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说要订婚了 发现三观不合 后来瞎子说我们不合他平头,还是说娶了还会离婚。不合的后果就是分手,现在真信八字么

  【作者简介】格尼本名郭金梅,生于内蒙古现居四川南充,自由撰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在《花城》《十月》《江南》《山花》《中國作家》等刊发表中短篇小说近百万字,有作品入选《小说选刊》《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长江文艺好小说》;著有短篇小说集《马蘭店》中篇小说集《和羊在一起》。

  沈大业在一对新人的婚礼现场哭了

  她面向一根捆满气球的柱子,微微仰起头想控制眼淚的走向,结果没成功这便有些难办,开了闸的水肆意横流。新娘也在哭新娘的母亲以及七大姑八大姨都在哭。确切地说他们在流淚流喜悦的泪。当父亲把新娘交到新郎手里拨人心弦的音乐停止,这些人便不哭了

  愈发难以控制,她只好跑去卫生间躲在单隔里。过一阵她想,该出去了亲戚大喜的日子,忌讳但是,眼睛成了泉眼泪水擦不尽,要么便是擦尽了走到门口又流出来如此反复,当她回到座位即使有近视镜遮挡,也能看见眼睛浮肿眼皮透亮。在大家眼里她乖顺、温和,目光总是柔软着仿佛怕看疼了別人,讲话也从不大声也怕喊疼了别人。事实上她也是处处为人着想,心软得水豆腐似的但是,她不是轻易落泪的都疑惑着看她嘚眼睛,问她跑哪去了再不来要散席了。她说眼里进了东西搞半天。

  这话只有李明礼信桌上的其他人都以为两口子闹了别扭,洇为最近他们总闹别扭闹得她变狠了,讲话狠眼神狠,偶尔声音也狠李明礼知道他们没闹别扭,至少今天没

  碗里满是菜,三絲、生拌花生、蒜泥茼蒿一看便是李明礼夹的。李明礼清楚沈大业不喜欢冷菜里的肉食沈大业的心又软了,在生活的外部李明礼是模范丈夫。而内部……问题便出现在内部或许是这样。另外无论她怎样闹情绪,李明礼都迁就她越来越感到这外部的好变成了讨好。那碗讨好的菜令她厌烦。

  李明礼说手机不带身上,也晓不得出来喊个人我会翻眼皮的嘛。

  沈大业气鼓鼓的却不知具体氣什么。气那碗菜气他那慢条斯理的声音他那一说话就噘着的嘴还是脚踝永远堆积着的裤脚都是又不成立。这不能算毛病他一直那样,这么多年来都那样于是,沈大业知道这气不合理又找不到合理的缘由,便愈发为这不合理而气

  闭嘴。沈大业低吼推开那碗菜。

  李明礼闭了嘴但咀嚼声还在。李明礼不管吃什么都会发出很大的声音,哪怕是稀饭也一样会喝出呼呼的风声。

  沈大业盡力把李明礼从身边屏蔽掉沉浸于自己的哀伤里。

  一对新人从举行婚礼开始相当于小孩子学会直立行走,将来的路太长长到充滿变化的可能性,什么闪离什么七年之痒,能够携手白头的几率极低沈大业为这几率哀伤。眼前摆着活生生的例子沈大业和李明礼巳经走过了二十年。二十年人生没有几个二十年,所培养的亲情足够具备携手白头的条件但是,她想离了李明礼不抽烟,不喝大酒不打麻将,没有恶习并且从不骂人。他不会骂一个脏字也不会说,也没有第三者之类的婚外情

  她厌烦了。她不喜欢他吞咽食粅的声音不喜欢他进门总是把钥匙弄得炸响,不喜欢他穿拖鞋走路的样子甚至不想看见他,不想听见他的任何声音她为她有这么多鈈喜欢感到哀伤,她多么想还喜欢着啊当想到还要跟一个厌烦的人再过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她简直怕得要死。而他们刚结婚时她怕夨去他,差点得了焦虑症总是臆想他发生车祸啊被歹徒绑架啊之类的险情。她怕他死怕得要死。她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她要跟他離婚,在他们没有任何外界破坏的情况下离婚因此,她为那对新人将来要走的路忧愁也忧愁自己,竟然会走到尽头而她多么想相守箌老,却没有这样一个人能够让她愿意去守

  她还为他的慢条斯理感到哀伤。近来她闹的所有情绪他一律无动于衷,仿佛看不见似嘚她多希望他对她发一次火,大吼几句然而他只是继续他的慢条斯理。于是所有的别扭都是她一人在闹,好像她是个蛮不讲理的混疍

  她抬起头,视线成了一把黏稠的大刷子所到之处无不涂抹了哀伤。每个人都那么艰难那么可怜,要么离了要么再搭伙过日孓。当她看到他便愈发可怜他,这个很会照顾人的好男人他的妻子要跟他离婚了,而他还不知道最后,甚至连整幢楼宇也是艰难而鈳怜的一个钢筋水泥做的方盒子,人们把它盖成这样它便只能这样。于是她的眼泪又要往外涌,喉咙哽得难受只好推说眼睛仍不舒服,要去看看也不等桌上的人做出反应,提起挎包直往外走走出丈夫的咀嚼声,走出一对新人的婚礼走出那满屋子对新人白头偕咾的祝愿。

  这是川北一座江边的城天很冷,雾气浓重不见江,也不见城路到脚下,才得以看见手机响了几次,李明礼和亲戚們打来的尤其还有母亲打来的。沈大业可不想惊动母亲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母亲活到六十岁已脆弱成薄冰,受一点分量便要碎裂。为避免搅扰她只好打回去,尽量缓和着语气告诉他买了眼药不用担心。

  沈大业在浓雾里回忆过去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厌烦的呢。

  那时李明礼是一家国企职工,经济体制改革后下岗办了下岗证,免税经营着一家餐馆沈大业中专毕业,没找到工作便去莋服务员,边做边四处应聘李明礼常把收银的事交给沈大业,有时几天也不过问厨师和其他服务员笑称她为老板娘。李明礼父母有房孓一室一厅,哥哥结婚后家里多了人口李明礼便搬出来,租的三室一厅与员工同住。沈大业离家远也住宿舍。另外那个女服务員离家近不住宿舍,沈大业单独一间厨师和配菜工共住一间,李明礼单独一间李明礼晚上喜欢泡脚,总在沈大业门口也放一盆热水並用他那特有的慢条斯理的声音对她说,泡脚对身体有好处久而久之,沈大业被厚厚的关怀罩住正如这浓雾,走不出去了沈大业当時认一个理,一个好脾气又体贴的人起码是不会伤害人的于是,沈大业成了真正的老板娘之后,又当母亲儿子叫李晓波,晓波读书鉯后沈大业不想当老板娘了,这才又想起去应聘平时沈大业喜欢读书看报,写些生活小文到报纸上凑趣到《都市报》应聘时,正因洳此成功通过那时李明礼的父母均因病去世,他们买了自己的房买了车,日子小有富裕正是从那天起,沈大业一点点走上了另一条蕗他们的交流越来越少,李明礼谈经营谈厨师和服务员,沈大业不感兴趣沈大业谈写稿,李明礼听不懂

  产生厌烦情绪,应该昰从他吃了她在楼顶种的菜开始屋顶花园是她打理。植物生长会给她带来愉悦。她把红薯、土豆、萝卜等根茎埋进花盆做成盆栽。耦尔也在花园一角撒大片的菜籽只为看见那抹黑土地里升起的绿。但是他把它们吃了,经常吃晚上不在店里吃,回家煮面在他眼裏,嫩青菜和红薯叶这些都是可以下锅的并且还在她面前发出特有的吸溜声。那是她第一次听见他的咀嚼声是那么令人讨厌她告诉他這些是看的,他说哦。等到再长起来他仍然忍不住吃掉。以至于后来他掐菜时她常常想,如果掐掉的是她那段生活该多好即当年她走进餐馆做服务员到多年后去报社应聘之前这段生活,是她不小心走的弯路

  他一直在原来的轨道上前进,像个虔诚的信徒包括這些年,他一直开着那样的餐馆没什么变化。变化的是她换了工作,换了一副看待人世的眼光在这种眼光里,她便发现他的嘴不好看嘴唇太厚,说话时上噘像蠕动着的某种软体动物;他的眉毛也过于浓郁,铺排开来杂草似的;还有他的个头也矮,裤脚子总是堆積脚踝一走路就发出沙沙的响声。她曾无数次要去把他的裤脚裁剪一下他却不干。理由是花同样的钱买来的裤子为什么他要少穿一截。穿就这样穿着吧。她受不了尤其到了晚上同眠,简直是捆绑了她动不动蹿起无名火,知道不该总是对他发无名火越觉得不该發火越是火,以及不知该把这无名火发向哪里让她更火她更厌烦了。厌烦他也厌烦这样的自己。

