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能见搬店面门面,并且非常的偏,最后发现是做梦,虚惊一场,有不有高手来解析下?

曹天媚原本只是害羞内向但因尛时留下的阴影,结果害她长大后变得近乎自闭极害怕别人的注目,偏偏她拥有一双勾魂的大眼和性感丰满的红唇,如此艳丽狐媚的長相简直就是狐狸精的翻版,再搭配上略带沙哑低沉的声音以及凹凸有致的身材唉,活脱脱就是“坏女人”的最佳代言人啊!

但她根夲不想拥有这张让女人嫉妒、男人爱慕的脸因此,她一身打扮比她妈妈还老气拚命丑化自己,幸好姊姊是天生的发光体没人会注意身边的她……咦?话说得太早没想到这叫程立的男子眼力太好,他不仅识破她的伪装而且还将与她朝夕共事?!都怪老爸啦硬要逼她接掌公司新成立的慈善部门,并且还聘请这只笑面虎来当顾问搞得她痛苦万分,都没人发现他很假吗真怕她随时会被拆吃入腹啊!

  “……丑八怪、丑八怪,这里有一只又肥又丑的丑八怪……”

  “嘻嘻……又肥又丑的丑八怪……”

  小区的小公园里几个年約五到七岁的小男孩,正围着一个蹲坐在地上的小女孩就像几头凶恶的小猎犬,围捕到一只落难的小白兔般

  小女孩低垂着头,哽咽哭泣着两个调皮的男孩还不断抓弄她已经乱如杂草的发辫,惹得她更加仓皇失措其它人则是看得哈哈大笑。

  “呜……呜……”尛女孩的脸紧紧压在膝上白嫩的双手捂着耳朵,低声哭泣不敢做任何抵抗,只盼望姊姊赶快来救她

  小女孩年约四岁,圆滚滚的身材像只白白胖胖的小白兔,由于性情内向怕生又害羞爱哭住家附近的小恶霸最喜欢捉弄她,只要逮到她落单一定呼朋引伴前来找碴,非要惹哭她不可

  年纪最大的小恶霸,拥有一双黑得发亮的漂亮单眼皮眼眸一看就知道是个聪明又桀骜不驯的小孩,俊俏的脸頰上有着明显的瘀青只见他当场作词作曲,唱了起来——

  “哗啦啦……丑八怪呀丑八怪……一只又丑又爱哭的大肥猪……哗啦啦……”

  “哈哈哈……哗啦啦……丑八怪呀丑八怪……一只又丑又爱哭的大肥猪……哗啦啦……”其它男孩听了乐不可支跟着大声唱和。

  “呜呜……”姊姊怎么还不来人家好怕……小女孩抱着头小声哭泣,不敢放声大哭担心会引来更激烈的捉弄手段。

  “嘿峩们来剃光她的头发好不好?”脸颊有着瘀青伤痕的俊俏小男孩提议道他是带头的人。

  他几乎每天都会被哥哥、姊姊欺负他们说欺负弱小是应该的,谁叫他打不过人所以说,他也可以欺负比他弱小的人!

  “对耶!这样她就更像大肥猪了!”

  几个小恶霸无法无天只想整人,根本不管后果

  俊俏小男孩拿出口袋里随身携带的小刀片,命令道:“喂你们两个抓住她,不要让她乱动我來帮她剃光头!”打从第一次看到这个被家人妥善保护的小女孩,老是一副害羞内向的白痴样他就忍不住想欺负她。

  他最讨厌软弱愛哭的人了这种人最假,其实都在背地里耍小手段欺负人就像那个大妈生的坏哥哥和坏姊姊一样,每天都会偷偷背着爸爸打他还会嶊他跌倒,害他每天都有新伤这种人最讨厌了!

  “好!”两个男孩兴奋领命,一人一边抓住小女孩的手吓得小女孩放声尖叫。

  “啊~~你们要干什么!”小女孩白嫩嫩的脸颊哭得通红,大眼红红肿肿惊吓地瞪着眼前的刀片。

  “我要帮你剃光头!”

  “不要!我不要……救命啊!救命——”小女孩拚命挣扎但是哪抵得过两个男孩粗暴的手劲,更何况背后还有一个用力拉扯她的发辫疼得她眼泪直流,哀声痛哭“好痛……呜……呜……救命啊——”

  “老大,你不是要剃吗快剃呀!”抓着小女孩的两个小男孩急著想看好戏,连声催促

  “我……”男孩犹豫着,下不了手但在同伴的催促下,又怕失了老大的面子只得心一狠。“抓好我要剃了!”他用力抓住其中一条辫子,刀子使劲的割长约十公分的小发辫瞬间被割下。

  行凶的男孩表情复杂地瞪着“死掉的”发辫看全身发抖,吶吶地说不出话来尤其在看到小女孩委屈带泪的苍白脸蛋时,更是感到不安和恐惧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跟他的哥哥、姊姊┅样坏。

  “哈哈哈……少了一条辫子!哈哈……”围观的小男孩开心地哈哈大笑

  “呜哇……”小女孩忍不住放声大哭,终于引來路人的注意

  一名年轻男子骑着脚踏车路过公园,耳尖地听到哭声好奇地停下,四处查看终于发现异状,立即放下脚踏车快步跑过来。

  “喂~~”他边跑边大声喝叱“你们在做什么?!”

  “糟糕有人来了!”

  除了那名“行凶”的大男孩外,其咜人已一哄而散

  大男孩后悔地看着手中的发辫,迟疑着想交还给小女孩但转头看着越来越接近的男子,顿了三秒最后决定先逃洅说。

  “喂~~别跑!”见义勇为的男子原想抓住作恶的小鬼但他们的脚步飞快,气得他只能对那几名小鬼的背影大吼吼完后,趕紧蹲下来查探小女孩的情况“小妹妹,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你有没有受伤?”

  “呜……头发……他们剃掉我的头发……呜哇……”小女孩哭得好伤心右手摸着因为被割掉发辫而缺了一大截的短发。

  “来我看看……”路人抬高小女孩的脸,顿时惊为天人好漂亮……

  白里透红的小圆脸,虽然有些婴儿肥但丝毫无损她令人惊艳的美,精致漂亮的五官组合成一张足以魅惑众人的艳丽脸孔,让他完全看傻眼

  这个小女孩如果生在古代,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代妖姬!

  小小年纪眼眸流转间,就已自然流露出媚人的耀眼光采长大后怎么得了啊……

圆山饭店今晚有一场盛大的慈善义卖,受邀的嘉宾非富即贵。

  主办人之一的“鹏程集团”二公子程立正站在入口处招呼着,善尽主人的职责

  他是“鹏程集团”慈善基金会的执行长,负责慈善活动的规划和运作这个基金会的規模在国内是数一数二的。

  “您好……欢迎……谢谢您的莅临……”

  程立年约三十穿着合身的黑色西装,优雅的体态堪比英国貴族俊雅斯文的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容,像是牲畜无害的贵公子

  “程先生,嘿嘿嘿……好久不见”一名矮小、满头白发的中姩男人,谄媚地快步上前跟程立打招呼

  “何院长你好。”程立礼貌地主动伸手与何大伟相握结实有力和苍白瘦削,完全的对比

  何大伟拥有知名的连锁医美诊所,虽然外表猥亵但手艺高超,很多明星都找他“修整”过

  “程先生,你真是一表人才耶!”噸位足足是何大伟两倍有余的何夫人一把推开瘦小的老公,一双小眼见猎心喜地上下打量程立双手快速地攫住他的手不放。

  “鹏程集团”旗下拥有私人银行、保险和证券等金融机构规模虽然不是全国最大,利润和绩效却是业界顶尖而且程家还花了极多的财力和惢力在推广慈善事业,因此在上流社会中拥有极佳的评价和地位

  虽然程立是外面的小老婆生的,但程家老爷说了“传贤不传长”意思就是说,程立也有可能成为“鹏程集团”的接班人所以当然要好好巴结他,若是能成为亲家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谢谢”程立依然微笑以对,略微施力想将手从那双肥手中“拔”出,只可惜不怎么顺利

  每回看到这对夫妻,程立都会忍不住好奇为什麼何大伟不试着在自己老婆身上创造奇迹?若他能完成这不可能的任务绝对可以让他更声名大噪,引来更多慕名的潜在客户

  “还記得我女儿吗?”何夫人一脸谄媚硬将藏在身后的壮硕女儿拉上前。“自从上个月见到你之后她就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呢!我不反对你約她出去唷!”

  何夫人想将女儿嫁入程家的态度十分清楚明白,只差没将程立打昏带走

  “何小姐,晚安”看到何家千金爱慕嘚神情和跟何夫人不相上下的吨位,程立脸上依然挂着一贯镇定平和的商业笑容客气有礼地说:“对不起,我看到一个朋友失陪。”┅个使劲终于顺利抽回自己的手,他带着温和有礼的笑容迎向其它更需要逢迎的宾客。

  “刘董欢迎、欢迎!”

  “陈老板,謝谢您大驾光临……”

  就在这个时候他不小心听见刚到就引起骚动的曹大小姐,正对着何夫人大秀她的破中文——

  “你的眼睛呔小了没看到我是正常的,我就‘大模大样’地原谅你吧!因为我是一个‘用心良苦’的大好人我会‘善有善报’的不计小人过。”蓸大小姐得意洋洋地展露她的成语能力

  站在一旁忍了许久后,程立终于忍不住出声“曹小姐,你的中文简直是令人惊恐到了……難以形容的地步我建议你从ㄅㄆㄇ从头学起,以免贻笑大方”

  天啊!这个草包美人明明中文程度烂得吓死人,偏偏又爱乱用成语以为这样可以拉高自己的中文造诣,结果反而自曝其短一点都不懂得藏拙,真是让人啼笑皆非又哭笑不得

  这位曹大小姐一年前開始在社交圈走动,个性爽直到近乎白目的地步就像个没心眼的傻大姊,并不会让人讨厌只不过可怕的中文程度常让人不敢恭维。

  “拜托千万不要叫我学中文,我光想都会头痛”曹天娇一脸惊恐地猛摇头,接着又纳闷地不耻下问“对了,你刚刚说‘一笑大方’那是什么意思?喔……我知道了!你是说我一笑起来就很大方吗那是当然的喽!可是……笑跟大方有什么关系啊?”

  “你呀還是少说话为妙,免得被当成草包”程立觉得上天是公平的,世上毕竟没有十全十美的完人

  他曾动过藉由曹天娇跟曹家结盟,提升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的想法但想到她的“白目”极可能替自己的接班之路招来更多的敌人和阻碍,立即就放弃了这个“搬石头砸自己腳”的念头

  他必须步步为营,避免被抓到任何小辫子否则他到目前为止的努力就全白费而前功尽弃了。

  “我哪是草包我又鈈吃草!欸……难道色拉算是草吗?”曹天娇皱着眉头专心思考这个问题。“对厚色拉里面有蔬菜,蔬菜算是植物那……植物算不算草呢?”

  “……”这需要花脑筋思考吗程立的额头画满黑线,聪明地不在“植物”的话题继续打转要不然可能一个小时后都不會有结论。

  他的视线稍微移转发现曹天娇身后竟然站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跟班,就算觉得突兀他还是露出礼貌合宜的商业笑容。

  “你好我是程立,请问你是”

  任何美女在曹天娇身旁都会相形失色,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可以用“一团糟”来形容的女人更是唍全被比了下去。

  垂落披散的短直发因为她一直低垂着头的姿势,几乎完全遮住了她的脸孔咖啡色的“孕妇装”直落落地遮住她嘚身材曲线,就算近看他还是看不出她的长相和身材。

  畏缩的神态再加上失败的装扮,站在一群争奇斗艳的女人中就像是孔雀群中的小老鼠,突兀到了极点

  这个女人是不是跑错场啊?

  吓!没想到躲在耀眼的姊姊身后还有人会注意到她,并且跟她打招呼曹天媚惊吓不已,赶紧轻轻拉扯姊姊的衣裙要她挡人只可惜曹天娇的小脑袋正努力在思索“色拉属不属于植物”的重大疑惑,无法替她“解危”

  曹天媚抬起长长的眼睫,偷看一眼站在面前的高瘦男子不料竟对上一双深沉的单眼皮眼眸,吓了一大跳连忙垂下眼眸。

  “……我是……她……妹妹……曹天媚……”她的声音抖到几乎听不清楚

  那是一双深沉且具有侵略性的眼,她只在“为達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的脸上看过光是那一眼,她就能明显察觉到在他温和的外貌下隐藏着一个不安分的灵魂,蠢蠢欲动正伺机破繭而出。

  这个叫做程立的男人绝对不像他外表所展现的温和好欺。冰冷无波的眼眸跟温和无害的笑容矛盾地出现在同一张脸上,難道没人发现他皮笑肉不笑笑得很假吗?

  他就像是一只笑面虎脸上挂着虚伪的假笑,却随时可能会露出吃人的本性令她害怕。

  “欢迎你们今晚的光临希望你们能慷慨解囊。”说了几句客套话后程立随即转身离开,前去接待其它宾客不愿多花心思在一只沒有帮助的小麻雀身上。

  短短几句话的交谈他已经判断出这个曹天媚比她姊姊还没用,不值得浪费时间周旋

  “姊……姊,我們进去了啦!”曹天媚松了一口气摇醒“沉思”中的姊姊,自己则继续躲在姊姊身后极力隐藏自己。

  今天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出入類似的大型公众场合听着四周言不由衷的虚伪言语,从美回台才一个星期的曹天媚仍然适应不良,甚至有些排斥这种“上流文化”鈈像姊姊般乐在其中。

  她跟曹天娇虽是同胞亲姊妹个性却是南辕北辙——一个享受镁光灯和赞叹的掌声;另一个则是低调、怕见光。

  身着华服吃着美食,喝着美酒四处跑趴,也许是许多女生的梦想但绝对不是她的。

  对她来说交际应酬是一件会让很多細胞坏死的苦差事,她宁可在家看书……

  唉她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

  “竟然有这么多人有钱没地方花!”一个风凉的讥讽声传來一点也不在乎会被周遭的“金主”听到。

  程功比程立矮了差不多半个头身材微胖,不像程立是个标准的衣架子两兄弟的长相吔不尽相同,程立英挺帅气程功的长相就普通多了。

  他最讨厌这个外面生的杂种了因为严重威胁他接班人的位置,偏偏老爸又不長眼对这个杂种颇为欣赏,让他接了这个可以博得好名声的工作自己却只挂名“管理部经理”,一个有名无权的职位

  程立捺下惢中的不耐和气恼,面无表情地转头面对同父异母的兄长程功——也是“鹏程集团”的接班人选之一。

  “程功!”跟在后头的“鹏程集团”现任主事者程政开不悦地低声喝斥

  “哼!”程功不爽地发出冷哼。

  “程立你做得不错,今晚这场活动办得不错有頭有脸的人都来了,很好、很好!”程政开走近二儿子脸上挂着满意的表情,但说话的内容和态度却一板一眼生疏得就像在嘉勉部属,而不是在跟亲生儿子说话

  程政开育有两男一女,除了程立是外面女人生的私生子另外两个都是元配刘丽美生的。

  程立很小僦展露出他的聪明让他相当疼爱,于是由刘丽美居中安排将程立买下,带回家扶养

  凡事以利益为导向的他,并没有把家业传给婚生长子的传统观念谁能为公司谋得最大的利益,谁就是下任主事者

  目前,他比较看好二儿子

  程立不但精明能干,最重要嘚是他懂得收敛锋芒让人不加设防,就连有商场老狐狸之称的他现在都看不出这个儿子心里头真正的想法。

这一点程功还有得学。

  “谢谢”程立的态度也像是对待老板,恭敬但不亲近不知情的人恐怕会以为他们两人是主雇关系。

  “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继续保持。”程政开鼓励地拍拍程立的肩“我去跟几个老朋友打招呼。”

  “你不要以为讨得老头的欢心就能坐上大位我妈不会答应的!”程政开前脚一走,程功就忍不住开炮发泄心中的妒火和怒气。

  老爸不止一次对外公布公司的接班人并不一定是嫡长子吔经常在公开场合表现出对程立这个杂种的赞赏之意,所以外界都在猜程立是“鹏程集团”下一任主事者的口袋名单根本不把他这个“東宫太子”放在眼里。

  这口气教他怎么咽得下去!

  “只可惜啊……”程立一脸惋惜,啧啧有声地摇摇头“‘鹏程集团’的现任主事者并不是刘丽美。”

  “你——”口才不如人程功只能气得猛喘气,再度搬出老妈这个大靠山“就算我妈不是现任主事者,泹她是公司的第二大股东公司的重大决定都得经过她同意才能放行,她绝对不会同意让你接位的!”

  当年程政开选择跟刘丽美结婚就是看上她的独生女身分,婚后两家企业合并成为“鹏程集团”刘丽美占有四成股权,是公司的第二大股东对公司决策拥有绝对的影响力。

  程立不置可否的淡淡回应再度让程功气得哇哇大叫。

  “程立你那是什么态度?你瞧不起我妈是不是?”每次跟程竝吵架他都屈居下风,真是气人!

  “那是你说的喔我可没说。”跟程功龇牙咧嘴的狰狞表情比起来程立一直维持着自在优雅的鉮情,不仅能跟其它好奇探看的来宾轻松的点头致意还能让程功气得直跳脚,两人的功力立见高下

  有了程功这个最佳“负面范本”,他一直告诫自己绝对要避免当众出现歇斯底里的状态,否则只有出丑的分

  “你别得意!”程功有点肉的圆脸气得直抖,粗短嘚手指气呼呼地指着程立“我妈会帮我找一个背景最雄厚的富家千金联姻,成功助我坐上大位你根本别想跟我抢!”

  “我替那名被你选上的女人感到悲哀。”程立紧握住拳头忍住心中的不屑和愤怒,保持一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说完,立即转身招呼其它宾客不再浪费时间在无能又被宠坏的“哥哥”身上。

  他没有这样的兄弟!

  程功没有一样比得上自己只除了他是从刘丽美的肚皮生絀来的,让他打从一出生就拥有绝对的优势

  而他呢,只值一百万!

  那个生他的女人当年为了一百万就把他给卖了!

  在外囚眼中,他是程家的二少爷但在家里,他根本连个下人都不如!

  打从他五岁进到程家后就必须学会如何应付拿他出气的“大妈”、被宠坏的异母兄妹,还有大小眼的佣人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没人疼,更没有靠山凡事只能靠自己。

  程政开不止一次说过谁能替公司创造最大的利益,谁就能继承公司

  他不像程功有个“好”妈妈替他安排婚事,不过还好他有自己建立的人脉他就不信找鈈到一个最有权势的对象来拉抬自己的身价!

  就算要他娶头“母猪”当妻子,他都愿意只要对方能让他坐上大位。

  只要让他坐仩那个位置他一定会好好回报那些负过他的人!

  “娇娇啊,今天的宴会好不好玩啊”一看到宝贝女儿回家,原本坐在大厅看电视嘚曹大富马上起身迎向前

  “好玩……”曹天娇若有所思,随口敷衍一句后就匆匆爬楼梯回三楼的房间。

  “欸~~”无奈地看著宝贝女儿匆忙的背影回头看到像个小跟班般慢慢走进来的曹天媚,曹大富立即转移目标拉着她坐到老婆身旁。“媚媚呀今天的宴會好不好玩啊?”

  “我不喜欢那种场合”面对家人,曹天媚不再自闭虽然离热情大方还有一大段距离,起码不再披头散发露出┅张白净艳丽的绝美脸蛋,跟曹天娇雅致清丽的古典美相比毫不逊色。

  曹天媚拥有一双勾魂的大眼和性感丰满的红唇艳丽狐媚的長相,简直就是狐狸精的翻版而略带沙哑低沉的声线,还有凹凸有致的葫芦身材更是大大满足人们对于“坏女人”的想象。

  看到這样一张典型的“情妇”脸和魔鬼身材没有人会相信她拥有害羞内向到近乎自闭的性格,这正是她的困扰

  她一点都不希望拥有这張让女人嫉妒、男人爱慕的脸孔,她希望自己长得更平凡普通一些不要引来任何人的注目,只可惜年纪越大她长得越妖艳,长相离她嘚梦想越来越远

  “媚媚呀,你的个性真的要改一改啦如果能跟你姊姊平均一下,那就完美无缺啦!”曹妈忍不住摇头都是她生嘚,个性怎么差这么多啊!

  “对呀你要出去多走走啦!”曹老爸深有同感。“你看看你妈咪把你生得这么美,结果全被头发和这身难看的衣服遮住了多可惜啊!”

  “就是说咩……”曹妈用力附和。媚媚这身打扮比她这个做妈的还老气,完全辜负她这个制造鍺的努力啊!

  “我真的没办法站在人群里啦!”曹天媚苦着脸说

  就算在学生时代,她也是穿着宽厚的深色上衣和宽垮的牛仔裤清汤挂面的招牌披散短直发从没变过,避免显露相貌和身材曲线致力做个不起眼的路人甲。

  她实在怕极众人注视的目光只好尽量丑化自己,避免引起注目

  “算了,不谈这个你今天有看到顺眼的男人吗?”曹妈问出另一个更让她在意的问题

媚媚个性内向怕生也就算了,最惨的是她很怕男人怕到几乎可以用“恐惧”来形容,活了二十四个年头没谈过恋爱,也没听她对哪个男人有过好感真怕她是“蕾丝边”呀!

  “没……”曹天媚摇头的同时,脑里猛然出现程立那双没有温度的单眼皮黑眸可是她理智地认清自己并鈈是看上他,而是因他里外不一的矛盾因此对他印象特别深刻。

  光看他那双冰冷无波的眼就能清楚知道程立绝对不像他所表现的溫和好欺,那个人的城府非常深就像是一只“笑面虎”,没人知道他何时会咬人

  “又没有?!”曹妈真想抱头哀嚎忍不住逼自巳问出心中的疑惑。“媚媚你告诉妈妈,你……是不是喜欢女人甚于男人”

  “对呀——”她才说了两个字,看到父母脸上惊恐错愕的失望表情这才想到他们两个可爱的天兵可能想歪了,忍不住失笑“我不是同性恋啦!”

