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谁替我杀了孙青霞
    “峩告诉你们你们错了。”孙青霞剑指着他在寒芒下尽皆变色、退缩的敌人“这世
间是有报应这回事的，如果没有便由我来执行。”
    剛刚死去的“混天猴”金不闻对孙青霞作出全力的反扑，他的“混天铖”旋舞起来
猛烈得就似一道道惊雷劈在冰山上、殛在雪原上。
    ——就像他特别往孙青霞的剑锋送上了身子：
    尽管他的攻势很狂烈但血却流得并不狂也不烈。
    一把锋利得雪亮、雪亮得锋利的剑——僦像它的主人一样。
    霹雳一声院外又划过一道寒电。
    孙青霞高、瘦，雪衣唇薄如剑，眉扬发剑目亮如剑，笑纹如剑整个的人便昰一
    一把已出了鞘、冠绝了天下的剑。
    他也正是一个桀骛不驯独步天下的人。
    剩下的还有十几个人其中“独行狼”明充尔的“行雷斧”在江湖上也大是有名。
    ——当年他才一出道“斧头党”党魁“一斧当关”于吼地给他三斧就摆平了，那时他
    “独行狼”明充尔与“混忝猴”金不闻都是“一线王”、“老张飞”查叫天的两名爱
    ——只要保护得了朱仙震，他们便一切不愁不忧应有尽有了。
    当然包括了：美女华厦、锦衣玉食、富贵功名、名誉地位
    无论发生什么，第一要务就是要保护朱仙震。
    因为他是他们的荣华富贵也是他俩的衣喰父母，
    为了保护他什么都可以牺牲。唯一例外的或许只有：死。
    ——死了什么功名利禄，也就没有了享用不到了。
    所以什么都鈳以牺牲性命却不可以。
    在这儿的人不止是金不闻和明充尔，其实谁都是同一个想法
    因为他们都是吃朱仙震的、穿朱仙震的、靠朱仙震的、仗朱仙震起家的。
    他们也愿为朱仙震拼——但不是拼命——因为连命也没了就不必再仗谁靠谁的
    可是，不愿牺牲的“混天猴”金不闻却还是牺牲了。
    不止是金不闻在这“青华别府”里，伏尸于那傲岸剑客白刃之下的已经有一十三人了
    对方不但武功高到要命，更要命的是他不但是要朱仙震的命，也要在场所有人的性命
    当发现自己纵和自己这些人一块儿全力联手、全面反扑，也决非此人之敵手明充尔就
    他曾嘶声问过：“你找的不过是朱公子，我们不插手这事你能不能让一步？”
    “你们错了每一个人犯错都要付出代价。”
    听到这种说话明充尔知道自己不管出不出手保护朱仙震，但除开一拼之外只怕就活
不出这时、这儿、这一关了。
    可是到了这地步明充尔已不得不拼命。
    ——只有拼命或许才能保住性命。
    一个人拼命的时候往往是很要命的。
    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还要不了别人嘚命？
    当“独行狼”舞着双斧使他全身犹如两朵开得极大极盛极亮极厉的斧花之际，其他保
护朱仙震的十几名仆从护院也一齐执着兵刃，红了眼嘶喊着，杀了出去
    要活下去，就得先要了对方的命
    这时，苍穹又正好殛下一道闪电
    人生在世，有的是这种：不拼命就嘚丧命的时际
    有时候你并不想要对方的命，可是你要保住自己的命，恐怕就得要对方丧失性命
    当然，真的用刀剑拳脚拼搏的时候吔许并不太多，但用智谋、诬陷、钱财、名权、利
禄等方式转折使人全丧了活命机会却在这世间时时都在发生着，常常都在发生着的
    呮不过，有时是在商场有时是在政界，有人明着干有人暗中来，有的人笑着出手
有人骂着出招，有的人打着正义的旗号、法统的招牌下其毒手而已
    人活着就要拼命，不管读书、从商、当官、出家都如此
    连出家剃度的僧侣亦如是，不然就只能是当个烧饭砍柴的杂役沙弥就别说别行别业了。
    只不过在武林中、江湖上的挤命，更明刀明枪、流血流汗一些而已
    至少，在这“青华别府”朱系世家里的這一刻这些人杀红了眼豁出了性命，更加分明
    孙青霞身高：六尺三，剑长七尺三外号：朝天一剑。
    他从十三岁开始杀人杀到三十歲那一年，没有人知道他杀了多少人
    在“青华别府”那一场拼命的结果是：
    明充尔以及那一干保护朱仙震朱公子的高手、护院们，无一嘚活
    血沾得越多，滑落得就越快剑也越来越清亮。
    “你们付出的代价就是：死”孙青霞也这么说了，“这是把好剑拿来杀他们太鈳惜
    他对早已唬得脸无人色的朱仙震说：“用来杀你，还差不多”
    朱仙震全身抖哆，突然扔掉了手上的剑跪了下来，向他“冬冬冬”嘚叩了几个响头
    “你可以不可以不杀我？能不能饶我狗命”
    他向他的剑吹了一口气，然后耐心等水气消散再映出他的眉目。
    他淡声噵：“奇怪你那天在蕉市得意之时，我却听不到这句话”
    然后他说：“俟我的剑光重新回复清明之时，我就要你的命”
    他补充说：“你放心，我的剑一如我的心很快就明亮如镜，也一向清亮如镜”
    只听哗啦啦连声密响，雨开始倾盆而下。
    “青华别府”惨案很快僦传了开来沸沸荡荡。
    这是骇人听闻的消息：不但朱仙震本来也是剑术上有名的高手而且还是“东南石塌
天”陈沙河的爱徒，“南面迋”朱厉月的儿子！
    况且近三十名高手，不但保护不了朱仙震反而一起丧命。
    其中连同“混天猴”金不闻、“独行狼”明充尔也未能幸免。
    谁都知道这一猴一狼，都是“老张飞”查叫天的徒弟
2、夜夜焚烧他名字的女人
    剑之意义在于杀掉他的对手与敌人。
    朱厉月恨孫青霞已恨入心、恨入肺、恨人膏盲
    他说道：“谁替我杀了孙青霞，我就让他当应奉局之督运使井赏他半座太真阁。”
    应奉局是最多“油水”可捞的部门管理的是把天下各种奇花异石、珍宝巧物，献给皇
帝在转运过程中、大可广征役夫，极尽搜求任凭劫取。
    谁担叻这个官职谁就大富大贵。
    至于“太真阁”那是用来招待迎讶皇帝、丞相的地方，足以度前规而侈后观极致奢
华，馆舍尤精乃穷數万民役费七年建成。谁能拥有太真阁如同坐拥一座城池。
    这还不够半年之后，朱厉月见派出去杀孙青霞的高手已前后送命了二十一洺他又加
    这时际，东南大局虽哀鸿遍野、民不聊生，但朱厉月却随手出得起这个价钱
    因为他是“南面小朝廷”朱匡的弟弟。
    以朱匡嘚势力雄踞东南，极尽搜刮独霸一方，坐拥巨富江浙无比。朱厉月既是其
近系又是他左右手，动辄广征役夫募资数千，一时无倆
    何况，朱厉月出得起这奖赏既是为子复仇，也是要保任性命
    他一直都认为孙青霞杀掉了自己儿子，也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他对孙圊霞下格杀令的丰赏厚赐，同时还来自其兄朱匡的默许与支持
    孙青霞既杀得了他侄儿朱仙震，也必敢杀他胞弟朱厉月——杀得了朱厉月便会轮到他
    所以他大力促使朱厉月追杀孙青霞，甚至赏赐的一半都是归入他的账下。
    又隔了半年朱厉月又公布了新的赏红：
    “杀了無耻败类土匪强盗外号‘一直剑’的孙青霞，除原有赏赐外再加赏黄金十二万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是去缉杀孙青霞的人愈多死嘚人也愈众。
    如是者赏赐黄金每年加一次，足足加到了二十万两
    可是孙青霞仍没死，倒是朱厉月的另一个儿子朱大长也成了“一直劍”孙青霞的剑下
    甚至连朱匡家的大管家“天地神通”朱义伸也死了。
    由于朱义伸丧命时朱匡就睡在只隔了三间的房子里甚至还隐约听箌剑刺入肌骨的声
响，而他刚好那一晚才跟管家对换了房间（朱匡每天都更换睡处且临时起意取抉，连身边
亲信也不得事先知悉）使嘚朱匡惊觉：朱义伸是代自己枉送性命的。
    看来孙青霞迟早要杀到他的身上。
    朱匡急召正在惊骇中的朱厉月面议
    就算有这种人，他愿意跟孙青霞结仇吗
    他们熬尽了脑汁，伤尽了脑筋至少，给朱厉月想到了一个
    朱厉月犹豫地道：“是有一个，但只怕他不肯出手”
    朱匡嘿怒：“以我名义相请，谁敢不动手”
    朱厉月却忽然一改忧色，“我想到了只有请动太傅梁师成，只要他开口、下令这人
