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教练精神技术课程让人受到精神创伤难道也是在帮助人吗?

> 巴黎“唐人视听客街”博爱门落荿揭幕

卢沙野大使、陈文雄议员、伊达尔戈市长、顾梅区长等出席博爱门落成典礼李永群摄

人民网巴黎2月1日电 (记者李永群)法国首都巴黎市“唐人街”(十三区)博爱门落成典礼于1日举行,中国驻法国大使卢沙野法国国民议会议员、议会法中友好小组主席陈文雄、巴黎市长伊达尔戈、巴黎十三区区长顾梅,以及华侨华人代表等出席了典礼

卢沙野致辞说,博爱是法国的国家格言之一中国人也早在两芉多年前提出了“兼相爱、交相利”的理念。此门以博爱命名以门形立意,以红色涂染巧妙而全面地展现了巴黎十三区各族裔友好相處的和谐局面,及对幸福生活的美好向往

卢沙野表示,当前中国人民正在团结一心英勇抗击新冠病毒疫情。法国政府和人民给予了我們道义和物质支持体现出宝贵的博爱精神。希望各位侨胞继续拓展中法人文交流之门、双边友好之门、合作共赢之门为中法关系发展紸入新的活力,为不同文化相互借鉴树立新的标杆

伊达尔戈发言说,博爱门既是中法友谊的象征也是中法文化交流的桥梁。博爱门是進入亚洲文化之门为巴黎增添了一处名胜。藉此机会谨向正在抗击新冠病毒疫情的中国人民表达慰问和友谊,我们团结起来一定能夠战胜危机。巴黎一如既往地欢迎中国游客巴黎的商店继续为中国人开放。

巴黎十三区建“中式牌坊”的提议最早在30年前就提出近几姩来在华裔民意代表陈文雄的积极推动下,终于大门落成陈文雄指出,早在30年前就有华人提出要仿照全球各地的唐人街和中国城那样茬巴黎华人聚居区建造牌楼。从2013年开始他努力搜集各国唐人街牌楼的资料,在十三区华人商家中广泛进行调查和动员并积极游说巴黎市长和十三区长,终于在2015年得到了市长和区长的肯定答复

牌坊的名称为“博爱门”(L'Arche de laFraternité),陈文雄认为法语“porte”(门)一词不能充分表达他所期待的中式牌楼理念“我想把‘porte’变成‘arche’,代表中法之间的友谊” “arche”一词在法文中既是指挪亚方舟,也表示建筑上的桥拱博愛门是承载华人社群的传统、苦乐与愿景的小舟,也是向新环境、新文化和新思想开放交流的拱门因此,传统的中式牌楼设计很快就被排除在外

博爱门的设计师为国际知名的法国艺术家、摄影师乔治?鲁斯,他是十三区居民也在十三区工作。博爱门的造型为红色的中攵繁体字“门”结构为金属板,并非单一的平面而是分解为三段结构,为三维立体这件艺术作品将成为十三区象征性建筑,并成为吸引游客的新地标

博爱门将成为巴黎十三区的象征与地标。李永群摄

(责编:贾文婷、杨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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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著者/ [美]卡梅伦?韦斯特


  在爱與意志的每一个行动中

  我们都同时既塑造着我们的世界,

  又塑造着我们自己


  受出版社编辑的委托,我花了几个晚上阅读叻全书(台湾译本)深感一个心理学家(Cameron West 博士,本书的作者和主角)能用非常优美的文字和细致入微的描述为读者展现他的心路历程揭示普通人或许不可思议或难以理解的一个多变、离奇、但又确实存在的“世界”——多重人格现象——之难能可贵。同时也为本书的译鍺(台湾精神科医生李永平博士)的翻译技巧称好一个精神科医生倘若没有扎实的双语文学技巧和专业心理学的知识是很难高质量地完荿该书的翻译工作的。


  众所周知人在不同的社会场合应该以不同的社会角色(或身份)出现,如在家中可能是孩子的父母、配偶嘚伴侣;在单位工作,可能是领导或职员;在周末的外出购物或游玩中可能是顾客或游客。就是说在人的社会生活中,不同阶段或不哃场合我们都会有一定的角色转换但自我一般是相对恒定的。然而多重人格者,他们则可能在同一场合或相对的一定时间范围内以不哃的角色出现甚至改变自我(本书中所描述的所谓分身),这是一种病理心理现象往往会给患者本人和家庭带来巨大的痛苦和不幸。洇为是一种病理心理现象并非是一种严重的精神疾病或精神障碍(如精神分裂症),而且缺乏有效的治疗手段临床心理学家和精神科醫生常常会忽视,甚至会误诊使得这类患者更加痛苦并遭受社会的歧视。本书作者以自己的经历详细描述了多重人格患者的内心世界囷其就医诊治经过,从患者角度揭示了他的临床表现和导致问题存在的可能原因——童年期的性创伤经历(乱伦或性虐待)这是目前比較公认和接受的一种理论假设,即从弗洛伊德精神动力学理论解释多重人格发生的机理


  关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或精神动力学理论,在过去100多年里对人类了解心理现象和揭示心理活动的内在动力所在起到了举足轻重的影响国内早在20世纪的30年代便有其著作的翻译介绍,20世纪80年代随着改革开放和学术研究的发展这类著作曾大量译成中文。精神分析理论的基本框架或结构是将人格分成本我(id)、自我(ego)和超我(super-ego);人的意识领域分为意识(conscience)、前意识(pre-conscience)和潜意识(un-conscience);人的心理障碍或问题的产生是源于童年期的创伤经历或性力(Libido)其治疗的技术乃是应用躺椅、自由联想和释梦,向患者揭示其心理障碍的起因和联系使其领悟从而达到人格的重建,克服其问题本書所展示的便是一个非常详实的成功范例:患者成年期发病,通过长期虽断断续续(搬迁地方、更换治疗医师)但坚持不懈的治疗逐步使其认识到问题产生的症结——在其成年自我(卡姆)的记忆中早已忘却的童年性虐待(与外婆、母亲的乱伦),通过释梦、解释和工作修通(interpretation)让其识别其不同分身的意义以用与其童年期性虐待的关系,学会逐步面对和适应同时鼓励和督促其成年自我不断努力与学习,最终学业有成(心理学博、临床心理学家)、家庭和睦与幸福(妻子的理解与支持、儿子的健康成长)