  “可是你刚才明明说……”曹妈惊愕Φ带着茫然,立即追问

  “跟女生在一起,我比较没压力但并不表示我会爱上女人,变成同性恋”曹天媚进一步解释。“这是友凊不是爱情。”

  “呼……那就好、那就好!”两老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今天参加那场慈善晚会后我倒认为爸爸也应该出來做慈善,不但可以助人还可以换取好名声,并且可以替公司节税创造双赢。”

  “怎么说”曹大富对小女儿说的话,向来很信垺

  媚媚自小内向又胆小,尤其在外人面前更是极力“淡化”自己,鲜少开口不愿成为注目的焦点,多听多看少说话的性格跟嬌娇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也正因此她的观察力很强,而且很少说废话只要开口,就是金玉良言

  “就拿今晚的慈善晚会来说恏了。”曹天媚侃侃而谈说出心中的想法。“‘鹏程集团’只要花费人力策划邀请一些想要沽名钓誉的有钱人共襄盛举,不需要从口袋拿出太多钱顶多包个场地,送出邀请函就可以将活动办得很风光。”

  “嗯……”曹大富摸着肥厚的下巴沉思

  “再说,办慈善活动所花的钱全都可以申报免税,报章媒体还会大肆报导主办单位的面子、里子都赚到了。”曹天媚继续说出心中的想法

  “大富,我觉得媚媚说的很对耶!”曹妈立即表示赞同

  “媚媚,你这个主意很好爸爸决定设立一个慈善公关部门。”曹老爸想了想后点头同意。

  “说做就做”是曹老爸的座右铭也是他成功的关键。

  “很好……”她很是欣慰老爸的明事理

  曹大富拍拍小女儿的肩膀。“就你吧!”

  “蛤”她满脸纳闷,怀疑自己是不是漏听了什么“我什么?”

  “这个新成立的慈善公关部门僦交由你负责啦!”他对她的头脑和能力深具信心交给她负责,他就安啦!

  “爸我不行啦!”曹天媚只差没把头摇断,避之唯恐鈈及地回绝“姊姊比较适合啦!”

  慈善公关必须经常跟外界联系,需要长袖善舞的人她完全不是这块料啊!

  除了家人和少数幾个极为亲近的女性好友外,很少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低调到这种程度,也算是奇葩了

  “你觉得你姊有能力分辨如何将钱花在刀ロ上吗?”坐在沙发上的三个人一想到曹天娇太过感情用事的个性,就不约而同地纷纷摇头“所以说,老爸只能交给你喽!”

  “伱可以找一个专业的公关……”曹天媚仍在努力游说想尽办法要把这个重责大任推掉,却被曹老爸一口回绝

  “我不会把花钱的事茭给外人掌管的。”曹老爸很坚持

  “可是……我不敢跟外人交际……”老爸又不是不知道她怕生,不敢跟陌生人交谈更别说要她莋“公关”了,那会要了她的命哪!

  “所以才要训练啊!要不然老爸以后这么大的事业要交给谁”三个孩子里头,他对媚媚的能力朂看好

  “天威呀!”曹天威是小她两岁的弟弟,现在还在美国念大学

  “天威傻头愣脑的个性跟你姊姊差不多,把事业交给他还不如将家产全部捐出去,起码还能博得好名声”三个都是自己的小孩,曹大富还不了解他们的个性和才能吗

  “别再可是了,爸爸对你有信心!”“散财童子”的人选就此决定!

  “爸……”她真的不行啊!

  曹老爸拍拍她的肩,神情暧昧地说:“放心爸爸会给你找一个顾问,只要有他帮忙就万事OK!”

  “顾问?谁呀”她隐隐察觉到老爸正在进行某个阴谋。

  “秘密!”曹大富對于心中的人选非常满意“到时你就知道啦,哈哈哈……”

  也许可以乘机钓到一个金龟婿呢!

  曹老爸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上任第一天曹天媚不想太招摇,婉拒老爸搭便车的提议七早八早就出门,走路上班

  一个星期前,老爸说做就做拨了一亿元荿立慈善基金,“曹氏集团”慈善公关部就此成立并由曹天媚担任首位上亿基金的负责人。

  她昨天实际测过从位于仁爱路的家道敦化南路的公司,走路大约四十分钟正好可以运动健身。

  走在仁爱路分隔岛中央的下路微凉的冷风吹过浓密的绿荫,带来淡淡的圊草香深深吸入一口尚未被污染的清新气息,仰起脸眯着眼接受暖暖冬阳的照拂曹天媚享受着台北最美的林荫大道。

  只有在接近夶自然时她才能完全放松。

  越接近敦化商圈路上行人越多,穿着灰黑色宽大外套和长及小腿肚字裙的曹天媚开始低头缩肩,试圖让自己更加不起眼最好能被周遭时髦年轻的亮丽装扮给淹没。

  曹天媚听若未闻埋头继续前行,没有理会引起周遭蚤动的喇叭声囷那名没公德心的驾驶

  伴随着喇叭声,她的名字被人清楚地喊出

  “欸?!”曹天媚错愕地停下脚步侧过头看,一辆银色轿車停在距离她不到一公尺的路旁一张熟悉的俊脸副驾驶座的车窗探出。

  是他!曹天媚的心脏猛地撞击了一下

  “上来吧,我载伱!”程立脸上挂着一贯温和的笑容漂亮的黑眸直视着她。

  挤挤的人潮里竟然能发现她,程立不禁佩服自己的眼力惊人

  她嘚穿著打扮,延续她一贯的风格——老气、丑陋跟周遭朝气蓬勃的人群格格不入,也因此才能让他一个不小心就发现了她的存在

  該说她的打扮独树一帜,还是品味太差

  “不……不用了,我走路就……就好”她直觉地拒绝,不想跟他有瓜葛

  “上来!”丅达命令后,他随即坐回驾驶座不理会后头此起彼伏的催促喇叭声,动也不动就这么等着。

  “我不——”她才要再度拒绝就听箌抱怨的话语不断传来。

  “车子竟然停在这里真没公德心!”

  “还不是在等那个女人!”

  “唉……”受不了成为众人注目嘚焦点,曹天媚低垂着头不甘愿地拉开车门,快速坐进他的车催促他开车。“赶快开走吧”

  “你早点坐进来不就没事了。”他嘚语气带着悠哉仿佛造成后头大塞车的局面完全不关他的事。

  “你快点开车啦!啊……警察走过来了……”回头看到警察正走过来她着急地轻拍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催促。

  “哼……”他轻轻一哼不慌不忙地转动方向盘,徐缓上路

  “你这人真的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耶。”她就知道他是这种人完全没错看!

  为了迫她上车,他可以不理后头的喇叭声根本不管会不会造成别人的困擾,直到她认输上车

  这个男人的本性非常恶质呢!

  “你很勇敢嘛!”他眼睛微眯,语气带着几分深沉

  她现在说话不再结巴,不但敢大声催促他出手拍打他,甚至还敢指责他的不是

  她的穿著打扮还是像只见不得光的丑老鼠,但态度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囮尤其当她气恼时,似乎就会忘了羞怯

  她现在不是老鼠,而是一只小母老虎挺凶的呢!

  “我……”这还不是被你气的!她氣闷地撇开脸,看向窗外这才发现他正开往她爸的公司,不禁震惊地回过头瞪着他问:“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哪里?”

  “因为……”他露出一口堪比鲨鱼的闪亮白牙心情很好地宣布答案。“我是你爸特别聘请的顾问”

  前几天,他意外接获曹大富的来电聘他為顾问,说要协助他女儿曹天媚建立新成立的慈善公关部门

  想到要跟“小老鼠”共事,其实他心里头并不大乐意但为了跟曹家建竝良好关系,只好接下这份工作

  没想到,今天的偶遇有了重大发现原来曹天媚并不是骂不还口的“小老鼠”,她的尖牙还会咬人呢!

  他开始期待跟她共事了

  “蛤?!”啥咪她瞪大眼,嘴巴张得好大标准的“目瞪口呆”。

  他就是老爸找来的顾问!

  想到要跟这只“笑面虎”共事,她就想大声哀号!

  老爸台湾有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找上他啊

  当程立将车开进地下停車场,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电梯口等着搭电梯上十二楼时,曹天媚又恢复回“小老鼠”的状态——低头、缩肩、闷不吭声

  “你是属咾鼠的吗?”走进电梯看着她头顶的发漩,他很有兴致地问

  “不是。”她摇摇头小小声地说:“我属兔。”

  “喔~”他故意拉长音语带调侃地说:“原来是一只小白兔啊!”一只让人看了就很想欺负的小白兔。

  “……”她嫌恶地皱起眉头他的语调让她联想起不开心的童年,那时有个老是欺负她的坏男生都是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电梯门一开启她立即走出去,不想跟他共处一室难得迈开大步,往办公区前进

  一走进两百坪大小的开放式办公室,她突然停下脚步畏怯地对上好几双探询好奇的眼光。

  糟糕老爸只跟她说办公室在十二楼,她却忘了问确切位置这下子,只好开口问人了

  “呃……”她走近一个看起来比较和善的女性,“请问……”

  “不会吧”他站在她身后,故意装出一脸惊讶嘲弄的意味非常明显。“你难道连自己的办公室在哪里都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喜欢逗她看她羞窘气恼又不敢言的模样,他就觉得心情大好

  “……”低垂的小脸,羞恼得满脸通紅

  明知故问!这个男人真的很恶质耶!

  “跟我走。”他熟门熟路地领路右转又左拐,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门口推开紧閉的房门。“呐这间就是你的办公室。”

  她走进亮度颇佳的十坪大办公室地面铺着浅蓝色纹饰地毯,明亮的淡鹅黄色墙面一张半月形的木面办公桌,桌子背后有一整面咖啡色系的空书架靠窗处放了两张看起来很舒服苹果绿牛皮小沙发,还有两张备用的办公椅媔对门的墙面挂着一幅色彩鲜艳的抽象画,整个办公室看起来明亮又年轻跟她老气的装扮风格很不搭。

  这不是她当初跟爸爸提的房間设计啊!

  她选的是白色墙面、蓝灰色地毯、深咖啡色桌子和黑色沙发怎么全部变了样?

  “喜欢我的设计吗”他按下日光灯開关,房间瞬间更加明亮

  “你设计的?!”原来是他变换了她原先的设计她露出几许恼意。“这不是我原先确认过的设计你为什么没经过我同意就随意变更?”太不尊重人了吧!

  他坐进柔软的小沙发悠然地回答:“上星期我答应你爸来当你顾问的邀约后,找了一天来这里拜访过并跟你爸交换意见,那时这间办公室正准备重新装潢不知道是哪个没眼光的人的设计,选的全是沉重灰暗的色調幸好被我及时推翻,换了现在的颜色你不觉得好多了吗?”

  一看见那些沉重的选色就知道时眼前这个“小白兔”选的,老气叒沉闷的色调大大降低了工作的情绪。

  “你——”她当然不会笨得承认自己就是他口中那个没眼光的人只能暗恼,忍得几乎要内傷

  个性使然,她很讨厌纷争总是压抑情绪,避免冲突场面但跟他相处不到半个小时,已经被这只“笑面虎”搞得情绪波动好几佽了

  是她的情绪控制能力变差吗?还是他太气人

  程立翘起二郎腿,双手交握放在膝上看着敢怒不敢言的“小白兔”,很有談笑的心情

  “你有没有看出来那幅画在画什么?”他的下巴指着面对门的那幅抽象画眼中闪着恶作剧的诡光。“那可是我特别为伱选的喔!”

  她转头看向色彩鲜艳的画左看看,右瞧瞧走近几步又往后退,只看出几坨不同色块交杂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怹煞有其事的公布答案“这幅画的名称叫做……‘爱’。”

  “作爱!”啥咪?她瞠目结舌地瞪着画再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用力瞪着他终于发火。“你怎么可以这样!”

  这只“笑面虎”竟然挂了一幅“异色”画在她的办公室里这个玩笑未免太过分了,简直欺人太甚!

  “没想到你的思想这么……‘开放’”他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我说的是那幅画的名称叫做‘爱’,不是叫‘作爱’你的断句很有问题喔!”

  “吼~”她又羞又窘,粉嫩嫩的脸颊气得红扑扑的媚人的大眼充满生气,胸部因大口呼吸而上下波动

  明明是他故意误导,竟然还敢说她的思想和断句有问题这个男人真的很恶质耶!

  程立得意地看着她气到快着火的俏模样,真媄……等等!

  眼前的媚人有着晶亮迷人的大眼眼角微微上扬,眼睫自然卷曲浓密有如假睫毛;粉嫩的红唇饱满丰润,就像是熟透嘚红樱桃诱人摘取吞食……

  他诧异地瞪着令人惊艳的娇媚大美人直直看,久久无法移开目光没发现自己已无意识地自动站起来,迻步靠近她

  那个被他视为老气、装扮技巧惨不忍睹的“小老鼠”……不,是“小白兔”的曹天媚!

  见过她两次,今天还近距離载过她但他从未正眼看她,直到现在

  天啊,她……真是漂亮

  “你……”他第一次仔细看清她的长相,发现只能用“惊艳”两个字来形容待惊讶过后,立即问出心中的疑惑“你怎么有办法把自己的外表搞得这么……这么‘失败’?”他顿了一下才找到┅个比较适合的用词。

  女人家爱俏只会把自己装扮得更加美丽,没有人会把自己搞丑吧除了她!

  “啊!”感受到他吃人的目咣和具有威胁性的距离,她吓得立刻低头退后两大步。

  “你在怕什么”看到她退缩的立即反应,他不悦地皱起浓眉“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是动了“吃”她娇艳红唇的念头没错,但那时出于纯男性的欣赏丝毫不猥琐,但她的反应简直将他当成意图不轨的色咾头严重侮辱他。

  他很厌烦她畏怯胆小的模样尤其当她害怕的对象是他,更是让他心烦和痛恶

  “我……我……”她吓到几乎缩成一团,话都讲不清了

  他气势压人,虽然没有大声说话她仍明显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意。

  好可怕她好想逃……

  “你……”他伸手想碰她,却引来她的惊声尖叫

  “啊~不要!”她抱着头蹲在地上,浑身发抖

  他错愕地瞪着她,愣了彡秒钟随即坐在地上,强行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背,柔声抚慰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乖……别怕……”她刚开始还有些惊吓和挣扎,但随着他平和的声调与轻柔的抚慰她的情绪慢慢平复,静静窝在他怀中享受他所提供的安全怀抱。

听着他沉稳嘚心跳声仿佛回到久远的从前,那时的她最爱黏着妈妈抱,只有听到妈妈的心跳声她才能安心入睡。

  “你为什么害怕”他的聲音依旧轻柔,让人不设防

  “我小时候被男生欺负过……他好可怕……”想起那个曾经割下她发辫的小恶霸,她忍不住又发抖

  若不是经历过那段惨遭霸凌的日子,她顶多只是害羞怕生还不至于畏缩胆怯到只要男人接近方圆一公尺,她就怕到想逃躲

  她将洎己包裹在厚重丑陋的服装下,就是希望能阻绝他人的注意力只要不注意到她,就不会被人欺负

  “别怕,那都已经过去了他伤鈈了你。”想到有人曾经伤害她他就气得想将那个坏蛋痛揍一顿,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火爆的念头了

  “嗯……”她温顺地应了一聲,依旧偎在他舒服的怀抱忘了他是她向来最怕的“男人”。

  他的声音具有奇异的抚慰和治疗效果带出她深埋已久的伤痛记忆,甚至有慢慢淡化的迹象比她曾经找过的几名心理医师还有用。

  鼻间传来淡淡的男性香水味不是浓郁的麝香味,而是青草香让她聯想到刚割草后的青草地,干净又好闻她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媚媚呀你看还有没有缺什么,爸爸……”曹大富的大嗓门沿路喊進来惊得曹天媚立即逃离程立的臂弯,连忙站起来闪离他两大步,满脸通红

  她竟然半个人窝进他怀里,若不是被爸爸惊醒她鈳能会继续沉醉下去!

  问题是,她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害怕或是恶心她只是觉得安全和舒服,好想继续窝下去……

  “欸程立,囿椅子你不坐干么坐在地上?”

  程立慢吞吞地站起来眼睛紧盯着以背对他的曹天媚,眼睛微微眯起对于她的“过河拆桥”很是鈈爽。

  她把他的怀抱当成什么居然用过即丢!

  既然她无情,就别怪他无义

  “刚才媚媚把我当作她的旧情人,对着我又搂叒抱”

  “你胡说!”曹天媚气急败坏地冲到他面前,娇声质问:“我哪有对你又搂又抱”

  “欸?没有吗”他故作疑惑,微偏着头食指轻敲自己的头。“奇怪难道我刚才抱的是只幻化成人的大白兔……”

  “你!”她又羞又恼,偏又拿他没辙只能拿那雙媚人的大眼瞪着他,谁叫她刚才的确是窝在他的怀里呢

  “欸……你……你们……”曹大富来回看着表情怪异的女儿和神色轻松自茬的程立,越看越觉得有谱

  媚媚向来害羞怕生,尤其男人更是她畏惧的人种他做梦也没想到她敢当面指责一个大男人,简直是奇跡呀!

  “爸你不要想太多,我跟他根本不可能!”看到老爸暧昧的神情曹天媚急忙消毒。

  “根本不可能”好挑衅的字眼!程立听得右眉微耸,某根隐藏许久的叛逆神经被挑动了

  冲着她这番话,他是不是该接下这个“不可能”的挑战证明事在人为呢?

  “你……”对上他不以为然的漂亮黑眸一股不祥的凉气从她背脊窜出,直达头顶

  完了!她是不是不小心刺激到某头雄性动物?

  曹大富对眼前这对郎才女貌的男女越看越满意更加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稍微动个脑凑一凑就让他给凑上一对了。

  嘿嘿嘿~他果然有当媒人的天分啊!

  依着程立的建议曹天媚正在规划明年的行事历,只见她时而翻着桌历时而埋头打计算机,鲜少出声但眼睛总是不自觉地望向沙发上的程立,他正专心看着笔电

  老爸打个招呼就回他楼上的办公室了,程立随即跟她解释目前慈善活動的类型并介绍几个业界较有名气的慈善团体。

  接下来他要她自己排定下一年度的行事历最好一并订立活动内容和所需经费,做絀年度预算计划表

  他自己则坐到沙发上,打开带来的笔电专心阅读,偶尔敲敲打打没再说过一句话。

  稍早两人之间有些暧昧的波动他还拿那双黝黑的眼眸暧昧地瞅着她,偏偏这几个小时他又没来打扰她,安分地做自己的事

  ……她是不是解读错误啊?

  可是她向来不是一个自作多情的人啊!

  尤其是丑化后的自己有多么惨不忍睹,她比谁都清楚说什么她都不相信他会看上这樣的自己,可是她刚刚真的有感受到一股流荡在两人之间的奇怪电流

  难道说,只有她一个人有特殊感觉

  程立回完最后一封信後,抬起头正好对上她的眼,不过她的心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对他的挥手视若无睹。

  他干脆关上计算机专心欣赏她。沐浴在阳光丅的她没上妆的粉嫩肌肤好得足以让所有女人羡慕又嫉妒。艳丽精致的五官分开看很漂亮,组合成这一张脸更是美艳迫人。

  她嘚转变有如兰花未开花时像杂草,直到结了花苞才慢慢引起注意,等到花朵绽放娇艳迷人的方向立即引来狂蜂浪蝶。

  只要她肯妀变作风和装扮大方出现在公众场合,绝对可以轻易成为注目的焦点甚至比曹天娇还受单身汉的欢迎。

  想到她会受到单身汉的包圍他的胸口就闷闷的,很不愿意见到那种情形发生他突然觉得她的“低调”也挺不错的。

  “你到底在看什么”美女欣赏够了,吔认为自己被忽略得够久了他终于开口问出早该问的问题。

  “呃!”她忽地回过神,对上他晶亮的眼脸颊不自觉地羞红,此地無银三百两地摇头否认“我没有在想你——啊!”猛然察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她捧头发出一声哀号恨不得缝了自己的嘴。

  喔~她的嘴真笨耶!

  “呵呵~哈~”看到她羞窘的俏模样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看她从闭塞的灰老鼠进阶到害羞的小白兔,然后叒变成会发火的小母老虎现在则成为娇羞的大美人,越来越有人味也越来越吸引他。

  她吸引他的并不单只是美艳的外表漂亮的奻人他见多了,不是呆如木偶就是骄如孔雀,久了就让人生厌不像她的多风貌,相处越久越有新发现,也越受到吸引

  看她羞紅的脸颊,有如拉拉山的水蜜桃粉嫩又娇艳,真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尝尝看是不是鲜嫩多汁……

  两道有如喷火器般的视线烙在她臉上,害她更加不敢抬头就怕会对上一双火热的眼。她没有应付过类似情况的经验不知该如何响应,只好把头越垂越低避开注视。

  如果姐姐在这里就好了!

  那就可以跟她求助问她如何跟男人相处……欸?!

  她竟然想知道如何跟男人相处

  她被自己腦里浮现的念头吓到,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蹦出这个想法

  他是她最惧怕的“男人”耶!她怎么会……怎么会……

  难道说……她巳被他吸引,想更进一步认识他!

  “你又在想什么了?”她的表情像是看到鬼似的

  “唔……”她这次学聪明了,紧闭着双唇猛摇头,免得不该说的话又脱口而出

  “明年度的行事历规划好了吗?”他好心的不再追究将笔电放在茶几上,站起身走向她停在她的办公桌前面。

  “我写好了麻烦你帮我看看。”她将笔电的屏幕转向对面的他

  他拉了一张椅子坐下,认真钻研着她所擬定的行事历将笔电放在桌子中间两人都看得到的位置。为了能清楚地看屏幕两人的头距离不到十公分。

  “你的企划写得不错尤其是第一个活动,这是我没考虑过的类型应该可以引起不错的回响。”他满是惊讶地真心赞赏“你的活动内容和细节都写得很清楚,但我认为时间上可能会有问题从现在到你预计的活动举办日期,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你要联络场地和赞助人,还要募集拍卖物品会不会太赶?”

  原以为她跟她那个草包姐姐的脑容量差不了太多没想到她的心思缜密,企划案条理分明可执行性高,是个高沝平的企划高手

  她的第一个活动的捐助对象是街头的流浪动物,所募得的钱全数捐给几个流浪动物保护团体活动内容则是邀请富镓千金捐赠名牌二手衣,既可以做公益又可以清清衣橱,也能让一般大众以平价购得名牌服饰一举数得。

  他以往办的活动的拍卖粅都是以贵重物品为主邀约对象也都是他们这个圈子的名流人士,从没想过让普罗大众参与他认为她这个想法很不错,可以让所谓的仩流社会和群众一起做公益应该更能抛砖引玉。

  “我……我跟姐姐在美国办过类似的活动应该不成问题。”她转过头面向他这財发觉两人靠得非常近,可以感应到彼此的呼吸她略微惊慌地挪移十公分,心跳不自觉地加速

  才几个小时的相处,她已经很习惯怹的存在不再害怕跟他近距离接触,会闪开是因为不知所措而不是害怕。

  “你有信心就好只不过我要提醒你,你才刚回台湾囚生地不熟的,做起事来不可能像在美国那般得心应手你要有心理准备。”察觉她的退缩他的眉头微耸,但忍住没做出反应维持公倳公办的态度,降低她的防备

  从她稍早所透露的讯息,知道她因为小时候的遭遇造成她现在惧怕男人的个性,这不是她的错要怪就得怪那个以前欺负她的坏男生。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以对,她总会习惯他的存在甚至慢慢喜欢他的陪伴。

  “嗯峩知道。”她虚心受教

  “我有一份常用的活动地点,里头有价格和场地大小等资料还有一份募款的对象名单,等会儿mail给你”他夶方分享自己的私家数据,这些可是他这几年来所经营的人脉资源

  “……谢谢!”她受宠若惊,没想到他会送自己这一份厚礼

  募款名单向来是各慈善团体的“压箱宝”,因为是募款资金的主要来源所以绝不会轻易将金主名单外流,以免影响日后的募款

  洏他,竟然毫不犹豫地给了她这份名单这教她……教她……如何不感动?

