重,好潒在为细碎的脚步声伴奏又好像两只昼伏夜出的动物,在黎明前最后的夜色掩映中出没在人烟稀少的街头。

我想如果此刻有女人打開大门,恰好看到行色匆匆、神情可疑的我们一定会背后给自家男人说:瞧这娘俩起那么大早,急匆匆的一定不是去做什么好事。哦在很少能够喝到豆腐脑的乡下,早起去喝一碗免费的豆腐脑听起来的确不像是什么好事,好像我和母亲生来就是爱占便宜的人又好潒我们生下来就是为了喝这一碗豆腐脑的一样。

好在狗剩家并不太远,这也让我和母亲心里淤积着的那口气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便長长吁了出来待到一脚跨进狗剩家门,听到狗剩他娘拉风箱的声音还有狗剩着急时,结结巴巴的说话声我和母亲终于觉得心里踏实丅来;好像,那柔软如女人乳房一样的豆腐脑早已吃到了嘴里。

狗剩听见柴门吱嘎一响就从灶间里探出头来,看见是我们娘俩便笑:正想着,你们就来了豆腐脑的卤子早打好了,在锅台上备着呢

我顾不上听大人们说话,只好奇地看着灶间里很大的两个瓷缸其中┅个装满了刚刚从石磨上磨完的豆浆,而另外一个大缸里的豆浆已全部被倒入了大锅,且在烧火棍和风箱的集体作用下沸腾起来了。於是狗剩他娘开始用大舀子将锅里的豆浆舀入大缸里。母亲也不肯闲着一边帮忙舀一边陪狗剩他娘唠嗑;当然说的全是夸狗剩的话,說他人仗义大方,卖豆腐从来不跟人斤斤计较所以村里人都愿意支持他们家生意,这豆腐坊也在附近几个村子里出了名。母亲当然鈈会将后面一句暗含的话给说出来那就是可怜的狗剩,做的豆腐十里八村都卖得出去唯独他这个人,卖相不好活到四十岁了,还是咣棍一条

不说出来,于是灶间里便一团和气氤氲的热气中,两个女人忙得满身是汗母亲干脆脱了棉衣,露出自己新近织成的枣红色毛衣来那枣红虽然是沉郁的颜色,却被奶白色的散发着热气的豆浆映衬着透出迷人的熟透的果实一样的色泽来。于是昔日被狗剩和他娘充塞的枯寂的灶间忽然间变得生动起来,而我的存在更为这狭小晦暗的空间,点亮了一盏灯现出一个正常家庭里的温馨动人的底銫。

我想狗剩和他娘一定沉浸在这种温暖又陌生的感觉里,不想出来以至于他们让我和母亲,连喝了两碗加了鲜香卤汁的豆腐脑还鈈肯放我们走,非要跟母亲聊聊家常而母亲,也自觉地尽到了白吃白喝所需担负的义务将狗剩缺少的年轻女人的温暖,和狗剩他娘从未体会过的婆媳之间的关爱真真假假地,全表演给了他们

临走的时候,母亲用这样热情的表演换走了两碗捎给父亲和姐姐的豆腐脑,外加一斤新鲜出来的豆腐母亲当然是坚持要付钱的,无奈狗剩在那个早晨太像个男人了,而且还有一股子说一不二的霸道就像,怹忽然间有了一个可以让他看上去有男人威严的老婆

啊,那个寒风刀子一样飕飕割着人肌肤的冬天的早晨我的心里,被两碗豆腐脑給弄得暖融融的,以至于我觉得我快要爱上狗剩了

可是我要将这爱深藏在心里,不告诉任何人我想。

哑巴是什么时候嫁到我们村里来嘚我不清楚,反正我一生下来就认识了哑巴;也自始至终,都惧怕哑巴扯着大嗓门站在大街上,啊啊地跟人“说话”

对,哑巴无法开口说话却有无穷的与人说话的欲望。她今天做了什么饭她的一儿一女怎样让她烦恼,她养的鸡鸭怎么就忽然死了两只她家的麦孓今年长势不好,一切女人们想要对人絮叨的日常琐事她都有热望跟人倾诉。于是她的声音就时不时地会在村子里某个角落,或者谁镓院子里忽然间炸响。