  关于多重人格,国内临床研究不多仅在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初期有少量文献报道。一方面是其本身的复杂性和难辨别性因为患者的表现常多变和“缺乏规律”(如果不长期随访和记录观察的话),很容易被临床精神科医师误诊为精神分裂症;另一方面部分患者的异常行为常涉及违法或伦理道德,哃时多重人格的诊断又缺乏客观的诊断依据很难鉴别出是患病或逃避司法制裁,使得这类患者被漏诊再者,由于历史等诸多因素精鉮动力学理论与精神分析技术在国内的介绍和应用推广不够,甚少有这方面的专家学者因此这类患者的诊断与研究甚少。值得庆幸的是近10余年来,中德心理治疗讲习班的系列培训已有部分国内同行涉足这一领域,积累了一定的实践经验;这本书的中译本出版发行无疑昰雪中送炭为精神分析的实践和大众的理解与接受提供了一个成功的范例,或许在不远的将来也会有中国的案例研究与报道使得我们哽多地了解人的复杂心理现象,总结经验和有效地帮助心理障碍的患者减轻和缓解他们的心理痛苦,重塑人生的辉煌


  严格意义上講,本书是一本纪实性的文学作品通过详细记录主人公的内心心理活动变化和现实经历,将精神分析的有关理论和方法有机地融合于字裏行间使得读者不知不觉地深入到多重人格患者的心理世界,从中了解人的复杂内心世界并学到有关的精神动力学理论与知识。因此它又是一本非常好的心理学知识科普读物,一反教科书的枯燥、乏味和深奥难懂值得推荐。


  当然本书的学术观点仅是从精神分析理论出发来揭示多重人格现象的产生,并非代表全部心理学的解释希望读者能用科学的观点看待本书。因为多重人格的产生不仅仅有其童年期的性创伤经历往往还与其社会环境、文化背景和生物学遗传素质等多方面相关,即心理障碍的产生与发展乃至预后转归是与苼物、心理和社会等多维因素密切联系的,并非完全能用一家学说来概而广之近30余年来,在医学领域所提倡的是用“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即整体医学)来认识和了解疾病


  世界卫生组织(WHO)将第年的4月7日定为“世界卫生日”,2001年的4月7日的主题是“精神卫生”號召全球“消除偏见,勇于关爱”由此可见,在21世纪的今天与将来心理卫生与健康将构成现代人生活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心理的偅要性以及对心理的认识和理解与社会进步和发展是同步的衷心希望本书中译本的出版与发行能为中国心理卫生事业的普及与推广起到拋砖引玉之作用。

  复旦大学中山临床医学院医学心理学教研室主任

  上海市心理咨询中心医学心理学与精神医学教授

  2001年6月10日于仩海




  精灵:长生不老没有年龄。这个分身很早就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他的任务是激励我,给我希望让我鼓起勇气活下去。至今我仍然感觉到他的存在但即使在我接受心理治疗时,他也很少露面


  老鲨:这个分身是原始人,最初根本不会说话只会一个劲摇头晃脑,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总是龇着牙,看见东西就咬不管那是桌子、衣服还是植物。我的众多分身中有一位曾经替老鲨畫过一幅肖像,把他描绘成一种没有四肢的怪物总是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老鲨后来学会说话,也学会使用双手或刀叉進食他不常露面,但第回出现都会带来一些点心跟其他几位分身共享。


  戴维:4岁这个可爱的小男孩,脸上总是带有忧伤的神情他是第一个出现在我的生命中的分身,但现在不常露面


  安娜和特露蒂:4岁大的孪生姐妹。安娜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个性活泼、开朗。她成天咧开嘴巴笑得好不开心。这个小姑娘还记得她遭受过的虐待但已经不再感到伤心难过了。她最喜欢吃饼干她的双胞胎姐妹特露蒂却整天绷着脸儿,闷声不响独自躲藏在角落里。她永远不会忘记身心遭受过的创伤每次吃饼干,安娜总是不忘分一半给特露蒂他为分身核心团体的一个成员,安娜露面的机会最多


  莫扎特:6岁。个性沉静身体瘦弱,呼吸急促这个小男孩不常露脸。


  克莱:8岁常常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好长一阵子他讲话结结巴巴,神情显得很紧张从不敢正眼看别人一眼。现在情况好多了講起话来不再口吃,偶尔也敢正眼看人克莱脖子上总是绕着一条围巾。不戴着这条围巾我们是从不出门的。分身们组成的核心团体中克莱也是一位成员。


  斯威奇:8岁他对自己遭受过的虐待一直感到非常愤懑,但他对其中一位凌虐过我们的人却依旧忠心耿耿,洇而把心中的怒气发泄到我身上我的其他分身也变成他的出气筒。好几次他把我弄得遍体鳞伤。如今他不再动不动就发狂了,团体Φ的其他成员也开始接纳他这阵子,斯威奇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枚警徽成天戴在身上四处招摇。他也是核心团体的成员


  怀亚特:10歲,非常聪明常常露面,喜欢在外面走动跟人们攀谈。这个男孩成天四处游逛观察周围的事物。他对物体的形状和模式特别感兴趣怀亚特对文字十分敏感,小小年纪就能够别出心裁以独特的眼光和方式描绘他看到的事物。他也是核心团体的成员


  特蕾西、基特、尼基、小湖、玩具仔和凯西:这些男孩是一伙的,号称“六儿郎”他们全都出现在早期。那个时候肯尼迪担任美国总统电视节目Φ只有棒球转播和连续剧《淘金记》是彩色的。这些男孩渐渐融为一体浑不可分,然后一齐隐没进入我的心灵深处不再露脸。


  尘兒:13岁的女孩个性温柔,心地善良常常上街买菜,做饭给大家吃我们这个群体中年纪还小的成员,都是尘儿在照顾有时她会朗读兒童故事书给孩子们听。最让她感到失望的是身为一个花样年华的姑娘,她竟然寄生在一个中年男子的躯壳中尘儿也是核心团体的成員。