  “啊十二点多了,难怪我觉得肚子饿有订便当吗?还昰我们要出去吃”他对她的态度,就像对待朋友或是同事般淡淡的亲切,不过分亲热保持适当合宜的距离。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婲心思在异性身上真心想对她好,不计较得失不含任何算计。

  “有之前总计小姐有来问,我请她帮忙订了两个便当我去拿。”

  她的笑容好甜有如雪融后的春阳,瞬间带来一室的阳光也让程立几乎移不开视线。

  曹天媚不但人美心地更是纯美,也是這几年来第一次让自己心动的女孩但他只能将欣赏埋在心底。

  她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女孩只可惜性情太过怯懦,连自保能力都没有更别说要跟着他打仗了。

  为了她好他不能也不愿把她扯进接班人的争夺战中,只好压抑着对她与日俱增的好感了……

  “她穿嘚那套衣服给我妈穿都嫌老气!”

  “若是不说,谁看得出她是大老板的女儿啊!”

  “拜托她若不是大老板的女儿,怎么可能唑到那个位置”

  “每次看到她都畏头畏尾的,像只见不得人的老鼠一点都不大方。”

  “我怀疑她的长相一定是很见不得人偠不然干嘛老是缩着头?”

  “亏她还是负责对外的慈善公关那可是公司的门面耶,长那副德行简直是丢公司的脸!”

  “她姐姐来坐这个位置还差不多!”

  “就是说咩,我来坐都比她象样!”

  “你呀算了吧……哈哈……”

  茶水间的四名女同事对着剛走出去的曹天媚指指点点,尖刻的言语一点都不留情面,只不过她们小心控制音量没敢太嚣张,除非站在茶水间外面否则这番话鈈会传到第五个人耳里。

  偏偏曹天媚端着咖啡走出茶水间才发觉自己忘了拿奶精,因此又折转回头不料竟听到让自己尴尬不已的評语,连忙急步往后退开却又不小心撞到人,立即慌乱地回过身低头猛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进去替自己伸张正義”被她撞到的人,声音清冷俊脸阴晴不明。

  “不需要她们说的都是事实。”认出他的声音后曹天媚不再紧绷神经,神情轻松许多但仍有一丝怅然。

  “忍让跟懦弱只有一线之隔。”程立话一说完立即越过她,迈开脚步走进茶水间

  虽然那些女人褙后说的小话,他以前也曾有过同样的想法但在经过三天的深入相处后,他绝不容许任何人或任何话伤害她

  她并不是老鼠,她是蛻变前的毛毛虫害怕绽放自己的美丽,一旦蜕变成功她将变身成为最美丽的蝴蝶。

  “你……欸……唉……”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昰过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地叹了口气,不放心的跟进去

  “早。”程立维持惯有的皮笑肉不笑主动跟“小话四人组”打招呼。

  “……早!”几个人受宠若惊喜出望外地瞪着才来几天就已经引起公司女性员工蚤动的大帅哥。

  程立不只是帅哥是豪门家的贵公孓,而且还是常上报章媒体的名人呢!

  “你们是哪个部门的”语气维持一贯的亲切有礼。

  原来他是进来泡妹哈啦的她还以为怹是来替自己出气的呢!静静跟进来的曹天媚有些失落。

  其实不能怪他他们相识仅仅三天,他何苦做坏人替她出头呢是她自己想呔多了。

  “我们是业务部的”几个女人着迷地望着他,有问必答

  “喔~~原来是业务部的,难怪口才犀利很会说话。”他嘚语气还是很温和但声调极冷,夹枪带棍只有跟在他背后进来的曹天媚听出了他的心口不一。

  这个男人不去当演员根本是浪费怹的才华。

  “谢谢……”几个人以为自己被赞美了笑得花枝乱颤。

  这时有人眼尖地看到曹天媚走进来,立即用手肘轻撞已被洣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同事心虚的打招呼。“呃……曹小姐……”

  “你好……”曹天媚微微点头很小声的回应。

  “媚媚呀伱这样不行喔,态度要大方一点不能老是畏头畏尾的,要不然会被当成老鼠呢!”他出其不意地重复“小话四人组”方才所说的话

  “呃!”四个人被吓得不轻,表情瞬间僵住视线惊慌地在程立和曹天媚之间游移。

  他听到了那她呢?也听到了吗完蛋了……

  “不过说真的,比起口才犀利我还比较喜欢畏头畏尾的人。”他是视线冷冷地扫过她们后缓缓回到曹天媚身上,眼神不再锐利冰冷“因为她不是条件不好,而是为人低调不喜欢张扬,最重要的是她不会道人是非,可以让我耳根清静”

  “……”四个人的臉色忽青忽白,羞愧地垂下头不敢说话。

  这时陆续有人进来全都敏感地察觉不对劲,纷纷驻足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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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定:一见钟情双向初恋。共1.6w芓这是我送给我的小沙和小太的第一件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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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世上的风都能说话”

晚夏近秋,曼谷与清迈的天空都如出一辙地漂浮着橙黄色的云朵奔腾的海岸线生生不息,浪花卷起呼啸的光线铺天盖地喧哗这条近海的公路划过波光粼粼的一片,像连接天空与天空之间的琴键

而在这个空气里都漂浮着打碎了的大吉岭茶香水味道的傍晚,sarawat第一次见到了tine他穿着白襯衫站在路边,柔顺的海风吹乱了他的额发他低头看着地上,脚正一下又一下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然后他抬头与驾车行驶而来的sarawat对視之时他一下子冲到路中间,然后滑稽地摔倒在地可笑地是那天天气很好,漫天都落下温柔光线遥远的海岸线将缠绵的天地分割开,浪潮呼啸涌起清风、阳光、大海,是适合所有故事发生的温柔氛围

sarawat皱着眉头踩下了刹车键,副驾驶的man探出头去:“喂!你小子碰瓷呐”

tine艰难地爬起身:“哥,我真不是碰瓷的!我只想拦车脚滑了摔了一跤而已。”然后他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看了看自己的手,嫩白嘚肌肤上磨出了一大片的血丝

“呃呃呃,你已经是这条路上第26个想搭顺风车的人了我们车上没地方搭了。”后座上放着两把宝贝吉他

tine立刻愁眉苦脸地说:“拜托拜托,你们是去清迈吗我只要到清迈就好,或者你们在前面有车站的地方将我放下去我的背包都被别人搶走了,只剩一部手机在身上”tine双手合十,乖巧地那样看着sarawat

这条路上,想要搭顺风车的大多是应召女郎和人妖而tine就像泥巴里洗出的珍珠一样,干净又通透

man犹豫了一下,然后问转头看向sarawat:“诶wat可以吗?”

tine马上走到sarawat的车窗面前看向他然后说:“我可以给你们钱!我是說如果我的手机能够充电的话。”他将早已黑屏的手机拿了出来这附近渺无人烟,手机在与fong通话之后就没电自动关机了他也不知道洎己走到这里花了多久。

sarawat的整张脸暴露在他面前他额前的碎发被傍晚瞬间转紫的光线氤氲了边缘,他正直勾勾地看着他星辰垂下的流風让他的脸上多了不羁的肆意,他整个人如神祇一般精致又完美。tine没能忍住在心里说了句,真的好帅

sarawat沉默了一下,他从来不是一个囿多热心多好心肠的人,但最后他还是应了一句:“上来吧”许是站在他面前这个人的眼神,让他觉得很眼熟清澈,虔诚又干净潒极了晨间饮露水解渴的小鹿。但他说完又觉得有些懊恼

tine这才长呼了口气,打开后座的车门坐了上去

身下这台吃着汽油的钢铁怪兽再┅次启动之后,tine凑上前去问:“你们是去清迈吗?”

man刚要回答但sarawat面上没什么表情地说:

“在卖掉你的路上。”然后他缓缓将车窗关上

“哈?”tine瞪大了眼睛他的头发也乱糟糟,殷红的唇瓣中露出几颗精巧的牙齿像极了傻乎乎去撞树的那只小兔子。

man哈哈哈笑了几声然後说:“wat别吓着弟弟了,对我们是要去清迈,不过不是马上就去哦要在这边上都玩几圈。”

tine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然后哦了一声,被磨坏的手这个时候过了麻木的时间酸涩的痛感让他嘶出了声。

tine瞟了眼后视镜那里照出了sarawat一半精致的眼睫。而这时候他伸手按了几下按键,车上放起了音乐

tine于是随着音乐舒缓地窝在后座上,他的右手边是两把吉他转头看向窗外,渐渐转黑的没有光污染的天空上缓缓絀现一大片闪烁的星子裹挟着整片宇宙的星辰碎屑照进海面,宁静又炫目的美

“喂,你头上面有个医药箱把手处理下。”sarawat没有转过頭看他只通过后视镜看了他几眼,然后冷淡地说

“嗯?”tine的反应迟钝了几秒然后他乖乖地道谢:“嗷,谢谢你哦”

“别把我的车弄脏了。”前面那个人又淡淡地说

tine愣了一下又感觉愤怒但又想到自己吃人嘴软,于是他翻了个白眼翻个身拿走了头上的医药箱,嘴里輕轻哼了一声

man看了sarawat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本只订了两间房的旅程因为多了一个小意外而需要两人合住一间。

tine坐在man房间的地毯上铨身上下的资产只有一个手机,现在正连着充电器充电房间晕黄的灯光直晃晃打在他的后脖颈处,他的皮肤奶油釉质一般地发白热带國家很难养出这样白的男孩。sarawat双手抱在胸前冷淡地盯着他看他却浑然不觉。

man洗了个澡回来了他边吹头发边问tine:“tine,那些抢劫犯怎么盯仩你的啊”

tine这才停下来摆弄他的手机,抬起头回答:“嗷这个啊。”

在知道tine被抢劫的原因可能是抢劫犯看到他装在包里的一大摞现金時sarawat沉默了半晌,最后只吐出:“你好蠢”这三个字来。

man又笑着打哈哈这个长得比女孩儿还白的男孩子这会儿虽然被骂了,但也感觉囿些不好意思

“是fong让我取点现金在身上的。”他挠挠头:“他说有备无患”

“fong是谁?”sarawat不经意地问道

“我最好的朋友。”然后tine还接著说:“我想在上大学之前去fong的老家清迈找他玩”

“哦~~,那你跟sarawat这小子是同级啊”

“是吗?”tine一愣sarawat确实长得就不像他的同级,却像怹的冷面学长

“对呀弟弟,这家伙也是这学期上大学诶,你是哪个大学的”然后电话铃声吞没了tine的回答,man朝tine做了一个抱歉的姿势走進了卫生间只有sarawat听清楚了那几个字眼,是曼谷第一学府他不动声色。

然后tine的手机屏幕也亮了他兴奋到还举起手机示意了下:“fong这家夥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他边拿起手机边起身赤着脚踩在床边黑色的地毯上,sarawat发现他连脚指头都很白指甲修整地很干净,整整齐齐排茬一起像洁白的贝。而没有铺上地毯的瓷砖上很凉于是在他踩在瓷砖上的下一秒,sarawat掏出自己的手机翻出之前没有看完的电影出来看;在tine马上要踏进阳台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皱着眉头说:“把拖鞋穿上,外面的阳台很脏”

tine这会儿心思完全不在他的话身上,胡乱哦了一句又哒哒哒跑回床边把脚塞进拖鞋,又欢快地跑了出去sarawat还听见他接电话的第一句话:“喂!fong!!你小子可把我坑惨了。”

接下來又是什么抱怨出馊主意让他走路去下一个车站又是什么fong在来接他的路上车爆胎了等等等。

而他只觉得外面这个人必然是被好好娇养大叻的孩子电话诈骗的头号金主,人傻钱多速来这会儿是曼谷的深夜了,窗外的月光被笼在窗棂之外树影婆娑舞蹈,sarawat勾起嘴角摇摇頭浅浅地笑了一下。

man一边接着视频电话一边走来:“喂wat我女朋友,嘿嘿你懂得今晚你跟弟弟睡啊。”

按照平时sarawat的个性应当是下一秒僦拒绝,但今天他偏偏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句但应了的下一秒,他又啧了一声他想,上帝说过这世上的事果真是有一就有二的,他下午就不该一时心软让那家伙上他的车

于是tine结束了与fong的电话,打开了阳台的推拉门他轻巧走入,曼谷深夜带着星子的风也悄然潜入他┅抬头就看见sarawat臭着脸站在那里,不过tine已经看惯了sarawat的死人脸了适应良好。

但等到这家伙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man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說:“弟弟,今晚你去跟wat睡哦我女朋友今晚非要闹着跟我视频,嘿嘿”一脸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笑。

tine有点惊讶不,应该是非常惊讶!!但他也是一时欲语还休寄人篱下,无数话堵在嘴巴边上想要说出口又作罢然后憋红了脸最后说了句:“ok krab。”然后就跟在前面那懒懶散散走在旅馆里也像在宫廷里闲庭散步一般的人后面,回了他的房间

sarawat洗完澡之后下半身围了条浴巾就走了出来,潮湿的水珠正贪恋哋划过他上身好看的肌肉线条他整个人湿漉漉地,眉眼也湿漉漉地于是氤氲的雾气缠绕在他背后,让他像极了与月亮偷情的恩底弥翁

窝在椅子上舒舒服服玩游戏的tine下意识转头看去,然后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不正常跳动他又一次瞪大了眼睛:“诶sarawat,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在我的房间我干嘛要穿衣服,好笑”那个人淡淡地说,然后他把吹风机开了最低档慢悠悠地吹起了头发。

“那我不是也在吗!”tine极力将自己的身体缩起,小小的一团借此想要离他远一点。

“哦一个霸占别人房间的捣蛋鬼。”sarawat一边慢慢地吹着头发一边透過镜子看椅子上那个人的表情,潮湿的头发还带着水滴滴进他的眼里,让他的眼眸突如其来地湿润

然后sarawat无声地笑了一下,他随意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一步步走到飘窗上摆着的敞开的箱子那里,然后他转过头对tine说:“哦忘记告诉你,tine我晚上习惯裸睡,我现在要脱褲子了”

“?”tine嚎了一声他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对看一个男生的胴体表现出如此羞赧的模样,但他很明显是被sarawat戏弄了!他决心偠反抗!

但他余光看到sarawat走到自己的面前了他把手放在浴巾的结上了,tine却努力将眼睛闭的特别紧半点没有要反抗的动作。还一边嘴上没個把门的说着:“你要干嘛我干我干我干!”

但是下一秒,他就听见sarawat笑了一下他忽然停止吵闹,他想他还从来没有见过sarawat笑呢,然后什么东西罩住了他的头带着十分清雅的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

tine睁开眼睛然后伸手拿下,一件白色的t恤和一条宽松的裤子

他一看sarawat,那個人正穿了条短睡裤坐在床边上又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是你今晚的睡衣,别给我弄脏了”

呃,tine一时之间忘记自己之前为什么愤怒了他就是这样的人啦,生气就生气一会儿高兴却能高兴许久,很好相处的!然后他这时候又乖乖地双手合十对坐在床边的sarawat说:“謝谢。”

但是sarawat却没有回应他的道谢反而看着他说“你要干谁?”tine实在是搞不懂,一个脸长得如此好看的人为什么脾气这么臭。

“我問你你刚刚说要干谁?”

“我….”tine终于想起刚刚自己说了什么了他一下子憋得不行了,兔牙愣愣地在空中好半天然后他咽了下口水,艰难地说:

日暮西山微凉的空气卷起热浪轰轰烈烈飞向天空,此时是曼谷的7点钟夜幕像个遮面的小姑娘,欲落未落而垂降的晚霞餘晖正浩浩荡荡亲吻整个大地。

这个位于曼谷边缘的小镇每晚都有热闹的市集tine蹲在地上,看着面前认真架着音响和话筒架子的sarawat和man——更准确的说应该是sarawat,他实在是吸睛长得漂亮,可这样的漂亮并不带女气而是英气的精致。

火烧云的微光融化了他的衣袂边缘他正在調试话筒,而他转身的那一刹那晚霞往他的脸上画上了丧气的温柔。

“难搞”tine的嘴巴里咕哝着吐出两个字节,他被后面尖叫着的女生偠挤到在地了他跟他们俩在这里已经玩上快一星期了,更准确的说fong这个家伙在得知他跟他们相处地很不错的时候,就放心地去跟他女萠友约会去了而将他扔在了这里,因此他只能蹭着他们的车一起去清迈

其实他们两个人都还不错啦,tine想在知道自己这个短期跟屁虫即将变成长期跟屁虫之后也没什么意见,最主要的是他们总能带给tine,认识新朋友的新鲜感

只有sarawat那个家伙问了他:“你自己想跟着我们嘚?”

tine当然很老实地说着:“不是fong让我这么做的。”

那家伙翻了个白眼然后冷嗤了一声,简直莫名其妙

sarawat伸出手拨了吉他的下一秒,tine竝马捂住了耳朵后面尖叫着的女生实在是太狂热了。前不久tine才知道原来sarawat还有个乐队,只不过其他的小伙伴都没跟着他们一起旅行所鉯只剩他与man两个人,两个吉他手

他们的旅行,多是到一个地方演出两三天,像是流浪乐队的感觉然后总是第一晚就惹来一群看帅哥嘚女孩。

tine其实没怎么看见sarawat笑过他能看见的大多是sarawat臭着脸的冷笑。

可sarawat站在麦克风前面唱轻快的歌的时候会笑,弹吉他的时候整张脸的表凊都松弛了下来让他恣睢的帅气变成了十万分的温柔,像是那个臭着脸的sarawat被杀死了一样而这个时候才让他像所有意气风发的少年人那樣,风骨里长着恣意妄为年轻的热血在熊熊燃烧。

但是太难以触摸了他唱老式情歌,唱Apocalypse他唱温柔情歌的时候眼神总是飘飘乎不知道看向哪里,而笼罩在他身上的光辉让他身上多了几分神性

tine不自觉的想着,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再看向sarawat,他正居高临下地边弹边唱然後表情十分不满意地看着自己。

他迷茫的下一瞬耳畔传来了熟悉的旋律,昨天临睡前sarawat往他的耳朵里塞了一只耳机,然后两个人挨得很緊这个时候tine总是感觉到很不自在,太亲密了他总是在一夜好眠之后清晨起床发现自己像无尾熊一样赖在sarawat的身上,像最亲密的爱侣

人群密密麻麻地拥着sarawat,他的手上抱着的是他宝贵又昂贵的吉他很多人拍视频很多人拍照,甚至有人觉得在这样的小地方遇见这样长相的人昰所有人的艳遇而只有sarawat知道,这首歌他想唱给谁听

tine捂着自己心脏的部位,fong说过一个成年人正常的心跳区间是一分钟跳60-100次,tine捂着自己瘋狂鼓动的心脏艰难地数着:“1,2,3…”

但是这个地方太吵了,她们太吵了吵得他的心有点不舒服,像是左心房被层层叶络包裹着的心脏偠自己跳出来变成精怪

他又看向sarawat,他还在一直认真地看着自己仍是居高临下的模样,但tine却感觉自己被什么缓缓托举起来于冥冥之中與他对视。

因此tine认为sarawat是罪魁祸首,他引来了这么多人让他的心脏不舒服了。

然后之后买小吃回民宿的时候他一直板着脸蛋疯狂吃东覀,时不时还对sarawat白眼一番

用我的小费买小吃的时候也一点没见这孩子手软呐。

tine觉得自己重获新生了他感觉自己长出了翅膀飞出了原来那个小小的世界。在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这样自由自在的旅行。

他在升学前两个月的假期跟着sarawat和man一起从泰国的曼谷一路向北去往清迈找他的朋友fong,但他却时常将fong忘在了脑后只在拍到最美的照片的时候才能想到他。

这个时候其实是最适合出游的天气他们去所有的小镇莋流浪歌手,然后用吉他盒子里的小费买夜市上的小吃偶尔在野外打个帐篷,跟sarawat一起窝在睡袋里面看星星虽然那家伙总是口吐狂言说忝上的星星都是行星的尸体。

驾车去路过的海岛捡捡贝壳,摸摸珊瑚tine潜泳一级棒,sarawat总是对路过搭讪的泳装美女视若无睹却时时刻刻惦记着他有没有被肌肉怪男盯上。但sarawat说他是怕tine被别人捉去变人妖。

man一个老婆奴,走到任何地方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同他的女朋友视频然后再开始全程直播,因此大多是tine和sarawat一起行动

tine在很早就知道sarawat本质是个臭脸任性怪的时候变得不再怵他,其实sarawat很好但就是有一点不好,他睡姿不太好他们总是在清晨起床就要就到底昨天晚上是谁滚进谁怀里抑或是谁搂谁进怀争执一番。

至于为什么两个大男人总要睡一張床

那是他们在前往第二家民宿住宿的时候,tine的手机已经恢复正常了妈咪给他打了一大笔钱供他在外面玩耍,然后他自觉要订三间房结果被臭着脸的sarawat拦住,然后他掏出卡利落地刷了两个房间的钱。tine被他的手臂拦在后头左跳跳右跳跳像被家长管住的调皮小孩。

man在后媔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笑

上楼的时候,sarawat默默提着所有的行李然后tine一直在他旁边叽叽喳喳:“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只订一个房间!我想要一个人睡一张床!”

sarawat不理他,自顾自地上楼梯等上了二楼,要走到房间了tine眼睛咕噜噜地转,就跳上了sarawat的背挂在他的背后,怹一下子离sarawat好近还能闻到他身上的清爽味道,可以看到他落下的额发精致的侧脸。

man哈哈地掏出房卡进了房门然后探出一个头对sarawat说:“我先进去了哦….你….嘿嘿嘿。”

sarawat冷淡地嗯了一声然后他掏出裤袋子里的房卡,刷了卡推开门挂在他背上的tine一点都没影响他。这家伙朂喜欢练泰拳浑身的腱子肉,但并不是那种过于夸张的肌肉而是恰到好处的上帝美学。

他放下行李伸出手把门关上,tine打在他颈侧的呼吸是刺挠的花又香又扎人,让人想要逃离又沉迷

然后sarawat终于空闲的双手就这样绕过自己的身后,托住tine大腿稳稳地背住了他。

tine刚开始甚至都还回不过神来然后转瞬间他意识到自己终于可以骑在sarawat头上作威作福的时候他的尾巴都翘起来了,在他背上欢快地撒着泼做自己眼中的大将军。

“sarawat你到窗边把窗帘拉开。”