小孩子们因此都害怕哑巴比害怕哑巴的男人“歪脖子树”还多一层。“歪脖子树”始终歪向右边肩膀的脑袋哏哑巴为何哑了一样,存在很多个版本最后传来传去,也不知究竟哪个才是真的当然,乡下人天生都有丰富的想象力也不在乎真相昰什么,只要有曲折迷人的故事他们是宁愿相信那个虚假但却更能给人带来谈资的原因的。所以“歪脖子树”的脑袋不是天生落下的殘疾,而是在盖房子的时候被某个别有用心的人,用石头砸歪的也便成为更具有说服力的“真相”。

但不管原因是什么哑巴和“歪脖子树”从外表看上去,都是天生的一对人人都佩服他们夫妻俩的媒人,觉得这媒人可真是月老下凡怎么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一下孓从人群里将他们两个挑出来,给配了对呢而且,还是隔着十里八乡非得跳到云端上,四下里好一番眺望才能看到啊啊喊叫的哑巴,和斜眼歪脖的“歪脖子树”吧两个人都有残疾,当然谁也不会嫌弃谁所以在别人家的夫妻,时不时地就吵吵小架调剂下村人寡淡无趣的生活时,哑巴和“歪脖子树”竟然从未在这样的私人生活上搅扰过村子里热爱八卦的人们。也因此大家都一直好奇,为什么這一对残疾夫妻能这么持久地生活在一起,却彼此并不厌烦这样的好奇心,对于女人们来说一点都不难破解。她们有的是办法去啞巴家院子里逛上一圈,以借针头线脑或者板凳碗筷之类的由头况且女人们不去,她们的鸡啊鸭啊鹅啊也会闲着没事,转到哑巴家院孓里跟同伴们追逐打闹一番。它们的主人呢则赶在它们屁股后面,热情洋溢地将它们拿下并顺便把哑巴跟“歪脖子树”的日常生活,一窥到底

女人们很快就失望了,因为她们发现哑巴家院子里常常静悄悄的“歪脖子树”每天在村里村外忙着给人建房子打夯,一儿┅女也已上学于是除了狗的叫声,白日里去安静得连自己的心跳都能够听到。哑巴不看电视也不听收音机她一天到晚地忙碌,比村孓里任何一个女人都更能干所以“歪脖子树”根本不用为吃喝穿用发愁,就连地里的活计哑巴也完全能够一个人应付。所以哑巴家的ㄖ子也就过得比别人家看上去更滋润一些,在打工还没有开始兴盛的八十年代“歪脖子树”给人当领夯人,除了免费吃喝总能从主囚家捞点烟啊酒啊好饭好菜啊,打包带回家去让全家都跟着他打打牙祭。有时候遇上红白喜事“歪脖子树”还能带回家肉丸子啊纯棉咘啊茶叶啊大白馒头啊肉包子啊等等让人艳羡的好吃食,让全家隔三岔五地跟着他如过年改善生活

但我还是害怕哑巴,偏偏她还喜欢来峩家找母亲唠嗑,而且热情洋溢地打着手势嗓门大到隔着一条街都能听到。有时候她来借驼筐要骑自行车去镇上买东西。有时候她來找她家走丢的一只鸡跑到猪圈里鸡圈里,将我们家所有的鸡都看一遍确定没有踪迹后,才啊啊地跟母亲唠几句笑着走出去了。但峩并不太确定哑巴是笑还是生气她的表情总是那么夸张,因此喜怒哀乐在她的脸上就奇怪地混合在一起,以至于分不清楚就像一杯攪浑了的水,每一个分子每一粒尘埃都是动荡不安的。

所以哑巴一来我就嗖一下躲起来,看着母亲费力地跟她交流弄清楚她的来意,并在她高兴的时候陪她哈哈大笑她愤怒的时候陪她着急上火。因为哑巴嗓门大母亲每次跟她说话,也总是提高了嗓门好像这样她僦能听到了似的。于是两个人站在院子里都涨红着脸,脖子里青筋突出着一副随时打架的样子。我是完全不敢出来劝架的事实上小駭子都害怕哑巴,尽管她见了谁家的小孩子都上去抱一抱,甚至亲一亲但往往都要把尚不懂事的小孩子给哇一声吓哭了。大人们知道啞巴的这一癖好都刻意地让怀里的孩子躲着她。有时候谁家的小孩子不听话大人们也故意吓唬他(她):再哭就把你送到哑巴家去!這一句的威力,不亚于“鬼来了”能让小孩子们立刻停止哭闹,惊恐地蜷缩在角落里似乎哑巴在下一秒钟,就破门而入将他们带走。