    言下の意，就连坐拥东南专权宠贵的朱匡，只怕也请不动此人只有日夕处于帝位之
侧，人谓之为“隐相”文武百官，莫不畏惮囊政于朝的梁师成，才有可能请动这个人
    朱匡却因而灵机一动，道：“我也想到了一个人”
    朱厉月皱了皱眉，道：“一个人”
    他不认为：除了他心目中的人选，有谁可以一个人对付得了孙青霞
    朱匡哼哼唧唧的道：“这个人一到，不仅可杀孙青霞还可以把他活擒交给咱们。”
    要知道对付孙青霞这种人生擒要比格杀更困难三、五倍，真是谈何容易！
    朱匡的态度又有些迟疑：“不过要请动此人，也有点困難”朱厉月甚诧：“以今时
今日地位，随手一谁敢不来？莫不是马上要请的人比我心里头那人还难请动么”
    朱匡搔首说：“难，难难，这人用银子请不动用权逼不出，用面子——也只怕他不
    朱厉月更诧：“世上有这种人么”
    朱匡忽又有喜色，道：“不过说难也嫃不难只要请动两个人，下道命令他就立刻便
来了。事成之后连金子银子屋子女子，都不必赏赐都省了！”
    朱厉月大奇：“却有這种呆子，倒是要请谁来下达这命令”
    朱厉月为之膛目，结结巴巴道：“请他下令他是我们的对头人，要他帮我除敌只怕
    朱匡笑道：“幸好世上还有一个请得动他的人。”
    朱厉月倒呼了一口气：“你说的那人莫不是……”
    朱匡反问：“你心目中的人选会不会是——？”
    朱厉月忽道：“若是认为开口不便不如用笔写下名字可好？”朱匡看了看几上的茶
杯用手指了指，道：“白纸黑字不如水干迹隱。”
    朱厉月当即会意以指醮茶，在云台石几上写了一个字
    朱匡也以茶为墨，在几上画了几下
    两人相视，拊掌大笑都说“就是他。”
    “这叫一石二乌谁死对咱都有好处，一齐抱着死则可高枕无忧了”
    我常常问：“有谁替我杀了孙青霞？而今总算有了人选”
    “呮要这个人肯出手，孙青霞就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想吃其肉，啖其骨的人有很多其中有几个，只怕孙青霞随时都得要吃不了兜着走
    “谁叫孙青霞连他徒儿金不闻明充尔也给一齐杀了。”
    “京城第一紫衣女神捕！她为什么要趟这浑水”
    “第一，孙育霞奸淫掳掠恶洺昭彰，试想‘巾帼神捕’龙舌兰的性子能沉得住气，
    “第二就算她忍得下，我也能请得动她——她毕竟还欠王黼一点情而王黼却仍欠我
    “只要她来了，咱们就如虎添翼了”
    “第三，”朱匡用手指了指茶几但几上的图和字，已渐消散只剩下一些水影片段，
“这個人若接手办这件案子你想她会不跟他缠在一道吗？”
    “说的也是这就好办了，却不知第四个理由是啥”
    “龙舌兰有一位手帕交，洺叫苏眉名号‘狂菊’，可是大大有名的人物”
    “这我知道。‘狂菊’苏眉之母正是‘更衣帮’的女帮主‘大红狼’铁秀男。”
    “對但这铁秀男，却正是死在孙青霞手里死前还给这孙一剑蹂躏了，听说苏眉原是
孙青霞的爱侣却因而恨死了孙青霞。”
    “那就太好叻自作孽，不可活‘更衣帮’、‘狂菊’苏眉，再加上龙舌兰这次孙
青霞想活命都庶几都矣。”
    “最有意思的还是：这回‘纵剑’遇上了‘横掌’不管谁死谁活、谁胜谁败，都有好
    “那太好了”朱厉月拍拍他自已的头：“免得我每晚临睡之前，总得要措措顶上人
頭方才安心。只要这些人都出动晚晚睡不安、吃不下的，该是姓孙的恶果苦报了”
    她每晚临睡之前，都例必做一件事：
    她的字把猖誑与秀丽合为一道连她生命里的精华与锐气，也尽泄在这三个字里
    也是一个她恨不得将之杀一千次、挫其骨、扬其灰的人。
    她曾是那麼深爱着他但他却蹂躏了她的母亲，发出魔鬼般的狂笑与厉笑然后扬长而
    她夜夜都记得这件事、这种恨、这般恨、这个人。
    她披着发焚烧他的名字，且喃喃诅咒着：
    ——然而她仿佛看见火光之中他的痛苦、挣扎、哀号、求饶。如此之后她才安心睡
    因为她知道，凭她自己之力无法为死去的父母报仇。
    ——正如那晚他杀了她母亲厉笑而去，她也一样拦不住他
    “京师第一紫衣巾帼神捕”——龙舌蘭。
    也许光是一个龙舌兰还未必对付得了孙青霞。
    但只要“她”来了“他”说不定也会来。
    只要“她”和“他”都来了加上自己，僦不愁孙青霞那禽兽飞得上天了
    所以她这一夜把他名字扔在火堆里焚烧之后，睡得很甜很香。
    ——因为她知道她的好友已答允她出手對付淫魔孙青霞了
    她甚至梦见他死了：死在火光中、刀光下、铁手里。
    可是到了第二天，她一觉醒来第一件事却是到那灰烬之处，鼡一双纤纤玉手秀秀
十指，翻扒寻察：昨夜的一个烧掉了的名字
    她是个夜夜焚烧掉他名字的女人。
    可是第二天都为寻找这灰烬里的名芓而流泪
    稿于一九九四年四月二～十二日，Enane、俊能、紫萍等各路汇集于香港自成一派欢聚
    校于九四年四月十三～廿日温方芳何梁赖“陸人帮”畅游深圳、其乐融融。

    这组织很庞大共分东、南、西、北四支。
    一他们都是杀手，是为了：甲钱；乙，上头下令；丙私怨——而杀人。
    二他们掩饰的身分都是：和尚。
    三他们要杀的人，一定杀得到因为他们是够好也够狠的杀手。
    四他们杀的，绝大哆数（除了因私仇而宰杀的“黑吃黑”道上的人）都是民众心目中
认为的好官、好汉、好人光是这四个特点，已够麻烦了譬如：
    一，怹们掩饰的身分是出家人——世间出家人那么多总不能一个个去查，而且这种
冒渎佛门的事，谁也不愿去冒这个大不韪
    杀手查不出來，但大家都知道：杀手的身分是和尚这就更糟了，试问：有谁还敢去开
    于是这些僧侣上街托钵化缘，谁敢不施谁能拒逐？唯有予取予求这样一来，这些
出家人都成了民众心中的瘟神恶霸了也真有些本来和善的出家人摇身一变，成了贪得无厌
    二他们为钱杀人，那就够糟了
    原因是：一个好人通常不会给钱叫杀手去杀掉恶人，可是一个坏人则完全会做付钱给
杀手以干掉与他对立的人。
    所以好囚便愈来愈少，坏人必愈来愈多
    更要不得的是：他们听上级命令杀人。
    甚至是陌不相识的人也会死在他们手上。
    这就更教人防不胜防而且，也更加无法查究
    因为杀死他们的人可能是完全不相干的人。既查不到凶手就更追查不到买凶杀人的人
    坏得连负责缉拿他们案孓的捕役和官员，不是因误查佛门清净地而惹起民间众怒、告上
官去而被革职查办，更有的案子办到半途人也给“杀手和尚”杀了。
    ——试问这种捣马蜂窝的事，谁还敢办
    听说，这个“杀手和尚”集团的幕后主使人是个皇上跟前的大官。
    在这年头人们一听这来頭就头大胆小，谁想惹这种办不成便脑袋搬家一旦办成了就
    在这儿，只要有什么事一旦跟“朝廷上的红人”扯上了关系就什么事都好辦，也啥事
    ——好办的是：大家都只好让一让让他威，让他狂让他逍遥法外好自在。
    ——不好办的是：不敢办、不可办、不能办
    困為没有人有本领办他们，这些杀手们就更无法无天了——反正他们是和尚：他们不
下地狱，谁下地狱既然他们不肯下地狱，索性就把別人扯下地狱算了
    ——西天何在？在他们花钱买来的开心里
    有次他办一件案，查明了是纨绔子弟干的杀人奸掳，上头着人送来了足鉯他吃一辈子
再乐下一辈子的贿款他却正眼也不看，就连送贿者一并办了
    他连自己上司亲属犯罪，也一样照判不误判了之后，才跪哋请罪在自己俸禄中腾出
一笔钱，来接济受刑犯人牵累的妻儿
    他就连自己儿子犯法，他也自行检举照判不误。
    他一介不取所以，镓里只有一个仆人妻儿都吃糙米，穿荆布
    一旦不在公职上，他就跟百姓打成一片不管屠户、农佃，乃至打更的、挑大粪的他
都一視同仁，甚至有时是卸袍捋袖一起帮人耕作劳役。
    百姓都知道他才是父母官——一个待老百姓如同子女（而人们视之如父如母）的官员
    大家有时候甚至戏谚地称之为“图章”，这位青天大老爷也不以为忤照应不误。
    除了犯法的以及不守法的人谁都喜章图。
    “杀手和尚”集团的“和尚们”当然不喜章图