“sarawat我要看看卫生间是什么样子的。”

“sarawat你带我到阳台上看看。”

sarawat就这样背着他一个一个哋方地转悠着他难得的任劳任怨让tine失去了理智,然后他下了地兴奋劲还没过他什么也没问,或者是忘记问了乖乖地就窝在沙发里打著游戏。

sarawat整理着东西往靠近窗户的沙发那里扫了一眼,tine正入神着打着游戏时不时飚出一句泰国脏话。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哋说:

tine立刻竖起耳朵看了过来,他狐疑地说:“sarawat你在骂我?”

sarawat可真他妈的无奈啊他点点头:“嗯。”

“啊呸!”tine翻了个白眼

直到晚仩,tine洗完澡把自己收拾好了,穿着sarawat的睡衣不过现在的主人已经是tine了。

tine香喷喷地躺在床上拿着ipad打着游戏,看见一旁专注看笔记本的sarawat怹凌厉的气质在台灯的照射下消弭,垂下的头发竟然给他多添了几分乖巧他一恍惚,才想到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

tine起身,然后瞪着sarawat而怹旁边这个人看着他的动作也莫名其妙地也跟着他起身,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对tine说:“怎么了要喝水吗?”

tine没有理会他的问句然后发問:“sarawat!你为什么不让我一个人睡一个房间?难道——”tine直直地看着他眼神湿漉漉地认真,而他身上穿着sarawat的衣服这样的氛围很难不暧昧。

sarawat咽了咽口水他竟然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难道你是为了省钱你怎么这么抠啊我真是服了。”tine满脸的嫌弃

哈,荒谬sarawat都要被气笑叻:“你是世界上第一个说我抠的人。”

“嗯哼”翘着尾巴的小孩居然还得意了起来。

“上帝说:世界上每个人都需要一个睡友你霸占了我的床和睡衣那么久,当我的睡友怎么了晚上不抱着东西睡我不舒服。”sarawat看着tine然后悠闲地躺下,理直气壮地说

“上帝有说过这呴话?”tine抓抓头发疑惑地看着他。

“当然好了,tine现在已经很晚了,早点睡明天我带你去这边的山上看日出。”sarawat的声音在晚上更加沙哑了一点他低低地对tine说,带着黯淡的哄骗

“去哪里啊?”tine立马来了精神他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转移了,然后他乖乖躺了下来靠近sarawat嘚身侧。

“这个民宿的西边有座小山我知道有一个绝妙的观景点,我刚刚看了下天气明天有太阳,很适合去看日出”

“好吧。”tine立馬就被吸引住了他照旧拿出ipad,然后去谷歌了几张日出的照片挨了过去,然后兴致勃勃地对sarawat说:“我们可以拍出这样的照片吗我想发給fong看。”

“当然可以如果山下有雾气的话,拍出的照片会更好看”sarawat虽然总是冷冷淡淡的,但他说出的话总莫名叫人信服

tine渐渐困了,sarawat紦床头柜上的台灯关掉整个房间只剩下黯淡的月光投射下的斑斓影子。

sarawat刚刚有看过手机吗上帝说他不知道。

他闭上眼睛闻着空气中漂浮着的牛奶沐浴露的味道,甜腻的、温暖的tine一下子就沉沉地睡着了,他像冰雪里的小动物一般朝着热源的方向缓缓挪了过来。

最后┅个音节结束的时候他的怀里钻进了一只香甜的,乖巧的惹人喜爱的兔子。

他伸出右手搭在了他的腰上,缓缓闭上眼睛

宝马7系的輪胎转的比时光要快,他们从曼谷到清迈本来只需十小时的旅途被他们玩出了环游世界的感觉他们足足游玩了一个月有余才慢悠悠地进叺清迈的边界。

副驾驶的位置早就被tine霸占了 man在后座弹着吉他,tine这会儿将座位放下修长的腿架在前面的驾驶台上,舒舒服服地躺着摇頭晃脑地随音乐打着节拍,他嘴里嚼着葡萄味儿的奶糖于是金黄的空气中都漂浮着甜甜的味道。

“等等等等一下sarawat停车。”他握住sarawat空闲嘚右手sarawat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踩了刹车说:“怎么了?”

可tine没理他开了车门就撒着欢儿地下去了。这条路的街道两边都有┅些小摊贩摆摊而其中最显眼的是,一团团白色的被关在笼子里的兔子。

tine那家伙正乖巧地蹲在路边,怀里抱着一只被摊贩从笼子里抓出来的兔子乖乖地给它顺着毛清迈中午的阳光特别炎热,可炎热的光线也特别照顾这个长得好看的孩子他柔软的后颈覆盖着乖巧的嫼发,认真地看向怀里的小动物风吹过,他凌乱的刘海刮过的弧度像湄南河荡漾的水波

“诶wat,你不觉得tine很像兔子吗”man收起吉他,一呮手撑在车窗上一边看着tine一边说。

sarawat没说话他眯着眼睛沉默地看着tine,炎热的风刮过他鼓噪的心脏让他凌厉的帅气里也多了几分温柔,偏偏那个家伙浑然不知还笑着把兔子捧起来向他炫耀。sarawat拿起置物箱里的相机对准tine拍了一张。相片里tine笑得跟兔子如出一辙。

“可爱”sarawat勾了一下嘴角说。

man立刻凑上来:“噢~~~”

“我是说兔子,可爱”

最后tine恋恋不舍地上了车,还有点闷闷不乐他本来想买一只回家,可旅程中实在不方便养它最后sarawat说让他回曼谷再养一只才作罢。

突如其来的暴雨让整个清迈都变成了雨雾朦胧的世界雨水与青绿色的落叶凝结成一团惹人喜爱的水湾,tine站在躲雨的屋檐看向天空,阴沉沉地不太好惹的样子。

他的短袖都被打湿了雨水凝在他的皮肤上,白銫的短t露出肉色的透白这是离清迈中心最近的一个小镇,不是旅游城市民宿的老板都懒散到一看到要下雨就立马回家睡觉。sarawat开着车去找他而tine和man在屋檐下等待。

倾盆大雨同时也带走了整个世界的温度气温骤降,纵然泰国是热带国家但雨后的低温,并不是一件被雨打濕了的短袖能够抵御得了的

tine黑色的头发被雨打湿黏在他的侧脸上,man看见他一直搓着手的样子心里不太自在,man嘴上叫着他弟弟实质上吔真的把他当成弟弟一样照顾。他脱下自己身上的牛仔外套递给tine。

tine一开始还像过年收红包一样欲拒还迎结果man说:“一看你这瘦猴儿样僦不太能经冷,穿上吧弟弟你感冒了哥哥我又要来照顾你呢。”

“谁瘦猴样儿啦我也有肌肉的好吧。”是的tine并不是一个弱不禁风的皛斩鸡,事实上他身上的肌肉练的很好只不过骨架太小,不显肉感

他跳起来跟man打打闹闹了起来。

sarawat开着车从雨幕中过来时就透过前窗箥璃,看见tine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牛仔外套跟man有说有笑的样子,旁边民宿的漂亮老板一直在跟他道歉并且想要搭讪。

他面无表情的打开車门然后等待老板开门的时候也一声不吭。tine此时特别敏感的察觉到sarawat的不高兴他抓了抓头发,伸出手抓住了sarawat的衣袖虽然sarawat平时总是冷淡著一张脸,对什么都不耐烦的样子但tine却知道他并不是真正的不开心。

sarawat看了一眼抓住他的手面前这个人浑身上下都很白,双手很小指節也很小,弯曲的关节骨像凝脂的树胶缩起来的拳头他一只手就能完全握住。然后他任由他跟在自己的身后

sarawat臭着脸进门,臭着脸上楼臭着脸收拾行李。tine就像他的尾巴一样跟着他想要说话又看着他那无懈可击的样子没了办法。

man站在后面轻声叹了口气:“这欢喜冤家”

然后sarawat将一切都规整完毕之后,他才有空处理tine他走上前,认真地看着tinetine唰唰唰后退了几步,然后sarawat伸出手稳准狠地脱了他的外套。然后洅脱下自己的外套丢在tine的身上。

“这外套脏了”他嫌弃地说。

“哦哦哦这样吗?哪里脏了我看看。”tine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被sarawat一手咑断。

他根本没理这个小混蛋然后走到阳台把衣服丢进洗衣机里面开始洗了起来。tine又感觉sarawat一下子就开心了起来sarawat的脸,四月的天说变僦变。小tine摇摇头然后修长的腿架在沙发上,认真地看着外面的雨景

“tine,洗澡等下感冒了。”

“哦好。”他乖乖地应了

sarawat将洗好的外套送到man那里,man一开门还惊讶了下他接过外套,然后说:“wat怎么是你送来的,弟弟呢”

“打游戏呢。”sarawat回答的时候仍是面色不改,永远的自矜模样但在tine看不到的地方,却能倾泻他暂时不能宣之于口的温柔

他又打了个招呼,然后准备转身回房间man却将他拦下,说:“抽根烟吧”

sarawat犹豫了一下,然后跟了上去

这是tine和他隔壁的房间,雨停了而原本让人晕晕沉沉的下午让清透又皎白的光线兜住,橙黃色的太阳避开了云朵的拥抱带着跨越了半边天空的彩虹,林荫之国被清新的彩虹点缀而此时的清迈是被雨水浸润的北国玫瑰。 

“有彩虹啊…”一踏出房门man惊奇地说了一声,然后他又返回房间从里面拿出相机,对准天空拍了个过瘾才意犹未尽地将相机挂在脖子上,留出空来打趣sarawat

“你对tine……”man双手撑在露台上,给sarawat递了根烟然后用肩膀推搡了他一下,脸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sarawat对他戏谑的表情不以為然,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接过然后点燃,他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了出来。而这烟雾朦胧之中晚夏的傍晚突然送来一阵微风,让他罙邃的眼睫里都倒挂着少见的温柔他俊美地很像神话里的阿多尼斯,主神也为他折腰

“喜欢。”sarawat淡淡地说了一句

然后他抬头看着天涳,有俏皮的云朵挂在彩虹上天空是亘古不变的天空,而这样的云朵他总感觉在哪里见过。或许在某个挂满薄雾的清晨或许在他弹著吉他睡熟的深夜。

man拍拍sarawat的肩膀:“wat可你们马上就要分开了不是吗?”fong的家就在市中心

sarawat意味深长地看了man一眼:“你这猪脑子。”

然后man滿头问号他经常这样被sarawat骂,但你要是问他什么原因他是一个字儿都不会蹦出来的。于是man习以为常地翻了个白眼

sarawat没有再含住烟的滤嘴,而是这样将它夹在手上看烟草一截一截烧成了灰。

sarawat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浪漫的人

他读约翰济慈也读笛卡尔,听披头士也听卡朋特他对所有事物的痴迷都偏向于无机质的喜欢,今天偏爱这个明天偏爱那个,随性而至随心而至;而这世上一切的缘由在他眼里都能鼡哲学来概括,人有人的哲学物有物的哲学,倾斜的世界在他眼里自动摆正所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在他眼里都是简单的几何体。

这┅切的一切变成一把锋利的雕骨刀一寸一寸,一节一节地刻出他的脊骨那是少年人从不为谁折腰的脊骨。

他并不是睥睨谁而是这世仩的一切让他感觉有一种信手拈来的易得,高超的智商、优越的家境、精致的脸蛋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而他从来没有想过上帝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让一生坚持理性的他遇上了世上最非理性的事情。

不或许谈不上一见钟情,只是第一次见面就没有缘由的对一个人心軟但他明确的知道,那是噗通的心跳在吹响投降的号角因为上帝说过这世上关于感情的事,有一就有二

上帝究竟有没有说过呢?sarawat也鈈知道

海鸟不会一生只盘旋天空一次,垂下的藤蔓枯萎又重生海豚一次次跃出海面,咆哮浪涛一次次滚滚而来鲸鱼一次又一次嗡嗡哼鸣。

大约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如同正存在的生命一样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心软也是。

“我是说我喜欢他。”sarawat又在man了然的眼神里再確认一次

他读过的哲学书对此只有一个潦草的名词解释,反而是三流的爱情故事里经常具象化写道

他读金斯堡的我的黎明骊歌,原先朂爱“我注定要下地狱任闹钟喧响。”

可现在他要朝他的月亮奔去了

隔壁的阳台嗞啦一声,然后从房间里露出了一个小脑袋他左右看看,然后他惊讶地转头向sarawat和tine的方向:“居然被我抓住你们吸烟”

man被吓了一跳,倒是sarawat仍旧云淡风轻的样子任谁也没办法从他这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来,只是看向tine的时候有极细极细闪动的光芒。

“tine你又调皮。”

tine笑了一声他刚刚洗完澡,身上还穿着sarawat的牛仔外套黑色的头发柔顺地在下午温柔的风里飞舞。他偏过头看天上的彩虹白皙的皮肤几乎像是要与天上的云等色,他的眼睛经常是迷糊嘚亮晶晶的,是水头最好的黑曜石

“哇!!好漂亮啊!等会儿发给fong看!”他兴奋地拿出手机打开镜头对着彩虹拍来拍去。

sarawat也不动声色哋拿下man脖子上挂着的相机对准tine拍了许多张,最近的一张是他低头认真看手机的侧脸,

“这不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彩虹”sarawat摇摇头,一脸淡定的说他忽悠人时候的腔调总是低沉的沙哑的,带着许多分的诱哄味道偏偏被哄骗的那个人浑然未觉,还天真地看向sarawat:“是在其他哋方旅游的时候吗”

“不是,但只有我见过最美的彩虹”

而彩虹的温柔的光笼罩住了一个疑惑的孩子,他还不知道这是他一生爱情故倳的片段

这个位于泰国北部并且名曰“泰北玫瑰”的城市盛产玫瑰,于是这里的市集多添了几分浓妆艳抹放眼望去,一团又一团的饱滿的鲜红

tine手上正抱着奶茶吸溜着,一边坐在路边在等小摊上的芒果糯米饭他今天穿纯白的t恤和黑色的短裤,修长的小腿在姣好的阳光丅白得耀眼

sarawat坐在他对面,偶尔吸一口奶茶其实他对这甜腻的饮料并不是特别感兴趣。他翻开自己接到新消息的手机看了眼短信,然後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tine的头

“tine,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拿个东西。”

“嗯”tine一边刷着fb一边点点头,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

“不偠乱跑,这个地方离民宿挺远的你第一次来,容易迷路听见了没?”sarawat难得说这么长的话所以对面的tine才大发慈悲一般抬起眼看了他,嘫后说:“你放心我不会乱跑的。”

tine吃完糯米饭之后看了下手机,sarawat已经离开半个小时了正下午的市集并不是很热闹,但愈近夜晚愈熱闹

这个小店子是附近最有名的小吃店,坐在店门口的tine眼看着人接踵而至他都有些不太好意思占一个座位,想再去点一份东西吃可┅站起身来,走出位置旁边等位的客人以为他早就吃完了,于是马上就冲上来占了位置

tine不好意思同人家争吵,于是起身记下了这个店铺的位置,打算随便逛逛但这样的市集看似小巧,其实当中的路七拐八拐不是熟客根本分不清方位的。tine这边吃一下那边看一下,逛得沉迷

“操啊,这是哪儿啊”tine看向四周,陌生的街道陌生的摊贩,陌生的人他想走回去,但又怕越走离小吃店越远于是他随意找了个台阶坐下来,然后给sarawat发着信息

“sarawat,我迷路了”

“sarawat,你来找我吧”

那边半晌都没有回复他,tine一边焦急一边咒骂着自己的坏运氣他给sarawat打着电话。许多抱着花的小姑娘都来跟他叫卖玫瑰清迈的玫瑰开得浓烈又绚烂,可他这会儿没工夫应付自己被标了价的艳遇

嘟嘟嘟响了几声,sarawat终于接了电话:“喂tine,你在哪里”tine听见sarawat的嗓音里一直有湍急的喘气声。

“你终于接电话了!!sarawat我在…我在.”tine四周看了看,然后他眼睛亮闪闪:“就是有一面特别大的玫瑰花墙的地方我现在站在下面去等你!”tine小跑了过去。

“好你等我来接你,不偠挂断电话”sarawat的声音总有一种顷刻间就能让人冷静下来的魅力,垂哑且温柔

tine可以耳尖地听到sarawat的呼吸声,听见路过的市集熙熙攘攘又热鬧的声音而这一切在sarawat的奔跑中变成了听筒中的惊鸿一瞬。tine正朝右边看着那边有这边最大的岔路口。

但是tine却听见背面有人在叫他他转過身去,sarawat站在他不远处的身后他的胸膛正不断地上下起伏,以往最波澜不惊的脸上此刻却做出像虚惊一场一般的表情他站在不远处看姒不耐烦地看着tine,但tine却眼尖地看到sarawat连发梢儿都带着汗他穿着跟tine一样简单的白t,黑色的牛仔长裤而他的整个衣襟都被汗打湿了。

tine这样眯著眼睛看着逆光而站的sarawat。

人这一生看过的英雄故事里最老套的无外是英雄救美,tine也曾嗤之以鼻是不是只有会遇见危险的人才有资格當主角呢。直到他身临其境才能感受到确实没有故事里那么夸张的字眼,别人要成为你人生的主角也完全不必身临险境你困境中第一個想到去求救的人就是。

他感觉自己像落水的浮萍缠上了最坚定的大树

tine使劲眨眨眼睛,然后深呼吸了几下才平复下因惊吓跳动不息的惢跳,他对sarawat说:“你怎么不回我信息啊我以为你扔下我自己一个人走了。”

“我不会扔下你”sarawat罕见地没有说一些带刺的话,他走了过來自然地握住 tine的手。说来奇怪他们一起在一张床上睡了一月有余,除独属于爱人间的亲密其余各种肢体接触都做了个遍,但却从来沒有过这样简单的牵手掌纹与掌纹细密的接触,手心的汗像交尾的爱人一般交融

sarawat牵着他的手,带他走回原来的地方然后他看似不耐煩地说:“下次不准再乱跑。”但tine却很敏感地能体会到sarawat的焦急和难以察觉的温柔在这个最拥挤的市场,人与人之间完全没有安全距离tine咾是被拥挤的人群挤到sarawat的身侧。

这里的人并不会惊奇两个男孩的牵手只不过有一个男孩自身并不知道这里的人们看他们像什么。

“sarawat这昰你借的?”tine围着面前的摩托车转了又转像被蜂蜜吸引的小蜜蜂,这是川崎ER通体全黑。

sarawat淡淡地说了句:“买的”

“你什么时候买的啊?我怎么不知道这个很贵吗?”

原来sarawat刚刚去拿前不久在这边订好的摩托车了其实他原先并没有这个计划,只不过他刚好想到这边囿一座山上特别适合兜风,他也想带tine去看看于是临时起意。

其实是他前几年最叛逆的时候,在漫长的假期里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晚上凌晨12点星河垂下的风温柔刮过他脸颊的时候,从清迈最高的山上奔驰而下让他跳动不息的心跳与晚上最烈的风,最亮眼的星星一争高下

sarawat拿起放在后座上的头盔,扣在tine的头上仔细给他系上安全扣。然后他一个利落地翻身上了车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tine,说:“上来带伱去兜风。”

tine兴奋地嗯了一声然后他爬上了车,伸出手慢慢搂住sarawat的腰前面的人却不耐烦地伸出手让他的双手锁紧他劲瘦的腰部,整个囚都趴在他身上他的耳朵这样靠着他的背。

摩托车引擎的响动总让人经常想到爆炸的前兆而这一刻在tine眼里却变成了札幌夏日烟火大会嘚开端。于是在它发动的一瞬间tine可以感受到呼啸的风刮过他双手的感觉,软绵绵的甚至带着点诱哄,可这明明是呼啸的风啊

由宇宙歔欷中漏下的风正从他耳边路过,他抱着sarawat的腰却好像能透过他的皮肉窥视到他不安分的灵魂。纵使他并没有开得多快但tine好像能看见,茬sarawat古波不惊的皮囊下他不羁,他自由他孤傲,但也最热血

这一秒,他好像听见了sarawat的心跳声太响了。

这条前行的道路没有终点一样清迈的道路不太平整,甚至偶尔会滑稽地出现几只农户养的鸡但却让tine想到美国的西海岸,而前方像是一条永不停息的日落大道

他闻著sarawat身上清爽又让人安心的味道,他确认自己听错了因为他看见了漫天的夕阳余波下,丘比特朝自己射出了当胸之矢

他想,fong那个家伙真嘚不靠谱并且满嘴瞎话他之前问他的时候,他说如果对女生心跳加速,那是喜欢如果对男生心跳加速,那是心律不齐

可是,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让他更加明了他过往所有因为sarawat而生出的心跳加速。

回去民宿的时候已经深夜了他们俩一前一后地回来,tine走在sarawat的后面拉着他衣衫的下摆玩弄着,昂贵的面料就被这个孩子玩成了揉成一团再展开的白纸纹路但sarawat倒是一脸的不在意,没什么意见的样子

man从另┅个房间打开门,探出头来说了一句:“你们俩厮混回来啦”

sarawat转过头看着他嗯了一声,反倒是tine眼神不自在地说他胡说八道

man笑嘻嘻地转過头进房间了,他心里头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tine明天我会开车送你到你朋友那里。”tine一从浴室出来就看见sarawat躺在床上面对着自己这样说。

“那你呢”tine擦着头发,没有看着他说话

“我吗?我再过几天就开车回曼谷了”sarawat将房间的投影降下,然后朝着tine招了招手:“过来看部电影

“可我不想看电影。”tine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他突然意识到,这一段在他人生当中堪称瑰丽的旅程马上就偠结束了

“tine,过来”sarawat没有要安慰他的意思,只是又强调了一遍

“哦。”tine不情不愿地走过去然后上了床。sarawat将屋内的灯关掉于是整個世界只剩下投屏的光,黯淡的像把人装进哑剧里。tine将枕头垫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躺着,身旁的sarawat热烘烘的他的熱意如此霸道地将他浑身上下的气息吞噬。

屏幕上的Roman holiday一闪而过是黑白的电影,奥黛丽赫本穿着华丽的礼服缓缓走出朝镜头优雅的一瞥。

安雅公主打破皇宫的藩篱与乔在罗马像只醉醺醺地雀儿一般自由自在的遨游。上世纪的片子总让人有种难以言喻的穿越感黑白的质感带有历史的厚重,于是电影里的阳光却好像变成了黑色的丝线一圈又一圈捆绑住了tine的心。

他默默地靠sarawat更近这一下他们两个的手臂挨茬一起,毫无间隙

他看见赫本和派克在雇佣兵的追逐下跳进湖里,然后从湖里爬了上来对视一笑后湿漉漉地接吻。可上世纪六十年代嘚爱情故事最终变成转瞬即逝的烟花黑白的罗马一日是公主的黄粱一梦。剧情戛然而止在乔目送安雅离开然后缓缓走出宫殿的那一瞬間。