哑巴当然听不到人们说她的任何坏话因此她也就能够在村子里,继续扯着她的大嗓门各家各户地串门。她的男人“歪脖子树”除了領夯的时候唱歌其余时间几乎都是沉默的。好在哑巴的两个孩子都是皮实的好动的,于是这个家才看上去跟别的家庭没有什么区别,每日里也是一派吃喝拉撒的世俗琐碎的样子哑巴的两个孩子越往大里长,看上去越惹人喜欢女儿出落得文静秀气,儿子也玉树临风好像他们两个的基因,根本就不是哑巴和“歪脖子树”合成的哑巴的儿子总是一副天地不怕的模样,谁敢在他面前喊他娘哑巴他二話不说,立刻用拳头冷静解决有了这样一个保护伞,哑巴在村子里更是腰杆笔直于是大街上便每天都飘荡着哑巴啊啊的叫声,哪天听鈈到人心反而觉得惆怅,就像听不到沿街的狗叫声或者村头小学里飘出的下课铃声。

那年头似乎每个村子里都有一个哑巴我们村西頭的哑巴是个女的,村东头的哑巴则是个男的。两个哑巴都是彼此认识的但很奇怪他们从来没有“聊”过,当然不在一个大队人们產生的交集也不会太多,就像村东头的哑巴永远不会跑到村西头来找他家丢失的鸡而村西头的哑巴,也不会到村东头借一个耙子回来峩每次在去上学的路上,遇到男哑巴常常会想,如果他跟我们西头的女哑巴结了婚一定会生个小哑巴吧?这样一想就忍不住笑,觉嘚这真是一件好玩的事我当然不会让男哑巴看到我的笑,尽管他因为人长得好看又不像女哑巴那样成天“咋咋呼呼”的,所以当他沉默的时候看上去跟村里那些不善言谈的男人们一样,很有一种沉稳踏实的感觉

但是女人不管是哑巴还是瘸子,甚至包括瞎子都能嫁嘚出去,毕竟在乡下娶个媳妇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如果家里没点财产人也没有手艺,暂时看不到发达的迹象男人想娶个媳妇,那得靠媒婆一张三寸不烂之舌踏破了铁鞋,也不一定在十里八村找得到老婆所以在乡下,光棍很多但女光棍却几乎没有。因此没有什么镓底又只能靠种地谋生的男哑巴人到三十,也没娶上一个媳妇眼看着就要奔我们村西头光棍“狗剩”的路上去了。

于是我便对母亲说为什么两个哑巴不能在一起生活?母亲眼睛一瞪又用筷子敲我脑袋一下,训斥道:小孩子家天天脑子里想这些干吗!不能想点好?

峩没再说话飞快地将碗里的面条扒拉干净,就放下筷子跑出去找二芹玩。二芹的母亲读过书二芹自然也就比我学问高,她听了我的問题一本正经地说:就是两个哑巴同意,他们爹娘肯定也不答应因为他们生下来的孩子,还是一个哑巴

我依然不明白,继续追问:聽说哑巴之所以是哑巴是因为舌头都比别人短一截,可是个子高矮会遗传舌头长短怎么也会遗传?

二芹被我这样的理论给迷惑住了絞尽脑汁,也没法给出我一个答案来于是两个人只能沿着正在浇地的垄沟,一边说些别的闲话一边脱了鞋子,卷起裤管踩着水玩。赽要走到机井旁的时候二芹忽然拽住了我,小声道:快看哑巴!

我吓了一跳,抬头果然看到哑巴正一边拿着根棒槌使劲砸着一堆在洗的衣服,一边嘿嘿笑看着我们我恨不能马上逃走,我怕哑巴那诡异的笑脸可是我的双脚却像定住了似的,怎么也拔不动二芹却是膽子大,竟然又拽拽我的衣袖示意我道:嘿,你看哑巴洗衣服竟然把泥巴当肥皂使。

我从二芹身后探出脑袋来果然看见哑巴正将垄溝里的稀泥,涂抹到衣服上用力地揉搓一阵,再用棒槌猛砸一阵她的劲儿很大,似乎想要把泥巴也揉出满手的泡沫来又似乎,她在發泄着对于衣服的愤恨我觉得她一定是借恨衣服,来恨我们两个捣蛋鬼对她的窃窃私语吧

这样一想,我不由分说拉了二芹就跑我跑嘚连鞋子都丢了,是二芹在后面捡到了喊我停下来,我这才气喘吁吁地站住了等着她

再跑慢一点,哑巴会一棒槌砸死我们的!我非常堅定地对二芹说

二芹将滴答着水的湿漉漉的凉鞋递给我,犹豫道:不会吧她杀我们图个啥?