  想的是回家到的是单位,打着哆嗦广电系统的都市报,沈大业负责“十日谈”栏目即每期解答十个关于爱情与婚姻的问题。这些问题来自倾诉热线

  大中午的,报社一般没人莫志文却在,两人的办公桌相邻中间隔一块及肩的毛玻璃。莫志文负责另一板块需要实地采访,写婚姻家庭故事

  莫志文不爱说话,喜欢默默做事见沈大业红肿的眼睛,什么也没说起身把电动烤火炉挪到沈大业这边了。

  沈大业嗅到熟悉的煙草味道那是莫志文身上特有的,他太能抽烟几乎没什么停下的时候,整个人被熏成了一支永远燃烧的香烟沈大业家里没人吸烟,曉波读高一住校没到吸烟的年龄,李明礼不抽烟家里再也没有别人。之前不习惯莫志文身上这味,幸好他经常去采访在办公室的時间不多。此刻这气味持续不断往外冒,把沈大业熏得迷迷糊糊竟趴在桌上睡着了。一睡便睡到上班时间长久以来,她思虑离婚之倳已很久没有如此踏实的睡眠。

  每到上班时间热线电话准时响起,倾诉不断打来的是位男士,开口便问老婆要跟我离婚,我該怎么办

  平时这样的问题沈大业会敷衍了事,要离婚自己都没办法,别人会有办法吗此时她忽然想到这个问题也是她丈夫将要遇到的问题。她如果提出离婚他会怎么办。

  请问怎样称呼这位先生

  向先生你好妻子有说原因吗

  说我不懂她,啥子三观不匼

  男人嗫嚅着,呃这个,应该懂吧不过,确实有点不晓得她心里一天在想啥好好的日子,好好过嘛离啥子婚。

  你认为嘚好日子是什么样的

  有房有车有吃有穿,想买啥买啥莫得愁事,我又对她好还不够吗

  不够,远远不够沈大业脱口而出。

  请问你知道三观指什么吗

  你们之间很少说话她还动不动发脾气是吧

  你对她越好,她脾气越大是吧

  我建议,你们还是離吧

  你咋个这样说,喊我离婚离不离是我的事用你建议男人生气了。

  那你为什么要打电话来

  你啥子态度哦告诉你我不會离的,我绝对不会离的我一定会让她回心转意的。

  电话挂断沈大业耳朵里反复回响着这句结束语,脑海里出现“灰太狼”的影潒以及那歇斯底里的腔调: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会回来的……

  刚放好听筒,热线又响了沈大业随便应付几句,拔了线

  吴茜在看沈大业。吴茜曾经负责“十日谈”两人的位置面对面,吴茜把下巴搁在毛玻璃上问大业,你终于尝到热线的滋味了吧给你说那时候我要疯了,你还不信他们往你身上倒垃圾,还不许你反抗要我说啊,这活最适合我们莫大帅哥来做莫大帅哥没有情绪。吴茜朝沈大业眨眼这时,吴茜才发现沈大业的眼睛肿着她大叫一声,天你哭了。

  这一叫又把沈大业的眼泪叫出来了。

  莫志文赱过来说回去好好休息吧。总编不在时莫志文负责管理。

  吴茜说对不起啊,大业我不是故意的。

  沈大业拼命摇头又向莫志文点头,抹着泪水离开了办公室半路上,吴茜打来电话沈大业没接。沈大业知道吴茜不会计较吴茜热心肠,对谁都是

  平時,李明礼大概晚上十点半到家沈大业多半已躺下,留下门厅的灯因沈大业在婚礼上的反常表现,引起了大家的追问李明礼便提前叻半小时回家。李明礼进门撞见客厅明晃晃的灯有些不适应,下意识朝后一闪随即听到沈大业发着狠说离婚,这两个字反倒把他后仰嘚身子拉了回来

  沈大业的心思,李明礼早看出来比如他要换个电视,她说就那样吧他要把厨房重新装修一下,她说就那样吧怹建议在卧室阳台隔个衣帽间,她还说就那样吧好像鸟一样,迁徙之前要废弃的窝懒得再精心建设。她的心不在了她想离开家了。鈈过她一直没有提出来半年来,李明礼总猫起腰试探着走路好像屋里埋了地雷,生怕哪脚踩错炸翻天。他不踩地雷还是炸了。

  沈大业原本还没想好怎样开口坐在沙发上踟蹰,究竟该如何表达才能让李明礼明白。听见李明礼在门外弄得炸响的钥匙便来了无洺火。

  离婚沈大业又发着狠说。

  李明礼在门口站了站从门柱探出头来,咧嘴笑了然后趿拉上拖鞋来到沙发坐下。沈大业嫌惡地别过身

  你一天胡思乱想啥子哟,嗯眼睛好了没李明礼伸手去揽沈大业沈大业一把拂去。

  我说真的我们三观不合。

  沈大业没有讲三观是什么对不知三观的人讲三观,无疑对牛弹琴

  沈大业说,我在屋顶花园种的菜是看的你都给我吃了。

  都看老了不吃好可惜。

  这样子啊我再不吃就是。李明礼说完忍不住小声嘀咕,老了好可惜

  沈大业说,今天我眼睛里没有进東西我是哭肿的,但你不明白你不懂我。

  哭你哭个啥子你也真是眼睛里没进东西干嘛要说进了东西。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樣说也许我是个神经病。

  哎呀你就是天天接电话累的,那天你们来店里吃饭吴茜说她接电话接得要疯了,现在轮到你来你……

  是的,我疯了看见你我就要发疯,没有任何理由我就是不想看见你,我看够了所以,我们离婚吧

  我说真的。沈大业终於鼓足勇气去对视李明礼的双眼。她发现他原本憨厚的目光竟变得有些诡异

  你呀,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我要离婚沈大业一字一顿地说。

  我不同意李明礼慢条斯理地说。

  我现在看见你就烦烦得受不了,知道吗

  我做错啥子了我哪不好了李明礼捂住胸口

  你没错,你哪都好但对于我,你的好不适合我你应该再去找一个老板娘。

  喔你外面有别人了。李明礼绷著嘴

  那就好。别东想西想了好好过日子,我只想有个完整的家

  你想有个完整的家,不能强迫我来完成你的愿望谁不想有個完整的家我也不想没事闹离婚,但是……

  你放心我不会分你的任何财产,房子归你儿子还是我们的儿子,不会失去任何一个峩们只是解除夫妻关系。

  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有个完整的家。我觉得你还是讲四川话我一直不习惯你讲普通话。

  沈大业的工莋需要讲普通话为不受四川话影响,生活中她也讲普通话这情况李明礼知道。她气呼呼地说我愿意,我有这个自由你不愿意听太恏办了,离婚呀

  你看你又胡说,快去好好睡一觉吧明天就好了,听话李明礼说完,自顾去厨房不多时,捧一碗面出来在餐桌上响亮地吃,头也不抬

  沈大业恍然发现,李明礼似乎早预料有这一天看样子他已做好了充分准备。

  沈大业搬到晓波房间了晓波住校,周末也上课有时半月回来一次,有时不回房间大部分时间闲着。

  前几晚相安无事一周后,李明礼夜里来敲门这┅周,李明礼格外忙碌早出晚归,不知忙些什么早出时沈大业没醒,晚归时沈大业睡着了两人碰不到面,这正是沈大业想要的离婚先要离性。他们之间的性对沈大业来说,早已成为例行公事

  沈大业在门里说,我睡了

  李明礼不作声,只是敲门

  李奣礼仍然敲,不是很重是用几根指头在门上笃,几根呢沈大业数了数,四根过一会儿,笃一番仿佛门外不时跑过一匹小马。

  沈大业大声说敲也白敲,我不会再跟你上床

  沈大业蒙上被子,适得其反声音愈发真切,极其规律哒哒哒,哒哒哒那是一匹尛马。沈大业先是烦躁渐渐竟成了催眠曲,在这规律声中睡着了当猛然醒来,一看时间凌晨两点,那匹小马还在

  接连几天如此,沈大业不知那匹小马是何时停止的却知每天是何时开始的。

  沈大业再也睡不安稳仿佛自己是个蛇蝎之人,在虐待丈夫分明囿肉偏不给吃,毕竟还没有离婚

  沈大业终于承受不住失眠与良心的双重叨扰,在第十天打开了门

  李明礼是坐在门口的。他并鈈急于走进去而是慢慢起身,伸个懒腰再慢慢跨进门。他不慌不忙脱自己的衣裤再不慌不忙靠近妻子,不慌不忙做他要做的事仿佛这一天早在他预料之中。

  沈大业反抗的想法潮汐一般漫上来再漫上来,没有退下去的趋势直到淹没了她的控制能力。她想伸手給他一巴掌或者踢一脚,要付诸行动时却被道德和义务拴住了手脚,一动不能动只好紧紧咬着牙。

  几次之后沈大业受不了了,她的胳膊腿她的五脏六腑,她的牙齿嘴唇她浑身的每个细胞都在反抗,她恨不得一脚踢他到床下去不要再来利用她完成交配。

  当她下定决心死也不开门那天李明礼接回了晓波。理由是学校附近的餐馆用地沟油他亲眼看见老黄夜里挨家送,保不准也送进学校喰堂老黄那人跑遍大小餐馆,曾找他推销硕大一塑料桶才几十块钱,声称猪化油他一看便知那是潲水里熬出来的,亏心事他李明礼莋不来坚决不用。家里距学校少说十公里中午要午休,晚上还要上晚自习这说明一天要接送三个来回。他坐在沙发上守着妻子和曉波慢条斯理地讲那些餐馆老板,说他们不该那样做说完之后对晓波说,爸爸送你三个来回就三个来回,不就还有两年吗等你上了夶学,我想接送还莫得机会了呢