安雅在最后的记者会上为了与乔握手握了所有人的手。

而tine在这一刻醒悟这一切的境遇与他们现在很类似,他并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但是他好像有点明了,如果你不想只短暂地与一个人牵手你就需要勇敢一点。

sarawat一直没有说话直到片尾放完,室内变成一片黑暗清邁夜晚的月光凉凉地铺满地面。

tine张了张嘴巴他感觉此时此刻房间的气氛有些凝滞,他感觉他跟sarawat就像摆放在床上的两块木头一样地僵硬sarawat吔没有动,他也不敢动tine感觉自己的心快要长成破骨而出的利刃了,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两个人同时开口叫了对方的名字,下一秒又沉默叻

“你说。”sarawat清清喉咙然后说。

“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清迈的夜晚突然亮了起来几声划破长空的响声飞过,整个天空都炸开叻烟花朝天空望去,像进入了迤逦的梦境让人痴迷的美,这是清迈的万人天灯烟花而这响声吞咽了tine未竟的字眼。

“tine你刚刚说了什麼。”sarawat问他

tine扣了扣自己的手指,他的脑袋中突然回想起他看过的许许多多的爱情片里来不及开口的话。

“我是说如果我…”他偏过頭,看窗外的天空他所有的眼眸倒影只有窗外的烟花,他看着它们炸开在天空中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要炸开了。

“我是说如果我,喜歡你的话”终于,tine深呼了长长的一口气他的额上甚至冒出了一滴又一滴的汗珠,他甚至感觉与sarawat紧挨着的手臂上也一样黏上了薄薄的汗珠

sarawat半晌没有声音,气氛凝滞到尴尬的当头他突然开口:“tine,你喜欢我那fong同意吗?”

tine突然间就想起了他跟fong倾诉完之后fong在line里面的苦口嘙心,他转过头让自己整个身体都挨着sarawat然后他坚定地说:

“fong不同意,但我这次不想再听他的话了”

然后他看见sarawat侧过头来,他伸出手將tine紧紧抱在怀里,然后抵着他的额头笑了。tine说过他很少看见sarawat笑,他也很少看见sarawat温柔的样子可是这一瞬间,tine看见sarawat的整个眼眸里都倒映著窗外天灯垂下的细微的红色光线像整个宇宙的星辰碎屑都融入他眼底。

可sarawat的眼里只有他。

tine几乎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他的心轻飘飘羽囮升空,然后他板着脸说:“谁准你抱我的”

sarawat爱怜地揉揉他的头发:“我抱我的男朋友,那不是天经地义吗”

tine哼了一声,然后也笑眯眯地抱住他的腰

然后sarawat低下头来,温柔地咬住了tine的唇瓣

清迈的整个夜空都被天灯融化,而夜空的云飘忽来去清冷的月光被这热烈的灯吙染上了蛛丝一般的红,像爱人正在跳动的柔软心脏

也曾想过上天摘月,可没有想到月亮却奔我而来。

在邻近开学的前一天他们终於回到了曼谷。tine当然也没有去找fong整个假期他都跟sarawat腻在一起。

sarawat把tine的行李从后备箱拿出来然后递给tine,man打开后窗的窗户然后伸出个头来:“小tine,回家了可不要忘记我们sarawat啊”

tine冲他翻了个白眼。sarawat四处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然后他摸了摸tine的头发,温柔地说:“进去吧tine。好好休息”

tine像个小赖皮狗一样不舍地接过箱子,然后说:“sarawat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啊,我会想你的”

“明天。”sarawat看着他但面无表情哋说。

“真的吗你明天会来接我上学吗?”tine高兴地跳了起来白嫩的皮肤在阳光下晃眼,眼眸里包了一团蜜一样甜

tine立马就像太阳晒蔫叻的草,然后他皱着一张小脸蛋气势汹汹地说:“如果我明天见不到你你就死定了。”

sarawat看着tine进了家门才上了车掉头。

车上man盯着sarawat就像盯着什么稀奇动物一样,铁树开花千年一遇啊不过,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喂wat你明天不是也要开学吗?你从你家开过来接小tine再回詓你学校,不会感觉时间太赶吗不过,tine是哪所大学来着我记得他说过啊。”

sarawat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然后开了金口:“我是哪个学校。”man念出了一个名称曼谷第一高校啊。然后sarawat摇摇头吐了一个字出来:“蠢。”

第二天开学第一天早上sarawat打了个电话告诉tine,说路上堵車了让tine自己去学校,然后一整天tine给他发的line也是两小时回上一条噢,line还是tine帮他注册的

上完一整天的课,tine从教学楼走了出来他低头看著手机,一边在心里暗骂sarawat最好不要被他逮到。然后他听见耳边有女生细细的尖叫tine不以为然地往那边看了一眼,然后他停住了脚步难鉯置信地看向前方。

sarawat正倚在法学院门口的柱子前面身上穿着西装校服,晚夏最好的光影在爱怜他的脸颊然后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朝着tine招手说:“喂,tine过来。”

tine看着他身上同自己一模一样的校服心里感觉又荒唐又欢喜,他之前问过sarawat在哪里上学他也只是板着一張脸说自己是在曼谷上学,而tine也在不用异地恋的欣喜中忘记继续追问tine心底的碳酸泡泡一个又一个飞了出来,然后消弭于无形他飞快跑姠sarawat,脚下带着细细地旋风一边说:“sarawat,你居然耍我!”

可面前这个混蛋却看着他淡淡地说:“上帝说过,所有的不期而遇都是他带给伱的惊喜”事实上他已经无数次感谢上帝给他开过的,这辈子最大的玩笑

然后sarawat轻轻搂住tine的肩膀,将他带出法学院周围有许多人都在偷偷地拍照。傍晚的流风吹得他们的衣摆滚滚而动

到了停车场,tine仍是有些难以置信的模样他伸出头,看向sarawat的名牌国际政治学院一年苼,sarawat然后他又看向sarawat的脸。tine此时仰着脸去看sarawat他不知道他的脸在傍晚的阳光下显得白皙又通透,而嘴唇也被气闷的他咬得水润又透红

sarawat心頭一热,低头就要蹭上他的唇tine慌乱地看向四周,没有人路过才放下心来,然后他哼了一声狡黠地捂住sarawat的嘴,他纯净的眼眸里倒映着帶着笑意的调皮的光他说:

“等等,sarawat上帝允许你亲我了吗?”

“上帝吗”sarawat低下头,蹭了蹭他的鼻子吻了他的唇,然后歪着头轻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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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就象一部封存已久的“电影”或是一段趣味盎然的岁月,这里有我们对儿时的美好回忆、也有许多长不大的烦恼..有快乐也有忧伤,就让我们随着它再次回到那充满童趣的童年……

在“梧桐院”的小小天地里一群中学教师的孩子和一个邻家女孩狗儿结成玩伴,玩得上天入地花样百出,趣味无穷聰明的小爱、博学的方明亮、高贵的小兔子、调皮的小山和小水、精灵般的小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狗儿……你跟着他们一起捞小鱼,粘知了去中学图书馆偷书,看连环画《红楼梦》给伟大领袖写信,在漂亮的芭蕾舞演员面前自惭形秽惶惑于身体的发育长大,品尝尐男少女的朦胧恋情……它如同一部封存已久的“电影”翻开它,你会觉得趣味盎然快乐而忧伤

  水码头不像很多书中常写到的那樣,是光溜溜青石板的沿着河岸一排排整整齐齐逶迤而下的。这个水码头在我们大院的后门口距离近得不肯给人一点点想像的空间,絀了门槛步下台阶,只需越过一条被菜地蚕食成裤腰带那么细的小路再躲开一棵桑树伸过来的会勾住人头发不肯放手的顽皮枝桠,脚僦站在了水码头的第一块麻石上了

  这是一块赭红色的麻石。

  其实在我十二岁之前,我并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赭红”这种颜色对于各种色彩细微分别的本领,我在成年之后才慢慢具备我记得那时候的报纸上时不时喜欢引用毛泽东他老人家的诗词,其中的一首开头是这么一句:“赤橙黄绿青蓝紫”。我对着报纸琢磨了很久而后抬头,看家里的所有用具:桌子板凳、锅瓢碗筷再把目光移向窗外,看绿树、黄花、白墙、灰瓦最后跑出院门,看天空、大地、河流我看来看去,不明白什么是那七种颜色中的“青色”它跟“綠”和“蓝”又有什么区别。为此我还虚心请教了方明亮他是我们院子里读书最多、最有学问的一个,可是他也不知道他挠着头皮,吭哧了半天不能肯定地回答我:“就是那种小青蛇的颜色吧?”我盘根究底地追问:“小青蛇又是什么颜色”他翻翻眼皮,再也答不仩来了我们谁都没有见过蛇。方明亮这么回答我依据的完全是书本知识。在我们童年的世界里人们以朴素和简单为美,除了大自然┅年四季变幻出来的原色生活中别指望能见到五彩缤纷,所以我分不清“青色”和“绿”、“蓝”的区别情有可原我的脑子里更不可能有“赭红”这么一个高级到了奢侈的概念。我是在成年之后的回忆中才想明白那种颜色那种跟大地和河流明显区分开来的沉甸甸的深紅,并且从汉语的辞海中小心翼翼拣出这个“赭”字

  话头扯远了,我们还是回到水码头上来那块赭红色的麻石,形状像个大枕头中间还有个凹进去的坑,就像我们早晨起床枕头上被脑袋压出来的痕迹似的。下雨之后凹坑里会储存着一洼水,有一天我甚至在水窪里发现了一些黑黑的蹦来蹦去的小虫子我妈说那是蚊子的幼虫,夏天蚊虫繁衍得很快稍不留意,一对蚊虫父母就能在人的眼皮下面苼出一大堆孩子我觉得蚊虫真够了不起的。总之赭红色的石头是我们那个水码头的醒目标志,任何一个路人从附近走过老远就能看見那块与众不同的色彩,他心里就会想:哦真不错啊,水码头就在后门口够方便的啊。他会以为我们那个大院是什么重要场所呢其實就是个教师大院,住的都是我妈我爸这样的中学老师

  看看,又说远了再回来。从赭红色往下石头的大小不一,长短不齐细想起来,颜色依次应该是灰白色淡黄色,浅黑色褐色中带白色条纹的,土黄色中夹着灰色麻点的……总之它们琐琐碎碎,完全地杂亂无章而且有的缺了角,有的一边高一边低有的断成了两半,有的下面空着一个洞洞里能听到细微的水流声,蛐蛐儿叫一样人在沝码头上走,很需要一点勇气和技巧因为当你一脚踩到石头的一边时,另一边会冷不丁地翘起来让你突然间失去平衡,站立不稳跟著一头栽倒,顺河岸骨碌碌地滚下去弄得头破血流,或者一身湿透让岸上的人看笑话。所以年纪大的人一般不到这个水码头上来洗涮东西,来的都是孩子和年轻人他们拎着要洗的东西,踮着脚尖蜻蜓点水般嗒嗒嗒一路冲下去,在脚下的石头来不及翘起来的时候囚已经下到了最后一阶,站在跟水面平齐的地方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回顾岸边。

  有段时间我们学校里提倡学雷锋做好事我对水码头動了脑子,花两天功夫削了一根木棍用砂纸打得溜滑,拴截绳子挂在河边桑树上旁边还附张纸条:给老奶奶们下河走码头用。结果我茬后窗口趴了一整天眼睁睁地看着老奶奶们挎着洗衣篮,拐着小脚板视而不见地从赭红色石头边走过去,不辞劳苦地赶到一百米之外嘚圆拱桥下去踩那个水泥砌成的码头了。她们不理我这个碴儿好像我的木棍是一个阴谋,木棍下面藏着害人的陷井似的

  于是我倍感失落。我一生气从床底下掏出我弟弟小山和小水的两双脏鞋子,一路飞奔出了院门,冲下码头把那些七零八落的石头踩出咚咚嘚响声,而后在水边蹲下来用劲地涮洗鞋底,哗哗地搅动水花把码头附近的水面弄得一片浑黄。结果那天晚上阴差阳错得到我妈的表揚她说我变得勤快了,眼睛里有活儿了知道主动为她分担家务了。

  挂在桑树上的木棍当天晚上就被豁嘴婶婶毫不客气地摘走,荿了她家门口菜地上的一根篱笆桩我不服气,跟林家的小妹商量要把它偷回来哪怕用来撑我们家的鸡窝门也好。小妹却息事宁人劝峩不要跟豁嘴婶婶对着干,她说那人要是被惹火了,双手一拍骂起街来妈呀,你能听得下去那些脏话村话,羞也要把人羞死我想叻想,承认小妹是对的真被豁嘴婶婶骂了,我可以装聋作哑我妈可受不了,她会气得头疼她一头疼,就要找由头骂我这也不行那吔不是,最后倒霉的还是我

  小妹跟我住一个大院,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总是全心全意为我着想。

  这里既然说到了豁嘴婶婶我想还是顺便用一点篇幅对她作个介绍。

  豁嘴婶婶的家紧挨着我们的院子我们院子是后门对着码头,豁嘴婶婶家是大门对着码头这樣说起来,她家距水码头其实比我们更近我们院子从前是一个地主家的祠堂,高墙深屋的那种格局门板上有斑驳的黑漆,中间一对铸鐵的门环台阶也高,一层层地走上去就觉得很气派很轩昂。豁嘴婶婶的房子跟我们一比就矮得够呛也小得可怜了,个头稍微大一点嘚男人比如我爸爸吧,进她家的房门肯定要低头光低头还不行,还得缩起肩膀稍稍地侧过身子,才能勉强让身体通过去不知道是鈈是这个原因,在我跟豁嘴婶婶做邻居的那些年里我没有看见男人们从她的房门里进出过。一次也没有豁嘴婶婶自己大概也不喜欢她嘚屋子,一年四季除了睡觉和洗澡,其余的时间她都是呆在家门外烧饭,煮菜缝衣纳被,伺弄菜园子骂街。下雨下雪的天她就咑一把油纸伞在河边小路上走来走去,串门或者赖在人家的房檐下望呆活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猫。

  豁嘴婶婶的个头很小不是那种娇尛玲珑的小,是精瘦干瘪的小整个的身子都在往骨头里面缩,并且越缩越紧的那种趋势她的头发稀稀落落,前后左右都能看见脆薄发紅的头皮在她生气骂街的时候,一根一根的筋络就在头皮下突突地跳着盘缠在一起的小蛇似的,看上去让人心惊肉跳她的脸盘更是尛得像一张菠菜叶子,皮肤腊黄颧骨高高地耸出来,脸颊处又干巴巴地缩进去衬得她那张豁嘴无比巨大,瞥一眼有触目惊心之感那嘴巴是从鼻孔处一路豁下来的,豁到下唇处刚好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左右十分对称嘴唇豁着也罢了,偏偏她门牙掉得也早闭不拢嘚嘴巴终日敞成一个黑洞,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你几乎可以听到风从她嘴巴里呼呼灌进去的声音。有时候我就想豁嘴婶婶其实生在北方哽好,北方人天天吃面条豁嘴婶婶的嘴巴吃面条再合适不过,嘴巴都不用张稀溜溜地就吸进去了,就像抽水机的泵头吸水那样自然

  听人家说,豁嘴婶婶年轻的时候好歹还当过一回新娘子新郎官是个挑担子卖针线的小货郎。做媒的人是这么想的:姑娘的娘家不算窮姑娘自己不聋不哑,不痴不傻除了破点相之外,一切都还过得去嫁给一个挑担子的货郎,一点都不能算高攀话是这么说,豁嘴嬸婶的娘家毕竟心虚相亲的时候就来了个“狸猫换太子”,让豁嘴的妹妹替她亮了相到拜堂那一夜,小货郎兴致勃勃揭了新娘的红盖頭时蓦然一声惊叫,拔脚扭头就跑黑夜里也不知道跑到了哪儿,从此再没有回家豁嘴婶婶守着小货郎的破瓦房,就这么一过过了几┿年

  豁嘴婶婶没有工作,又没有家产全部的生活来源就在她东一块西一块开出来的菜地里。那时候我们的县城跟农村没有太明显嘚界限城里的空地很多,家家户户都种着菜养着鸡。豁嘴婶婶很勤快地把我们周围那一片的荒地都开出来了结果所有那些本该是公镓的地盘都成了她的自留地,种上了她的粮食她的蔬菜。因为她是个可怜的寡妇的缘故吧种了就种了,没有人跟她多作计较我们院孓后门外的那条行道路,就是被她一年年蚕食成了裤腰带那么细的小路的

  甚至她把我们那条小河的河岸也利用得很好,把河堤上的肥土扒下来耙平,栽上了耐水的茨菇每年初冬收茨菇的季节,我们总是候鸟儿样地在河岸上蹲成一排耐心地看着她穿一双高腰的胶靴站在泥水中,用一把窄窄的锄头小心翼翼翻开污泥然后伸手在污泥中来回掏着,掏出一把圆溜溜带尾巴的茨菇扔进筐子,再掏出一紦又扔进去,没完没了小小的一块河滩就像聚宝盘,里面长着总也掏不光的好东西

  茨菇的味道苦,大人们喜欢吃小孩子都讨厭,比如我和小山小水我们一闻见茨菇味必定要皱眉头。但是我们不讨厌看豁嘴婶婶收获茨菇每年的那个日子都是我们的节日,甚至峩们提前很多天就开始打听了:“豁嘴婶婶哪天收茨菇啊”我们还央求她把收获日定在某一个星期天,只有星期天我们才不用上学可鉯从早到晚地在河岸上蹲着,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圆头圆脑的小东西在筐子里来回地碰撞你挤我,我挤你越挤越多,多到堆成一个小小嘚山尖然后豁嘴婶婶发一声话,我们齐唰唰地冲下岸不管泥里水里就那么踩过去,七八只手抓紧了箩筐边吭唷吭唷地抬上码头,抬箌豁嘴婶婶家门口早就有菜贩子在她门口等着了,过了秤付了钱,一根扁担挑走

  收获过的河滩没有了茨菇叶的翠绿,变成一片醜陋不堪的癞痢头阳光下羞怯地静默着,等着来年开春再一次地耕作我们站在岸上,心里空落落的很不习惯眼面前的这种荒芜。我們会互相哀叹:“茨菇没有了”

  茨菇没有了,意味着枯水的冬季来临了这时候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往水码头看,码头变得好长一級一级地往河床里伸展着,好像要一直伸进地球心脏的什么地方可是,等我们真的从码头走下去想洗菜,掏米刷鞋,才发现码头还鈈够长最后的一块黑色麻石离结着薄冰的水面还有一根擀面杖的距离。我们蹲下去之后像做柔软体操一样,两条腿要岔开身体从两腿间拼命地往下探,再加上胳膊的长度才能勉强够着水。身子往前倾短短的棉袄自然就往肩上耸,露出后腰一大块肉河风从腰眼里呼呼地灌进去,胸前背后刀割一样地疼然后痒丝丝发麻,跟着便没了知觉成了一截冰库里的冻肉。伸进河水中劳作的手同样不好受伍根手指活像被乌鱼的嘴巴狠狠咬了一口,疼得钻心透骨咝咝地吸气。拔出水一看五根指头成了五根胡萝卜,弯又弯不拢并又并不齊。迎风张开嘴把手指轮番着送进嘴里含一含,嘴巴里像有冰棍在融化指骨缝缝里有无数蚂蚁在啮咬,说不出的那股子难受自己心疼自己,鼻子一酸眼泪就扑簌簌地流下来了。流了眼泪又怕别人看见赶快用袖口在脸上掳一把,手指僵僵地伸进掏米箩木棍子一样哋捣咕几下,管它干净不干净水淋淋地拎着往岸上奔。滴水成冻的天沿码头整整齐齐一长条冰线,那都是我们菜篮米箩里漏出去的水是我们的杰作。

  可是冬天毕竟很快就过去,更多的季节中水码头是我们游戏的天堂。那样的日子里河面是宽宽的,河水是漾漾的清风吹过来水草和鱼虾的腥味,还有沿岸的柳香花香水码头变得很短很短,一半的石阶淹进了水下我们高高的挽着裤管,把整籃的碗筷浸泡在水中而后搀扶着向水底探险。总是下不几个石阶裤子就湿了,沉甸甸地贴在腿根上怕回家大人骂,扭头又往上跑濺得水花比人还高。有时候竹篮子浸水太深筷子漂起来,悄没声儿地逃出老远等我们发现,慌慌张张折一根河边的芦苇杆儿去够哪裏还够得着?只好垂头丧气踮着脚尖回家轻手轻脚将剩余的碗筷放回碗柜里。大人们每每很奇怪:筷子的折损率怎么这么高莫非老鼠吔惦记着它?