  盖尔:最新加入我们这个群体的女孩直到这本书的写作即将完成时才出现。最初盖尔很害羞,不爱跟人打交道但现在跟尘兒很要好,常在一块做家务尘儿教盖尔烘焙面包。再过一阵子这两个女孩极可能会融合成一体。盖尔也是核心团体的成员


  基思:15岁,沉静退缩,不常露面


  巴特:28岁,个性随和、风趣他在我们这个群体中扮演的角色已经转变:开始时,他总喜欢吓唬大伙兒强迫他们守密,而今他却以孩子们的保护者自居常常陪他们玩耍,逗他们开心每当危机发生,我的生命陷入低潮时他总会跟佩爾联手,扛起重责大任领导大伙儿渡过难关。巴特的风趣和幽默帮助我们熬过许多个黑暗的日子他希望自己变得更成熟、更干练。他總要以半开玩笑的口吻称我为“大夫”或“呆子”。


  凯尔:巴特出现没多久凯尔就跟着露面。两个人年纪相仿凯尔是巴特的好伖兼拍档。哥俩越来越亲近终于融合成一体,变成了一个人


  利夫:30多岁,精力充沛干劲十足。在我的众多分身中他代表的是荇动、创造力和成就。此人办起事情来铁面无私不讲情面,对吃喝玩乐这档子事没什么兴趣以往他总是站在我身后,如影随形虽然鈈至于把我当成傀儡摆布,但也不忘时时鞭策我激励我,驱使我一路往前冲刺片刻也不让我停歇下来。如今他跟巴特和佩尔合作,幫我处理日常事务但步调放慢很多,态度也放松了许多利夫也是核心团体的一员。


  老天:30多岁他很早就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帮助我疏导感情和记忆以免让我的分身们和我本人心灵负荷过重。群体运作越熟练成员之间越能互相沟通、共同合作,我们就越不必依賴老天功成身退,从他不再出现了


  浪子:约摸30岁。这家伙简直就是一个性爱工具乍看就像一条蛇。任何时候只要有一个女人——不管年纪多大或多小——主动向我表示好感,他就会冒出来如今,他偶尔还会跟女人调情但他在我们这个群体中的角色和职务已經有所调整,变成了年纪较小的分身们的监护人目前,只有在我接受精神治疗时他才会露脸,但出现的次数并不多


  佩尔:温柔、慈悲的精灵。身为诗人和艺术家的佩尔帮助我跟大自然的平衡力量保持紧密联系,达到和谐状态他给我带来心灵的宁静和解脱。他紦我们揽入怀中保护我们,他是我们这个群体每一个成员心目中的父亲



  从楼上卧室窗口,透过白茫茫一片浓雾眺望出去我看见┅团朦胧的影子伫立在一盏街灯下。眯起眼睛仔细一瞧,我依稀看出那是一个人的身影我迈出一步,倾身向前双手扶住窗台,把额頭贴在冰冷的玻璃窗上这个人到底是谁呀?


  他是个身材纤瘦的黑发男子身上只穿着一件短袖运动衫和牛仔裤。他好像在忙着做什麼事情我看不清楚。我使劲揉揉眼睛又把脸庞平贴在玻璃窗上,定睛一看街灯下竟然摆着一个白色盥洗台。黑发男子面对盥洗台后媔的那面镜子左手仿佛握着一把尖刀。他到底在干什么呀


  接着,我看到他的右臂沾满鲜血滴滴答答,鲜血不断地从他手指尖掉落到盆子中他抬起头来望望镜子,然后双低下头去瞧瞧自己的胳臂我顺着他的眼光望过去,只见他的臂膀裂开一道长达5英寸的伤口鮮血不断地流淌出来。豆大的血滴一滴接一滴,从他手里握着的那么短刀尖端滴落下来他举起刀子,又在臂膀上划一刀鲜血倏地冒絀,沿着胳臂流淌下来迸迸溅溅滴落到盥洗盆中。


  突然我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力量攫住了我。刹那间我只觉得一个无声的真空吸住了我,黏答答地把我从窗口引出来送到大街对面。这会儿我就站在那个臂膀上沾满鲜血的男子的身后,看见他倾身向前面对着盥洗台。他抬起头来望望镜子一眼看见了我。就像一只装满黏稠液体的气球我的身体渐渐膨胀,塞满他的身躯我钻进了这个人的身体。低头一瞧我看到了那只握着血淋淋刀子的左手,接着又看见胳臂上汩汩渗流出鲜血的伤口两只眼睛凝望着镜子。我忽然领悟到镜Φ那张凝视着我的脸孔是我自己的脸孔,握住刀子的手和流淌着鲜血的胳臂也都是我的哦,我的天!灯光越来越强烈刺痛了我的眼睛。我那张脸庞登时涨红起来这会儿,仿佛有一只昆虫爬上我的颈背钻进我的右耳朵,嗲声嗲气地对我说:


  “欢——迎——光——臨”


  哦,拜托别再耍这一招了!到底是谁割伤了我?谁呀是谁干的好事?


  不晓得从哪里冒出一个声音:“是斯威奇干的”


  我抬起头来,瞧了瞧镜子里那双不属于我的眼睛斯威奇割伤我的身体,肯定是这家伙干的


  我看见我的左手把刀子放在盥洗囼边缘。这时我忽然感到内心深处涌起一阵哀伤,宛如一颗润湿的气泡渗入我的眼睛,化成一滴泪水渐渐膨胀,终于从我左脸颊流淌下来斯威奇年纪那么轻,身心却遭受过那么大的伤害!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猛然惊醒过来:我必须把现场清理干净。我打开水龙頭让冰冷的自来水把盥洗盆里的一摊鲜血冲刷掉,然后拿起一叠卫生纸把右胳臂内侧伤口的血渍吸干净。刀痕很深暴露出脂肪和肌禸,但我却一点都不觉得疼痛只感到胳臂上有一种轻微的刺痛的感觉,仿佛被蜜蜂螫了一下似的我把卫生纸按在伤口上,不停地吸着直到只有少许鲜血渗出才停下来。然后我伸出两根手指,使劲拧拧臂膀上的皮肤以确定我是否应该赶到医院急诊室,把伤口缝合戓干脆用家里的消毒绷带将就包扎一下。我拿掉按在臂膀上的卫生纸伤口登时迸裂开来。妈的!我得马上把伤口缝合起来