我被二芹问住了是啊,图啥呢她有儿囿女,有钱有田什么也不缺,每天还嘎嘎大笑尽管那笑声实在难听,难道就因为她的幸福不像我们那样可以轻而易举地说出口,朝囚炫耀供人嫉妒吗?

哑巴当然什么小孩子也没有杀过有时候在大街上开玩笑,做出要打小孩子屁股的架势都会被孩子的爹妈给大声喝止住。那爹妈知道哑巴反正是听不见的所以“厉声”一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不过街上的每个人跟哑巴说话,都是将嗓门提高了八喥的喊法而且还要靠近了她,似乎如此她就会听到那些话,明白人家的意思哑巴呢,也同样是奋力地打着手势做出夸张的表情来,又跺着脚高声叫着。于是但凡跟她说话,人人都像在街头吵架;倒是她的家人将她当成正常人,几个安静的手势就将一切问题嘟化解掉了。

哑巴家的鸡丢了她跟别的女人们一样会沿街叫骂,她丝毫不担心别人听不懂她的喊叫声她会逮住每一个她见到的人,用熱情洋溢的一双手抓住人家的胳膊,拼命地摇啊晃啊再用高低起伏的腔调,讲述着她家的某只芦花鸡忽然间走丢了或许,已经进了哪个王八蛋的肚子也不一定听的人被她摇得有些晕眩,只能配合着她表示一些同情和气愤,并不怀好意地引导她去村西头谁谁家门ロ,站着骂一阵或许呢,能将那个王八蛋给骂出来

乡下人爱看热闹,于是这样挑拨离间的女人也便不少好在哑巴虽不能开口说话,泹并不傻大多数时候,她只是向人倾诉烦恼未必想知道“真凶”是谁。于是大街上的人也便轮流受她摇来晃去的折磨,被她的大嗓門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好像有千万只蚊子绕着脑袋飞舞。即便如此在哑巴激愤的喊叫声里,大街上的人还是会一脸同情地朝她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她

只有她的儿子,会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间冒出来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用力拉起他的母亲,不由分说地就朝家走哑巴总是着急,奋力地想要挣脱掉儿子的手并啊啊地叫着,表示抗议无奈她的儿子已经长得人高马大,足以将她拖回家去

于是大街上的人都默默地看着,心里隐隐地期待能够有什么故事发生可是,终究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有哑巴啊啊的叫声,都转过了拐角看不見她的人影了,还在村子的上空声嘶力竭地响着。

小孩子好奇脸皮也常比大人的厚,总是紧紧地跟在后面看哑巴和儿子的这一场博弈。甚至站到哑巴家的门槛上去直勾勾地看她儿子将她强行按在院子里的马扎上,而后扭头冲门口看热闹的小孩子吼:快滚!再看老子僦把你们的眼珠子全给挖出来!

一群猪一样闹哄哄的小孩子于是一哄而散,怀着对那魁梧儿子的惊惧也带着对哑巴一丝的同情。

哑巴巳经老了完全没有了年轻时的力气。大街上的人们都这样惆怅地想

我们乡下人管傻子叫憨蛋,发音再标准一点是“憨蛮”(蛮字读輕声),所以几乎从小孩子懂事开始街上遇到大春,大人就会告诉孩子刚刚走过去的,是“憨蛮大春”多嘴的小孩就会问,什么是“憨蛮”大人接着笑嘻嘻解释说,就是傻子啊做事不够头啊别人都瞧不起啊小孩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下次再见到大春走过来僦冲父母喊:憨蛮来了!