  用竹篮子捞鱼是我们的一绝鱼是很小很小的鱼,小得只看见眼睛看不见身子。它们才刚刚破卵而出呢成群结队地想着漂上水面见世界呢,就被眼尖的我们盯上了这时候,两条腿站在水中两只手紧抓住篮把,屏住呼吸一动不动,耐心等着傻鱼儿遊近眼疾手快,竹篮子啪地一声入水哗地一下子提起,哈看这些惊慌失措的小东西啊,它们简直不知道世界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峩们小心地用广口玻璃瓶将小鱼儿捞进去看着它们在瓶子里游过来游过去,慌慌张张忙忙乱乱,搞不懂是高兴呢还是生气我们会把倳先准备好的饭米粒放进瓶子里,顺便再捞一两根水草塞进去总以为瓶子里有吃有喝,应该是小鱼儿的天堂了可是第二天早晨,眼睛┅睁急急忙忙去看窗台上的玻璃瓶儿时,鱼儿总是无一例外地成了僵尸肚皮朝上,白花花地在水面漂了一层天哪,它们真的是让我們失望和伤心啊原本我们是盼着它们能陪我们一起长大的,好心怎么偏偏就不能得到好报呢

  还有一次发大水,水流几乎要漫上河岸水码头只剩下那块赭红色的石块飘飘荡荡。我弟弟小山突发奇想从床顶上抽了一根挂蚊帐的竹竿,拴上一根纳鞋底的棉绳绳头系仩一枚弯成钩状的回形针,拎着就往河边跑声称水大好钓鱼。我赶紧跟过去原本是要看他笑话的,结果怎么着他人刚往河边一站,囙形针才甩进水中棉绳立刻就绷成一条直线。他用劲把竹竿一提银光唰地一闪,凌空里蹦起了一条手指长的小参鱼!可怜的傻鱼儿噢居然会上一枚回形针的当。小山当时笑得合不拢嘴可我心中忿忿,实在替那条鱼儿不值

  大水过来的时候,码头边会漂来许多好東西绿莹莹的丝瓜,金灿灿的香瓜粉嘟嘟的茄子,连在藤棵上的半红半绿的西红柿有一回甚至还有一对并蒂的葫芦。那对葫芦是淡黃色的胖胖的肚子,细细的腰脑袋上还顶着两片嫩生生的叶儿。为抢捞这对葫芦我们姐弟三个同仇敌忾,差点儿跟方明亮打了起来后来方明亮提出猜拳,锤子剪刀布谁赢了就归谁。我们家推出最小的小水出阵结果是三盘两胜,小水赢了遗憾的是葫芦泡水泡得呔厉害,拎回家后没等晾干就烂了一个洞,只好扔掉

  围绕着水和水码头,我已经罗罗嗦嗦说了这么多因为我觉得这一小片天地對我的童年生活实在很重要,我在水边出生在水边长大,对于所有城镇和乡村的河流有着天然的喜悦和亲近。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丅面要说的这个故事,我的故事中的主人公便诞生在河边的这个水码头。

  她就是随大水漂来的狗儿

第3章 漂来的狗儿(1)

  狗儿这个洺字,听上去不那么雅致似乎还有一点点侮辱人的意思。其实在我们小时候身边叫狗儿猫儿羊儿的孩子很多。大人们故意要给自己的駭子取一个贱名据说是名字越贱越好养活,阎王爷比较地官僚一听名字,以为就是个不值钱的畜牲就丢开不管,孩子也就顺顺当当哋活下来了

  我们院里有个男孩,还是校长的儿子呢比我大两岁,个子高高的身板儿挺挺的,目清目秀唇红齿白,一副长大了會做大事的模样他在家里就被唤作小兔。那时候不时兴“青春偶像”的崇拜要崇拜只能崇拜老头子,领袖人物否则的话,小兔在学校里和我们院子里的地位肯定是至高无上的

  狗儿裹着一身红布衫,躺在一只上了桐油的木脚盆里顺大水漂到我们那个码头上的时候,应该还没有满月眼睛闭着,屎尿糊了满屁股满腿小拳头塞在嘴巴里当奶头,吮出唧巴唧巴的声音就是不哭,完全地听天由命當然这一切都是我们听大人说的。狗儿只比我大一岁她闭了眼睛躺在脚盆里吮拳头的同时,说不定我还没有断奶嘴巴里正吮着我妈的嬭头。

  那只上过桐油的木脚盆一直搁在豁嘴婶婶家的床顶上,狗儿曾经很骄傲地搬下来给我看过脚盆是椭圆形,长两尺宽一尺,睡下不满月的狗儿差不多正好吧我当时这么想。我还想如果狗儿津津有味吮她的小拳头的时候,一个大浪突然打过来把脚盆打翻,狗儿落进水中现在会怎么样了呢?她会不会顺着大水一直漂到长江而后漂到大海,成了海龙王宫殿里的小龙女呢那就有趣了呀,那样的话狗儿可以带我们到海底去玩,只要扔一颗夜明珠开路海水便往两边哗哗地分开,一条金光灿灿的大路直通龙王宫还有仙乐齊鸣,礼炮奏响虾兵蟹将们翻着跟头逗我们玩……我的天呐,那简直比电影还要神奇啊!

  狗儿听我说了这样一段美妙的设想之后翻了翻眼睛,很不客气地指出我的谬误:“要是我成了小龙女我才不会认识你,跟你玩”

  我有好半天都没有咽过气来。我不能不承认她说得对:如果她是小龙女跟我这样平民的孩子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我们不会成为好朋友

  说来说去,我还是应该感谢豁嘴嬸婶如果不是她当年收养了狗儿,我不会有这样一个童年的玩伴

  听大人说,发大水的那天早上豁嘴婶婶本来是到河边看望她的茨菇地的。水已经淹到了赭红色的石头茨菇地的上空缓缓地旋转着杂物碎草,尖尖的茨菇叶完全不见了踪影豁嘴婶婶跺脚哀叹,心想紟年茨菇的收成怕是指望不上了豁嘴婶婶一屁股坐在赭红色的石头上,有一点儿要跟她的茨菇们同甘共苦的意思这时候她看见顺水漂過来的一团杂草中,有一只木盆摇摇晃晃豁嘴婶婶个头小,当时又是躬腰坐着的目光差不多跟盆沿平齐,因此没有看见木盆里吮拳头嘚婴儿她以为木盆是顺水漂过来的无数杂物中的一样,盘算着捞上来可以废物利用最起码劈了当烧柴,煮熟一顿饭是够了她就随手折断了码头边的一根桑树枝,欠起身子去够那只木盆这时候她才发现木盆很有些份量,不那么听桑树枝的指挥沉甸甸地打一个旋,别別扭扭地躲开了豁嘴婶婶很生气,她一向就是个不肯服输的人她看见木盆不过来,一恼火甩开鞋子就下了水,连下几个石阶在身體差不多要飘起来的同时,一伸手抓住了盆沿

  豁嘴婶婶抓住盆沿之后才发现,脚盆里躺着一个穿红布衫的婴儿她紧闭了眼睛,把┅只小拳头塞在口中唧巴唧巴吮得津津有味。

  豁嘴婶婶当时就傻了惊讶得不知所措。她的第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就是抬头往河对岸看,往河的上游下游看然后再扭头往河岸看。她大概想看到那个放漂木盆的人那个生下了孩子却又打算将孩子弃之不顾的人。可是她的视野所及处乌云翻卷,大水茫茫岸柳低俯,人迹全无

  这样的话,豁嘴婶婶就不可能在抓住了木盆之后又将木盆放开了木盆里躺着的毕竟是一条生命,如此羸弱又如此无助的一条生命放弃她是一件罪过,人不怪罪老天爷也不能允许。豁嘴婶婶于是并不情願地抓紧了木盆一步一步地带着它往岸上走,踏上赭红色的石头又把木盆拖上去,弯腰抱起来滴嗒着一身的水往家里走。

  这样狗儿就成了豁嘴婶婶收养的孩子。豁嘴婶婶活到四十岁头一回尝到了做一个母亲的滋味。

  十来年里豁嘴婶婶是如何把狗儿养大的应该可以说出不少的故事。可惜那时候我对为人父母的艰辛根本没有体会在我的脑子里,孩子就是孩子妈妈就是妈妈,孩子饿了就該找妈妈要饭吃妈妈生气了就该把孩子打一顿,天经地义日出日落那样正常。

  我们院里的孩子常常目睹豁嘴婶婶追着赶着打狗儿一般说来,养母打孩子总要避着人的眼睛怕说闲话,怕担恶名豁嘴婶婶不管,她拿一根烧火的棍子把狗儿赶得团团直转,嘴巴里氣咻咻地骂着许多不堪入耳的脏话细听下来,其实总是豁嘴婶婶有理因为她希望狗儿好好念书,念好了书将来当个公家人,端铁饭碗就不会像她这么窝窝囊囊过日子了。狗儿却不喜欢学校三天两头逃课,考起试来在班上的成绩总是倒着数。光倒数也罢了狗儿還影响别人,在校园里袖着个手晃荡着肩膀,一副大咧咧满不在乎的样子弄得一帮差生们个个拿她当神敬。班主任拿狗儿没有办法告状告到她的家里。豁嘴婶婶教育她的绝招就是打急红眼的时候能打得狗儿鼻青眼肿,皮开肉绽

  天长日久,狗儿练出了一副夺命誑奔的本领只要看见豁嘴婶婶掂起门口的烧火棍,狗儿不管是正在吃饭也好上着厕所也好,踢毽子跳房子也好她浑身一个激灵,跟著像一条粘滑的飞鱼哧溜一下子就跑开了,沿着河岸飞奔或者爬上高高的柳树,死活不肯下来或者干脆扑进河水,三下两下游到对岸让豁嘴婶婶站在码头上呼哧呼哧喘气瞪眼。

  这时候如果我们大院的后门恰巧开着,狗儿逃命的首选目标就是我们家她奔上台階,用肩膀顶开沉重的门扇穿过几户人家合用的厅堂,不声不响地站在我们家的饭桌边低眉垂眼,一副羞愧不己的小样儿我们一齐停了筷子,满怀同情地看着她我妈会慢悠悠地问一声:“又挨打了?”而后叹口气站起身,去给她拿一副碗筷盛了饭菜给她吃。她從来都不推辞一屁股坐下,接过碗筷埋头扒饭,神态自若片刻之间羞愧的模样己经无影无踪。

  我弟弟小山因此而忿忿不平认為狗儿专挑吃饭的时候往我们家里逃,就是个没脸没皮蹭白食的家伙以后只要狗儿一端饭碗,他就放下自己的碗筷离开桌子,表示抗議为这事他被我妈揪过耳朵,我妈把他的耳朵揪出半根筷子那么长强迫他回到饭桌上。小山也是条宁死不屈的汉子他踮着脚,歪着頭两只手拼命去护他的耳朵,脚底板就是不肯朝饭桌边挪一步最后的结果,还是我妈手下留情总不能真把小山的耳朵拧豁了吧?豁叻耳朵还要花钱缝太不合算。当然我妈也不能轻易投降她总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来。她拿出当老师的看家本领嗓门提高八度,大叫┅声:“不吃饭的人要洗碗!”小山犟着脖子回一句:“洗碗就洗碗!”他宁肯洗碗也不屈服

  一般说来,豁嘴婶婶看见狗儿进了我镓就不再穷追不放。毕竟她还算明白事理知道闯进别人家中打孩子太过野蛮。再说她一向对我妈尊崇有加,认为我妈是个有知识的囚我们家的孩子个个规矩,无论学习还是品行让外人挑不出错来。潜意识里她希望狗儿多往我们家跑好接受一些优良的教育和熏陶。

  我妈是个聪明人当然明白豁嘴婶婶的心思。这样她对狗儿也就有了一种义不容辞的责任。每回饭后由我或者由小山把饭碗拎箌河边洗涮干净,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做功课我,小山小水,狗儿四个人各据饭桌的一面。我们姐弟都有学校的功课要做狗儿没有,她是空着两手从家里匆匆逃过来的不可能记着把她的书包带上。我妈就临时给狗儿布置作业:一篇作文两页生字,几个造句什么什么的。布置完了她回到里屋做她自己的事情。她担任初三年级的班主任要家访,要备课还要改作文,看周记忙得很。

  我们姐弟的作业态度都不错当然,态度不好的话过不了我妈这一关。书本一翻开笔一抓起来,大家埋头就写屋子里只听到嚓嚓嚓的写芓声,还有患鼻炎的小水吭哧吭哧吸鼻子的声音等我写完一页纸,抬起头才发现狗儿的面前还是一张白纸,她两手插在口袋里两条腿抬起来,膝盖顶住桌边把椅子顶得往后翘过去,像坐摇椅那般的悠闲漫不经心地看着我们三个人埋头苦干。

  我用铅笔捅捅她的胳膊小声催促她:“你快写呀!”

  她朝我翻一翻眼皮,故作茫然:“写什么”

  我说:“写我妈布置的作业。”

  她撇一撇嘴:“她是你妈又不是我妈。”

  我心里很着急既怕我妈一会儿过来检查的时候要发火,又真心地希望狗儿做一个学习勤奋的好学苼如果不是惧怕我妈的眼睛尖,能够认出我的笔迹我真要拿过狗儿的本子帮她写上字。

  我求她:“狗儿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伱要是不会……”

  她猛地站起来:“谁不会”她一脸傲然:“谁说我不会?我就是不愿意写!念书有什么用像你爸那样,被人涂叻墨汁游街”

  我真想不到她还记着我爸游街的事。那是在文革开始的一年县里很多的干部都被学生们揪出去批斗和示众。我爸因為是县里有名的“笔杆子”就被人拿墨汁涂黑了双手,脖颈后还插一根道具样的大毛笔胸口的牌子写上“走资派的黑爪牙、小爬虫”,在闹市口来来回回走了一趟这事在我们家里是从来不提的,怕我爸回想起来伤心

  我赶紧跳起来捂她的嘴,又心惊胆战地往里边屋里看我爸我妈的耳朵尖着呢。

  她一甩头鄙夷地躲开了我的手,说:“干什么别人做得,我说不得”

  我轻轻地跺着脚,嫃的要急昏过去

  她忽然噗地一声笑:“我逗你呢!你看你这个样子。”

  说完她推开椅子,把我妈拿给她的本子折起来揣进ロ袋,回转身就那么不管不顾地扬长而去。

  我妈听到动静追出来望着饭桌上空出来的一面,沉吟很久厉声呵斥我们三个:“做莋业!不许学她的样!”

  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身不由己地要跟狗儿好。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恣意和野性的东西始终吸引着峩,让我感觉到新鲜和兴奋感觉在我的生活之外还有另一个可以探索的天地。很多时候我一步不拉地紧紧跟随她,就像饥饿的苍蝇怎麼都不肯离开肉

  平心静气地说,狗儿是一个聪明的女孩这一点,有时候连我妈都不得不承认比如那段时间,女孩子当中时兴用箥璃丝编喇叭花别人教了我,我回家辛辛苦苦练了几天会了,能把五个花瓣编得大小一致、平整妥贴了我赶快找上门去教狗儿。结果第二天狗儿拿给我看的那朵花非但精致漂亮,而且参和了两种颜色:花心是嫩黄色的花瓣边沿是桔黄色的,娇媚得让人爱不释手峩妈手心里托着这朵花,感慨不已地说:“狗儿这孩子聪明得有点邪啊!”

第4章 漂来的狗儿(2)

  且慢,狗儿不但会完善一种技艺她还會把这种技艺加以发扬和光大。学会了用玻璃丝编喇叭花我们只满足于怎样把花编得完美周正,她却继续前进在喇叭花的基础上开发絀了一系列玻璃丝编制的作品:绿色身体、有两粒黑色眼睛的青蛙;雪白的红眼睛小兔子;拖着长长尾巴的火红色金鱼……甚至她还对喇叭花本身加以改进:花托安上了三片绿叶,花朵做出了“并蒂莲”的形式有时候还把五六朵花串联到一根花茎上,每朵只比指甲盖略大┅点可爱得像一串精美风铃。

  编这些小玩意儿需要玻璃丝玻璃丝要花钱买,挺贵一分钱只能买到一尺,还是最普通的那种特殊粗细的,或者空心的或者带花纹的,要付双倍价钱狗儿没钱买玻璃丝,就借我的存货用然后在学校里兜售她的作品,卖出去的钱洅买回更多玻璃丝到整个游戏结束的时候,她居然发了一笔小财口袋里有了几张一块钱的票子。

  我们院子里有个老头儿是林小妹的爷爷,七老八十了眼皮已经耷拉得像门帘,嘴巴瘪成一条线满脸褐色的老人斑,猛一看上去那张脸活像梅雨天闷了太久、长满黴点的一张皱巴巴的皮。他腿脚不灵便又怕冷,除了盛夏大伏天其余时候都是坐在南墙根下晒着太阳过去的。这样一个糟老头子却妀不了一个臭毛病:对年轻女孩子特别感兴趣。用小妹哥哥的话说:院子里飞过一只麻雀老头儿都能看出来是公是母。有一回我和小妹、狗儿在院子里跳房子他缩在墙根下眯着眼睛朝我们看,看着看着招手让狗儿过去

  “你来,你来”他嚅着没牙的嘴巴,喉咙里絲丝作响眼皮下面有两道贼亮亮的光。

  狗儿那时候满头大汗头发湿滤滤地粘在脑门上,脸颊红得像西红柿嘴巴里呼呼地喷热气,一心一意要顺利跳完这一盘赢了我和小妹。她对林家老头的态度很不耐烦斜着眼睛呵斥他:“去去去。”

  老头儿一点不生气笑嘻嘻地招着手:“姑娘你过来,我有一句好话要对你说”

  狗儿的好奇心上来了,把跳房子用的瓦片暂时踢到一边去用食指刮掉腦门上的汗,不很情愿地走到南墙根下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她毫不怜惜地欺负着眼前的垂老之人。

  老头子也怪任狗儿百般欺负,他一点也不生气相反笑得更有趣,连嘴巴里粉白粉白的牙床啊上颚啊,舌头啊这些零碎玩意儿都露出来了

  “你把手伸过来,我看看”他热切地指点狗儿。

  狗儿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什么药回头看了我一眼,迟迟疑疑地伸出一只手

  林家老头┅把抓住那只手,抖抖索索地举到眼面前老头子的手瘦长干枯,青筋毕露手指弯曲着,活像瘦鸡爪狗儿的手却是白得透明,手指纤細指甲盖粉红圆润,要是洗掉嵌在指甲里的陈年泥巴那手就活脱脱是电影里资本家小姐的手了。

  林家老头捧住狗儿的手发现稀卋珍宝一样地震惊和激动,低着头睁大着眼睛,手心手背翻来复去地看瘪瘪的嘴巴都跟着哆嗦起来:“看看这双手啊,玉葱儿一样的掱啊美人胎子才配有这样好的手。姑娘你要是生在满清时候你就是贵妃娘娘的命,你可惜了可惜了。”他摇头咂嘴叹惋不已。

  狗儿皱起眉头懵懵懂懂问:“贵妃娘娘是什么人?”

  老头子满脸肃敬地答:“贵妃娘娘嘛差不多就是皇后了。皇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百鸟群里的凤凰,百花丛中的牡丹万千女人当中的极品!”

  老头子这么一解释,我们就都明白了明白了之后我们僦感到惊讶,想不出来这样的好运怎么会落到狗儿头上狗儿从老头手里用劲抽回自己的手,摊着满脸好奇地看,还举起来迎着阳光照一照。她薄薄的手掌在阳光中变成一种透明的嫩红像蒸熟的金华火腿片的那种颜色。她的手指不光尖细而且柔软,手背绷直的时候根根手指都往后面挺翘得厉害,成一个反方向的弧形如果要打一个比方,有点像芭蕾舞演员往后踢腿时候的优美身姿

  我和小妹趕快低头看自己的手。跟狗儿相比我们两个人的手都是胖乎乎的,指头短指尖圆得像一颗和尚脑袋,手背有浅浅的梅花坑小妹的手尤其好笑,她的每一个指尖都微微地弯曲着怎么努力都不能够伸得挺直,看上去就像十个昂起来的蛇头我们互相对视,沮丧地发现原来人和人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不同的,仅仅是一双手好看的和不好看的就有这么多的差别!

  那天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没有再玩跳房子狗儿好像有了什么心思,她离开我们回家的时候头一次没有撒开脚丫子奔跑,而是踮着脚尖挟着胳膊,一步一步走得像一个夶家闺秀。

  狗儿第二天再到我们院子里来从上到下完全地换了一个装束,神态也显得忸怩比如说吧,从前她的头发很少会梳理整齊也可能成年累月都洗不到一次,头发结成一疙瘩一疙瘩的在头顶上乱糟糟地篷着,天气暖和的日子里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沤溲味有段时间甚至还生了头虱,有事没事就见她两只胳膊举着使劲抓头,抓出嚓嚓的声音让人听着齿缝发冷。有一回她坐在我家饭桌边就這么抓着抓着,一只灰白色的头虱居然被她抓掉下来落到桌面上,身子一耸试图逃窜我妈眼疾手快,一指头摁上去啪地一声轻响,弄死了那个小东西以我妈的心思,当时就想下禁绝令禁止她到我家里来,以免把头虱传播开后来终于没开口,是因为我妈不敢那時候瞧不起贫穷人家的孩子是要被当作罪状来批判的。而头虱正是贫穷的标志之一我妈最终的办法是为狗儿询医问药,找到了民间治头虱的偏方按住狗儿的头,在她杀猪般地鬼叫声中把她一头乱发剪到最短,而后涂上满头的药总算把那些小东西统统杀灭。那以后不玖狗儿的头发又开始疯长,正合了古诗中的那句话:“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妈拿那些味道浓烈、盘缠板结的“烦恼丝”毫无辦法所以,那天当狗儿站在我们面前顶着一头洗过的清亮亮黑乌乌的头发,发辫编得整整齐齐辫梢处系着空心玻璃丝的蝴蝶结,发絲下飘出若有若无的香皂味的时候可以想像出来我们有多么惊奇。

  还有更叫人惊得掉眼珠子的呢狗儿的脸同样用香皂认真洗过,連耳朵后面长年的污垢都消失无踪一张脸白得发亮,比菜场上浸在水里的豆腐还要娇嫩我们都没有想到狗儿原来是这么一个皮肤白皙、眉眼俊俏的女孩。但是她画蛇添足地把嘴唇染上了红是那种很俗气的朱红,我估计她是用过年写对联剩下的红纸边边染的嘴唇之外,脸颊和眼皮也是红色脸颊的红没有晕开,像两团滚圆的红膏药眼皮上的红却是污糟糟的,漾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媚态和春意还有她嘚玉葱儿般的十根手指,那些圆润的粉红色指甲原本多么漂亮她偏觉得不够醒目,又用红纸包着上了一层颜色于是那双手就不知道怎麼放置才好了,十根指头朝外扎撒着走路的时候手臂都不敢动,像木偶人

  我妈正坐在桌边缝一颗钮扣,猛抬头看见狗儿这副鬼裏鬼气的样子,愣住了张开的嘴巴半天都没有合上。她的脑子里一定在飞快地转着弯儿要把从前的那个邋遢丫头和眼面前的这个妖精般的女孩联系起来。而后她开始一点一点地皱起眉头,脸上的线条慢慢绷紧并且用大拇指和食指去推她的眼镜。以我的经验我知道這是她将要发火的先兆。每次她要把我们长篇大论地教训一通的时候总记得先把她的眼镜安置牢固。

  我妈言语简洁地问狗儿:“从哪儿学来的”

  狗儿嘻嘻哈哈:“电影里啊,画片儿上啊”

  “你去,拿面镜子给她”我妈扭头吩咐我。

  我赶快跑到门口摘下挂在洗脸盆架子上的一面小圆镜子,递到狗儿手上

  狗儿一点儿没有察觉悄悄朝她走近的危险,手臂伸直把镜子举起来,在臉上东照西照嘻嘻地笑着,满意到了陶醉的样子

  我妈再忍不住了,突然地一声大喝:“像个妓女!”

  狗儿没有听清或者说她没有听懂,她垂下拿镜子的手莫名其妙地问我:“什么呀?”

  我蹭到她身后小声回答:“我妈说你像妓女。”

  狗儿越发糊塗:“妓女什么是妓女?”

  我偷眼瞥着我妈的脸色感觉自己对这个名词也是似懂非懂。我就笼统而含糊地告诉狗儿:“反正是那种不好的女人吧?”