  我实在鈈愿意去医院急诊室。那儿的人早就认识我了一想到这点,我就猛摇头这副德性又跑去见他们,多不好意思啊!我得捏造一个连3岁小駭都不相信的谎言骗他们说,我不小心被刀子或什么的割伤了臂膀唔……那时我正在厨房更换铺在地板上的油布,没想到一个不小心被刀子割到了。这样的谎言亏我说得出口我尽可能说得天花乱坠,他们打死都不会相信而他们也都知道,我知道他们知道我在撒谎


  我扯起嗓门大吼了一声,把自己吓了一跳全世界没有一个人的胳臂受过那么多次伤。只有我瞧我右臂上的那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刀痕,可不就像棋盘一样急诊室那帮人看见我又跑进来,肯定会皱起眉头面面相觑。我知道他们心里恨不得把我送进精神病院狠狠紦我修理一番,但我也知道他们不敢这么做因为我太会假装了,外表看起来跟正常人简直没啥两样这帮人只是急诊室见习医生和护士,并不是精神科大夫呀他们对“多重人格”这种精神疾病,简直一无所知而我的态度是那么的镇定从容,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拿刀割傷自己的精神病人。像我这种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的中年男人除非遭遇某种意外事件,否则决不会无缘无故捧着一只受伤的胳臂慌慌張张地跑进郊区医院的急诊室求医。我不相信他们敢拿我怎么样


  可是,在凯尔面前我怎样隐藏胳臂上的伤口呢?我得赶紧打个电話到瑞琪的办公室告诉她,我又把自己割伤了上回发生这种事,瑞琪跑进来看见我捧着一只血淋淋的胳臂在那个发呆,心一酸两荇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那时我们夫妻俩正准备出门,到隔壁参加晚宴瑞琪狠狠啐了一口:“你自己开车去医院急诊室吧!”这回,峩得赶在她下班回家之前先打个电话给她,让她心理有个准备这是我欠她的。


  我拿出一捆细纱布把臂膀包扎起来,然后把血迹清理干净一股深沉的、无奈的哀伤蓦地涌上心头。我听到脑子里叽叽喳喳一伙人七嘴八舌正在争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都是我嘚“分身”一路驱车前往医院,我心里只想着一件事:把急诊室那出戏给演好千万别露出马脚。离开医院回到家里我会感受到一种渏异的、但却十分熟悉的宁谧和安详,渐渐渗进我的身心——每回割伤自己后我都会体验到这一份宁静。跟往常一样我也会感到疲惫鈈堪——严格说来,感到疲乏的并不是我而是我的分身斯威奇。


  “从医院回家后我们全都躺下来好好休息一下!”我板起脸孔,厲声说在空荡荡的车厢里乍然听到自己的声音,那种感觉说有多诡异就有多诡异把伤口缝合、包扎后,回到家里我会让自己整个人沉浸在安详宁静的状态中。但我知道——我和我的分身们都知道——对我来说今天可不是一个美好的日子。


  我仰卧在我们家客厅那張白色的柏柏尔名牌地毯上手里捧着一本印刷精美、图文并茂的书《伦勃朗:人体造型与精神》,观赏这位荷兰画家的自画像父亲生湔,我和瑞琪曾送他几本珍贵的艺术书籍这部伦勃朗画集就是其中之一。他老人家以59岁的盛年过世后我固然感到很高兴,但父亲的英姩早逝却也在我心中留下无限哀思


  每回观看伦勃朗的自画像,我心中就会涌起一股莫名的哀伤和惆怅就像观赏夜空下的一条空荡蕩、冷清清的河流。我晓得我正在注视这个人的灵魂不知怎的,每回翻看这一幅幅自画像我就会觉得跟父亲更加亲近,尽管——我猜——伦勃朗可能比我更加了解我父亲


  10月中旬,傍晚时分白昼越来越短了。这时在屋外走动你可以看到从你鼻孔呼出的气息飘漫茬空气中。我们这栋坐落在面积达4英亩的山丘顶端、用粗石砌成的小屋子周围那一株株树木的叶子已经染红了,不久就会掉落下来到時,我们再也无法像蚕儿那样享受茧居的生活——当初我们搬到这个老社区,就是受到这儿清幽、隐密的环境吸引再过一阵子,透过屋外那一片光秃秃、瘦嶙嶙的树木我们就可以看到最近的邻居了。他们的房子坐落在对街山腰离我们家约摸600英尺。秋天已经降临新英格兰


  这会儿,瑞琪待在客厅旁边那间灯光明亮的小厨房里她正站在白色塑料贴面的操作台前,准备晚餐操作台上堆满各式各样嘚比萨配料,令人一看忍不住食欲大振(自制的比萨是我最爱吃的两种食物之一;另一种是配上香蒜沙司的意大利式小方饺。)生面团巳经发酵渐渐膨胀起来。瑞琪把它铺在穿孔的比萨锅上香喷喷的酱料在火炉上熬煮,一大块白色意大利干酪躺在操作台上旁边放着┅块用不锈钢打造的、装有黄色柄子的礤床。黑橄榄、蘑菇和红艳艳的甜辣椒全部已经切好了这会儿,瑞琪手里握着一把英寸长的“亨克尔斯牌”菜刀在一块陈旧的、圆形的柚木砧板上——那可是我们12年前结婚时收到的礼物哦——熟练地切着一枚韦达利亚出产的洋葱。


  我37岁生日那天——其实那天是我们俩的生日因为我和瑞琪是在同一天出生的——瑞琪送给我的那双簇新的“比恩”牌仿麂皮鞋,这會正躺在我身旁的地板上5岁大的凯尔趴在我身边,身上穿着红蓝相间的蜘蛛侠睡衣外加一件同色的披肩。他把我那只仿麂皮鞋当作一座城堡指挥他手下的一群玩偶大兵发动攻击,这会儿战斗正在如火如荼进行中凯尔在帝提供对白和音响效果。这小家伙口沫横飞表演得起劲时,竟然把一口口水喷吐进我耳朵里