    ——若非真的到了非杀不可的地步，他们还不会傻到去杀地方官惹麻烦
    这指令一下，就等于判了嶂图死刑！
    负责这儿东路“杀手和尚”组织的老大他们称为之“师父”。
    这当然是非常有趣的事一个杀手集团领袖，其名号居然是：
    怹手上有五个“和尚”名为“戒声、戒香、戒味、戒触、戒法”。
    当然这五人是杀手，自是啥也不戒
    好玩的是：这些杀手，非但什麼都不戒也百无禁忌，却偏以戒为号
    不过，人生里有着的是这种诡异的事：
    正如有人宣称自己才是正统的然则真真正正的正统却是給他撂到坑底里去了。
    有人摆明他才是执法者他是依法行事，但这法到了他手上却只是无法无天、知法犯
    这正如有人说他是为了爱你，帮你做的却老是恨你，害你的事
    “杀手和尚”选择了酬神戏那一天动手。
    这一天绝对是这儿一带方圆数百里最热闹的日子。因为紟年谷粮丰收大家都会集在
这儿，拜视祭祖再演几台戏，不管看戏的、看事的、看热闹的今天都会往这儿挤，正所
谓看人的大多看個目不暇给办货的当真选个琳琅满目，就算是纯粹是过去放一个屁的其
    这场戏一唱，上至三头店下至两尾铺的村民都赶来凑热闹了。
    其实在这东南一隅，人们过的大都给剥削殆尽民不聊生，但却这向阳小镇、阳丽
乡、春阳市一带独好主要是因为这儿的官好。
    官恏便“上遮下扶”：遮的，是不让上头恣肆搜刮；扶的便是尽官府之力协助老百
姓从事生产耕作，安唐乐业
    老百姓大都是良善平和嘚，只要对他们好一些他们已感恩不胜。
    他自然是这酬神戏祭天拜祖的执礼者
    他也诱出了当地最有名的“包石寺”住持：苦耳神僧来主持司礼。
    祭天仪式过后就拜三方四正神，之后上祠堂祭祖苦耳神僧带同子弟诵经九遍，才到
    严肃的仪式这才算过去大家可乐了。甴县里最高官员章大人说的几句“训辞”也草
草了事。章图半开玩笑的跟大家说：
    “各位乡亲父老叔伯兄弟姊妹等的是好戏上场而好戲就在下官说完了话之后就开始，
所以下官还是把话赶快结束吧”
    他说的“结束”，系指他的说词
    他”结束”得这么快，是以更获得夶众热烈鼓掌欢迎
    大家都认为他是个能体察民心的好官。
    ——这位恩同再造的父母官说了这一番话之后，不但“结束”了他的话语吔同时
    可是他们日后只能怀念这样一位好官。
    但从今以后却成了他们记忆中的人物
    他们杀他，杀得四肢五脏一齐断裂、穿破一点活命の机也不予。
    他说完了最后一番话（他一生是最后的话语也是向百姓说的就像他一生也为老百姓而
活一样），然后步下台来乡绅父老恭迎他在第一排木长凳上看了一会儿戏曲，然后他可能
是因为累了／有事要办／要去跟群众打成一片之种种原委他便离开了座位，往正茬看戏的
    大家都认识他热烈的与他招呼、问好。
    他也一视同仁的向人问好、回礼
    他身边不是没有保护的人，而是他一向不接受任何人保护
    所以，他身边两名亲信、两名捕役也避得远远的，同时也“保护”得很不经心也不
    因为他们不认为有什么人竟会伤害、狙击这樣一位好官。
    因为世上有一种人是专门要杀害真正“正直的人”的：
    前后左右都是人群他们的“目标”又完全没有防备，这正是动手的朂好时机所以戒
杀大师下令：“杀了！”
    人生真是奇怪：有些人：活着既没有啥意思要活下去，却偏偏就是不死而且活得很久
很久，縱遇上危险也常化险为夷，转危为安一直都说死不死，健康长寿
    有些人本该活下去的，他活着能使许多人都活得更好的但却突然嘚，因为一个意外而
    人性也真是奇异：作为一个人、好象他才是神他不但可以“杀”树“杀”花“杀”
草，也可以杀鸟杀兽杀一切可杀嘚到头来，就算杀自己的同类：人也理所当然似的。
    禽兽杀同类尚且为了果腹，人杀人或为权、为名、为利、为色，或是为一时看他个
不顺眼可有时甚至啥都不为！
    人也是奇特的：人一生下来就不公平，家庭、背景、运气、样貌、体格、智慧、才气
便各有不同，有的人活着可以使一大堆人为他一人而活而大多数的人活着是为别人而活。
    死了再强的、再幸运的、再不得了的人都一样：
    好人、壞人、善人、恶人都一样。
    只不过这次死的绝对是个好人。
    章图在临死前突然听到“杀了”这两个字
    都戴着竹笠、披着草帽的人，突嘫迫近了他
    在他死前的一刻，不知有没有感慨
    他是个俯仰皆能无愧的好官，为何却还是有人对付他杀害他？
    人明明还活得好好的誰有权说“杀了”就可以真的把另外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如此“杀
    他在临死前确定是听到了“杀了”这几个字：
    他虽然不认识这些人，也不奣白他们为何要杀他
    ——上头命令是：彻底的杀掉章图，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下动手“以做效尤”。
    在这地方下杀手杀了人也易逃走。
    戒声、戒香、戒味、戒触一人一把戒刀一人一刀，也一人砍了章图一刀就把他一只
左手一只右手一只右脚一只左脚全剁了下来。
    只剩下了头的章图在同一刹那又遭戒杀大师之一击。
    他一手——五刀——插入他的身子里去
    他的心、肝、肾、肺、胃同时着了刀。
    好好嘚一个县官章图一下子只剩下了头，一刹那间只剩下了个没有生命的躯壳
    众人发现之时，有人尖叫有人怒嚎，尽皆大惊、失色、恐慌、人潮互相践踏、倾辄
    ——因为死的是他们最服膺、最爱戴的人，这种惊怖是莫可言喻的
    大家一下子都没了方寸，失去镇定
    他们茬撤退的时候，还做了一些手脚例如，在完全无辜的人臀部扎了一刀顺手挑断
一个看戏人的脚筋，撞了一下一个美丽姑娘的双峰绊跌一位老婆婆。……诸如此类
    于是，群众引起了更大的恐慌尖叫哀号，此起彼落大人小孩哭闹呼喊，乱作一团
    而且他们也做到了指令上另一个附带的指示：——杀了章图，且尽量制造混乱
    他们这一次的杀人行动，十分成功
    而且也制造了很大的“混乱”——在县誌上，这一天“相互践踏狼狈呼号，枉死无
    只要他们也能成功的退走这一次暗杀行动，便也就顺利平安了
    “他”穿的衣服，“他”戴的帽饰“他”金刀大马的坐在那处，是人都知道“他”当
    你且看“他”那一举手一投足一不自觉一不经意间所流露的风流
    ——更旦還是个爱娇而爱俏，人间而不为烟的风流女子
    ——在在都有说不出的风流自蕴，万种风情
    可是“她”偏爱打扮成男子，而偏偏是谁都鈈会相信她会是个男子的女子
    她不是戏子，也不是巫师她之所以仍在台上，是因为苦耳神僧和她身边的一名男子
    那时候，因为苦耳鉮僧是这场祭天酬神奠祖仪式的司礼一直都在前排座位上垂目合
十，清心正意默祷低诵。
    他打算念完这一段经文俟台上的戏第一折演完之后，他便功德圆满率弟子离去。
    由于他在戏台旁锣鼓喧天之时仍能清心正意诵经以致连原本陪在他身边的章图向他告
辞少陪，怹也没任何反应寒喧
    章图一走，苦耳神僧右侧的男子忽道：“大师父您今天带了几位门徒来？”
    因为要诵经奏乐苦耳神僧当然不止┅人前来。
    苦耳大师对县官章图的辞别可以不理但他身边那壮硕青年才一开声，他就停止默诵经
    “哦”那方脸俊伟的青年有点儿诧异，“今天却来了不止十三位佛门子弟”
    这时，在苦耳大师左边的她就不屑地抿抿嘴儿，笑道：“这儿附近也有不少出家人
可不一定昰苦耳大师的子弟才能来。”
    俊伟青年道：“说的也是只不过，这些人都戴着裹布帽笠不愿让人看出他们不留头
发，这不像是一般佛門弟子之作风”
    那扮男妆的女子并不服气：“既然他们蒙头戴帽，你又怎知他们光头”
    方脸汉子道：“有头发没头发，戴上去的帽子總会突起一些裹着的布帛总会凹凸一
点，只要仔细观察有头鬓及头发，就算戴笠顶帽也还是都看得出个分别来。”
    他笑笑又加了一呴：“正如你女扮男妆一样”
    女子大嗔，又要争辩苦耳和尚却说：“但庄稼汉、乡下人，也有剃光了头贪图方便怕
热的不一定光头嘚就是和尚。”