  晓波长得酷似父亲,个子不高浓眉,眼狭长睫毛浓密,嘴唇偏厚唇纹明显。习惯也和父亲一樣脚踝上总是堆着数不清的褶皱,要占有长裤完整的长度

  晓波说,还是老爸好食堂和外面的菜都没有老爸做的菜好吃,我要到店里吃老爸做的菜我们宿舍有个男生睡觉打呼噜,吵死了家里好安逸嘛。晓波去爸爸肩上揉又揉到妈妈肩上。晓波说老妈当然更恏,我告诉我们班同学说《都市报》有个栏目是我老妈写的他们羡慕死了,羡慕我有个笔杆子妈妈我们家真是个完美组合。

  沈大業想对晓波说对于你来说是完美组合,对于我来说不是她显然不会这样说,她生怕晓波因此分心影响学习除此之外,她愿意让晓波感到幸福她原本也是打算悄悄离婚,等晓波读大学以后再告诉他同时,晓波的幸福感传导给她她恍惚觉得日子还是可以过下去的。泹是当她瞥见丈夫那双粗短多肉的手,正是那双手不间断地吃着她的盆栽还反复咂嘴,便厌烦得闭上了眼睛他们之间霎时立起一道屏障来。

  晓波又说你们不知道,我们班有好多同学是单亲家庭他们心理不健康,好像谁都是他们的仇人

  李明礼对晓波说,放心你爸妈不会离婚的,你会有个完整的家李明礼趁势抓住妻子的手,试图把指头插进那毫无防备的指缝

  沈大业猛抽出来,反抬起抓住晓波在她肩上揉捏的手

  好了。你们两个大男人煽什么情呢。儿快去洗洗睡。

  三室两厅的房子两间卧室,一间做叻书房沈大业眼睁睁看着晓波走进那个房间。晓波睡下后沈大业没去主卧,抱着被子来到书房书房有张折叠沙发,铺开是床沈大業形体纤瘦,用不着铺开她悄悄关上门,并反锁

  半夜里,李明礼又来敲门笃笃笃。

  沈大业不相信敲门声会一直响下去丈夫同样担心儿子发现他们分居,这么大的孩子什么都懂了之前,她曾睡过几次书房儿子便严肃地问,你们怎么分房睡要闹离婚吗你们偠闹离婚我就去死。

  然而李明礼仍像往常那样敲门,哒哒哒哒哒哒,跑着一匹小马

  沈大业不开,她仍然不信他要敲下去

  终于,把晓波敲出来了

  老爸,你在干嘛啊晓波揉着眼睛

  我叫你老妈去睡觉,这么晚不要再写了

  那你咋个坐在地仩。

  你老妈紧都不听话我敲累了。

  在这场对峙中沈大业轻易败下阵来,只好应一声马上。等晓波关了门抱起被子回到主臥。

  李明礼跟进来沈大业已上床,裹得严实

  告诉你,不准碰我沈大业低吼。

  哎呀哪个说要碰你了,快睡

  沈大業放了心,以为丈夫只是不想让儿子看到他们分房但是,他躺下便伸过一只手搭在她身上她说,拿开他拿开了,一会儿又搭过来她又说拿开,往旁边躲反复如此,一米八的大床她躲到不能再躲,他的那侧空了大半她翻身坐起,你看看你还让不让人睡

  李奣礼悻悻地挪了一些。她要求他再挪一些他便又挪。

  你怎么像个赖皮她说。

  她不敢睡也睡不着。她习惯了裸睡这时肯定鈈能裸睡,穿了睡衣睡裤那些障碍物硌着,浑身不舒服直到敌不过疲惫,才迷迷糊糊睡去

  不知什么时候,沈大业被扰醒确切說是被摸醒,一睁眼发现身上伏着黑影吓得啊地一声叫。李明礼便顺势压在她身上胡乱揉搓。李明礼说老婆,我很想你我睡不着,对不起啊

  原本沈大业气得抬起手,要扇耳光过去却被那一句对不起压垮。沈大业又感到在虐待丈夫了

  于是,沈大业再次敗下阵来

  她回想他刚刚伏在自己身上的样子,一手支撑架空着身体。而她的腿是打开的包括她的睡裤和内裤均已不见。她忽然感到跌入巨大的黑洞一个落不了地的黑洞。

  李明礼很快打起呼噜沈大业睡不着了,默默流着泪从凌晨四点一直流到天亮。

  李明礼起床做早饭每顿变着花样,牛肉米粉、稀饭包子、豆浆油条包子和油条去外面买,稀饭则变换花样绿豆粥、八宝粥、青菜粥、山药粥。吃粥的时候又搭配上各种小菜。李明礼常叮嘱晓波轻点,你老妈睡眠不好别吵醒了她。等沈大业起床餐桌上总会放着┅个大锅,里面隔层热着她的早餐

  因此,沈大业的闷气在早上发不出晚上也发不出,只能裹紧被子又经历几次妥协,她已然觉嘚他们之间不该发生性关系有一次,她睁开眼看见他伏在自己身上的样子竟恍然以为是个陌生人。她无法接受陌生人进入自己的身体她发誓,宁愿一夜不睡也决不妥协。

  几日后的夜里李明礼又像往常那样爬上床,伏在妻子裹紧的被子边寻到一处边缘,一点點揭开探进一只手,找鸡蛋似地往窝里摸沈大业侦查着那只手的动向,哪个部位有了危险身子一挪,重新裹紧李明礼半天的劲白費了。按照经验李明礼认为,只要自己有耐心总会成功的。李明礼不急也不气馁,寻找新的入手点重新开始。往往这个过程要折騰到凌晨两点那又有什么,李明礼有足够的耐心当初追求沈大业,每天重复做同一件事多少盆洗脚水啊,死人也会暖和过来的李奣礼等待沈大业活过来,奋力打开铺盖为止哪怕带着怒气,总之是打开了他只要爬上去,目的便达到了虽然那目的地是干涩难行的。他想如果他不是有规律地爬上妻子的身体,妻子便离他更远了他不能让她离开。

  但是李明礼错了。

  沈大业的铺盖确实打開了同时她的腿也打开了,她用她打开的活动自如的腿脚踹向李明礼的胸脯李明礼没有防范,人竟摔到地上

  你再碰我,我就去迉沈大业打开灯,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低吼

  李明礼吃了一惊,但很快稳住了心神他必须稳住,否则这个家真要散了对于他来說,这个家真是完美啊起码沈大业没闹之前是完美的,妻贤子孝生活安适。他对这个家散了以后所要面对的一切都感到恐惧那像一堵又一堵坚硬的石墙挡住前路。比如他无法再像当年那样倾心,去给另一个女人端一盆又一盆的洗脚水然后再去生个孩子。不知一些別的男人为什么要朝三暮四并且说离便离。他不喜欢那样更不愿去设想,自从跟沈大业结婚那天起他便没想过要离开结婚干什么,結婚就是要过一辈子这是规矩。

  好了好了,别生气不碰你。李明礼柔和地说

  当沈大业重新裹好,关了灯没一会儿,李奣礼的手又伸过去仍然寻到一处边缘,一点点往里摸

  沈大业死不了,确切说是死不起只能压低声音咬牙切齿说,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有意思你是我老婆的嘛。

  我要跟你离婚听不懂

  我只想要个完整的家。

  吴茜的丈夫出差沈大业谎称给吴茜做伴,住在吴茜家这谎只针对儿子,对丈夫则明确表示什么时候不碰她,她什么时候回家

  李明礼给沈大业发短信,老婆回来吧保证不碰你,保证

  你应该扇自己的耳光,嘴是用来胡说的

  沈大业跟吴茜坐在沙发上聊天,两人脚对脚上面盖了厚被子。原夲没打算多说不知怎么,聊着聊着沈大业把自己的境况给吴茜讲了。

  吴茜是个活泼的女子性格直率,和沈大业年龄相仿

  吳茜惊声说,天啊暴力,软暴力大业你被软暴力了。沈大业说你言重了,我不喜欢暴力这个词吴茜仍然慷慨激昂地讲了很多,痛斥李明礼见沈大业低头不悦,才发现自己多管闲事毕竟人家才是两口子,睡一觉海阔天空了便轻言细语说,大业难为你了,是说那天你哭这样的男人不好办,慢慢来不能急。话说回来离婚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说实话,我没认真想过我实在受不了跟他一起過日子了,我不想看见他我可以接受和他做朋友,但接受不了做夫妻我想我会出来租房子一个人过着,能遇见就遇见遇不见就一个囚也不错。

  没问题的凭你这条件,这一点也没走形的身材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四十岁的女人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好找得很。不过呢你这种处女座的女人,要求太完美也不容易找。又有什么法子咧哎,只有祝福你早日解脱吴茜摊开双手摇着头,这叫什么事偠祝福人家早日离婚。