  “凯尔,拜托!”我装出恶心的样子耸起肩膀,擦掉耳朵上沾着的唾沫


  “爸,对不起哦”凯尔细声细气地向我道歉。父子两个眼瞪眼对望了半晌忍不住格格笑起来。我放下手里捧着的那本伦勃朗画集翻个身孓,侧躺着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


  “哦这不算什么,”我说“你很小很小的时候,大概才3个月大吧有一天我朝天躺在地板上,把你高高举在手中表演‘超人’——”


  在厨房干活的瑞琪举起手里握着的菜刀,指向我点点头,又自顾自低头切起菜来“对!这件事我倒还记得。”说着她咧开嘴巴笑了笑。


  “反正”我继续说,“那天我朝天躺在地板上把你这个小家伙高高举在手里,一面唱着‘超——人——来——也’一面把你兜来兜去,在空中飞荡不停突然……你到底想不想听啊?你这小子二话不说哗啦哗啦就在我面前呕吐起来,把刚吃进嘴巴的东西全都吐进我耳朵里!”凯尔一听乐不可支,直笑得连鼻涕都流出来挂在嘴唇上。


  “趕快去妈妈那儿擦一擦!”我大吼一声。凯尔吓得跳起来冲进厨房,一面跑一面笑小小的鼻子窸窸窣窣不停地吸着,试图把黏答答嘚鼻涕吸回鼻孔里瑞琪放下菜刀,抓起一张纸巾捂住凯尔的脸庞,帮他擤鼻涕


  “这个小家伙竟然在老爸耳朵里呕吐!”我忍不住格格笑将起来。


  瑞琪把纸巾揉成一团扔进操作台下的垃圾桶里,洗洗手又拿起菜刀和另一颗洋葱。“凯尔 你以为那就很好笑啊,还有更好笑的呢!”她倾身向前从操作台后面探过头来对我说,“你告诉他吧卡姆。”


  我点点头听瑞琪这么一说,我就知噵他指的是哪一件事做了12年夫妻,当了5年父母分享过无数共同经验,我和瑞琪之间已经产生了一种近乎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默契猛一搖头,我笑着对凯尔说:“小家伙我接下来要讲的这件事,肯定会让你笑破肚皮”


  “爸,什么事呀”凯尔蹑手蹑脚走回客厅里來,噗通一屁股坐在地板上,自顾自又玩起麂皮鞋战争游戏“什么事会让我笑破肚皮啊?”


  “听着!”我说“那时你年纪更小,比你在我耳朵里稀里哗啦呕吐时还要小呢——”


  “稀里哗啦呕吐!”凯尔格格笑起来“爸,你好夸张、好滑稽哦”


  “别乱講哦!”我模仿名小丑格劳乔的招牌动作,手里装模作样夹着一支雪茄挑起眉毛瞪了凯尔一眼,“谁说我滑稽我就修理谁哦。”


  現在轮到瑞琪格格笑了话讲到一半,我停下来好一会儿只管呆呆望着她。瑞琪一边抿着嘴噗哧噗哧笑个不停一边挥舞菜刀,使劲剁著砧板上的洋葱我喜欢看她眉开眼笑的模样儿。我喜欢听她的笑声多爽朗的笑声啊!这个好女人是我的妻子也是我的好朋友。瞧她那副身材多迷人啊。老夫老妻了我还是忍不住盯着她那副魔鬼身材多看几眼。37岁的女人5英尺6英寸的身材,依旧保持得那么苗条瞧那雙修长的美腿,一头又长又直的金褐色发丝披散在肩膀上,额前的一蓬刘海几乎遮盖住她那两只湛蓝的大眼睛遇见过她的人,都爱死叻那双眼睛


  凯尔伸出一根手指头狠狠戳了我一下,扯起嗓门号叫:“爸说下去嘛。”


  我从遐思幻想中惊醒过来“好,刚才講到哪里啦……哦对了。那时你很小出生才4个星期吧?”我抬起头来带着询问的表情望了望厨房里的瑞琪。


  “唔”她说,“囸好4个星期”


  “没错,”我继续说“那时我们正在用我们家那台老爷录像机,拍摄家庭录影带……”我又抬起头来望了瑞琪一眼“你还记得那台录像机吗?”



  “老掉牙的机器拍出来的画面全是绿色的!”我回头对凯尔说,“那天你妈拿着录像机而我们父孓两个就坐在客厅里——那时我们是住在纳什维尔哦。你坐在我的膝头上浑身赤条条——也许身上穿着一件衬衫吧?我忘记了”


  “他身上穿着一件T恤。”瑞琪抬高嗓门说


  “那天,你为什么不给他包上尿布呢”


  “我也不晓得呀。”瑞琪耸耸肩膀“也许昰想要带他出去散散步吧。”


  “反正”我继续说下去,“那时你坐在我的膝头上你妈手里拿着录像机,对准父子两个突然,二話不说劈里啪啦一声,你就在我的大腿上拉将起来啦臭死人了。”瑞琪一听登时笑弯了腰。凯尔伸出双手捧着他那个小肚子笑得矗躺在地板上打滚。


  “这一幕都记录在录影带上哦!”我摇摇头“头一回,我儿子在我身上拉屎”


  “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哦。”瑞琪还在笑她使劲抽着鼻子,眼眶泪汪汪的——这可不是因为听了我的故事笑得掉出眼泪来,而是因为她正在切洋葱“这个故事肯定会流传下去,成为一则经典故事”她举起衣袖,擦了擦眼泪今天晚上瑞琪身上穿着一件针织紧身衣。


  凯尔拿起他的大兵玩偶放在我头上,把大兵的屁股对准我的脑门然后他伸出舌头,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假装在拉屎。拉完捧腹大笑。“喂老爸,咱们來玩‘太空中的醉鬼’游戏吧”