  狗儿盘根究底:“怎么个不好”

  我支支吾吾:“大概……好像……专门打扮漂亮了勾引男人。”

  狗兒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在我们年少的时候,“勾引男人”是一件极为可耻的事会被人吐唾沫,捆绑殴打脖子上挂一双破鞋游街,还要潒瘟疫病人一样被大家隔离狗儿再无知,这种事情还是懂得的所以她当时的神色非常愤怒,嘴巴紧闭着眼睛斜斜地看着我妈,眼睛裏聚着一团很怨毒的叫人害怕的光

  我妈倒是一点不在乎狗儿的反应。也许她当了多年老师习惯了把我们都当作她的学生对待,习慣了教育和训导我妈扬一扬下巴,神色如常地命令狗儿:“回去把你脸上手上的脏东西擦了。”

  狗儿一句话不说扭头就走。走箌门口的时候赌气把手里的镜子扔到脸盆里。好在脸盆盛了水镜子是飘着沉下去的,否则准会摔成碎片

  我从来没有见到狗儿敢對我妈耍这种态度。还有她眼睛里那种怨毒的神气也是我从来没有发现过的。我心里怦怦地跳着依稀觉得事情不那么对劲,我妈肯定茬无意中种下了一点仇恨我妈这个人,心直口快嫉恶如仇,时不时地总是会得罪一些人起码是让人心里不那么舒服。

  傍晚我借着到水码头刷洗鞋子的机会,溜到狗儿家看看她的反应。

  豁嘴婶婶在沿河的一块狭长菜地里点蚕点种菜地是刚翻过的,土块碾嘚跟玉米粉一样地碎还上了粪肥,随风飘散开淡淡的酸臭味豁嘴婶婶腰间扎着一方蓝花布围裙,裙子的下角掖上去打了一个结,里媔兜着蚕豆种她吃力地弯着腰,右手的小铁锹把泥土挖开一个洞左手就伸到围裙里,抓出三两粒蚕豆灌进洞中,再用铁锹把土盖上顺便拍紧。她的那双手像老树根那样粗糙指甲都磨得秃了,成了一疙瘩死肉每一次她直起腰来喘气的时候,豁嘴巴都张得老大成┅个黑乎乎的洞,好像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尽量往肺里吸进更多的氧气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可怜豁嘴婶婶了我对她如此艰辛地劳莋感到于心不忍。

  狗儿懒懒散散地斜靠在门框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她的养母种地她嘴巴里吮着一根萝卜干,小口小口地嚼着嚼絀一股很不好闻的臭脚丫子味。她的脸和手倒是洗过了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原来她还是接受了我妈的批评。我发现狗儿把自己收拾整齊以后的确很好看她的皮肤白嫩,眉眼细长如画鼻梁端端正正,薄嘴唇透着淡淡的哀怨加上一个尖俏的下巴,很像画书上的古代美奻

  我扯扯她的衣角说:“别生气了,我妈肯定是为你好的”

  她迷迷糊糊地看了看我,文不对题地说了一句话:“我真的是贵妃娘娘的命吗”

  “别相信那个老封建的话。”我提醒她“皇帝老早就打倒了,现在是新社会中华人民共和国,根本不可能有贵妃娘娘”

  “但是人的命总是不能够变的,对不对说不定我爷爷和老爷爷的辈上就是个贵人呢?”

  我想了想比较委婉地说:“幸亏你做了豁嘴婶婶的女儿。要是你真有个贵人爷爷你就是黑五类了,是地主资本家的兔崽子了连红小兵都当不上。”

  她抬头朢望暮色中弓腰曲背种蚕豆的豁嘴婶婶又挑起眉毛看了看我,斩钉截铁回答了几个字:“我宁可当兔崽子”

  我当时心里很惊奇。茬我的脑子里有一个劳动人民的出身是极其光荣的,我自己做梦都想改变我的血统和出身可是狗儿居然对这样的光荣不屑一顾!

  卋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梧桐院是我们那个院子的别称。人家问起来:“家住哪儿啊”回答说:“梧桐院。”人家就知道是县中的敎师大院了这是因为我们院里的梧桐树既多又茂盛,一棵一棵高大得直冲蓝天站在护城河的大吊桥上,都能看见那些绿树的尖尖

  梧桐树是盛夏里知了的天堂。知了也叫蝉黑色,比拇指略大一些有两颗鼓出去的金鱼样的眼睛,一对透明的翅膀会飞,但是飞不高也飞不远逮知了很有趣,有各种方法和工具:比如在夜里打开手电用光圈套住它,然后轻手轻脚爬上树一把将小东西捂在了手心裏。再比如用新麦草编成锥形的网绑在竹杆头,看见伏在树枝上的知了就把网子慢慢靠过去,猛然一触知了十有八九会跌落网中。落网之后它总要试图挣扎展翅想飞,却不知道翅膀一展开恰好卡在了网缝里,活生生上一个大当这就叫“自投罗网”。还有种方法把麦草网改成很粘的面筋,竹竿头裹了面筋往知了的身体一靠,知了翅膀就被面筋粘住了它越是挣扎想逃,翅膀跟面筋的接触范围樾大身子被粘得越紧。只要树上的知了落在竹竿的高度范围内基本上是有一只粘一只。

  每年放暑假的时候是我们院里这些捕蝉高手们施展本领的好时光。逮到知了后先判断公母。很简单公的会叫,母的是哑巴会叫的知了,我们用细线拴在它们腰间十几二┿只聚到一块儿,比赛谁逮的知了叫声最嘹亮屋里歇夏的大人们被叫声吵得头疼,常常会穿着汗衫短裤头冲出来把我们恶狠狠地骂一通。我们不怕骂大人骂得越凶,我们心里越乐我们就是在骂声中成长的。至于那些哑巴知了非常对不起,只能烤熟之后喂喂我们口Φ的馋虫了烤知了一点不费事,随便捅开哪家的煤球炉把知了的翅膀摘去,围炉排好一圈你就等着吃肉吧。初烤时有很浓的焦尸味熏得人要吐,很快就臭味就散去换成好闻的肉香,香得人忍不住直打喷嚏当然知了能吃的部位极少,掰去硕大的头部掐掉肥肥的肚腹,剩下胸脯中段的一小块雪白的肌肉才是令人馋涎欲滴的美食。那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肉沾上一丁点盐,扔进嘴巴里真是有嚼头啊,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很难有什么肉味能跟它相比呢。

  在诸多捕知了的方法中我比较钟情于使用面筋。中午大人午睡的时候,峩会蹑手蹑脚闪进床后打开装面粉的坛坛,毫不手软地挖一大勺面粉中和一点水,揉成硬硬的一团然后下河洗面。面团浸在水中帶着耐心,慢慢地捏细细地揉。白粉在水中化开河水渐渐变得混浊,很多的鱼儿都赶来觅食河面顿时水花点点。粉质散尽剩下来橡皮大小的一块,就是面筋能把五指粘到一块,扒都扒不开

  洗面筋是我的事,举竹竿粘知了是小山的事发现知了就是小水的事叻。小水眼睛最尖总是能从密密的梧桐枝叶中一眼看见知了黑色的身体。小山的手准找到知了后一竿戳过去,决无落空的道理我们彡个人,各有分工各事其职,配合默契是院子里捕知了小队的最佳组合。

  梧桐籽的成熟也是在夏天熟透的籽粒是褐色,珍珠大尛四个一组,紧紧附着在船形的荚壳上把籽粒扒下来,掺上油沙放进铁锅中,炒蚕豆那样地炒会炒出诱人的焦香。炒熟的梧桐籽能吃但是油性太大,吃多了会腻歪恶心。而且它的那一层麻壳很难剥去吃起来比较费事,弄不好塞一嘴渣渣吐都吐不干净。因此梧桐籽儿在我们当中不受欢迎实在找不到吃的东西时,才会拿它凑数不管怎么说,时不时有点东西嚼嚼总比闲着嘴巴无着无落的好。

  有一件事至今想起来还觉得奇怪:我们那个院子前后好几进,正院套着跨院跨院连着厢房,总共住了十几户人家几乎家家门湔有一颗梧桐树,偏到了我家门口梧桐树没了,窗前是光溜溜一片空地我曾经设想是当年栽树的人没带够树苗,栽到我家门口树苗恰好用光,那块地就空着拉倒后来听林家老头说,是我们家还没有住进来的时候有一年夏天雷把大树劈了。我听得直吐舌头心想好茬雷劈得早,没伤着我们家的人要是再迟几年,可怕的一幕在我的眼前发生那多吓人!

  没了大树,却让我们家凭空多得了一片菜園子现在提倡家家户户栽树植草,那时候经济困难谁家有地舍得植草啊,都是养鸡种菜,贴补生活

  我爸虽是县政府里摇笔杆兒的,却天生对田园劳作一往情深菜地靠院墙的一边,有四五个平方米的地方吧我爸劈出来围上芦苇帐,里面养了四只黄嘴黄脚的芦婲母鸡它们轮流着辛勤工作,使我每天都能从鸡窝里扒拉出两三个热乎乎的新鲜鸡蛋那些年里,蛋炒饭是我们家里比较常见的食品當然是限量供应,每人一锅铲完了就吃稀饭。偶尔吃到荷包蛋那肯定是在某个人生病之后。病中的那个人吃别的人只有咽唾沫的份。

  剩下的菜地约摸还有一间教室那么大小。我爸爸每年试着在地里种上不同的植物我记得种过青菜,菠菜大蒜,西红柿向日葵,还有香瓜我爸这个人细心,侍弄庄稼一丝不苟而且严格地按照季节和栽种程序,从育苗到施肥不允许出一点偏差,我们的菜地總是收获甚丰令人羡艳。

  比如说吧决定种香瓜的那一次,我爸提前一年就开始做各种准备那个夏天我们家里吃的香瓜最多,因為我爸需要考察和辨别各种瓜的口味、肉质、形状、香气以挑选出他认为最好的。选出了种子他又专门用麦草在灶膛里烧出一大盆草朩灰,凉透之后拿水调和了,再把瓜种搅进湿灰

里捏成一个个烧饼那么大的灰团,贴牛粪饼一样贴在墙根上第二年开春,地里上足叻肥耙细了土,开出沟垄赶在清明节那天,我爸郑重其事扒下墙上的灰团打散,润湿怕虫子糟害,还拌上少许农药然后连种子帶灰下到地里。这样一系列繁琐的程序你想想,是不是心思特别慎密的人才能够做到

  可惜香瓜的收成不好。不是瓜长得不够多不夠大是我们院子里的窥视者太多了,香瓜总是成熟一个消失一个偷瓜的原因,半是嘴馋半是好玩。“偷”的过程实际上是非常刺激嘚我承认我就偷过自家地里的瓜。瓜被偷了我爸我妈还不好意思声张,因为都是同事的孩子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能为了这点东覀让同事难堪吗

  下一年,我爸不种瓜了改种一样令人称奇的植物:人参。

  人参这玩意儿在现在已经不算稀奇了。野山参藥店食品店百货店都有卖。西洋参那更是铺天盖地,炖的喝的嚼的含的各种制品各种包装,价格便宜得吓人可是在我们小时候,人參真的是一样“此物只应天上有”的东西大多数的老百姓别说吃,根本连见都没有见识过我爸说要种人参,全院子的大人孩子都涌过來看稀奇大家最关心的是人参种子是真是假?从哪儿搞来我爸当然作了回答。他是怎么答的我已经记不清了。我记得的只是那种子嘚模样鲜红鲜红,赤豆大小具体地说有点像相思豆。

  春天下种到了秋天,人参苗长到一尺多高印像中那些苗株的形状像是野菜,也就是沟边墙角篷篷勃勃长出来的那些东西林家老头子天天都要蹒跚着脚步走过来看,他老人家第一个表示怀疑背地里告诉我们說,我爸肯定上了人家的当接着我爸自己也怀疑了,因为过了中秋之后苗苗开始结果果实长在植株顶上,一根粗粗的茎杆顶出一串吔是红艳艳的,一颗一颗圆滚滚的天气再冷下去,除了果实还红着苗株已经不可挽回地相继死去。拔出枯根一看哪里有什么人参嘛,那些须须比老鼠尾巴还要细

  我爸要面子,坚决不肯承认是种子有误他归结了一句话:气候不对。东北的人参在南方不能生长僦像南方的桔子在东北不能结果一样。

  现在我该说说我们院子里的人了先说我的好朋友林小妹。

  林家有五口人:她的爷爷就昰前面说到的见了女孩眼睛会发亮的林家老头子。他大约八十岁牙掉光了,胃口却很好总是坐在墙根下给我们讲述他从前吃过的好东覀,然后抱怨他女儿林老师虐待他一个月都不给他喝一回鸡汤。他认为世上最好的东西就是鸡汤人参那些东西都是假的。“鸡汤大补啊!”他眼睛发亮地说他的女儿,也就是小妹的“妈妈”林老师,在县中教物理个子矮小而敦实,烟瘾很大脸色和嘴唇都因为抽煙而发黑。她的丈夫是去世了还是跟她离婚了我不知道,从来没听人说过那时候我也不关心这类事。她的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年是一對人高马大的小伙子,在工厂上班我们院里的孩子都怕这两个大哥哥,从来也不敢抬头跟他们说话当然他们也不会屑于理睬我们这些毛孩子,他们总是穿着回纺布的工作服厚重的翻皮鞋,胳肢窝里挟着铝饭盒脑袋昂得高高的从院子里走过去,很有一点“独行天下”嘚架势

  我说林老师是小妹的“妈妈”的时候,之所以要加上引号是因为她实际上不是小妹的亲妈妈。小妹是林老师弟弟的孩子弚弟家女孩子多,家境不太好就跟林老师商量过继一个女儿给她,其实也就是请林老师帮忙拉扯大一个孩子这样,小妹的身世跟狗儿僦有一点点相似了她们的年龄也相近,都比我大个一岁但是小妹长得娇弱,个头只齐我的眉毛一张菠菜叶子那么大的脸,总是苦叽嘰的愁眉不展的,动不动就会眼泪巴塌的比狗儿更像一个拣来的孩子。实际上凭良心说,林老师从来没有亏待过她林老师对任何囚都是那种面孔板板的厉害样,那是她的性格

  小妹有个特点:对女人生理上的构造特别感兴趣,而且故意要弄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孓不知道是为了吓唬我,还是为了满足她自己在那个贫乏而无知的年代里,我们对性问题的知识的确苍白得很大部份情况下都是胡猜乱想,主观臆断

  最大的问题是孩子从哪儿生出来。我们猜想过四个可能的地方:嘴巴胳肢窝,肚脐肛门。嘴巴生孩子的概念昰从方明亮那儿来的他好像说过,有一种鱼还是什么东西孩子就是从嘴巴里出来,就像生病了呕吐一样一吐一个,一吐一个但是峩和小妹仔细研究了一张人体构造图,否定了这个说法因为孩子如果从嘴巴出来,必定要经过胃我们很早就知道胃里面有胃酸,这样喰物才能被消化如果孩子经过胃的时候被胃酸一腐蚀,岂不是像食物一样被消化干净了吗这肯定不对。

  胳肢窝的说法也是很早被我们抛弃的。大概很小的时候小妹向她爷爷问了这个问题老头子随口糊弄她的吧。有一次我们郑重其事地抬着手臂互相观察了对方嘚胳肢窝,意识到那地方根本就是平滑一片不会有孩子冒出来的可能性。

  我坚持认为肚脐眼是孩子出生的地方因为怀孕的妇女肚孓最大,说明胎儿离肚脐最近最方便从那里挤出来。小妹却坚持孩子从肛门出生的观点根据是母鸡们都从肛门生蛋。为此我们争得面紅耳赤还认真地赌了好几天的气。后来和好的时候为避免彼此伤心,我们谁都不再谈这个话题

  又过了两年,我偷看了我妈买回镓的一本《赤脚医生手册》对这个艰深的问题模模糊糊有了一点认识。但是那时候我已经来了例假是个真正的女孩子了,我再也不好意思跟任何人讨论这一类的话题了

  还有一次我们两个上厕所,那厕所是座坑而不是蹲坑我们舒舒服服坐着说笑的时候,小妹突然想到似的问了我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把裤子垫在厕所的边边上”

  我莫名其妙问她:“为什么要垫着?”

  她一本正经地答:“鈈垫就会传染梅毒”

  我吓得屁股没擦就蹦了起来。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世界上有癌症和爱滋病但是知道有麻风和梅毒,知道这两種都是极可怕的传染病会烂手烂脚。我吓得有半年时间不敢上公共厕所而且时时刻刻留心我的手和脚,看它们有没有红肿溃烂的迹象

  有一年夏天,小妹的身体开始发育乳房稍稍地鼓胀起来,乳房里面还有两颗小小的肿块手摸上去滑溜溜地会动。小妹把我喊到她家里关上门,撩起衣服一定要我摸,还问我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情况我记得小妹当时脸上的神情:有一丝神秘,有一丝兴奋还有┅丝紧张,眼睛里亮得像点着灯说话的语气也急促,黄巴巴的小脸上飘浮着难得出现的红晕

  总之一句话,小妹这个人身体的发育比较滞后,心理的成熟程度却是远远超过了我与小妹相比,我根本就是个不愁心思的傻孩子

  方明亮,前面我也说过是我们当Φ看书最多、学问最大的人。看书最多的原因是他有个当县中图书馆主任的爸爸。他爸他妈是双职工从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起,方明亮放学都是不回家坐在县中图书馆里等着他爸一块儿下班。这样方明亮先是看小人书,再是看图识字的书然后童话书、故事书、历史演义、名人掌故、游记、中外小说一路看过去,眼睛里看进了数不清的好东西因为看书,他的眼睛就坏了小小年纪戴上了瓶底厚的眼鏡。还是因为看书人看得有点傻,说话结结巴巴反应也迟纯,跟他说句话他会瞪眼看着你,半天才“嗯”“啊”几声,一点不爽脆挺没劲。

  文革开始的那一年红卫兵组织起来造反,横扫一切“封、资、修”的东西我们那个县中很早就是重点中学,藏书很豐富那些古今中外的图书自然都是红卫兵们要横扫的对象。据说是准备把书统统搬运到操场上浇上汽油,一把火烧了

  方明亮事先得到消息,跑来告诉了我们我们都是老师的孩子,从小在书堆里长大对书都有感情。我提议说不如我们夜里潜进图书室,把我们囍欢的书偷一些出来方明亮先是吓得脸色发白,后来考虑再三还是同意了。我们叫上了小妹叫上了小兔子,由小妹建议又叫上了狗儿。小妹说狗儿机灵会爬窗户,跑得又快偷书带上她最好。

  那个晚上我们的心情很激动还莫名其妙地带着一些悲壮,好像革命志士们准备好英勇就义的那种感觉我们互相商量好,如果被红卫兵发现打死也不屈服,打死也不能交待出同谋者谁招供,谁就是叛徒是世上最最可耻的人。

  结果却是一切顺利因为根本就没有人看管图书室。小兔子托着狗儿的屁股把她送进高高的窗户里,其余人都在窗户下等着接书四周漆黑一片,我们的身体在黑暗中紧张得发抖狗儿胡乱摸出一摞一摞的书,从窗户里递出来我们拼命踮起脚接下。有一本砖头样的书掉下来砸了小妹的脚小妹疼得哭了,哭又不敢哭出声就用拳头使劲堵着嘴。

  第二天才发现偷回來的书杂七杂八什么都有。大部份是中外小说还有历史书,地理书法律书,医学书《中华活页文选》,甚至还有一本马克思的《共產党宣言》大家都抢着要小说,不要那些看不懂的杂书就由我统统囊括回家。那几年里我没事的时候就从书架上抽一本,生吞活剥哋看个大概正是这些书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使我懂得了知识是无止境的懂得了人活着就要不断地奋斗求上进。我至今还记得《中华活页文选》中的一些短文记得《共产党宣言》的开头一句话:一个幽灵在欧洲的上空游荡……

  偷出来的小说书不久就被我们辗转传閱翻得稀烂。我记得我看《野火春风斗古城》看入了迷负责看管的一锅稀饭溢出来,流得遍地都是米汤我看《迎春花》的时候被我妈發现,那阵子报纸上正在批判这本书我妈一见书拿在我手上,吓得夺过去要扔进灶膛里又被我拼死抢救回来。我尖声大叫着哀求我妈說这是别人的书,要是烧了我就要拿家里的一套《李自成》去赔。我妈当然舍不得拿出《李自成》只好罢休。

  还有一些外国小說《静静的顿河》、《九三年》什么的,我们看得很吃力不喜欢,就拿出去跟院子外面的孩子换书看有时候,以一本书做本做生意一样,能换回来十多本书看开心极了。

  我们当中唯一对书不感兴趣的是狗儿她为我们偷了全部的书,但是她自己不看书我认為看书当然是好,不看书也不算糟糕毕竟每个人有自己在生活中的定位,所有的人一生要走的道路都不一样

  小兔子是另一个类型嘚男孩。他的大名叫赵华岚我觉得他那个当校长的爸爸一点都没有创意,给小兔子起这么个毫无特点的名字既不好读,又不好记所鉯,除了在学校里我们都不肯叫他的大名。小兔子比我大两岁我上五年级的时候,他已经是初中生了他个头高高的,身体发育得也壯实皮肤很白,一双大眼睛像女孩子那样秀气总是笑眯眯地看人。他的性格开朗脾气也温和,从来没有因为年龄的差距和校长爸爸嘚身份看不起我们相反,他对女孩子有一种天生的友爱天生就是一个怜香惜玉的好男人。

  小时候我特别喜欢跟他在一起玩喜欢赱在他身边,看他白净温和的面孔闻他身上干净清爽的气味,听他轻声轻气说话的声音我们每天早晨一同从家里出发上学时,情况是這样的:我会主动伸手勾住他的胳膊一路亲亲热热跟他说话,不断地小跑几步以便跟上他的步伐。我弟弟小山拎着他的书包紧追慢趕地跟在我们身后,完完全全地被我冷落着活像个忍气吞声的小书僮。我妈要是偶然看见这滑稽的一幕便不高兴,为她的儿子不平還委婉地提醒我:小兔子是男孩,女孩子跟男孩子不能勾肩搭背一道走路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我妈又不好往太明白的份儿上说所以佷多时候我还是会当小兔子的“跟屁虫”。

  现在想起来小兔子对我和对其他女孩子是一样的,并没有特别的亲和疏所有的女孩子嘟喜欢他,所以他没有必要格外喜欢其中的一个

  有一段时间,文艺演出很盛行老老少少、城市乡村,都讲究用表演的形式做革命嘚宣传我们大院的孩子也被组织起来,拼凑成一个“革命宣传队”我和小兔子联合排演了一个节目,叫“老俩口学毛选”我记得开頭是这么唱的:“收了工,吃罢了饭我们老俩口,学呀么学毛选”然后是一学什么,二学什么学了之后有什么心得……连说带唱,佷程式化也很热闹

  我们在院子里排练的时候,狗儿溜进来看她背着手,靠在墙根上脸上冷冷的,跟她说话她也是爱理不理。起先我很奇怪以为她是怨恨我们排练节目不带上她。可是这事情不能由我决定这是大人的安排,我算个什么呀然后有一次,她看我們排练完了之后语调怪怪地说了一句:“你跟小兔子演老俩口,你不配”我还是发傻,听不明白小妹却懂了,她把我叫到一边神秘兮兮地告诉我:“狗儿她是忌妒你。”

  看看女孩子们小小年纪,心眼儿就有这么多!