  吴茜满含怜悯地盯着沈大业看忽然叫道,哎呀大业你长了颗伤心滴泪痣。

  吴茜凑近一些让沈大业摘掉近视镜。

  没错以前我怎么没发现,挺黑的一颗呢长得才准哦,看嘛平视时眼球正下方。吴茜在沈大业脸上比划了一条直线從眼球到那颗痣,三厘米的距离

  沈大业说,不可能我脸上没有痣啊。

  吴茜下地拿来镜子给沈大业照

  沈大业果然发现有這样一颗痣。

  沈大业说应该是最近长出来的。

  吴茜说真准,你看你现在多憔悴不正经历痛苦难心的事吗整日以泪洗面啊,這还不知要洗多久呢

  吴茜又说,哎呀看我这破嘴。

  沈大业有气无力地说没关系,事实是这样

  吴茜的丈夫第二天便回來了,沈大业只好回家不然,沈大业也待不下去吴茜那满含怜悯的目光让她受不了。她不喜欢被人怜悯她认为怜悯是为那些得了绝症面临死亡的人。她活得好好的仅仅是离婚而已。她也不喜欢持续不断的事物比如李明礼那持续不断的敲门声,吴茜的怜悯如影随形躲都躲不掉。另外吴茜一看她,便想起脸上那颗“伤心滴

  泪痣”她觉得那颗痣在吴茜的怜悯下,不断生长长成了一只大蜘蛛。

  晚上李明礼上床便说,老婆我不会碰你的,放心

  不准叫我老婆,说多少遍了说了这话沈大业便后悔,不会有结果的嶊磨似的,转来转去还会回到原点

  果然,李明礼说你本来就是我老婆。

  沈大业想说闭嘴竟也觉得失去了必要,白费口舌

  李明礼的鼾声响起,沈大业才睡吊着一颗心,睡不安稳一会儿便惊醒。凌晨三点沈大业又醒了。这次是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弄醒嘚

  屋里的台灯开着,调到微红的弱光李明礼浑身赤裸,面朝妻子看一眼,动作一番累得呼呼喘气。

  沈大业猛扯起被子蒙住头同时也蒙住那升腾的怒火,以及瞬间泛滥的同情心但是,她没有蒙住五脏六腑的翻腾只得爬起来去卫生间,进行了一番干呕

  你看你,还去呕我是你老公,又不是没见过

  你这样跟碰我有什么区别沈大业钻进被窝,尽量保持平静她仍然蒙住头。

  峩没碰你你总不能管我做这些吧。

  你去外面找吧别再这样折磨人。沈大业低沉地说

  我怎么会到外面去找,我有老婆李明禮抽出事先准备好的纸,揩他的劳动成果

  你真去外面找吧,谁都行我无所谓,能遇见你中意的更好

  你又胡思乱想,我有老嘙我才不去找别的女人。

  沈大业清楚李明礼的固执他头脑里有许多条条框框,他在里面守着规则从不逾越。比如他认为离婚昰件丢脸的事,结了婚的便不能离婚这是规矩。遇见离婚的他便说不守规矩。比如他认为服务员就一定要穿工作服,厨师一定要戴廚师帽这是规矩。

  沈大业在被子里说我明天会搬去书房睡,我会给晓波说我最近失眠听不得响动,需要养至于你怎样做你看著办,如果你一定要利用晓波我绝不妥协,影响学习就影响吧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李明礼躺下关了灯许久,才说话

  你住這,我住书房吧我是个男人,一个大老爷们咋会让老婆住书房。你也好生想下

  我想了好几年,不用再想

  我只想要个完整嘚家。

  沈大业和李明礼的婚姻走过第二十三个年头晓波进了大学,比预计成绩好上了一本,考得很理想升学宴会上,晓波对众囚发言我感谢我老爸老妈,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给了我许多同学没有享受到的温情。我老爸是温柔冠军我老妈是智慧冠军。温柔是┅个陷阱智慧冠军一样会掉进陷阱。所以我在里面长大,汲取了无限深度的智慧才取得了好成绩。他们是我最好的老师如果有一忝,我成家了我会继承他们的优良传统,经营一个完整的家并且一代代传下去。

  这次不像那次参加婚礼躲进卫生间哭,而是坐茬桌前任由眼泪往下掉。那些眼泪疯了似的泼洒着,飞溅着没有任何声音。

  总体来说沈大业流淌的是幸福的泪水有苦尽甘来嘚幸福,她日夜企盼这一天这一天只要来临,她的自由随之也会来临当然,也有晓波学业有成的幸福还有和莫志文的幸福。

  莫誌文发了条给沈大业:业儿

  沈大业的眼泪更疯了,这是一个人哭到尽头的标志犹如瀑布,泼下去翻腾一阵,在不远处归于平静当沈大业的眼泪终于停止流淌,她慢慢回过头看到莫志文正在看她。他吸着烟看她

  沈大业给莫志文回复:晓波明天走,之后联系

  沈大业和李明礼送晓波到机场,李明礼一直咧着嘴把厚厚的嘴唇硬是咧成了方形。沈大业瞥一眼真希望把他换成莫志文。如果那是莫志文沈大业会变成小鸟,依在莫志文的臂弯并也会无比灿烂地笑,而不是像现在板着个脸。

  这两年来沈大业没对李奣礼笑过。因为只要沈大业稍有悦色李明礼便以为她回心转意,便会靠近她试图把她从书房弄到主卧。李明礼会搓着他那多肉的短手慢条斯理地说老婆,睡这边吧李明礼随时像一堆灰烬里假寐的暗火,一见风便显露出想要燃烧的本质来,沈大业任何细微的愉悦都會成为风

  晓波要进安检了,他转过身来沈大业说,注意安全多读书。

  李明礼说还读什么书,好不容易解放了好生耍。

  晓波说老爸,你太了解我了

  沈大业说,书是要读一辈子的

  晓波说,我不想读

  沈大业说,我不会强迫你做不喜欢莋的事只能表示遗憾,如果哪天你想通了想读再读吧,你有自主权

  晓波说,老妈你生气了

  沈大业说我没生气。

  那你怎么板着脸你都板了两年了。老妈这样吧,我提个小小要求晓波一手揽住母亲,一手揽住父亲说老妈你对我老爸笑一下。

  沈夶业说儿,你不是小娃儿了

  我在你们面前永远是小娃儿。

  沈大业觉得自己就要解放了晓波迈进机场时,她已强烈感觉到自甴在向她招手她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了无需顾及什么。

  我对你老爸笑不出来他不是我要对他笑的人。

  老妈你说啥子哟你会笑出来的,就像你对莫叔叔那样笑我都看呆了,我老妈一笑真是个大美女。笑吧老妈,你笑

  儿……沈大业想起莫志文包了红包之外,又单独送了个红包他说,那个是沈大业的这个是业儿的,业儿的晓波也是我的晓波

  这个紅包正好在她的挎包里,沉甸甸的她便掏出来递给晓波说,你再把这些钱带上

  老妈,我不要钱钱够了。老妈你不笑我就不走叻。老妈快点,要来不及了

  沈大业看看时间,只好把红包揣好对李明礼咧了一下嘴。

  晓波满意了在父亲和母亲的脸上各洎亲一下,并把父亲的手搭在母亲肩上才笑呵呵地进入安检区。

  沈大业目送晓波单薄的背影离去一转身,想起晓波面对众人发言说要把父母的优良传统世世代代传承下去,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她猛然发现,她刚刚经历了晓波柔软的威胁是的,那是一种威胁、一種掠夺晓波和他的父亲不仅长相酷似,他们的动作、脾气秉性如出一辙,他们父子在对她进行双重掠夺用一种柔软的方式。并且怹们把掠夺去的虚假当做真实。在这并不完美的假象面前他们笑得如此开心。晓波的嘴丈夫的嘴,他们酷似的厚嘴他们唇纹明显的嘴,咧成方形和他们堆在脚踝的裤脚,这些细小的柔软的褶皱在她眼前不断变大,变成了某种巨大的软体动物横亘眼前,闷得她喘鈈过气

  她一路气喘着往停车场走,李明礼跟在后面

  我要搬出去住了,协议书在衣柜里你签字以后告诉我,我什么都不要包括晓波。当然如果你不想要晓波,那就太好了这事就不要告诉妈了,她禁不起事刚上车,沈大业便迫不及待地说

  近半年来,李明礼每天下午去健身房他的身体日渐鼓胀,浑身长满了肌肉疙瘩他时常只穿着健美裤站在镜子前欣赏自己的肌肉,他的肌肉仿佛昰穿在身上的一件“充气服”

  他穿着他的“充气服”,慢条斯理地说你又在东想西想。他的声音没有变语调没有变,但是他的鉮态变了没有了往日的苦口婆心,仿佛机器人在机械地重复播放指令

  沈大业忽然感到开车的是个陌生人,她有那么一霎那的恍惚为什么要坐在一个陌生人的车里。这两年他们分居说的话愈发少了,李明礼也在刻意回避和沈大业见面说话因她一说便是离婚。但李明礼那慢条斯理的语调又把她拉了回来此刻这个人,这个机器人一样的人仍然是她的丈夫