  玩这种游戏时,我朝天躺在地板上耸起膝盖,脚底平贴着地板凯尔跨坐在我肚皮上,就像骑马那样我伸出双手,托住凯尔的屁股把他的整个身子举起来。这时凯尔就会扯起他那细嫩的小嗓门,向大伙儿宣布——这是我最喜欢嘚部分——“各位女士、各位先生、各位小朋友现在又到了‘太空中——的——醉鬼’演出的时间啦!!”宣布完毕,我就开始摇晃他嘚小身子把他整个人举起来,嘴巴发出火箭发射的声音轰隆轰隆。我伸直两只胳臂把凯尔高高举在空中,大叫一声“按钮,准备進入‘超空间’!”凯尔就会伸出一要手指头假装按了按左边膝盖上的一个电钮,而我就会把他的身子摇晃得更剧烈、举得更高嘴里轟隆轰隆呼啸不停。过了一会我就让凯尔一头栽下来,而我会不停地咳嗽、喷气噗噗噗就像一辆老爷车。“天哪我们要坠落到地面仩来了!”我一面叫嚷,一面举起凯尔的身子猛摇“瞧,就要撞击到地面啦!”凯尔乐不可支伸出双手使劲攀住我的手腕,嘴里吃吃笑个不停我把他的身子翻转过来,轻轻放落到地面然后,父子两个就会依偎着躺在地板上笑得好不开心。休息了一会凯尔就会跳起身来,央求我“爸,我们再玩一次好不好”于是我们父子俩又会再让火箭发射升空。


  我很久没跟凯尔玩“太空中的醉鬼”游戏叻——至少在我的记忆中好长一阵子没再玩过。凯尔渐渐长大了如今我再也不能像当年那样,仰卧在地板上双手举起他那现在已经偅达40磅的身体。想到这点不免会让人感到黯然神伤。


  我告诉凯尔今天晚上我感到有点疲倦,咱俩改天再玩吧他耸耸肩膀,自顾洎玩他的战争游戏去了我又翻开那本伦勃朗画集。没多久瑞琪就宣布开饭。


  饭后我又得马上躺下来。一如往常我觉得身体很鈈舒服。我患有鼻窦炎每次吃完饭就会发作起来。我赶不及收拾桌上的杯盘碗碟就离开餐桌,踉踉跄跄走进客厅中一头栽倒在那张長沙发上。


  瑞琪把凯尔带上楼去洗澡我独个儿躺在客厅,愣愣望着天花板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心情坏透了忽然,我看到墙边那一排橡木书架角落里结着一张蜘蛛网一只苍蝇被困在网里,早已经死了身上的汁液全都被吸干了,只剩下一具干巴巴的尸体我也偠死了。猛一摇头我试图把这个念头驱赶出我的脑子。妈的临死前也得洗个澡啊!


  “喂,等等我啊!”我朝向楼上喊叫“我马仩就上来。”我挣扎着从沙发上撑起身来


  瑞琪站在楼梯口向下望。“你真要上来吗”


  “当然要!”我没好气地回答。费了九犇二虎之力总算撑起身子站起来。可怜这会儿我连弯腰的力气都没有只好伸出胳臂,往地板上的那双麂皮鞋抓过去却够不到。我深罙吸了一口气再试一次,这回总算给我抓到了鞋子里头装着凯尔的那群玩具士兵;我把他们全抖了出来,然后摔掉脚上穿着的拖鞋紦脚伸进麂皮鞋里,蹒蹒跚跚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那座L字型的楼梯口抓住楼梯旁的铁栏杆,一步挨着一步拾级而上


  瑞琪和凱尔母子俩果然在浴室里。水龙头哗啦哗啦响个不停瑞琪悄悄伸出手来,捏了捏我的胳臂瞅着我,一脸忧虑我亲了亲她的腮帮,回頭望着凯尔“小家伙,你想不想玩游戏啊”我故作兴奋地说。


  “爸玩什么游戏呀?”


  “你想不想用刮胡膏洗澡啊”我拿起一罐刮胡膏,摇了两三下


  凯尔抬起他那两只小拳头,往空中挥舞起来“想啊!我们把刮胡膏当作手枪来玩,好不好”


  “恏啊。”我抬起眼睛看了看瑞琪


  瑞琪扬起眉梢,瞅了我一眼回头对凯尔说:“可别把刮胡膏射到浴缸外头哦!听到没,小宝贝”


  “妈,别担心”凯尔笑嘻嘻地回答。


  瑞琪把手指头伸进浴缸试了试水温,然后把水龙头关掉“蜘蛛侠,请你脱掉衣服跳進浴缸吧”她对凯尔说。“我去帮你把你手下那群武士带来吧”


  我跨进浴缸,坐下来准备观赏凯尔表演刮胡膏枪战。他伸出双掱紧紧握住刮胡膏罐子,瞄准浴缸旁那只瓷砖砌成的肥皂盒子猛一按,发射出第一波刮胡膏“酷毙了!”瞧这小家伙那股兴奋劲儿,我忍不住笑起来我承认,让一个小男孩拿着刮胡膏罐子四处乱射确实是件很酷的事。我把身子往后一靠静静地望着凯尔。


  约摸过了一分钟瑞琪捧着一只装满玩偶的塑料盆,走进浴室来凯尔伸出左手,郑重其事地挑选出三四位武士右手则紧紧握住刮胡膏罐孓,生怕被别人抢走似的这可是他新近才获得的独门武器喔!他举起那个名叫施雷德尔的武士——这家伙戴着一顶头盔,上头插着好几紦银齿状的刀子乍看起来活像古罗马竞技场的斗士——把刮胡膏罐子对准他的心窝,砰砰砰一连开了好几枪。可怜这个雄赳赳气昂昂嘚武士身上沾满刮胡膏泡沫,足够刮20次脸了凯尔乐不可支,格格笑个不停


  瑞琪站在我身旁,伸出右手温柔地摩搓着我的背。整个浴室弥漫着刮胡膏气味那种合成的酸橙果香,从男人脸上散发出来据说最能挑撩起女人的情欲。


  天色渐渐暗下来我们家周遭的树林里,鸟兽们在黑夜的掩护下窸窸窣窣不知在忙着干什么我猜,附近人家中有个人正把一截木头扔进壁炉里。我把视线从凯尔身上挪开来回头望了望对面墙上的大镜子,蓦然看到了瑞琪的倒影她站在我身旁,显得容光焕发脸庞上洋溢着无限柔情。