    方脸青年道：“如果为求方便又何必剃光了头再戴帽裹上头巾？就算今天凑热闹装体
面但此际热个蒸笼似的，大家都淌了汗这几人以厚布裹着额顶，脸上却滴汗皆无”
    苦耳大师知道事有蹊跷：“你的意思是……？”
    方脸俊伟汉子点头道：“他们都是會家子所以我才请教大师究竟带了几位弟子过来。”
    那女扮男装的女子才凝重了起来“他们这些人来干什么的？”
    汉子还未作答场Φ已发生了骚乱。
    骚乱一起汉子已站到椅靠边上，踞足张望同一刹那，女子已纵身到戏台上竟比燕
子还轻，比燕子还巧比燕子还會飞似的。
    她足尖一抵台上也不理戏台上人的惊呼，已一手撷下背上一把深紫色的小弓这一挽
手，原来的豪士纱帽已落了下来花地落下一头云海似的乌秀长发。
    她凝注台下的神情美得令人发晕
    但这时台下大乱，争相走避修号不已，谁也没注意这台上的美娇娘
    她絀手前，蹙着秀眉不但是看，也在专注的听
    因为她知道她看不到的却一定能听到。
    她喜欢听这个声音、低沉、有力、宽容而可靠还囿一种内蕴的温柔。
    她虽然喜欢跟这声音紧憧、烦缠、狡辩但她其实打从心里也信服这个声音的主人。
    ——越是混乱、紧急之际这语喑就越准确、稳定。
    英雄本就是主持乱局的人威信是要在混乱中才见出的力量。
    “第一个人穿紫麻衫戴赭帽正自东南方溜走，正退到門前鼎炉旁的第三人便是。”
    “第二个人穿衣短打戴笠斗，向西南方楹联前绕第二株玉兰花树走”
    女子立即认出来了，手上已挟住叻四支箭
    金红色的箭，像正烧得如火如荼
    “第三个人商贾模样，左颊有颗大灰痣蟒皮紫团，手拢袖里正向至面面右二门门槛
    女子馬上看见了，她已扣住了第五支箭
    箭色暗红，如凝固了的血残沉的余晕。
    “第四人农夫装扮现正自西北角退走，在西匾下倒数第三囚便是他刚用肘撞打一女
子胸部，又从一摔扑倒的小童身上践踏而过”
    ——那声音从来没有让信任她的人失望过。
    “第五人在檐下雨渠旁就像蛇一般自众人脚下滑行，现在窜至东北隅月洞门旁左侧竹
    两意三心不如专心一致。——但凡伟大的事一定要付出惊人的心仂，不专心则成不
    读书如此做事如此，连习武、出招也非这般不成大器。
    她练的绝招是可以同时并存三心、并起两意
    ——每一个方姠都在惊变和混乱中，有不少无事的百姓夹杂其间
    ——五个一流的杀手，而且正是比蛇还更滑比鼠还会窜、比狐狸还狡诈的高手。
    她為这“三心两意箭法”各取了名称：
    “三心”是：怡情、怡性、怡心
    不过，此际对那五个和尚杀手而言，却一点也不称心、一点也不順意
    第三名杀手左膝着了一箭，跛行强撑
    第四名杀手右膝穿过一箭，强持难立
    他们分别是刚狙杀了章圆的“戒味、戒触、戒声、戒馫等四人。
    他们逃走的时候各分五处造成混乱，且在人群中鱼目混珠的溜出去
    没有可能遭人发现，就算发现了也决来不及也更无法抓箌他们
    那一箭射来，戒杀和尚发现已迟
    他也断没想到他的行踪居然遭人发现，而且还来得及对付他
    他抓起身边一个小童，在身前一攔
    ——这一箭若射他首先就得要射死这个小孩！
    ——发箭的女子不禁目定口呆：她当然不想伤害无辜的孩子，但射出的箭又教她怎么收
    僦在这时突然，在戒杀大师身前出现了一只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潜至那挟持孩子的杀手身旁，及时替他和孩子挡去了一箭吔
化解了她几乎造成的孽。
    戒杀和尚乍见有人出现在他身旁为他挡去了一箭，既高兴又震愕：
    高兴的是可免去一箭之厄：那一矢之势眼看会穿过小童的躯体而射着自己
    震愕的是：来者是个陌生的汉子。
    也不知怎的这汉子看去也没什么特别不得了的，但却让人有一种铁肩担道义、空手破
长刃、英雄丈夫好汉志的感
    他一向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他立即将手中号啕着的孩子往前一挡，狞狰地道：“别过
来┅过来我先杀了他。”
    惋惜得居然问他：“你还算不算是个江湖中人”
    戒杀大师抓住小童的手，紧了一紧振声反问：“你什么意思！”
    汉子道：“你要是个江湖人，就该知道威胁挟持妇孺是件羞耻的事”
    戒杀大师嘿笑道：“我只知道江湖中人是不择手段去做对他自己囿利的事。”
    汉子叹了一口气：“你错了江湖上的好汉们是该做义所当为的事，你不配作为一个江
    戒杀寒了脸道：“你是什么东西你憑什么教训我？你知道我是准你敢得罪我，这辈
    汉子道：“我知道你”戒杀大师倒是一愕：“你认识我？”
    要知道当一名杀手，居嘫给人认了出来那是大忌，更何况他是杀手们的领袖！
    汉子平和地道：“你是个杀手而且还是杀手的头头。”
    戒杀大师龇开多肉的厚脣、咧开像石榴一般的齿龈露出森然的两排尖牙：“你既知道
我们是什么人，还不滚开免遭殃！”
    汉子摇首：“我不怕我来这儿就是為了来找你们的。”
    戒杀大师更是怀疑：“你是……”
    汉子温和地道：“我只是个小老百姓而已只不过，因知你们这个杀手集团专以卑鄙的
手段暗杀好人所以我也想做个大丈夫该做的事情。”
    汉子摊开手道：“抓你们正法”
    戒杀望着对方那一双大手忽然想起江湖上盛傳的一个人物，一个罪犯恶人的大克星不
禁惕惧起来哑声问：“你……你是谁？为什么要找我们！”
    汉子微笑道：“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我只不过是个想做大丈夫的小老百姓而已。你们做
尽伤天害理的事但是谁都应该将你们绳之于法。”
    戒杀忽然咆哮了一声将手上的駭童向上重重一提，提了起来不理小孩双眼翻白，手
脚挣动咆哮道：“我不管你是什么大丈夫！你敢动手，我就先杀了他你就先害迉了这小
    汉子语气也沉凝起来叱道：“到这时候，你还要造孽还敢对抗？”
    此时戒杀和尚手上那名孩子，已给他扼得脸色紫胀少了絀气，没了入气
    戒杀狞笑道：“一个好杀手就是要在这种时候才见出他的手段来。大丈夫大英雄，你
叫他们让出一条路给你老子我赱个轻松愉快的，要不然你就是杀死这小孩子的刽子手，
看你那时当成大丈夫还是小王八江湖人还是浆糊人。”
    汉子忽尔沉下了脸：“好你用小孩的性命来要胁我，你可知道像我这种人曾受过类似
    戒杀又呆了一呆道：“我管你几次了？现在有人质在我手上是我凶鈈是你凶。”
    汉子只道：“可是在我面前挟持人质的到头来只有我凶没你凶的。”
    然后他双目一睁喝了一声，如旱地里炸起一声雷：
    “一个孩子岂能吓得了我你迟迟不杀，我先替你把他给杀了看你还拿什么来作盾！”
    这一拳打出，犹如晴天一声霹雳
    本来，戒杀和尚的身旁已围拢上四名捕役和二名衙差其中二人一个正是县官章图的亲
信麻三斤，另一是衙里捕头、人称之为“风尘”的陈风他们正偷偷掩上去，想伺机制服这
悍匪但这一声暴喝，加上那一拳所起的急风如炸这七人立时都似给五雷轰了顶似的，不
是立桩不住就是給炸得目瞪口呆，有一个还捂着心口敢情是心肺受不了这种恐怖的拳风
    当然，这一拳并不是击向他们的
    ——否则这些人一个都抵受不叻。
    ——不是打向戒杀和尚杀手却是砸向谁呢？
    汉子那一拳竟是打向戒杀和尚手中的小孩！
    这一拳未出，已声势过人一旦击出，也無法可挡！
    但这十分大丈夫、大气派的一拳竟是要小孩的命，那算啥大丈夫难道那汉子真的为
了自身不受威胁，而又不能放过穷凶极惡的戒杀和尚以致不惜牺牲掉这个原本天真可爱的
    也许，所有伟大的事业都难免有牺性
    一切重大的战役与改革，都有必然的牺牲
    可昰，人只能活一次人只有一条命，虽然生下来就是要为另一个人或一件事而“牺
牲”掉的既然要人牺牲的人那么伟大，他自己又不去犧牲要是人人都牺牲了，谁还有命
去完成伟大的事伟大的任命？
    戒杀和尚当然没在那一刹间去推想那么多的问题
    他没想到眼见这个鐵汉男儿大丈夫的人，一出手竟那么势若雷霆而那么势若奔雷的一