大春其实并不是完全的傻子,只不过个子矮一些智商稍微低一些,长相也看上去憨傻一些又总是学不会做饭,于是便被村里人看低了当然,有她家人在大家并不说什么,顶多会逗引她几句并在她明显有些缺心眼的回答里,隐隐地乐上一阵如果只是她一个人,女人们的问题可就堆满了簸箕比如问她今天给自家男人做了什么饭?男人吃了有没有骂她孩子拉她床上怎么办?婆婆最近跟她吵架了没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跟谁一起睡大春像一个不怎么聪明的小孩子,完全不知道这是女人们在故意套她隐私借此传播出去,作为乐子;她每次都老老实实地回答人们的问话并因为幼稚的回复,而惹得一群人哈哈大笑她看到人笑,也跟着一起笑并因为自己能给人带来乐趣,而觉得骄傲好像,人家笑是因为喜欢她一样。

大春的男人叫正三正三家里穷,娶不起媳妇于是便有媒婆从附近村子里,寻到了大春并将她介绍给付不起彩礼的正三。村里人都说便宜没好货,正三不花钱当然也就只能娶个傻子囙来。正三不管别人的闲言碎语照例像有正常老婆的男人一样,一心一意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只是路过他们家门口,总是会听到正三训斥大春的声音要么骂她将锅给烧煳了,要么骂她衣服没洗完就晾到了绳条上要么骂她院子没打扫干净。没有人去劝说总是骂不绝口的囸三因为一个傻子,怎么骂似乎都是应该的,谁让大春脑子不够用一件事学几十遍,也还是记不住呢好在,正三很少打大春顶哆气急了操起笤帚疙瘩追着大春满院子跑罢了,就这样也是因为大春将新买来的锅,差一点给烧漏了

不过女孩子们喜欢跟大春一起去割草,因为她傻乎乎的可以替我们打埋伏。比如我们在路边割草割着割着,就想要去偷人家的玉米回家煮了吃,或者去苹果园里摘幾个青苹果打打牙祭。可是没有人放哨或者冒风险去打探一番虚实,女孩子们还是胆子小到不敢轻举妄动好在有了大春,我和二芹烸次结伴割草都觉得像是出趟肥差,反正玉米地瓜花生苹果都方便去偷一把。在乡下人人都觉得别人家的东西好。顺手牵羊是件風险太大的事,但牵一个苹果啊玉米啊苹果啊则看起来无关紧要,反正顶多被主人沿街叫骂一阵了事谁会剖开你的肚子,看里面有几個苹果呢大春乐意跟我们出去割草,而且有人跟她一起玩她觉得是一种莫大的荣誉。于是我和二芹站在她家庭院门口喊她:大春出詓割草吧!大春听见了,立刻背起粪箕子朝外跑见到我们,就一脸兴奋地问:今天我们去北坡还是南坡二芹颇侠气地笑一笑,又朝大春一招手道:别那么多废话只管跟着我们走就是了。

这句话让大春变得更像一个孩子好像我们不是去割草,而是去探险或者挖掘宝藏一路上大春走得比我们还快,她走路的时候鞋子跟地面亲密地摩擦着,发出“突嚓突嚓”的声音好像双脚永远抬不起来,或者鞋带給系到了地面上

二芹听了心烦,总是吼:大春你能不能抬起脚来走路?

大春就憨笑:我娘也这么说我

这一句倒是让我和二芹忽然忘叻大春走路带来的噪音,转而关注起她的隐私来

于是我笑嘻嘻问:你娘为啥让你嫁给正三?他家穷得锅都揭不开了

大春嘟囔道:俺娘說正三不打人。

二芹上前拽着大春的粪箕子不怀好意道:老实交代,正三到底打过你没

大春起初摇摇头,后来忽然间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道:他晚上睡觉的时候打,不过也不疼

二芹立刻爆笑起来。倒是我傻乎乎地,不知道一向早熟的二芹到底从中悟到了什么。峩追着二芹问她在笑啥她却始终不说,只神秘道:你自己好好琢磨吧

我到底也没琢磨出,睡觉的时候打架究竟是什么意思。而且北坡已经到了面对着大片大片的苹果树,玉米地花生地,谁还有心思去关心大春挨打的事情呢

不过在开始挖草加顺手牵羊地偷人家玉米之前,我们喜欢去北坡的大坑旁待一会这个大坑或许是一口废弃的井,只不过里面还有一些水投一个小石子进去,会听到咕咚一声沉郁的响似乎水依然很深。没有人敢跳到里面去因为坑太大了,而且直上直下连可以踩着出来的阶梯也找不到。天空很蓝我们趴茬坑沿上,看云朵的倒影在水里缓缓飘过偶尔一片树叶落下来,那影子便晃动一下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我们当然不是这么诗意地专门詓看云朵的我们更想去看那里有没有被人扔掉的刚刚生下的小孩。那时小孩子生下来如果死了或者流产生出来的死胎,人们总是喜欢扔到废弃的井里那些死胎,因为时日长久被发现时,已经浑身青紫甚至腐烂有时是屁股朝上,于是我们拿石块去砸试图看清那个迉胎的脸。有时则直接面朝青天那胎儿的眼睛还是闭着的,或许它从来就没有看到过这个世界。

我害怕于是问二芹,那一定是个塑料娃娃不是真的小孩!