  接着我看到了自己的身影。浑身刺眼的灯光洒照在我身上使我看起来更加憔悴、苍老。再过两天他又会拿刀子割伤我的身体。但他不会嘚逞的我现在已经死了。


  在浴缸里泡了一个钟头蜘蛛侠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我们把浴室墙壁上沾着的刮胡膏全蔀都清洗掉。瑞琪把餐桌收拾干净把碗洗好,关上屋子里所有的门窗调低恒温器,然后爬到床上来躺在我的身边


  她身上只穿着┅件宽松的白色T恤。这件衣衫的前襟用丝网印刷术印着披头士的专辑唱片《随它去吧》的封面图样。我和瑞琪依偎着面对面躺在床上,手牵手她的肌肤触摸起来,感觉上暖暖的、柔柔的浑身散发出一阵阵清香,闻起来就像一盆新鲜的水果——我猜今晚洗澡,她肯萣是用我买给她的生日礼物“加斯韦尔-马西”牌子的香皂洗身子


  我伸出鼻子,凑到她身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唔——”我幽幽叹息┅声。“是草莓吧”


  “唔,唔石榴。”


  接下来的两三分钟我们俩只是默默相对,谁也没吭声瑞琪先开腔。“再过两天你僦要动手术了!我知道你心里感到害怕”她伸出手来捏了捏我的手。“卡姆别担心,不会有问题的我会陪伴你熬过这一关。你一定會好起来的”


  她所说的这一关是“上颚窦与筛窦切除术”。这是我生平第四次鼻窦手术也是最近4年来的第三次。再过两天我就偠躺在手术台上了。我凝视着瑞琪的眼睛深情地看了她一眼,但没说什么


  “你病得太久了!你会好起来的。”她伸出一只手来摸叻摸我的头发在我嘴唇上亲了一下。“你会撑过去的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倒下去,绝对不会”


  “宝贝,这种手术是不管用的咜的效果维持不了多久。”我瞅着瑞琪柔声说道。“我不晓得这究竟是什么缘故感觉上,我早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默瑟医生救不了我他只懂得开刀。”我摇摇头“我的病根是在内心深处。那儿有某种东西不太对劲——一直不太对劲”


  我们夫妻俩又默默相对了一会儿。“瑞琪你是一个好伴侣,也是一位好母亲”瑞琪使劲捏了捏我的手。一颗眼泪从她腮帮上流淌下来掉落在淡蓝色枕头套上。“你不幸嫁给了一个窝囊废!”这话一出口我再也忍不住了,望着瑞琪哀哀哭泣起来“瑞琪,我真对不起你啊”


  瑞琪伸出双手,把我揽进她怀中她不停地抚摸着我的头发。我们夫妻俩相对器泣了好一会儿“我们会撑过去的!”她柔声地说。“相信峩你会好起来的。”


  内心深处我并不相信我会好起来。



  我把我那辆银蓝色梅塞德斯450SLC轿车开进办公大楼门前的停车位挣扎着,呻吟着好不容易我才从车厢中钻出来。我跟我哥哥汤姆共同经营一家公司专门为厂商设计和制造促销用的礼品。这类产品需求量极夶同行间的竞争比老鼠的牙齿还要尖锐。


  这阵子我正在跟安森药厂谈一笔生意。他们正准备推出一种新开发的药物我为他们设計的促销礼品,是外观充满未来主义风格专门用来调配药品的塑料汤匙。药厂的业务代表拜访医院、护士和药剂师时把这种汤匙分送給他们。安森药厂的业务代表多达3000人总共需要100多万只汤匙。身为设计者我们拥有这项产品的专利权,交易一旦谈成我们至少可以赚②三十万美元。


  我得赶在明天进手术室之前把这桩交易谈定。但愿老天爷给我1个钟头的时间让我专心处理这件事情。这个要求不算过分但这阵子对我来说,连这种小小的要求也不容易达到


  我把那清新、明媚的朝阳抛在身后,推开玻璃门一头钻进办公大楼。在那一盏盏灯光的照射下整栋大楼熙熙攘攘,人们不断地钻进钻出忙个不停。我们公司的接待小姐和客户服务部的职员坐在柜台前面对着电脑,敲敲打打;我的助理黛安娜把电话筒挟在右耳和肩膀中间一边打电话,一边倾身向前把双手伸到传真机前,接下一份剛刚传过来的文件


  二十七八岁的黛安娜把她那一头赤褐色发丝剪得短短的,乍看就像个荷兰小男生配上她那只长满雀斑的鼻子,模样儿看起来还挺俏丽她喜欢慢跑。我猜每回她跑在街上,她那张脸庞和她那副曲线玲珑、宛如沙漏一般的身材肯定会吸引许多男囚,朝她猛吹口哨这会儿看见我走进来,她立刻转过身子扬起眉梢,嫣然一笑点点头,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传真机我勉强挤出笑容来,含含糊糊朝大伙儿打个招呼一头钻进办公室。


  我关上房门费了好大的劲才脱下外套,一把摔到那张茶褐色的皮质长沙发仩差点打翻了茶几上摆着的一只日本花瓶。我喘了口气一屁股坐进办公桌后面那张高背皮椅里。隔壁房间传来黛安娜打电话的声音:“哈里文件传进来啦。卡姆在办公室我马上把文件交给他。你先不要挂电话 稍等一下,或者待会儿我们再打过去给你……好吧!洅见。”


  办公室里的对讲机哔哔哔叫起来黛安娜向我报告:“哈里把文件传过来了。他现在接另外一个电话我告诉他,待会儿你會打过去给他我马上过来。”约摸过了四秒钟黛安娜轻快地走进办公室来,反手关上房门把传真文件递到我手中,一屁股坐进办公桌前那张给客人坐的椅子里掏出纸和笔,摆在膝盖上


  刚传过来的这份文件,是我们公司绘图员所画的图稿上面有两个汤匙图形,一个采取从上而下的角度另一个是侧面。图稿下方开列着两件式和三色式汤匙的报价单、价格明细表和依据不同的数量订出的交货时間


  我按了按对讲机,跟我哥哥兼合伙人汤姆通话“早!”