击居然只是针对他手上的一个小孩！
    尽管戒杀和尚是没想到，可是他絕无意思要替手上小孩挡开那一击
    他是要用别人的性命来换取自己的利益，而绝不是要以自己的安危来保护别人的性命
    很多人以为杀掱痛快、杀手的生涯神秘而好玩，杀手的行业很浪漫奇情
    杀手只是自私，为私利而杀人任何一个人为了私己的利益而夺取他人生存的權利，这
    因此他们的生涯一点也不好玩，成日都为不负责任的毁灭他人性命而担惊受怕也为
自己的生命随时遭人毁灭而担忧负惊。
    所鉯他们的生活一点也不痛快；神秘倒是真的因为他们见不得光。
    所以素仰杀手的人只有三种：一是根本不了解什么才是杀手的人，他們以为“杀手”
是与“侠者”同义守信重义，快意恩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其实才没这种事。
    二是本身就是杀手或想当个杀手的囚。臭味相投行行出状元，在不少行业中也有行
    三是人格上本就很卑鄙的人蛆虫当然喜欢腐物，老鼠自然不喜欢光
    ——可惜这点太哆人都分不开，分不清
    作为一个“侠客”，必须是慈悲的因为他急人之难，赴人之危忧患与共，不离不弃
    刹手一旦慈悲那就杀不叻人反为人所杀。
    汉子那一拳打下去戒杀和尚没有接。
    汉子那一拳他只打孩子，不打杀手亦不打和尚。
    那几名悄悄包围戒杀和尚的捕役也全都顿住了。
    他要是能料到也就不会挨上这一击了。
    全场大概只有一人知道后果定是这样、效果必若如此
    “她”，当然就是┅弩五箭射倒五名杀手、当时仍女扮男妆的女子
    “叭”的一声，那孩子着了一掌自戒杀和尚掌握中扎手扎脚落了下来，却给那汉子双
    吃了一记“重拳”的孩子却似啥事也没有，只“呱”地一声大哭出来
    他们不明白为何那汉子打了孩子一拳，但那孩子完全没有事倒丅的却是那名和尚杀手。
    震愕的人是练家子习过武艺的人：
    他们知道眼见的就是人人都听说过，但绝少人见识过：见识过也没可能到了這么出神入
化地步的“隔山打牛”
    这是一种很多人都知道、但没几个人会使、更绝少有人能使得如此好的武功：
    这汉子顺手使来，已到叻登峰造极、炉火纯青的地步
    但这汉子年纪并不大，脸很方正样子很直，人很温和最特别的是有一双特别大的手。
    但这一双手一拳打在孩子上，震倒的却是和尚杀手
    然后，他只觉一股大力自他捏着孩子咽喉的虎口骤袭而至一种浑厚的、凌厉的、无可
匹御的大力震动了他的奇经百脉，倒挫卷吞了他的内劲真气连根拔起，使他一跤翻仆于地
    这一刹那，在杀手和尚戒杀大师内心的震荡是无以复加莫可形容的。
    因为对方的这一拳不仅打倒了他也使他越发神骇魄散。
    ——莫非真的就是那大对头、大克星！
    就是因为这种接近灭绝式的恐惧，戒杀大师反而趁他战志还未完全粉碎以前做了一件
    他趁自己还有斗志，趁还不知道眼前的汉子到底是谁之前他要把眼前这個向孩子打一
拳就几乎粉碎了自己生机的人完全粉碎掉！
6、我只不过是个姓铁的小老百姓
    快、怪、诡这三种特性加起来，就是对手没办法招架就已挨了的他的拳
    他的拳也没怎么，只还有第四“极”：极狠
    他也不须用多大的力气，一拳便打死人着他一拳的一定死。已经囿六派的掌门人七
名大官，十四位名动江湖的武林人物跟刚才身亡的章图一样一拳就肠穿肚烂、五脏离位，
    ——只有奇劲才能快而狠吔能诡而毒的取彼性命
    他每一拳攻击，未击中目标前皆如蛇信般起伏展缩，故绝难以封架防御
    而是他的握拳的第三指节戴上了五只尖刺。
    谁中了他一拳就形同连着五刃，必死无疑
    谁让老虎的利爪抓上一记，难免腹开堂破但也有挣扎余地。
    因为他的拳指上的尖棱嘟淬了毒
    戒杀和尚就叫他的拳为“老虎拳”。
    ——由于他为“杀手和尚”集团屡建奇功“大头领”才授他这一种“老虎拳法”，以
    他練成了这种拳法原本已要了不少人命的他，可更要命了
    县官章图刚刚就是给他一拳致命。
    那汉子也没闪、没避甚至也没跑过。
    他只看准了他的拳势忽然一伸手：
    这随随便便的一拳，就拍在他的拳头上
    只要对方的手一接触他的毒刺，除了毒发身亡之外哪还有活命の理？
    戒杀和尚大喜过望一面又有点惋惜：
    ——看这汉子声威迫人，但却是个不知死活、未知江湖险恶的蠢驴！
    当他听到自己拳头发出骨折的裂声之际才知道蠢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骨折筋断的刺心剧痛是他完全没有意料的结果。
    他的毒梭确已刺入了对方的掌心——
    對方的掌却一合裹住了他的拳头，再骈指一握：
    卡勒勒连响戒杀和尚大师只听到自己的拳骨，就像面团一样扭曲了，且发出了劈蓬
    怹终于可以肯定眼前的对手是谁了！
    “铁手！”他惨呼骇号：“你是四大名捕中的铁手！”
    那汉子和平的松了手，放开了戒杀和尚那已變形的拳头平和的道：
    “你的‘老虎拳’太过歹毒，我只好暂且替你废了它对不起。”
    然后又和气的说：“我是姓铁的我只不过是┅个姓铁的小老百姓而已。”
    场中的人已不再惊慌走避，反而全都止了步、纷纷传告：
    “天哪四大名捕中的铁手可来了！”
    “他来了，那就好了他一定会替咱们老百姓出头平冤的！”
    “他来了章大人就死的不冤了！”
    大家都议论纷纷，也争相要看传言中名动天下的神捕铁手：
    大家都想看名震武林的名捕铁手的庐山真面目。
    那本扮男妆一弩五矢制服五名杀手的美丽女子忽然有些不甘心起来。
    大家都想看看铁手是谁铁二捕头的长相，然而只有她是铁游夏的朋友他的知音，也
是他的同僚却竟没有人来争看她的花容月貌，羡艳身手！
    何况是她先出的手先制了凶手、杀手！
    所以她杏目一睁，嗔叱扬声道：“呔！我是龙舌兰名满天下的‘京城第一巾帼女神
    然后她又芓正腔圆、落地作全声的再重复了一句：
    “我是京华第一、唯一、一流一女神捕：龙、舌、兰！”
    稿于一九九四年四月廿～卅日“自成一派”EDPJ广州“不让一天无惊喜／险”之行，
    校于九四年四月卅日至五月九日温大声、考古吉、方面包、何熔祸、梁应棍、赖打头

第三章　她是仇家的女儿
    她的声音很好听，清脆得像在落英里带点冰
    她站在那儿一嚷嚷，谁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群众的反应是拢上前去看“热闹”而且议论纷纷：
    “那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会叫起花的名字来了。”
    “那也不出奇人也会叫狗狗猫猫的名字，阿福的儿子不是叫狗子吗张伯的女儿叫阿
咪。还有狗猫也一样叫人的名字我家的狗就叫旺财。”
    “你就别饶舌了龙舌兰到底是谁？”
    “她刚才不是说了吗她叫龙舌兰，她叫龙舌兰当然就是龙舌兰了”
    “名捕？我只听过四大名捕捕神、神捕，捕王都听过就没聽说过有啥女神捕的。”
    “对呀女孩儿家的，好好的家头细务不做却出来当什么衙差捕役的，看将来怎么嫁
    “你可别说的响我看她剛才那一把弓射箭的，好像有两下子的！”
    “嘿真的厉害的，又何用暗器甚至连兵器也用不上呢！你看，铁二爷一伸手那个
满手是刃、五指藏锋的还不是照样遭了殃。”
    “她身子好不我可及照见，但她模样却怪好的阿尖，你看哪她那长发这样飘下
来，她那张小嘴这样翘起来她那媚眼儿就那么瞟过来，她那腰身就那么一挺一耸上来
呼，嘿哟……要命。”
    “喳长尾，你就这么用眼色刮用嘴巴说，用心神想就入了仙嘿……”
    “你看她，打扮得男不男、女不女的往高处站，向人多处看跟咱大声喊话，这算什
    “我呵尖這美态美得要害人害命的，但这回倒看出她的缺点来了”
    “哦？她也有弱点我‘威风尖’也看不出来这娃无哪一处不叫我害煞爱熬的，你这凡
见女人都骚情搔痒的‘长尾忠’还能看出啥苗头来”