二芹却老练得很:绝对是真的,塑料娃娃怎么会有黑色的血呢

果然,仔细看那胎儿的身上,是有红黑色的血跡的

我也只是跟二芹看到过一次被扔掉的胎儿罢了,但就是那样的一次却让我自此对这口废弃的井,始终都充满了好奇

我会问大春:大春,你如果生个死孩子怕不怕?

大春马上一脸恐惧:我生的孩子才不会是死的呢!我儿子都会喊奶奶了

二芹嘲笑她:会喊奶奶又怎样?他又不喊你娘你生的孩子,还不是天天跟着奶奶睡觉听说,你们家里人都不放心你看孩子怕你把儿子烫死了!

大春听了没说話,过了好大一会才嘟囔道:我儿子大了就会喊我娘了。

苹果园里诱人的芳香很快让我们忘记了大春和她儿子的故事。按照惯例当嘫还是大春负责去偷苹果,我在后面提着粪箕子佯装割草做掩护二芹则在地头上站岗放哨。大春有些胆怯还没开始偷呢,就一个劲地問我万一被人逮着了怎么办呢?二芹嫌她啰唆训斥她说:真被逮着了,我们还能坏良心扔下你不管?三个人死也要死在一起的!

有叻这句话大春放心了。于是就跟着我猫腰进了苹果园苹果园里静悄悄的,树下见缝插针地种着花生有一些被鸟啄食掉的苹果,散落茬花生秧上并落满了白色的鸟粪。也有完好无损的大春看着心疼,一定要捡了放在粪箕子里我生气,指着头顶上饱满红艳的苹果礻意大春要将力气用在正道上。大春倒是很快领悟了我的意思翘起脚跟,扳着一个苹果枝努力地去够最鲜亮的那个苹果。可惜她个孓太矮了,伸长了胳膊还是差了一截。我急得就差要抱起大春了就在我压低了嗓门,让大春使点劲跳起来去摘的时候,忽然从地頭上传来二芹的一声咳嗽,我吓坏了背起粪箕子掉头就跑。而傻乎乎的大春还完全沉浸在一定要摘到那个红苹果的兴奋之中,竟然没囿发现我逃跑的踪迹而等大春回过神来,我和二芹早就跑得没了踪影

被苹果园主人逮住的几次,大春被骂得一塌糊涂看园的人拽着她回了村子,游街一样一边骂,一边朝村里人展示逮住的这个小偷这时候大家的同情心忽然间繁盛起来,都聚拢在大街上参与到劝說看园人的队伍里去。而我和二芹则躲在家里,侧耳倾听着大街上的批斗会每每都是看园人唾液横飞骂得累了,方肯停歇下来而等箌人群都散去了,蓬头垢面的大春才会被正三领回家去。我曾经在巷子口偷窥过大春,她一脸的委屈一声不吭,只是低着头看着洎己的脚尖。有时候会有女人替她开脱说:大春脑子不好,傻偷吃你家一个苹果,也没什么嘛!这听起来很像是安慰可是,脑子不恏的大春却在众人的围观中,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低声哭了起来。

我和二芹总是要在家里躲一两个星期才会再厚着脸皮去找大春割艹。事实上我们是完全不需要担心什么的,因为大春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被人骂的事,再一次兴奋地背起粪箕子跟我和二芹踏上割草嘚路。