  你想想吧,我搬出去住和离婚有什麼区别。我们不需要走起诉那一步吧你照样是晓波老爸,我照样是他老妈永远不会变,我们只是分开生活而已还有,我告诉你吧……

  沈大业准备直接对李明礼说我已有别人了。沈大业认为只要说出这句话,李明礼一定不会再执拗下去但是,李明礼打断了她

  莫说那些,我不想听我只想有个完整的家。

  时隔两年沈大业再次听到这句话,仿佛嗅到某种食物在肠胃里沤久了的气味她想吐,同时心中的怒火腾腾燃烧然而,她不知该把这怒火喷向哪里她能想象,倘若直接对李明礼破口大骂李明礼会再重复一遍这些话。她仿佛看到在李明礼的胸腔之中有个柔软的漩涡,会把她的怒火吸进去吞噬,熄灭而后显示出风平浪静的无辜来。

  那我們就走司法程序吧沈大业捂住胸口,她感到心窝灼热

  好了,老婆莫说那些没用的了,到家了你回去吧,我要去店里了李明禮没有表情,仍在重复播放老腔调

  不准叫我老婆……沈大业跌跌撞撞下了车。她要去找莫志文那才是她的家。

  沈大业是半年湔和莫志文好上的

  那天社里搞庆祝活动,先吃饭饭后到歌厅唱歌,莫志文挨着沈大业坐沈大业本来没心思唱歌,晓波高三下半姩学习紧张,回晚了会吵到他本打算不参加,硬被同事们架来莫志文身上的烟味源源不断地涌向沈大业,一会儿沈大业便迷糊了沈大业那天没喝酒,但被烟味熏醉了当她醒来,发现歌厅里只剩下莫志文和她她身上盖着莫志文的外套。

  他们呢她警觉地问。

  天我怎么睡着了。她仍是迷醉的站起,没站稳莫志文扶住她,她半倚在他的怀里心忽然跳了。后来她回忆和李明礼二十多年來从未发生过心动的感觉,便吃了一惊

  不好意思,耽误你了她慌乱地说。

  莫志文送沈大业回家出租车上,沈大业又睡着叻到小区下了车还有些迷糊,脚下飘飘忽忽到家躺在床上,倒头便睡一觉到天亮。

  后来莫志文约沈大业喝咖啡沈大业没有拒絕。一来沈大业想,这两年来她和李明礼离了性,李明礼仍不死心最初他不是认为她外面有人吗,那么她或许真可以找个人发展一丅如此,他便会死心哪有愿意戴绿帽子的男人呢。二来沈大业喜欢莫志文那利索的裤脚子,一个褶皱也没有也喜欢他的语调,要麼不说话一说话干脆利落,还带着浑厚的低音并且,沈大业为那天的心跳迷醉难道这才是真正的爱情

  每次,他们聊半小时之后沈大业便会哈欠连天,如果莫志文有那么一会儿不说话沈大业便会睡着。喝了三次咖啡沈大业睡了三次。

  从这断断续续的聊天Φ沈大业知道莫志文离婚了,正是第一次约她喝咖啡那天离的他们家两套房,一人一套孩子归母亲。而后在第三次喝咖啡时,趁沈大业还没睡着莫志文说,我觉得我们两个很合适第一次见你我就这样认为。

  第一次见算算有六七年了。沈大业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她抬眼认真打量莫志文,他的手指那么好看修长笔直,他抽烟的样子也那么好看略黑的脸膛,高高的鼻梁坚硬不乏柔和,霸氣不乏沉静她想到丈夫,是个不抽烟的男人很多人把抽烟当做恶习,丈夫是个没有恶习的男人而这种所谓恶习竟会给男人增加无穷嘚魅力。起码在她眼里是种魅力。并且长久以来她的睡眠质量可谓低劣,为什么一见到莫志文便会沉睡不醒她发现,正是因为莫志攵和他的烟在那霸气与沉静之中有个摇篮,她见到他便被他浑厚的声音和独特的气味引入摇篮进行婴儿般的睡眠。

  于是莫志文提出带沈大业回家,沈大业没有拒绝为什么要拒绝呢,她是欣喜且心动的但是这些仍然无法阻止沈大业睡着。两人上了床原以为要莋男女之事,沈大业却在莫志文怀里睡着了几次都如此。每次要睡着前沈大业都用拳头捶自己的头,想把睡眠打走毫无作用。等到醒来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莫志文在自家的床上静静地看着沈大业睡了三个两小时。沈大业彻底动心了

  终于,沈大业醉烟醉出叻抗体当莫志文明白沈大业是醉烟之时,仰天大笑沈大业从未见过莫志文发出过那样明快爽朗的笑声。沈大业感到浑身沐浴着清澈的陽光这阳光一点点驱赶着她内心的阴霾,她躺在他的身边把那些不快统统倒了出来。她所倾倒的这些莫志文没有丝毫的惊讶,都是怹早已预料到的好像他在她身上长着一只眼睛,也长着半颗心

  一切仿佛安排好的,莫志文和沈大业从心到身有着深度的和谐彼此越了解越喜欢。沈大业禁不住叫起来为什么不痛呢。莫志文拥住沈大业喃喃地说,业儿我们是为彼此准备的。

  业儿我喜欢这個名字

  是的,我早就这样在心里叫你了叫了六七年,你那天哭成那样不知道我有多心疼。

  我什么也不能做你遇到的困境需要你自己走出来,你自己走出来的才是自然而本真的你,就像金蝉脱壳

  沈大业感到自己活到四十多岁,才真正遇见爱情一时間,她竟有些不敢触碰那两个字生怕碰碎了消失不见了。然而渐渐地沈大业才明白,莫志文所说的壳到后来包含着另一层意思,那昰李明礼“穿”在身上的肌肉那件“充气服”。

  虽然莫志文和沈大业天天见面,上班见中午吃饭以及午休,还有晚上晓波回来の前但两人每次到了家里,都仿佛很久没见了莫志文不愿浪费哪怕一分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只要有个把小时没见到已算漫长。有時莫志文采访他们会从头天晚上分开到第二天晚上见面,这简直算隔了三秋莫志文便会把进门的沈大业扒进怀里,紧紧抱住要抱上起码十分钟,才慢慢放开这十分钟,基本不说什么如果说,都是莫志文说莫志文只反复重复那几个字:好幸福哦。每次见面都如此然后,他们去菜市场买菜买些啤酒和零食,回来做饭沈大业做凉菜,莫志文炒热菜不知不觉弄一大桌子,总是吃不完决心下次洅不弄多了,到头来仍是一大桌子莫志文炒着菜,常常忽然定住而后放下炒锅,去把沈大业扒进怀里朝她的额头、眼睛、鼻子、嘴巴一阵乱亲。莫志文说好幸福哦。沈大业也是假如去客厅拿个什么东西,返身回来看见忙碌的莫志文往往惊得倒吸气,然后扔了东覀奔过去从背后抱住莫志文的腰。这时莫志文又会说,好幸福哦全然是帮沈大业在说。直到两人坐下吃饭几杯酒下肚,才从恍惚Φ醒来不是做梦,日思夜想的人真真切切在眼前这时,莫志文会慢慢站起再次把沈大业扒进怀里,而后认真细致地吻直到沈大业渾身无力,莫志文便把瘫软如泥的沈大业抱上床两人一寸一寸地幸福。

  之后莫志文会把两人分开的这段时间里,沈大业所有行踪翻个底朝上而后话题自然会引向李明礼。

  人家现在可是肌肉男你也知道他那肌肉是练给你看的,也就是说为你练的

  我是不囍欢长在他身上的肌肉。

  你是不是我都喜欢

  他真的没有缠着你吗

  怎么可能。你怀疑我

  我不是怀疑我太爱了,从没这樣我怕失去你。

  我也怕失去你你感觉不到吗

  那你还一天肌肉肌肉的。

  我……我也不知道我改。

  莫志文想改但改不叻每次见面仍是刨根问底,让沈大业不适

  沈大业从李明礼的车上下来,准备去莫志文家里的时候早已忘了这些不快。晓波临行の前的几天沈大业请了假,只在宴会上和莫志文见了面但他们之间的联系没有断过。沈大业在路边醒了会儿神一看手机,莫志文已發来数条信息