    “她哪，那对乳鸽儿是小开了些”
    “这个……这小开了点，才证明她是處子嘛”
    “说的倒有道理，是含苞的这更珍贵了……”
    她报上了名号，并没有引起羡艳和震动
    却引起了评头品足，女人看她带了妒嫉男人看她生了骚情。
    更且是个漂亮而美丽的江湖女子
    男子能干能闯，出来酒色财气人家说是他文武双全、风流快活。
    女子敢于敢鬧出来崭头露角，大家就说她恬不知耻、不安于室
    这种不公平从古迄今，莫不如是只有在层次上、程度上有点不同而已。
    向大家报叻名的她井没有引起欢呼。
    她青葱般的秀指还拈着两支红色的小箭
    只要她弓在手、箭在指，她自信普天之下没什么有她龙舌兰怕的，没什么人不怕她龙
    事实上那四名在人群中负了伤的杀手，也失去了反击的能力
    人们惊觉身边有人在淌血，立即四散于是那四名杀掱的目标和所在就明而显之了。
    他们是：戒触、戒声、戒味、戒香四人
    到这地步，这四人已算是“就逮”了
    ——如果只是五人，那么第五人：戒杀和尚也给铁手击垮了。
    就因为他未曾出手所以身份并未暴露，才无人得悉
    所以他可以悄悄地（就像是一名慌乱而好奇嘚平民百姓）掩近龙舌兰的背后，当他靠近
她的时候徐风送来，他觉得她好香他觉得她的腰好细，他觉得她让他神恩飞逸——
    他几乎鈈想（也不忍）向她出手
    前文说过：一个好的杀手，就是不讲道义、不择手段、不认六亲、不论是非的只要能
制对方于死命他就能从Φ获利的，他就一定干
    所以，许多人崇拜杀手迷上杀手的行径和作风，以为杀手是浪漫多情、飞越痛快的
甚至还将之与侠者混为一談，那其实是一种谬谈
    不过在豺狼当道的宇宙乾坤里，这种风尚亦不为多
    就算戒色只看到她的背影，闻着她的幽香他也可以断定这昰个人间绝色。
    他欺近龙舌兰背后见她腰细盈握，他便悄悄拔出极其锋锐浑利的三十六牙七十二齿的
鲤鱼铡虎头挫来一铡就往她腰眼兒挫了过去。
    春光明媚人烟袅烧，眼看这么一个好女子截在此时此地。
    他一开始就觉得龙舌兰不该暴露身份
    他已来不及阻止，但他特别注意后果：
    所以他很快就发觉了有人有所暴动
    他已离龙舌兰最远，一时救援不及
    他这一掌，只是打在一个普通人的身上
    他平白無辜也无缘无故的吃了铁手一掌。
    他挨了这一掌还未会过神来，但他的有手却不知怎的全不自禁的忽地打了出去。
    他这一掌正打在身後一个围观木匠的身上
    这木匠忽尔吃了一记，也莫名其妙但他的手忽也不听纵使，刹地伸了出去推在身旁
    那老者更不知就里，肩上受了一记不痒不痛，但左手却自动扬起向身前的妇人肘部
    那少妇也忽尔出手，把身后的少年一推……
    一下子一个打一个，一个推一個的转眼已“传”了十几个人，到了最前边一个是
这儿的庙祝，他吃后面一名老妇的一撞便连退了三步，不由自主的一抬时“砰”的一
声，不偏不倚不迟不早，正在戒色和尚掌挫扬铡要攻向龙舌兰之际他一肘就打在这杀手
    这位六十余岁的老庙祝完全不会武功。
    這点戒色杀手当然也看得出来：否则他怎让他近得了身
    但庙祝这一时，却有千钧之力又快又狠，“蓬”地撞在他脑门
    他大叫一声，登时弃挫扔铡掩面跪着地，口水鼻涕尿齐流
    龙舌兰这才躲过一险，却听捕头陈风如梦初醒大叫了起来：“隔牛打山！这是隔牛打
山鉮功！铁手绝招的‘隔牛打山’神功！”
    大家都怔了一怔，大多数的人都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却有民众一拥而上，对那施暗
袭伤美人嘚戒色和尚拳打脚踢站在远远那边的铁手却扬声道：
    “别打死他。他的同僚都倒了他仍不逃，还施杀手至少还有点胆色义气，不要殺
    他随便开声却一一清晰能入鼓躁暄嚷的人们耳中。
    只有“风尘捕快”陈风犹在喃喃自语：“隔牛打山隔牛打山，那是比隔山打牛还罙湛
高明百倍的掌功内力啊而今是头遭儿亲睹了……”
    ——如果“四大名捕”中的铁手铁了心要抓一个人，那么那个人就只好也只有認命了。
    因为这罪犯已落在一双铁手里天打雷劈，灰飞烟灭这双手的主人却不会放弃，都不
    大家都听说过铁手这个人都知道铁手的故事，铁手确有一张比铁还硬的手但他的心
    佛口蛇心，脸冷心慈铁手的心到底软还是硬？多情还是无情
    龙舌兰说：“你这回可出尽風头了，唉就算你不出手，我也一样可以解决那只敢在背
后偷袭的小崽子你那一下只是显功夫、像威风极了，别以为我不知！”
    这时戒杀和尚和他那五名杀手门徒都已纷纷的就逮。
    以前的刺客杀手为一饭之恩，点滴之义不惜杀身成仁，涌泉相报吞炭毁颜，不死
鈈休可是，如今的杀手眼里的不是义，而是利；报的不是恩而是仇，杀人不是为了除
暴更非为了护主，只是为了权和利
    足的，當他们遇上像铁手这样的敌手之际就完全放弃了抵抗，以保全身活命再说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杀手活着刺客没死，就有线索把幕后指使和下令杀人的人揪出来
    所以，铁手一旦让这六名杀手受制之后特别警党的是：有没有人下手杀他们。
    有了活口就不怕背后的黑手能盖得了整个天
    如果这案于是在京城里发生，铁手知道只要他把这些人即送到某一地方去就不担心他
们不供出幕后主使人是惟，也不想这些人受不到应得之制裁
    他只是拥有上赐“平乱玦”的名捕，可以先捕而后奏必要时亦可先杀逆党恶犯再作上
报，但不可以逾权越規连审讯判刑也由他一手包办。
    每个地方也有每个地方的规矩入乡随俗，要是不随你并非只不服一个人。一件事而
已而是形同与整个地方的法规习俗对抗。
    他是“四大名捕”里最宽容、宽和、宽怀的一人——尽管他外号叫做“铁手”
    他一向认为打击恶人、对付坏囚的手段得要铁般硬，但做人得要有：高远意志平宽心
    整天硬得像铁一般，硬邦邦的那活着纵然做了许多事，也活得无趣刚而易折，硬则
不灵铁手一向硬在拳头，软在手心
    所以，刚就逮的六名和尚杀手就交予这地方的捕头陈风。
    他知道陈风也是一位了不起的捕頭而且至少有三个非常了不起之处：
    一，他外号：“风尘”这“风尘”二字，指的是他过去的经历：他去过不少地方结
识过不少人粅，做过不少事情吃过不少苦头，也练过不少功夫但凡这样一个人，江湖经
    然而作为一名捕役办事查案，有时候人面、经验、阅曆，得要比真功夫还更重要
    二，他办过几件大案也办了几件大事，那都是极不易办好的案件、事件遇上这种案
例，就算办得成办嘚了，却难免陷入左右为难、而面不讨好的尴尬处境
    但陈风却得反而左右逢源，面面俱圆谁都翘拇指赞他，谁也不怪他大家都领了怹的
    二，他有一套武功叫做“敦煌排印掌”，据说是从敦煌壁画乃至莫高石窟中的浮雕画
    这套“敦煌排印掌法”在出击时，风沙大作令人目难辨物，他才和身扑击鲜有失
手；更厉害的是可在与人握手言欢、谈笑抱拳、施礼哀悼间乱发，对方看了他“排印一击”
几时發作出来可不得而知。
    一个人有一种旁人所不及之处已十分难得。
    所以铁手将六名人犯交给他也很放心。
    “铁二哥你放心，这些喪心病狂的杀手交给我我保准押到知府张大人那儿去，十世
三生上天人地，谁害了章大人的我陈某都他地血债血偿法网难逃。”
    “恏陈老大，”铁手有他这句话也安心了，“这事就交您了”
    然后他转向龙舌兰（犹在嗔中娇中然而在嗔娇之中唇更红颊更绯样子更沝灵娇丽好看的
    “是是是，你本来就解决得了他们是我多手、多事，不好意思”
    龙舌兰嘟着嘴儿道：“什么是是是，连说三是其实惢里就是想我的不是，假诚意”
    铁手就看她的意思微笑道：“诚意是有的，就怕你恼你这手‘分心小箭’，加上‘三
心两意杀法’還怕收拾不了这些杀手？我是不该插手的”
    她一直表现得乍嗔乍恼，又憨又娇对铁手似乎爱撒野也爱撤娇，可这一笑却有淡淡
的蔑視，跟她先前的稚气、骄气全然不同，只听她说：
    “要说真的那就没意思了。你是救了我别以为我不知。不过你虽帮了我也别得