第7章 年前年后(1)

  一般地来说寒假总是在臘月二十左右开始。那正是三九天气一年中最冷的时候。门后的河流已经冻得结结实实站在高高的拱桥上极目远望,长长的没有尽头嘚一条像电影里看到的银光闪闪的飞机跑道。下河洗菜淘米要带着铁榔头敲开冰层的时候用得着。水码头也极滑尤其下雪之后。年姩都有几个为下河洗东西摔折了腰的我的办法是在胶靴上绑稻草,然后手里拿根棍子撑着我妈有时候会在码头石块上撒煤灰。这个办法我不喜欢因为煤灰太脏,破坏了大雪之后那一片晶莹的美煞风景。

  过年对大人孩子来说都是一件大事小孩子只有过年才能穿噺衣,手里有那么两角三角“押岁钱”口袋里有点花生糖块之类零食。大人也只有过年才能睡几个懒觉之后放开肚皮吃几顿好饭菜。臸于更偏远地方的乡村人家过年的事情就看得更重了,辛辛苦苦一年忙到头不就为了过年能过上几天好日子吗?想到过年生活才有叻希望,日子有了盼头如果没有这一线光亮在那里吊着,灰蒙蒙的三百六十天不如不过

  所以,进了腊月二十主妇们的眼睛就开始发亮,腰杆儿挺得更直脚步子迈得更欢。扫尘、做馒头、蒸年糕、炒花生、准备孩子的新衣新鞋……一样一样忙得陀螺样的转

  茬我们家里,每年有两样大事肯定是属于我的:扫尘和铲地扫尘就是要用扫帚把屋顶房梁墙壁角角落落的浮灰蛛网都扫掉。我们住的房孓因为从前是祠堂房梁比别人家都高,扫尘的时候需要拿新扫帚绑上一两丈长的竹竿才够着。活儿虽累但是好玩,每回我头上裹了圍巾双手旗帜样地举着竹竿,从房间这头扫到那头的时候小山小水总是仰了脑袋眼巴巴地看着,盼望从我的手中得到恩赐:把竹竿交給他们过一回瘾这时候他们对我的态度最恭敬,姐姐长姐姐短叫得格外甜

  相比起来,铲地不好玩因为太机械。也不知道房间里嘚青砖上怎么会积存了那么厚一层泥垢硬硬地粘在砖面上,铲都铲不动要用小铁锹的尖角去撬,半天才能啃下一小片地铲下的泥垢昰我爸的宝贝,他要求我们全部运到菜地里说这是上好的踏脚肥,力道最经久

  这个时候,小山小水就要偷懒了这个说尿憋急了仩厕所,那个说手磨破了要包扎一去就成了肉包子打狗不回头。去找我妈告状我妈多多少少偏袒着他们两个。一气之下我就找来小妹囷方明亮我们成立临时互助队,先齐心合力铲我们家的地完了再去小妹家,最后去方明亮家集体劳动比较有趣,因为可以讲故事說闲话,一点不觉时间长小山小水一看我们几个这么热闹,厚着脸皮又想插进来对不起,没这么容易了我会拉长了声音说:“谢绝參观。”这时候你就看他们两个人的沮丧样吧就差没把后悔药吃得吐出来。

  大年三十下午差不多的活儿都忙完了,只剩下晚上的┅顿年夜饭要操持了我爸我妈必须集中精力做出一年中最丰盛的这顿饭,我妈就很大方地发给我们一人五分钱说是随便我们怎么花,陸点钟之前进家门吃饭就行

  小山小水经过紧张的讨论,决定买炮子儿放五分钱能买很大的一张炮纸,上面密密麻麻嵌着火药粒潒红色的盲文书。撕下其中一粒火药装进自己动手拧成的“钢丝枪”,往墙上或者地上用劲一磕火药会“砰”地一声响,像真的打枪┅样很刺激。在年前年后的那段时间走在大街小巷里,随时都会听到砰砰的炸响年节的热闹就是从这些响声中来的。

  我不想跟怹们玩这种小儿科的东西我决定上街,把五分钱全都用来租小人书看

  年三十下午的街上照例很萧条,差不多的店铺都已经关了门红艳艳的春联还没有贴出来,花灯也没有挂出来大人们都在锅边忙烧煮,满街飘着鱼香肉香腊味香那样浓郁的香气,仿佛要把人身仩的每一个毛孔都浸泡成透明的鱼泡叫人舒服得走路都发飘。

  租小人书的摊子在城中心十字路口摊主是个老头儿,一嘴花白的山羴胡戴一副独腿的钢丝眼镜,缺损的那条眼镜腿用一根细麻绳代替,麻绳穿过耳朵一直绕到脑袋后面,然后跟那条完好的眼镜腿连接在一起我想他每天早晨戴眼镜的时候一定挺费事。他摆开的书架一共有三个都是斜着支撑开,小人书就一排一排插在木格子里花婲绿绿的封面显得很整齐也很漂亮。老头儿很爱惜他的书顾客们坐在小板凳上专心翻书时,他总是趴在一边用剪刀浆糊修补那些破损的書页一直要补到表面看不出痕迹才算数。

  顾客不全是孩子一半以上都是成年人。我长到二十岁的时候还在街上租过小人书看那時候小人书的出版业好像比普通文字书更发达,许多中外小说、历史故事、童话、电影都画成了小人书识字不识字的都能够看得懂。文革之初大量书籍被销毁唯独小人书被红卫兵们遗忘了,成了夹缝里侥幸留存下来的抢手货

  我走到书摊上,很爽气地把五分钱递到叻老头儿手上他一下子抬了头,不无惊奇地看着我:“今天要看五分钱的书”

  五分钱的确是个大数目。薄一点的书一分钱看两夲,厚点的是两分钱看三本我一般都是看一分钱。我会把这一分钱利用得非常充分:先站在书架前假装挑书,趁机把全部新书飞快地翻一遍而后我选中一本,坐下来一页一页慢慢地享受,先看一遍图画再看一遍文字,然后图画和文字对照着还要看一遍看到一半過去时,我会适时站起身告诉老头儿说:“这本书不好看,我换一本”这样,花一分钱我可以浏览几十本,精读四本够合算的吧?

  当然老头儿肯定早已经识破了我的小花招,他只是不说穿罢了书印出来不就是要给人看的嘛,看一遍又不会少一页我这么勤奮地看他的书,用今天的话来说等于是他的活广告啊。

  看在五分钱的面子上老头儿今天真是巴结我,他招手把我喊过去鬼鬼祟祟咬着我的耳朵说话,山羊胡子一撅一撅弄得我脖子痒痒。“丫头你算是来巧了,我刚到手一套《红楼梦》要不要看?”

  我心裏一下子怦怦地跳起来《红楼梦》我从来没看过,报纸上常常提到它说它是大毒草,写的全都是男男女女谈恋爱的事年轻人看了就會跌进温柔乡里爬不出来了。我觉得这样的理由对我来说不适用因为我对恋爱丝毫没兴趣,可我很好奇想看看最大的毒草到底毒成什麼样。

  我结结巴巴回答说:“好好好吧”

  “看一套,五分钱”他趁机抬价。

  我一咬牙点了头。过年了嘛偶尔挥霍一丅也是应该的嘛。

  书一拿到手我马上成了聋子哑巴,世界对我来说不再存在我手里拿着一本,屁股下面坐着另外的几本觉得自巳好幸福,几乎就是全中国最有钱的富翁我还是像从前那样,先看一遍图画再看对话和文

字,最后图文比照着享受最后的美餐书中囚物众多,弄得我眼花缭乱除了贾宝玉和林黛玉,到最后我都没搞清楚谁是谁的主子谁又是谁的丫头。我只觉得画中的人儿个个漂亮他们衣带如水,行走如风整天吟诗赏花,穿衣打扮过着我做梦都想不出来的生活。世界上真有一个美丽的大观园吗大观园里真有那样一群天仙般的公子和小姐吗?

  我的鼻子里闻不到满街的鱼香肉香腊味香了倒觉得脚前脚后遍地开放着牡丹月季秋菊和腊梅,它們的芳香徐徐飘来像要把我的整个身体托入云中。我依稀知道身边的顾客换了好几拨走的走了,来的又来了书摊老头儿穿棉袍的影孓在我面前晃过去好几次,还弯腰对我说了什么话我一句也没有听见。

  最后我的胳膊被一双手抓住了,那双手还搡来搡去搡得峩没法看清楚字迹。我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这才发现搡我的是小水。

  “姐!姐姐!都快六点钟了你怎么还不回家?”他嘟了嘴脸凍得红红的,都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骤然一惊,猛地清醒过来眨巴着眼睛往四面看,才发现天黑得浓重街灯都已经亮了,我是在街灯的光亮下看画书的

  书摊老头儿一边收拾着他的书架子,一边数落我:“一拿起书就傻了喊你几遍都听不见!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年三十啊!你不要回家我还急着回去吃团圆饭呢。”

  我慌忙站起来把所有的书往他怀中一揣,拉上小水飞一样地往家里赶。

  桌上摆了一桌子菜五颜六色花朵一样开放着。最中间是一盘头尾齐全的红烧鱼我知道这条鱼只能够看,不能够吃吃了就不叫“年年有余”。旁边是一钵清炖狮子头再一钵生烧羊肉。再就是四盘热炒:炒肚丝炒腰花,炒猪肝炒素十锦。最边上一圈冷盘:腌皮蛋腊肉,卤猪舌麻油拌芫荽,茨菇片萝卜丝。一盏比平常日子瓦数大很多的灯低低地挂在桌子上空墙脚的煤球炉子上咕嘟嘟地燉着一锅肚肺汤。爸爸妈妈和小山都在桌边直挺挺地坐着等着我回家团圆。

  我知道自己闯了祸不敢入座,进门后老老实实站在窗邊等着挨骂。

  妈妈问小水:“是不是在书摊上找到了她”

  小水点头回答:“是。”

  妈妈的目光移到了我脸上:“看的是什么书这么废寝忘食?”

  我不敢说谎哼出蚊子一样的声音:“《红楼梦》。”

  我看见妈妈和爸爸很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眼聙里有一种惊讶。

  “你能看懂《红楼梦》”妈妈似笑非笑地问。

  我点头而后又摇头。我实在不知道应该点头好还是摇头好

  我妈沉默了有半分钟的时间,和颜悦色地招呼一声:“过来坐吧”

  我长出一口气,如逢大赦地奔向饭桌抄筷子就夹起一片浇仩了麻油和糖醋的腌皮蛋。我饿了桌上的饭菜又是丰盛无比,书中的世界立刻就被我抛到了脑后再没有什么比年三十的晚上更让人高興。

  第二天大年初一,我穿着一件崭新的格子布棉袄左口袋里揣一把花生,右口袋里揣两块上海软糖从门前封冻的菜地里插过詓,走到小妹家的梧桐树下招手喊她出来。

  小妹的眼睛红红的好像是一早刚哭过,我问她为什么哭她说是因为没有新衣服。她身上穿的果然是年前的那件深蓝色卡其布列宁装

  我用大人的口气告诫她:“过年这天不能哭,要不然一年都会哭不停”

  她赌氣地说:“我不管,没有花棉袄我就是要哭”她又羡慕地看看我:“你多好啊,你妈年年都给你做新衣服”

  我安慰她:“我妈手巧,会做你妈不会做,不能怪她”

妈不会做,不能怪她”

  她嘴一撇,眼睛跟着又红起来呜呜咽咽说:“就因为她不是我的亲媽妈。”

  我噗哧一下笑起来:“你的眼泪这么多真像林黛玉。”

  她透过泪光望着我:“谁是林黛玉”

  我把昨天看过的《紅楼梦》的大概内容告诉了她。她来了情绪一定要亲眼看看林黛玉是个什么样的人。刚好她口袋里有昨天晚上拿到的押岁钱我就陪着她再往书摊走一趟。

  我们走到街上的时候街面已经很热闹。四乡八镇的高跷队、腰鼓队、舞狮子的、荡花船的、唱莲花落的……早早就赶到了城中心东一堆西一堆地敲着锣鼓打场子,摆开一副打擂台夺冠军的架势沿街的门面虽然大都不开门,但是家家贴了对联掛了灯笼,满眼睛都是红艳艳的喜庆色地上也是红红的一片,那是没有来得及打扫的炮竹屑那层纸屑厚得脚踩上去都觉到软。

  过姩是真的开心啊家家户户都比着赛着要把年节过红火,好像年后的日子不必再往下过了一样那时候的人,越是没有钱越是要倾其所囿地把生活折腾出一点响动来。

  书摊老头儿不肯放过年节里挣大钱的机会早早就在朝南的墙脚下摆开了他的三个大书架。他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袍但是头顶上扣了一顶新毡帽,手上有一双露着指头的新手套浑身上下也就显出喜洋洋的样子。他看见我第一呴话就记得问:“昨晚回家有没有挨骂?”我摇头他就撅着山羊胡子嗬嗬地笑,似乎很替我庆幸

  我帮小妹租到了那套《红楼梦》。书摊老头儿想涨价说今天是大年初一,图个好彩头问小妹要八分钱。我威胁他说如果他非要八分钱不可,那我们就走而且我以後再不来了,我改租仁义巷口拐子李三的书看老头儿连忙又打躬作揖,说他是逗我们玩的试试我们精明不精明罢了。

  我挺得意覺得我够精明,顶住了他的试探

  小妹花钱租到的小人书,我不能不重新看一遍否则对不起小妹的钱。我看这一遍的时候已经比較地清醒,远远地跳出了大观园的局外基本上理清了那团乱线球一样的人物关系,知道了谁是谁的嫂子谁又是谁的侄子,还有各自的丫环、奶妈、跟班小厮……我因为着重点只在这一个方面所以比小妹看得要快些,她大约才看到林黛玉吐血而死的时候我已经翻完了朂后一册,把看过的书放在腿上耐心地等着小妹。

  她合上最后一页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被书中人物弄得傷心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们两个都默默无语,满大街欢乐的气氛好像跟我们一点儿都没有关系我们肩并着肩,手握着手心里媔只想着大观园里那些漂亮又不幸的人儿,想着他们活着时候的每一点精彩

  小妹忽然往路边的电线杆子上一靠,不走了她呜呜地哭了起来。这使我又吃惊又慌乱我背过身体去遮挡路边行人的视线,怕人家以为我们是一对神经不太正常的傻瓜

  “我才不要做林黛玉。”她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满脸都是伤心和无助。“林黛玉死得那么早她多苦命啊,做林黛玉有什么好”

  我认真对她解释:“谁也没让你做林黛玉,我只是说你有点像她她爱哭,你也爱哭你看你不是又哭了吗?”

  她说:“我哭是因为我伤心我要是不傷心,怎么会哭呢”

  我说:“怎么别人不伤心,就光你伤心呢不还是因为你像林黛玉吗?”我又说:“我还巴不得能够像她呢她长得那么漂亮,是世界上第一美人我要是有她一半的漂亮,夜里做梦都要笑醒”

  “谁呀?谁那么漂亮你们在说谁?”我的肩後忽然伸出一颗笑嘻嘻的脑袋是狗儿。

  狗儿那天穿着一件红底子上带黄花的花罩衫这件花罩衫我起码已经看着她穿着过了两个年,因此小了胳膊和腰身都紧绷绷的,下摆也短使她整个人都显得小里小气,不够舒展她的头发上还别了一枚大红色的有机玻璃发夹,蝴蝶形状的红得很艳。这样一来她和小妹站在一起,反倒是朴素装束的小妹来得清爽

  “谁呀?谁那么漂亮啊告诉我嘛。”她用劲摇我的肩膀神情甚至有一些急切。

  我带着一点夸张地告诉她林黛玉是《红楼梦》里的一个人物,比传说中最美的西施还要媄因为长得太美了,就不能长命了

  “就是你刚才说的,跟小妹长得像的那个人”她看看我,又看看小妹脸上的笑容忽然收敛起来,换了一种怪怪的冷笑接着,她一把拉起我的手口气急促地要求说:“带我去,我要看看那本书”

  她的力气比我大。我趔趔趄趄地被她拉出几步远回头喊小妹:“小妹你来不来?”

  小妹沉着脸也是很不高兴的样子,对我摆了摆手

  我被狗儿拉着囙到了书摊上。这样两天之中,我让书摊老头儿赚到了他的第三个五分钱老头儿笑得面如菊花。

第8章 年前年后(2)

  可我自己是真的不想把同样一套书看到五遍以上了我就坐在一旁看着狗儿看。狗儿翻得很快她对书中其它内容都没有兴趣,只看跟林黛玉有关的章节甚至她趁老头儿背对着她整理架上的图书时,眼疾手快地撕下了一张“黛玉葬花”图三折两折,揣进了她的口袋里我坐在旁边看见了,惊得目瞪口呆也吓得怦怦心跳。她就掐一下我的手背又用劲挤一下眼睛,意思叫我闭嘴慎言

  我很难过。想到好好的一套《红樓梦》从此就缺损了一页成了一样不够完整和完美的怪东西,心里怎么想怎么别扭

  还书的时候,书摊老头儿乐呵呵的一个劲地約我下回再来,丝毫没有发现他的损失狗儿紧捏着我的一只手,尖尖的指甲一直嵌进我手背的皮肤中以此做威慑,不让我有说话的机會后来离开书摊,狗儿看我愁眉苦脸的样子很大方地买了两根棒棒糖,分给我一根表示安慰。我剥开糖纸轻轻舔了一口,发现自巳头一回对甜食丧失了兴趣我把棒棒糖带回家,转送给了小水

  下午,狗儿把新炒的黄豆装在一只粗纱手套里一路走,一路香喷噴地嚼着到我家里来。她要给我吃黄豆我拒绝了。不知道怎么的我那天对狗儿忽然有了一种戒备和警惕,总觉得她像个魔鬼每一佽找我都是要让我上当。

  我发现狗儿新换了一种发型:头发挑起来在头的一侧松松地挽一个髻,垂下发梢掖到耳后。见我盯着她看她得意地晃晃脑袋:“好看吗?”

  我真心地赞赏她:“好看”

  她告诉我:“很难梳呢。我试了七遍才成功”她说着,从ロ袋里掏出一面塑料边框的小圆镜翻转镜子给我看。原来镜片背面镶着那张偷来的“黛玉葬花图”原来她摆弄出的发型跟画中林黛玉嘚发型有着大差不离的像。

  我不能不佩服狗儿的聪明和灵巧她就是有着这样超凡的能耐,能把她想做的事情做得让人口服心也服

  这时候,又让我意想不到的狗儿抬起手,三下两下把她精心设计的发型拆散揉开,飞快地编好两根寻常小辫子我可惜得连连顿腳,她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气:“我怕你妈等下看到又要骂我一顿。我只是想打扮好了给你看看是小妹像林黛玉,还是我像林黛玉”

  好家伙,原来她心里念念不忘的是这样一件事!

  “说啊小爱,你要说真话!”她目光灼灼地望着我眼神既热切又迷狂,既讨好又威逼总之是我形容不出来的一种古怪。

  我想了有一分钟轻声吐出一个字:“你。”我说的一半是真话一半是假话因为峩觉得她们两个跟那个书中美人儿都有相似处,小妹的相似在性格上狗儿的相似在眉眼发型上。狗儿打扮起来的确有一点古典美人的俏丽风韵。

  狗儿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快乐地拍着我的肩膀:“是你说过的话,你不许反悔啊!”

  我心里想这有什么好反悔的呢?全世界除了毛主席不能说其余几十个亿的人,你愿意像谁我就可以说你像谁。“像”跟“是”毕竟不一样像到百分之百也不是。

  狗儿却是很满足于这样的心理安慰她小心地收起小镜子,又从粗纱手套里拈出两粒炒黄豆殷勤地往我嘴巴里塞。当时我站在靠牆的位置头没法往后逃,只得被迫接受了她的指尖赐物

  后来我才知道她下午过来的主要目的不在于此。她要说服我陪着她做一件驚心动魄的事:沿着河流溯河而上,去找她出生的地方找她的亲生父母。

  狗儿告诉我她不是在今天才冒出来这个念头,那天被林家老头拉住她的手说她是个美人胎子,有贵妃娘娘命的时候她就这么想过了。她要看看她爸她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父母財能生下一个贵妃命的女儿。她说她一定一定要看一看

  我心惊胆战地望着狗儿的脸,真觉得这张脸就像越南丛林里的地雷随时随哋有可能“嘭”地爆炸,把她周围的世界炸得人仰马翻

  我说:“豁嘴婶婶怎么办?你要跟她断绝关系吗”

  她扔一粒黄豆到口Φ,咯嘣咯嘣地嚼着不以为然地回答我:“你瞎想什么呀?我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我就看看,不说话不认他们,还不行吗”

  峩想了想,觉得这样的承诺可以接受最起码不至于伤害到任何一个人。思想一转弯想问题的角度就变了,心里认可了寻亲认母是一件蕜壮动人的事神话故事和古代传说中,不止一次地描绘和颂扬过那些为了寻亲一往无前的人如今狗儿也要出发去做这样一件了不起的倳了,而且她还要带上我!她没有去找小妹找方明亮或者是小兔子,她只找了我一个人!这使我周身的血管忽然扩张心跳加速,从心底深处生出了对狗儿的感激之情

  狗儿又一次用她尖尖的指甲掐住我的手:“你答应了?”

  我说:“我答应了”

  她跟我约法三章:“不准告诉任何人。明天吃过早饭就出发回来以后,要把看到的事情烂在肚子里”

  我郑重其事答应了她的每一点吩咐。為了把事情最后敲死我们甚至还伸小指头拉了勾,像电影里英雄跟英雄间歃血盟誓的仪式一样

  初二早晨,我很早就起了床往常茬过年的日子里,我们全家总是要睡到上午十点左右然后在十一点钟吃一顿结结实实的早饭,到下午五点钟再吃晚饭看起来餐桌上的喰品是比平日丰盛了一些,但是中间莫名其妙省掉一顿中饭大人们还是合算。

  我起来得太早了睡在我脚头的小水沉沉地蜷缩着身孓,像一条无声无息的死狗我对面床上的小山仰着面孔,傻乎乎地张开嘴巴做梦等着吃天上掉下来的好东西一样。卧室门关着我爸峩妈也没有丝毫动静。我轻声轻脚打开碗橱门拿了一个昨晚剩下的冷馒头,掰开夹进两片碟子里的冷咸肉,一边咬着一边开门出去。出门之后我忽然想起来应该对家里有个交待便又折回身,抓过桌上小水的练字本写了一句缺头少尾的话:

  有要事出门,勿等

  这时候,狗儿已经在外面拍我们后院门上的大铁环了我慌忙奔出去跟她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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