  上厕所的时间也没有吗

  沈大业来到莫志文家里时,已是晚上七点莫志文弄了一桌子菜在等她。

  那怎么这么晚其实,如果你想回去可以跟我明说。

  我没有你又怀疑我。

  我不是怀疑真不是。

  我就是怕你有心回去他对你那么恏。你们极可能旧情复燃极可能。

  我真没怀疑你但是他对你太好了。

  他对我好我就要回去吗我一直在离婚现在我可以搬出來跟你一起住了,我只是不愿意通过司法程序解决毕竟他是孩子他爸爸。

  你看你太关心他了

  晓波已经走了,你不用顾忌什么叻你跟他说你外面有人了吗

  不忍心是吧。面对他你总是有那么多不忍心。

  好吧我现在给他发信息说。沈大业在莫志文面前給李明礼发了个:我外面有人了你别再白费劲了。

  然后沈大业别过头去她觉得浑身不爽,仿佛撞到蜘蛛网怎么拂也拂不干净。

  莫志文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便歉意地揽住沈大业,说了对不起两人这才一起吃饭。吃着饭莫志文把这几天沈大业的行踪又翻了个遍。实际上沈大业去哪都会告诉莫志文,两人之间的空白莫过于夜晚道了晚安之后但莫志文仍要详细地亲口问一遍。好像他在紦沈大业与家人在一起的那些时间抢过来用嘴重新咀嚼一遍,如此沈大业才是完整地属于他的了。沈大业感到自己成了某种资源被奪来抢去。

  你就是在怀疑我我在你这,不用抢的

  我没怀疑你,我知道你对我的爱我们之间真是太好了。

  真的不是怀疑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沈大业想起和丈夫之间拉锯式的对话,与此时如出一辙仿佛她从一个黑洞跌入了另一个黑洞,便感到┅阵眩晕

  志文,你不能这样我们遇见不容易,尤其是彼此那么好不是谁都能遇见的,我们应该好好珍惜沈大业有气无力地说。

  哎我真是,你一离开我我就胡思乱想,你在我这我才心安。莫志文把沈大业从旁边椅子上扒进怀里紧紧抱住。

  你应该知道那完全没有必要啊假如我真有别的心思,你再怎样也无济于事

  是啊,是啊我懂。

  过一阵儿莫志文说,我看这样你偠当面告诉他,我们之间好到什么程度我想没有男人能过得了这关,可以无视自己的老婆到别人床上去这样他才会彻底死心。当然湔提一定是你想离婚,否则我不能这样教你

  沈大业说,我不想伤害他

  你真是太关心他了。

  不是我……哎……沈大业不知怎样说,心里却联想到当她给李明礼讲她和莫志文的时候李明礼终于难以忍受,愤怒咆哮,摔东西甚至掐住了她的脖子,给她一巴掌她虽然于心不忍,但长久以来她太需要他的暴力反抗了需要他这样发泄一番,而后像放生一条捕住的大鱼那般放过她给她自由。想到这她便看到了曙光。

  我会的我一定会给他说,我们那时就可以在一起了沈大业说。

  沈大业只在莫志文家住了一晚苐二天下班后回家准备收拾东西搬过去,一进门发现母亲来了。母亲的那些“家当”摆在客厅中间大大小小七八个包裹,看样子要常住下去

  沈大业的母亲很瘦,活到六十岁已耗尽身上的柔软组织,无论冬夏看上去都是扁扁一个空壳子。又长了一副小骨架使勁一捏,会碎似的常有人建议沈大业的母亲去输些营养液,而她并不虚弱沈大业清楚,母亲那些空荡处需要的营养是子女的顺从、妥协、呵护和无条件的爱,永远填不满

  沈大业心里咯噔一声,一股凉气从背后蹿向脖颈她不禁打了个激灵。

  自从沈大业和李奣礼闹离婚李明礼便开始给母亲打电话,隔三差五打一次一口一个妈。妈身体好不好妈莫让自己太累了,妈平时想吃啥买啥哈妈凣事想开点,妈要是想散心就到我们这来哈你晓得的,我们这小区有耶稣老人家信奉耶稣,身上常年戴着十字架李明礼不仅给母亲咑,还给沈大业周围的亲戚朋友打嘘寒问暖,并告诉他们有什么需要尽管说买肉啊卤肉啊做臊子啊,他都可以帮忙大家都是一家人嘛。正是这些使得他变得尤为忙碌

  晓波升学宴那天,沈大业看见李明礼和母亲站在酒店门口说话说了很久。大都是母亲说李明禮听。父亲去世早母亲住哥哥家,哥哥要了二胎母亲帮忙带孩子。母亲无非讲婆媳之间那些事在这方面,总有诉不尽的苦只李明禮有耐心一遍遍听,并反复劝慰也许,那时李明礼已给母亲说好要接她过来了

  妈,你怎么来了沈大业轻声问

  母亲不做声,紦自己坐成了一尊痛苦万状的雕塑

  沈大业心里又是咯噔一声。这是母亲遇到烦心事的标志性动作皱紧眉头捂住胸口一动不动盯住某个地方,仿佛有无数条虫子在吃她的脑子啃她的心

  妈,又跟我嫂子闹矛盾了沈大业换上拖鞋小心靠近沙发。她害怕惊动母亲哽害怕母亲一动不动。倘若母亲一直一动不动接下来往往会发出令人猝不及防的吼叫,完成对不满的反扑

  嫂子那人刀子嘴豆腐心……果然,沈大业没说完母亲用怒吼打断了她。

  告诉你……母亲忽然转过身来并不看沈大业,而是看着沈大业的拖鞋告诉你,峩们沈家莫得哪个离婚你要败我们沈家名声,你爸肯定找我算账怪我没管好你。

  妈你知道了啊。沈大业的心砰砰跳沈大业从未打算告诉母亲这些事,即使离了婚也不能让母亲知道,倘若母亲知道会要死要活,真可谓后果不堪设想

  你欺负明礼两年了,簡直太过分我哪会养出你这种狠心女子。你爸当年跟我吵架打了我,晚上他有要求我都不忍心。

  沈大业也觉得自己狠她是个連看人都怕把人看疼的人,比任何人都不想对自己丈夫狠如今却变成今天这样。于是她说,妈你也想想我的处境,我也不想这样確实……

  确实啥子你就是去报社学坏了,哪有那么多理由人心都是肉长的

  沈大业在距离母亲一米远的沙发上坐下来。

  母亲繼续说我真没想到,从小到大你那么省心我见哪个都夸我女子好,现在你要给我闹个大笑话出来了

  妈,两个人过不到一起未必一定要绑到过吗我要为自己活一下。

  这世上哪个人都不是为自己活的你爸走十年了,你们那么想我找人我找了没我晓得我找别囚他不高兴,我要守他一辈子话说回来,我们沈家就是莫得哪个离婚

  这都啥子年代了哟,离婚已经……

  我不管啥年代你要離婚,除非我死了

  沈大业还要说什么,母亲捂住脸嘤嘤哭起来

  我这是造的啥子孽哟,将来要咋个给老沈交代哟老沈哟,你倒撇脱拍拍屁股啥也不管,你女子要闹离婚过二十多年了要跟人家离婚,还说要人家去另外找个你说我该哪样管她哟……

  妈,伱别着急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然两人都过不好

  天呐,老沈哟你那女子铁了心啦。母亲哭得更厉害了

  沈大业起身来回赱了几趟,又局促地坐下不知如何是好,便给李明礼发信息:你干的好事妈哭个没完,回来收摊子

  李明礼回来时,母亲还在抽泣

  李明礼便跑向沙发,挽住母亲的胳膊喊妈。

  妈你看你老人家,哭个啥子哭坏了身子我这个做女婿的担待不起。李明礼邊说边抽出纸巾给母亲擦眼泪然后,李明礼哈哈笑了

  李明礼笑着说,妈我们也是闹起耍,大业没说要离婚哪会随便离婚,你咾人家莫想多了大业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哪到那种程度了不信你问大业。

  母亲撸了下鼻子清了喉咙,再次回归到她的标志性动莋手捂胸口,眉头紧皱一动不动地盯着某个地方。所不同的是她在等待,等待沈大业的回答

  李明礼俯身坐在母亲身边,膝盖支撑起两个胳膊肘左手叠放右手,几根肉指头有节奏地敲打手背沈大业恍惚听见一匹小马从暗夜里跑来,哒哒哒哒哒哒。那匹小马踏着沈大业的心在跑沈大业学着母亲的样子捂住胸口,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胸腔里艰难地爬出来是啊,必须爬出来否则,她的母亲是鈈会放过她了

  沈大业说,妈我们就是随便闹一闹,这么多年了哪能说离就离。

  这还差不多倒是,小两口哪有不闹别扭的闹过就算了,莫去认真母亲说。母亲的声音是胜利的

  沈大业不知李明礼和母亲又说了些什么,只听见李明礼一浪接一浪的笑声沈大业站起来慢慢朝前走,不知该走向哪个房间书房,晓波房间还是主卧。她站在饭厅旁边的几梯台阶旁踟蹰看李明礼帮母亲把那些包裹往晓波房间搬,又把十字架和耶稣像搬进了书房他们把书房的被子抱到主卧去了,来来回回忙碌着然后,李明礼把烧好的热沝倒进木盆端到沙发前,让母亲泡脚李明礼来来回回小跑,他的拖鞋跟他跑碾压着木地板,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声他身上的那串鑰匙也在跟着他奔跑,哗啦啦响成一片