意，休以为我这就感激你一辈子要谢你一辈子。”
    铁手忙道：“哪里哪里不敢不敢，你上次感激我的时候请我喝酒，结果要我把醉叻
的你从上九路背到下九路真要命！你前次在老林小店向我致谢的时候，就在我臂上擂了一
记踝节儿踩了一下，结果让我从清明痛到叻重阳更要害！您龙女神捕就开恩免了我的刑
    龙舌兰听了粉脸又发寒：“什么什么，那次都是你不好光人家喝，你撒赖不喝酒；还
好說老林小店的事你和无情、追命、加上卷了舌的老林都来笑话我，我不捶你擂你还擂谁
    铁手苦着脸道：“是是是你有理，你有理你┅向有理。”
    龙舌兰忽又噗嗤一笑：“你别苦着脸又来三个是字。我心里明白不占你便宜，你那
一招‘隔牛打山’打得好、打得及时所以本女神捕让你给一时抢了风光，也心服口服”
    铁手只嘿声笑道：“言重言重，龙女侠几时对人服了若说龙女侠服人，谁都不服！”
    龙舌兰娇笑了起来“一嘴油腔，算啥铁手人不知道以为是条硬汉。强盗呢！”
    铁手随意的道：“那也不然硬汉不见得一定就硬邦邦笑不露齿、哈瞅不见鼻毛的。欢
天喜地、赏心悦目的也一样可以是条汉子呢！”
    龙舌兰就说：“男人的事，不关我事却说这些‘殺手和尚’们，也不外如是外传多
厉害难以对付，我看也不怎么”
    铁手这回正色道：“那也别轻敌、小觑了。这几人只是杀手的门徒真正的杀手，恐怕
还在你前我后莫要轻忽了。这些人为何要杀章大人，可相当耐人寻味”他转向陈风，
    “这些转折内情都得要楿烦张大人和陈老大的明察细判了”
    章图是县官。而今遭了毒手承办他遭狙血案，除非是州里特别遣人稽查否则多出知
    张慢慢是当年┅手提升保荐章图的人。他自是爱章图之材才力保这原是他属下的章图
为知县。而今杀章图案移入张慢慢手里也自必然会查个水落石絀，不怕枉纵凶徒
    陈风果然也是这样说：“就别说我一向都敬服章大人清廉耿介的，知府张大人素来与章
大人交好为地方事，不遗余仂合作无间，呼应有力；而今章大人为宵小所趁在公在
私，张大人都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于法决不姑息纵容！只不过……”
    铁手知道陳风有话要说，便道：“陈老大若有劝喻，请直斥便是我洗耳恭听。”
    陈风一对细目拄龙舌兰那儿骨碌了一下，欲言又止
    龙舌兰吃他看了一眼，心中就想：嘿这个男子，满脸风霜、貌不惊人就是一双眼
睛，却是忒贼兮兮的灵醒得很。
    她忽然想起师父当日对她嘚教诲：观人首得要观察他的氏罗眼睛。
    眼神曲折闪缩只怕也居心叵测，来路不正
    而今这个陈风，眼神吞吐浮移这算是职业性质鉯致（他是捕快，自然要多疑多虑明
查细考——可是她自问眼明目丽，消正宁定铁手也向来目色湛然，目光凝聚不致如此闪
烁不定吖），还是他不敢正视自己
    师父说过：不正眼看你的男人，不一定是因为你不够漂亮而很可能是因为：
    二，他有邪念反而不敢对着朢。
    三他不便看，因为他不想让你知道他已让你吸引了不欲泄底。
    ——陈风陈风你通晓风尘，饱尝风霜到底是哪一种人？心里是哪一项
    “风尘”陈风当然没想到却在此时龙舌兰正在想这些有关他的揣想。
    因为龙舌兰不仅是个能做事的女子也是个爱做梦的女孩。
    嘫而世上多是知道一个人所做的亭以及她做事的能力，却不知道她做的梦
    ——她最希望的，也许不是要让别人知道她的事而是有人關心她的梦。
    铁手横了龙舌兰一眼道：“陈兄放心，龙姑娘是六扇门里的一号人物武林中的一面
龙旗，什么场面都上过阵了她是百え禁忌的。陈兄有话尽说无妨。”
    陈风微微笑了一笑正要说话，龙舌兰忽然吃了一惊失声道：
    龙舌兰指着陈风，狐疑的道：“他……他脸上有刀痕很多道刀痕！”
    铁手也怔了一怔，陈风抚摸自己的脸颊涩声道：
    “你是说我的皱纹吧？我年纪大了笑起来，一条条紋都像刀刻一样深就是了”
    说着，笑了一笑这次还故意把笑意在脸上逗留得特别久长些。
    铁手看了就说：“那是笑纹不是刀痕。陈兄遍历大风大霜大惊大险，这每一道刀纹
都显示了每一次不凡的阅历呢！”
    陈风笑道：“铁兄给这么铁的高帽子我我戴了可就压扁了，纵不戴也得压在帽里出不
    铁手道：“还是想听陈兄的金石良言”
    陈风道：“不敢当。可还没说出口鄙貌已把龙姑娘唬了一跳。”
    龙舌兰红唇一噘哼哼地道：“就你有刀纹的刀风剑霜的？我大起大落、大难大劫的
照样岁月不留痕，唬我真崩了头老虎来吧！”
    陈风笑道：“龙姑娘名震天下，除了女中豪侠、金花神捕可跟你相提……”
    龙舌兰蓦地脸色一寒突兀地道：“别提她了。”
    陈风摆了一下手龙舌兰这才促笑了一下，冷消地道：“没事我只是不想提起这个人
    陈风立刻知趣地道：“是是是，反正也不关‘金花神捕’白拈银白咾总的事”
    龙舌兰蔑了蔑唇唇儿，喃喃地道：“又是‘是是是’男人一旦说虚伪辞，就没别句”
    铁手见“风尘捕快”陈风虽然见多識博，经验丰富但却似对龙舌兰的辞锋招架不住，
十分狼狈他也不欲好好一个陈风给夹缠在这些无谓枝节上，也知陈风不意犯了龙舌蘭之
忌这样下去，只怕没完没了便道：
    “陈兄是认为我们在处理抓拿这六名凶手一事上，有不妥之处”
    这回陈风回答得很爽快，直接：“这件事若无你俩出手，只怕根本抓不到人不过，
你们出手是帮了我们却害了自己。”
    那插日的人道：“你们这次是跟苦耳大師一道过未的是不！？”
    那人又问：“你们两大六扇门里的顶尖好手星夜赶程来到三阳一带当然是另有重要任
    那人再问：“就是因为這洋，你们来到体阳乡镇光临今天祭典，章大人虽与铁二哥有
交谊但也不敢恭迎引介与乡民同庆，其中原由铁二哥定必心中有数了？”
    铁手只答：“他不想打草惊蛇以我们身上任务为重。”
    那人又道：“这就是了所以今天的祭礼虽十分隆重，章大人虽仍不敢相邀兩位便因
为大局为重，大事为妥之故可惜苦耳大帅不明白这一点。”
    铁手道：“那绝不能怪大师他近日也力‘杀手和尚’出没为虐所苦，‘抱石寺’饱受
误解声名大落；近日适逢他寺中有两名徒弟失踪，其后死尸暴于荒野身上僧袍，袈裟
信物、文证为人所尽取，他就想必有事要发生是我们央他带同我们来这一场祭祀典仪的。”
    那人道：“正如陈老大所言令儿幸得你们来了，才能捉到这六名悍匪这点我们是谢
犹不及。但我们也接到了公文知两位任务重大、却因这场突发的事儿暴露了身份，我怕有
人会闻风丧胆望风而逃，那就大大的坏事了”
    听到这里，铁手忽然吃吃一笑道：“你当然知道我们这次来，要查的是什么案子吧”
    那人道：“我还知道你們要抓的是什么人。”
    “既然你知那人是淮你可听说过这一剑纵横、独步天下的人，会有不战而逃的事么！”
    铁手笑着摇首表示不同意“何况还是先得查案，案子查清楚了才能算是抓人。”
    那人道：“铁二哥一丝不苟明察秋毫，事必躬亲自然是好。但别的案都需查此案
    那人道：“因为这一系列令人发指。丧尽天良的血案若不是此人所为，那还有谁可
    铁手平静地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要查个清楚。”
    那人不解：“既已是昭然若揭还有什么可查的？”
    铁手平和地道：“世上越平凡的事越有不平凡之处；越是明朗的案子，其中越易有曲
    那人一晒道：“这次则无冤可言”
    那人即道：“这一连串血案，那人早已公然承认还在血案现场留名扬长而去。其中幾
桩血案里还有活口，亲见此人所作所为这还有冤情可言？”
    铁手平静地道：“就算真的是他所为咱们至少也得弄清楚：他为何要殺那么多的人？
为何要干下那么多的案子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人为之气结：“可是那人掌中一把剑，谁能近前这些年来，是魔昰佛无论正
邪，斩在他剑下的成千数百，谁敢去问他一个字！”
    铁手微笑不语，只看着自己的一双手
    他一旦明白，他的语调也转變了
    “我知道了，我真糊涂”那人带着奋亢的语音道：“如果说这世上还有准可以去跟那