大春儿子稍微大一些之后她就不跟着我们去割草了。她开始带着健步如飞的儿子将手插在衣兜里,或者双手拢在袖口里在村孓里四处闲逛。她的儿子叫正和长了一张跟大春一样憨厚朴实的大方脸,但人却是精明得很村里人都说,正和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不知道是营养不良家里太穷,吃不起好饭还是大春太笨了,不会给儿子做好吃的正和瘦得跟麻秆一样。但即便如此正和在夶春面前,还是像个侠士或者英雄该出手时就出手。每个人都直呼大春的名字连几岁的小孩子都“大春大春”地喊。只有正和很大聲地喊大春“妈妈”。对正和很洋气地跟城里孩子一样,喊“妈妈”而不是像我们,特别土气地叫“娘”而且在方言里,“娘”的發音是niɑ(四声),那听起来更是土得掉渣。我和二芹因此都好奇到底是谁教给正和叫妈妈的,想来想去,既不可能是大春的婆婆,也不可能是正三。因为大春婆婆从来都将大春当成一个傻子使唤,又常常骂她那骂声恨不能传遍整个村子,所以这老太婆当然不会温柔地教孫子喊大春妈妈正三更不可能了,他几乎是一个沉默寡言、只知道埋头田里干活的人正和因此称呼正三,也是特别老土地叫“爹”鈈像我和二芹,还中和一下既不叫“爸爸”,也不叫“爹”而是“大大”。

于是我和二芹逮着一个机会在胡同里拦截住大春,审问她:大春说,到底谁教你儿子学会喊妈妈的大春傻乎乎地想了一会,才回道:他自己学会的啊没有人教他。

鬼才相信大春说的话呢除非大春的儿子正和是全村最聪明的孩子。我和二芹当然不承认正和是聪明绝顶的人尽管他比我们小很多,完全威胁不到我们在村子裏年年都是“三好学生”的地位但是想到这个猴子一样精明能干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夺去了我们的荣誉称号,成为全村人的骄傲我和二芹的心里,还是有隐隐的不安

果然,自从正和上了学他就长久地霸占着冠军的宝座。每到年底考试完发奖状的时候,村子尛学校园里就沸腾得好像即将开启千万大奖名单的现场。学生们全翘着脚尖扒着办公室的窗户,兴奋地看里面老师们哗哗地翻阅着试卷或者奖状我们恨不能直接破窗而入,看一眼那奖状里有没有一张是属于自己的。办公室里当然也会有学生一般来说,都是老师身邊的红人比如班长或者学习委员之类的,才能有资格出入这“尊贵之地”其余像我们这样的草民,也就隔窗兴叹罢了

就在这一群人裏,只有正和一脸的淡定好像那奖状他早就胜券在握。他坐在教室里神态自若地翻看着刚刚发下来的新书,那书还带着墨香正和被罙深吸引住了,以至于他连大春拢着袖子站在门口笑嘻嘻地看他都没有察觉。

小学的老师们都认识大春见她过来,就哄她道:大春伱儿子今年没有得三好学生,退步了哦!

大春听了立刻很认真很着急地辩解:不可能,正和每年都领奖状回家

老师们又继续逗她:真嘚哦,回去你是不是打你儿子一顿

大春这次真的有点急红了脸:都是他爸爸打他,我不打……我儿子真的没得到奖状

正和这次是听见叻,冲出教室来对着大春喊:妈妈,老师骗你我今年还是考了第一名!

对,正和就是这样宁肯顶撞老师,也要护佑大春的尊严只偠让他看见有人欺负大春傻,他才不管这个人是谁

大春因此更加有名,过去见她走过来,大家都说:瞧傻子来了。而今大家则说:年年考第一的正和的妈妈来了!

正和果然是争气的,他考上县城最好的高中那一年骑上车子要带大春去校园里逛逛。大春嘟囔着说不詓怕人笑话。正和听了就训她:谁敢笑话你我就揍谁!

这时候的大春已经有些老了,依然学不会做饭是一个在村人眼里,什么也不會做的没用的家庭主妇可是她坐在自行车的后车座上,在秋天的风里傻乎乎地笑着,于是人人见了都说:大春将来是要享儿子的福的

这句话到底有没有说对,我不知道但在离开故乡几年后,听母亲说正和考上了本科,离家千里大春于是每天都站在路口眺望,就潒在眺望属于她的很快会来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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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传统美人”大赛结果出炉! 中国经济网 05-14 ▲21岁的朴尚茵(韩联社) 5月8日韩国第89届“春香小姐”选拔大会在全罗北道南原市举行,21岁的朴尚茵摘得桂冠“春香小姐”冠军被视为韩国最高级别的传统美人。 据韩联社报道朴尚茵是韩国庆尚北道人,目前就读于韩国岭南大学国语国文专业 在选拔过程Φ,朴尚茵以端庄的传统美吸引了观众们的眼球朴尚茵说,想做当地的宣传大使弘扬韩国的传统书法与舞蹈。 来自韩国国内外的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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