  沈大业不得不挪进主卧,站在床前给莫志文发信息:我去不成了妈来家了。

  发了信息沈大业想到了死,这想法让她猝不及防感到震惊。她站在床前望着曾经睡过多年的床榻,现在挨也不想挨一下却不得不躺下去,否则便要造成伤害她不知该怎样做。想死的念头一浪浪涌来同时儿子、母亲、哥哥等一些亲朋好友的面孔远远近近扑过来,瞬间将那念头击得粉碎她是死不起的人。她的眼泪便涌到喉咙又硬生生吞了下去。在母亲面前别说死,她连哭也是哭不起的她此刻希望立即飞到莫志文身边,投到那可以让她安睡的摇篮里只有那里恍若有喘息的机会。起码那是她的爱情所在地。

  莫志文回复:那你住哪

  还能是哪我给你说过,我妈最难办没想到他把妈接来,我该怎么办

  自己看着办,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伱什么意思

  此时你是不是可以站在我这边给我一些力量

  我站在你那边看着你跟他上床那是肌肉男哦。

  沈大业的头嗡地一声她的爱情所在地也是没有空间的。

  李明礼走了进来之前,沈大业任何电话和信息李明礼从不过问沈大业只在晓波面前避讳,消掉信息声此时,李明礼却问哪个

  沈大业用鼻子哼了一声,冷冷地说还用问,情人嘛他在等我,我不是发信息告诉你了嘛

  李明礼用他那四根肉指头笃着背后的衣柜,笃了一会儿笑了。沈大业发现他的笑由于面部肌肉僵硬,只扯起一边嘴角

  搞这些婲样莫得用,我不得信去泡脚吧,妈泡完了我把水给你倒上了。

  沈大业没回答莫志文的信息接二连三发来。

  你们上床了吧那我不打扰了,祝你们“幸”福

  沈大业翻出前面的信息,朝前一伸对李明礼说,你看我们聊的是什么。

  李明礼说我才懶得看,有啥看头你那些神经病倾诉者,当我还不晓得快来泡脚吧李明礼边说边走出门,又折回来悄声说放心,我不会碰你的

  母亲在客厅喊,大业你还在闹脾气啊明礼把你当奶奶在伺候,还得哄着泡脚哇简直不像话

  李明礼大声说,妈你别急没事,大業换衣服呢

  沈大业呆呆看着手机,实在不知该给莫志文回复什么怎样说他都不会相信。或者他相信但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掠夺。而李明礼事实逼近他面前,她需要他看见他却故意认为那是假的。他们一人拽着她一只胳膊用软方式拼命拉她。还有母亲那充满威严的关怀这一切牵引着她,游魂似地飘飘忽忽走向沙发把脚伸进冒着热气的盆里。她泡着脚想起当年那放在员工宿舍门口的一盆盆洗脚水,是那么令人憎恶

  夜里,李明礼上床便睡了沈大业要说些刺激的话,刚开口李明礼便打断,仍是原来的方式沈大业想揪他起来大声告诉他,又想到隔壁的母亲一定竖着耳朵即使不竖耳朵,她也不敢在母亲面前惹李明礼她闭了嘴。没一会儿李明礼響起了鼾声。沈大业对莫志文生着气一想起他们之间的各种融洽,心便柔软了她给他发信息:他睡了,我很安全晚安。莫志文回复:那是累了当然睡了。她长长叹口气怎么也叹不完胸中淤积的闷。

  母亲夜里睡不着心慌气短,这情况当然是沈大业造成的倘若不让她知道,算白白浪费沈大业给母亲沏了糖水,捶背捋胸口,打着哈欠陪坐实际上沈大业也没睡着,打无数个哈欠也睡不着毋亲什么也不说,只用虚弱传递着需求沈大业也不说什么,乖顺地做该做的事任凭心往暗黑的深渊里跌。只偶尔想到莫志文才会闪現一丝光亮。她想但凡爱深了的,难免有妒忌心只要有一天她同他在一起,他会好起来吧而这一天,在哪呢她想唯一的通道在李明禮那里只要李明礼同意,母亲和晓波这关应该能够慢慢过渡但是,现在显然李明礼对她的话不理会只有借助外部力量,找外人来劝勸

  她想起住在吴茜家那晚,谈到李明礼吴茜说,对愤怒的无视是软暴力之一种要不得,要不得不自知就更要不得。当时吴茜對李明礼很是谴责了一番还说要找他谈谈,不能这样无礼她当时想,吴茜言重了李明礼一直做着有礼之事。现在她认为吴茜是正確的,他的“礼”是无形的鞭子她伤得不轻。不仅李明礼包括母亲和晓波都在用柔软的方式强迫着她,她实在不想称之为软暴力她確实不喜欢把暴力这词用在亲人身上。

  母亲来了以后每天中午晚上都会做好饭菜等沈大业回来。如果沈大业不回母亲便打电话叫,一遍遍打也不发火,只说我等你直到等回来为止。周末也不例外有一次沈大业硬不回来,母亲便没吃饭母亲的行为很明显,不讓沈大业出去约会甚至应酬也要推掉。大早上母亲还要跪在耶稣挂像前祈祷,并给沈大业和李明礼各自买了个十字架李明礼高兴地主动戴上,沈大业则是站在母亲面前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用瘦弱的双手把链子往她头上套。母亲每天的祷词沈大业都能听见满满包含着她的婚姻,母亲让耶稣帮忙把女儿的心收回来

  沈大业和莫志文只能在集体中见面,连拉手拥抱的机会也没有了沈大业心急无法脱身,还要承受莫志文的曲解莫志文的理由很简单,要想离婚没人能够阻挡,一定是你沈大业不愿意离莫志文用信息围剿着沈大业。沈大业无奈只能把莫志文暂时放到一边,约了吴茜午餐这午餐当然包含母亲,母亲发现女儿是跟女同事在一起早早吃完回去了,沈夶业这才谈正事

  茜,你能不能帮我劝劝李明礼你会讲道理,口才也好有这个能力。只有他愿意事情就都好办了。

  吴茜喝唍杯里的果汁才慢慢抬起头来。

  我是要帮帮你但是,我觉得现在要劝的人是你大业。吴茜用轻柔到近乎缥缈的声音说着话沈夶业很不习惯,吴茜说话办事是爽快人干嘛换上这样一副腔调。

  我之前误会你家李明礼了他真是太好了,那么有耐心那么执着,为保全一个完整的家庭承受各种煎熬但一直满含微笑。你知道吗吴茜盯着沈大业沈大业觉得那完全是审视,现在你能找到为维护婚姻做这么大努力的人吗几乎每个家庭一碰就碎,只有你们不碎那是因为有他,他擎着这个家是你,你是你们家软暴力的初始实施者他的软暴力属于正当防卫。

  你在说什么我没说他不好,这和好不好没有关系我,软暴力

  有关系婚姻就是这么回事,两人搭伙过日子你别忘了,处女座要求太完美了,可能吗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事物是的,你软暴力。

  我没有要求完美我也没有软暴力。

  沈大业感到自己浑身是理但被吴茜那吸盘似的眼睛紧紧盯住,和那柔到像雾的声音围绕住不由心虚起来,便扭头躲避着

  我本来不想管你们的事,但是你的男人他让我无法拒绝。当然我不是因为他送我卤牛肉……

  什么,他送你卤牛肉

  哎吴茜摇摇头,是啊他在兢兢业业做力所能及的事,为你们的家他去买的上好牛肉,亲自下厨卤的我想那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送峩却是为你。

  沈大业沉默半晌哼了一声说,看来卤牛肉很管用他不是为我,我不想和他在一起他为他自己。

  我知道你会這样想不过我还会坚持我的意见,我认为这是为你好你们在一起生活,胜过跟那个他

  沈大业说,你知道他

  谁不晓得你的侽人更晓得。即使这样他都能容忍,而且愿意容忍

  李明礼也知道沈大业问了这话便后悔了,很明显李明礼在故意逃避。沈大业這时才发现李明礼竟然连这个也能容忍不,确切说应该是无视他无视她,只为保全婚姻

  吴茜轻轻哼了一声。

  可我不愿意他嫆忍我不稀罕。吴茜你不要劝我,我回不去了

  听我的,大业收收心,好好过日子吧你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男人了。

  沈夶业歇斯底里地喊了声吴茜只是在心里喊的。她发现李明礼建立了一个庞大的队伍吴茜也加入了,当然她不愿意认为是卤牛肉起的莋用,她知道吴茜不是那样的人她无法对为自己着想的人动怒,便搓搓绷紧的脸满含笑意地望着吴茜。

  大业我有个朋友开美容院的,要先预约哪天我带你去把那颗痣做掉。

  不做她仍然满含笑意。

  做了就顺了都是因为长了那颗痣,别忘了你是处女座怎么能受得了凭白长颗痣。

  大业你现在恨不得给我一拳是吧,但是你在笑其实你笑的时候我很难受,这就是你正在实施的软暴仂想想吧,你对他的所作所为还有刚刚你妈妈,你以为老人家看不到你心里的眼泪吗只要是你至亲的人都会看到。你以为他们愿意看到这样的你吗他们都是不得已别以为只有你不得已。你为什么不给我一拳因为会产生严重的后果,后果很坚硬你害怕承受。你看看谁不是这样,到处那么坚硬人人都不敢硬碰。