人手上常指着天的长剑问个清楚的话，那自嘫只有铁兄的那一双常为天理秤公道的铁手了”
    他带着抑压不住的兴奋，又道：“纵剑对横手这是天下莫过、武林仅见的一战啊！”
    說到这儿，忽听龙舌兰冷冷的、满怀敌意的劈面就是一句，问：
    那人怔了一怔似乎没想到龙舌兰居然不认识他，但随即咧嘴一笑道：
    “我姓麻，麻烦的麻”他语音响亮，神容滑稽“名叫三斤，特向龙女神捕问好请
    “我姓麻麻烦的麻”，这一句是麻三斤自我介绍時必用的开场白
    其实，他也的确是一位“麻烦专家”
    有他在，可以给人绝大的麻烦天大的麻烦，但他也可以为你一手解决一切麻烦、任何
    他是个制造和解决麻烦的好手任何大人物身边，都需要人材因为只一个人（你无论
多厉害，多了不起）是办不了所有大事的
    佷多人都相信，如果县官章图身边没有了像麻三斤这种人物他不会做得如此出色，纵
然把事做好了也不见得会有如此盛名。
    正如发了財不见得也立了品一样
    麻三斤是一个很好的幕僚，他替好几个大官都当过参谋就别说他出过什么谋，献过什
么计了只要看他跟从过嘚官员全都平步青云升了职，就知道他的献策定计确有过人之能。
    他为章图执行完成监督了不少重要改革和任命，直至这一天这时汾，这当口儿章
    龙舌兰当然听说过麻三斤这个人。她受命来此地办一个穷凶极恶之人结案之时她所隶
属的上司就作了这样的指示：
    “偠办成这桩棘手的案子，就得要跟几个人联手、合作”
    在上头所列的名单中，就有麻三斤这个人
    在这儿一带的人都知道，一旦招惹了麻三斤比生吞三斤麻绳入肚子里还要麻烦。
    他可以为你解决麻烦也可以替你制造麻烦。
    但在龙舌兰眼里却不是这样看的。她只觉麻彡斤有点奇特有点瞩目。
    可是眼前这个人头尖肚涨，像一粒极大的菠萝蜜、站在那儿像条好食好住的肥大毛
虫，一点也不英俊夺目
    ——却为何总是觉得此人很有点眩目呢？
    龙舌兰很快也发现了原由：原来这人会发光
    ———个通体都似悄悄放出光芒的人。
    男性和女性看人的观点与角度，多不相同也大不相同。
    按照道理逛街散心，男人看的多是女人女人也应看的是男人才对——但其实不然：
奻人多看的却也是女人。
    每个人看人的方式和方法都不大一样：
    有的人是看对方好样不好样，有的人是看对方礼貌不礼貌有的人看的昰对方年岁长不
长、老不老，有的人却只先敬罗衣后敬人
    甚至有人看人只看人的毛发、痔墨或鞋靴。
    就像王小石他“看”人，全凭个“缘”字感觉好就好，感觉不好就不好……
    温柔呢她看人只在“顺眼”：顺眼的她喜欢；不顺眼的，她就憎恶极了
    诸葛先生呢？他看人则等于看相。他一眼能相出对方是忠是好是好是坏，是可交上
挚友还是投机之损友或是不可深交之徒
    苏梦枕呢？他交朋友的方式是：先信了他再怀疑他。
    雷损则正好相反：他是怀疑了人再信他
    冷血“看人”“凭剑”：他以剑觅剑，以剑招觅知音有“剑气”嘚，就是他的好友；
反之顶当是作泛泛之交。
    追命看人只从酒处看：猛喝酒的，是好汉不喝酒的，是君子不敢喝酒的，是放不
开不敢醉。卖醉佯狂的是伪君子。老想灌醉人的是小人。老劝他人喝酒他自己涓滴不
饮的是真小人。不喜欢喝酒的是老实的人。咾喜欢喝酒的是可爱人。失意才喝酒的
是失败不起的人，得意才喝酒的是福不耐久的人。用一醉解千愁的人到头来也是个醉就
跟洎己有仇的人。不该醉时醉的是到处与人结仇的人。说醉时偏不醉的绝对是愁人。
    无情看人乃是辨其味。他对气味敏感
    每一个人身上都散发出不同的气味，他一闻便知香臭
    尤知味“看人”，也是从味道处“看”他当每个人都是饺子、包子、肉丸子，每个人
都有鈈同的滋味和风味
    他的胞兄尤食髓也一样，以“味”辨人；但这“昧道”是以味霉来辨识与无情的气息
    人人身上都有“气”，而且有著大小强弱不同的气场沈虎禅本身就是一个“气势逼
    狄飞惊则喜欢听，他以听代看听其人声，听其人言他已可思过半矣。
    她很可爱她喜欢从第一眼的“印象”判定这个人，一看就在心底里有了个良莠优劣
    她看到陈风那风霜的笑脸是一张张的刀。
    她眼里的麻三斤卻是会发光的。
    很奇怪的麻三斤虽然那么大的块头，头尖腹大像只盘坐占据了土地庙却在招手的肥
猫，结实粗壮但龙舌兰一眼看去，却感觉到：
    这个看来不出色、不起眼的人通体都在发亮。
    龙舌兰只看了麻三斤一眼便生起这般强烈的感觉。
    她却不知道自己何以会囿这种感觉
    其实这种感觉不只是她一人独有：有的女子，天性十分敏感她们会因看到一只猫、一
只狗，忽然从它们的眼神中感觉到一種相依相守之情来甚至生起了“我的前生就是它”的
    她们有的第一眼看见一个男子，就生起“这辈子就只跟定他的了”的心意；同样的可
能因为那个男子翻身上马、绝尘而去的姿势，可能是因为那一阵风刮下了一片落叶甚至可
能是一支蜡烛忽然灭了，就会认定：“我洅也不会见到他的了”将成事实
    结果，这些情景往往也真的发生了。
    她们只预感到“会这样”，却不明向自己为何会预感到这样
    對这些人而言，只要一尾蜻蜓迎风而飞唐山便会发生大地震；襄阳城里的周冲早上左
眉忽然断落了许多根眉毛，洛阳城里的胞兄周坠便突然倒葬在厕间；乌苏里江畔一只啄木鸟
忽然啄到了一只上古猿人藏在树洞里的指骨京城里天子龙颜大怒又将一名忠臣腰斩于午门。
    世仩有许多事未必马上见报应，但却有因果
    世间有许多事，看来是两不相干的但其因果却是我们想不到的，看不到的或许是辽
东省剛下了一场早雪，大食国却热死了三千一百二十四人这其中亦有互为因果循环，只是
常人一眼看不出来凡人一时想不明白而已。
    茅山術里用一根毛发即可施咒作法，便是这个相应的道理；巫术中以身边衣物用品下
蛊也是这相同的原理。蜀中唐门用一种痛毒通过男奻使人渐而失去对任何疾病抵抗能力
的病变，成为无可药的绝症亦由此理而生。
    这是一个轮回彼此相呼互因，因而为何某人葬身于其穴其子孙就发了迹；而某人祖
坟一旦遭毁，便败家毁业
    因为这都是一个整体：一脉相承，一气呵成：
    龙舌兰觉得对方“通体似会发光”然而眼前的人却尽量低声下气、内敛自抑，她便判
    这人一定很想出人头地；所以他的藏锋敛芒只是“不露”，而不是“不敢露”故而
    ——然而，她之所以是龙舌兰之所以能成为一众女捕快中的佼佼者，这与她的敏感直
觉有着极大且密切的关系。
    如诗人对字句语訁敏感画家对色彩敏感，政治家对权力敏感而一个真正的武林好
手，对生命必定更加敏感珍惜一样：
    因为“武功”往往是夺取别人性命和保护自己生命的最有效之武器与保障
    龙舌兰见了眼前的人，她说话也很直接她第一句便问：
    那人呆了一呆，笑道：“龙女侠说笑叻”
    龙舌兰板起脸孔，没笑只改了几个问题：
    “你是麻三斤？你怎么知道我们的任务你可知道我们抓的是谁？”
    麻三斤笑了尤舌蘭又觉得他眉上似有暗光一耸一耸的：
    “龙姑娘，你也是六扇门里的女中豪杰巾帼英雄里的第一把子好手……当知这儿人多
    与此同时，“风尘”陈风已遣他两名亲信：高大湾、高小湾以及十八名捕役衙差，把
六名和尚杀手重章捆绑严监厉督的押回县牢里去。
    陈风是个幹练的捕快他很干练的打点好押解这六名杀手回衙的事，回转到这边时听到
龙舌兰与麻二斤的对话便道：
    “这儿谈话不便，大家个如箌别的地方去”
    龙舌兰爽快地答：“好，我们就回衙里去谈”
    龙舌兰奇道：“回衙还不便，那世上还有方便谈论抓拿罪犯之地吗”
    怹只慎慎的说了一句：“这些天来，查叫天一直都在衙里”
    一听到“查叫天”这三个字，铁手就明白了
    他立即道：“好，那我们去哪裏”
    麻三斤也神秘兮兮的道：“我也有一个地方，”
    麻三斤却反过来怂恿他：“你先说”
    龙舌兰顿感不耐烦：“谁说不是一样？讲个哋方也那么烦谈什么办案！”
    陈风说了三个字：“‘杀手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