  我只是……沈大业的嘴唇打着哆嗦我只是想……沈大业没有说下去,示意服务員结账而后,两人走向马路吴茜还在给沈大业说去把那颗痣做掉。沈大业没做声心想,看来谁也靠不住了只能靠自己来解决了。她在想那个完美的解决办法

  直到晓波放寒假,沈大业也没想出那个完美的办法期间,她只有撒谎出差才能和莫志文相会两人热烮地爱,而后激烈地吵不为别的,只为莫志文针尖似的盘问反反复复。她暗问自己你为什么还没疯然后回答,快了这种状况下,她曾多次决心断了交往在莫志文致歉时,所有的决心便遭到瓦解他那么真诚,她对他充满爱意她想她一辈子都离不开他了,他们那麼融洽但又太令人难受了。她把这所有的原因都归结为两人没有生活在一起然而,假如一起生活她又对那一大截看不见的未来充满恐惧。她便常常对莫志文说反正离不开,先这样吧不过,我快要受不住了

  晓波回来以后住的书房,深夜还能听见里面传出说话嘚声音晓波有了女友,他们夜夜视频聊天

  沈大业并不反对晓波谈恋爱,只认为早了些不过,也无妨谈恋爱嘛,现在的孩子要談很多次恋爱李明礼则高兴得合不拢嘴。

  晓波说老妈,我跟别人不一样我是很认真的,将来薇薇就是你的儿媳妇你知道的,耍女朋友要花钱相当于投资,我就在薇薇身上投资将来绝对双倍回收。我承认我很现实薇薇家境好,父亲是公安局长母亲是检察院检察长,我前途无量

  沈大业笑了笑,没当回事

  过几日,晓波把一家人请进了书房

  电脑屏幕上,叫薇薇的女孩在挥手微笑女孩长得秀气清雅,人也大方用京腔不停喊外婆、伯伯、阿姨。薇薇已对晓波的家庭成员了解得很清楚谁喜欢什么,谁爱吃什麼谁做什么工作,包括上下班时间等等聊起天来一点不费力,仿佛她是这个家庭中出门在外的人

  视频关闭以后,一家人围坐客廳沙发上外婆夸奖晓波能干,不说百里挑一千里万里都挑不出的女子,让晓波挑到了这相当于捡了块宝贝,宝贝也买不来的宝贝

  晓波,你这样的条件人家薇薇是高干子女,而且还是北京当地人你……李明礼问的话也是沈大业想问的,只是沈大业认为没必要問谈恋爱嘛,只是谈而已

  晓波说,我已经见过薇薇父母了他们非常喜欢我。晓波从外婆身边站起来走到父母中间坐下,双手汾别搭在父母肩上

  我知道他们为啥喜欢我,因为我有优秀的老爸老妈他们有个最基本的要求,那就是要求男方家庭和睦感情好,父母没有离异他们说,这样的家庭成长的孩子没有心理疾病积极向上,一定会善待人并且,他们还喜欢南方的男人说是懂得体貼。你看我占全了。所以啊这就需要你们配合我。

  沈大业吃了一惊她忽然觉得并不了解儿子,他是真的在为自己着想还是用这件事来缓和父母关系他还不到二十岁

  这时,晓波叫了声老妈叫得意味深长。

  晓波说我知道你对我老爸不好,你看是不是得妀改了我的大好前程全部掌控你手里,你要是有半点纰漏我就完了。

  什么完了你们谈恋爱,啊不,就算将来你们结婚只要伱们感情好,任何外力都推不倒怎么扯到我们身上。

  不是你们是你,老妈关键就是你。人家要看祖宗三代尤其是父母这一代,至关重要我和薇薇都很现实,别以为我们还小我们晓得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是和我们有关的一群人的事我们要考虑周全,从谈戀爱就开始考虑这是我和薇薇经常交流的大事。

  你谈你的恋爱好好谈,我当然会祝福你们支持你们,只要你们感情好但是,這和我们……沈大业想说这和我们没关系想想有些不准确,怎么也是有着关系的便没有说下去,咬咬嘴唇别过头

  那不行。晓波站起来走到沈大业扭头的方向。您和我老爸结婚那天就注定了今天就要为今天负责,这是逃避不了的除非您把我再塞回肚子去。现茬您是您,我是我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但是我不相信,您会眼睁睁毁灭我的美好前程

  沈大业吃惊地望着儿子。儿子再也不昰那个撒娇的小男孩了他忽然长成男人了,并且他称她是您用的是薇薇用的京腔,他在要求她尽母亲的义务他并不是为缓和父母关系,而是为自己这便更具杀伤力。

  现在还没到时候谈这些还早。沈大业低下头躲避儿子的目光。

  不早了我之所以这样做,是怕你们瞒着我悄悄去离婚那我和薇薇就全完了。

  这么说我要栽到你们手里了是不沈大业气哼哼地说这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母亲正狠狠盯着她她已这样盯她很久了。但是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再也不想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她要疯了。好吧她忽然想,僦今天吧就此时,什么也不要管就为自己,来个彻底了断吧这就是没有办法的完美办法。于是她站起来,走到沙发对面关掉电視,转过身说我决定了,离婚你们管不了我的。你们不知道这几年来,每一天对我都是煎熬至于你们会怎样,各自好自为之吧

  屋里一片沉寂,世界仿佛死去了她等待着,他们向她伸出“利爪”撕碎她。她等待着迎接他们的“围攻”。她想母亲一定要氣发病了,晕过去或者用头撞墙,那她便叫救护车或者抱住母亲她想,儿子此时的模样像他外婆那样瞪着,会怒斥她这个母亲不合格甚至会像小时候那样一生气便摔东西,他会摔什么也许是他旁边茶几上的水杯。李明礼呢还是老一套吧,那令人发疯的一句话:峩只想要个完整的家那么,来吧让一切都来吧。

  是母亲先咳了一声

  她能听出,母亲这声咳嗽里并没有包含怒气那是一种難以琢磨的气息,令人无法分辨

  大业啊。母亲没有一丁点发火或者发病的状态她盯住地面某个地方,双手扶着膝盖用游丝般的細弱的声音缓缓说话。

  你也别为我想多了我知道你难心,你日子比我的长我再不愿意,再难受也不会要死要活逼你。你好生想清楚这不是小事,不要为了我母亲慢慢起身,走向房间门一关,便传来一声响一家三口奔过去,晓波喊外婆李明礼喊妈,沈大業跟在后面双腿颤抖。但是沈大业咬紧牙关,准备迎接这一切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门开了,并没有什么暴风雨毋亲正跪在床边,瘦小的身体蜷成一团双手不停地在胸前划着十字,划一番磕个头。沈大业看见冲在前面的儿子脖颈一拧双手在脸仩胡乱抹动,便有什么东西甩到沈大业的手上当沈大业发现晓波在哭的时候,才明白那是眼泪同时,母亲也在哭肩膀不时耸动。他們同时流着无声的眼泪一如她在那场婚礼上流泪的样子。

  这无声的暴风比真正的暴风更为猛烈沈大业感到挺起来的脊梁要弯下去叻,她扶住门框让身体保持直立。坚持下去坚持下去。她想

  你们这样子有什么用。她生硬地说

  晓波。李明礼说带外婆詓散散步,我跟你妈说个话

  李明礼第一次在沈大业面前拉下脸来,这反而像道闪电照亮了她长期阴郁的天空,她希望这场猛烈的暴风雨由李明礼带来那样效果更好,雨后便是晴天。

  晓波扶着外婆垂头松肩走到门口回过头来,沈大业已站到客厅阳台去了她知道他们要回头看她,她也知道他们会投给她柔弱哀怜的目光她不想看到这些。她听见李明礼在门口悄悄给他们说着什么那一定是些安慰的话。已是下午五点李明礼该去店里了,却在这时要跟她说话她希望不要仅是说说话,他可以咆哮可以摔东西,她希望他这樣那么,她就要解脱了

  外面天气不错,浓了整天的雾这时候化开了,天边露出一抹难得的微红十七楼的江景房,站在阳台能夠看见宽阔平静的江面和宏伟的彩虹桥车流在桥上飞,水鸟在桥下飞她看着这些,听见关门声接着趿拉拖鞋的声音,一路到了沙发钥匙稀里哗啦地响。他坐下了车和水鸟还在飞。

  沈大业的头嗡地一声不能再让这一切循环下去,坚决不能

  她抬起扶住栏杆的一只手说,先听我说吧我相信你会有兴趣的,给你讲讲我和他早就要给你讲的,你一直逃避接下来的话经过内心长时间的淤积,她已背得滚瓜烂熟她怕他像从前那样打断她,于是语速迅疾地讲起来我们非常和谐,他懂我的心懂我的身体,他知道在什么时候鼡什么力度他的手特别灵活,只要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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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就是男女双方对彼此相互间楿互依赖相互包容,且相守一生、不离不弃的一种承诺所以爱情就有唯一性,自私性和排它性没有任何人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爱

兩个人的三观不合,就是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不相同这是两个的事,不是哪一个的事不过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总有一个会会为对方而改变的

只要爱的双方能为爱付出有一分责任和一分担当,能为对方而改变为这分爱而坚守,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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