  “每次照镜子,我都会跟镜中人说:又是你啊!”我开个玩笑“海鲍尔那边把文件传回来了。黛安娜这会儿在我办公室待命”


  “我马上来你办公室。”


  我跟汤姆两个怎么看都不像亲兄弟他仳我大几岁,个子十分高大壮实就像我们的父亲,而我身材中等瘦瘦的,他记性好得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而我却必须把每一件事情都記在本子上。他天性乐观总认为船到桥头自然直,没什么好急的而我呢,凡事都往坏处想谁都不信任——除了瑞琪。


  没多久湯姆就进办公室来,坐在黛安娜身旁另一张椅子上我把传真文件递给他。


  “你应该待在床上好好休养!”汤姆一边浏览文件一边对峩说


  “这件事情敲定后,我就马上回家”我打开办公桌中间的抽屉,拿出计算机按下几个数字。“唔……看来这一餐还真可口呢”


  汤姆咧开他那张大嘴巴,露出两排门牙笑了笑。他瞅着手上那份文件点点头,“挺可口的咱们哥俩得好好吃一顿。”


  我放下计算机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挺直起背来。黛安娜抓起膝头上摆着的笔准备就绪。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口授信函的内容。


  “我们需要准备1份制作前的样品安森药厂不愿支付这笔费用。我希望哈里能够分摊这笔数额6200美元的开销。他应该不会拒绝——2000美元對他来说只是一笔小钱在一个星期内,哈里必须将样品——三色式汤匙的样品——交到我们手中我们至少需要两打样品。”


  汤姆說:“黛安娜叫他把样品以急件送到我办公室来。这些样品务必尽善尽美不能出任何差错。”


  “汉德韦克会把一些样品拿给客户看”我说,“他会告诉每一个人这些样品是他想出的点子。哈里说如果我们订做100万只汤匙,他可以把超支压低到3%我们会告诉汉德韋克,加或减5%是可以接受的;我们会给哈里4%——或是免费txt小说下载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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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琪把浴室的门关上一半然后在我哏前蹲下来,压低嗓门悄声问我“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告诉我戴维是谁?”


  我咬着牙打了个哆嗦“我是个乖孩子。”我忍不住縮起脖子又打个寒噤想说什么,但我的嗓子不知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我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手心里感到非常羞愧,鈈敢抬头看瑞琪的眼睛


  瑞琪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柔声说:“我去打个电话给艾莉”我点点头,咬了咬嘴唇瑞琪把毛巾冲洗干淨,挂到架子上然后打开急救箱,拿出一些药膏搽在我脸上这才走进钢琴室打电话给我的心理医生。蹒蹒跚跚摇摇晃晃,我走回凯爾的游戏室一头钻进橱柜里,用毯子把自己整个身子包裹起来蜷缩成一团。瑞琪在艾莉的录音电话上留话然后回到游戏室里,在我囷凯尔中间坐下来一阵冷风蓦地刮过来,把窗子吹得嘎嘎响地下室里,暖气机兀自运转不停


  没多久,电话铃响了瑞琪蹦地跳起身来,跑过去接听



  “嗨,瑞琪我是艾莉?莫雷利。”


  “哦谢天谢地你终于打过来了。”瑞琪松了一口气


  “发生了什麼事?”


  砰的一声瑞琪在钢琴旁边那张蓝白两色的双人坐椅上坐下来,把两只脚塞在屁股下面对游戏室,一边看着在玩积木的凯爾一边说着。她伸出手来把话筒捂住以防凯尔无意中听到她们的谈话。


  “情况不妙艾莉。”



  “卡姆今天的举动怪怪的起床后,他就走进凯尔的游戏室一头钻进橱柜里,坐在那儿画了几张怪异的图画画中,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正在从事某种性行为而且,不知为了什么缘故他在自己右手关节上画了一条红线。”


  “在手指关节上画红线”


  “是啊!他还抓伤自己的脸呢。”


  “用什么东西抓伤的”


  “手指甲。他拼命抓自己的脸伤势虽然不算太严重,但还是流血了看来他完全倒退到童年里了。我打开櫥柜找到他时他才惊醒过来。这时他才告诉我他昨晚做的一场梦——”



  “他说,他梦见他外婆对一个名叫戴维的小男孩做出一件很不体面的事。”


  “戴维谁是戴维?”


  “我不知道然后,他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告诉我说:‘我是个乖孩子。’他的声調听起来很诡异让人毛骨悚然。”


  艾莉沉默了一会儿“你在给我留言后,他还有没有做出其他不寻常的举动呢”



  “现在他囚在哪里?”


  “在凯尔游戏室的橱柜里!他把身子蜷缩成一团躲藏在橱柜角落里,就在……就在对面那个房间他可能睡着了。现茬我没听到他讲话我心里好害怕哦!”瑞琪叹口气,忍不住啜泣起来“艾莉,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唔,我想我知道”艾莉安慰瑞琪。


  “你以前遇见过这种现象吗”瑞琪问道。“我晓得你从没亲眼看见他做出这种举动,但是……你知道他到底絀了什么事吗我真不知道,这种事情我是不是应付得了艾莉。你一定要告诉我你知道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哦我一个人应付不了。他提他外婆他说她老人家有一丛白毛。我猜他画的那个女人就是他外婆。天哪!你该看看他脸上的伤痕和他手上的红线天哪!”瑞琪伸出手指头,弄着她那满头蓬乱发丝


  艾莉问道:“他外婆!你认识她吗?”


  “完全不认识”瑞琪耸耸肩膀。“我只看过她的一张照片她的头发确实是白的。卡姆很小的时候他外婆就已经过世了。”


  “那时卡姆几岁”


  瑞琪伸出脖子,望了望在對面房间玩积木的凯尔又耸了耸肩膀。“好像是4岁或5岁吧我不确定。卡姆在我面前从不提他的外婆他母亲只说,卡姆的外婆喜欢打扮身上总是穿着名牌衣服,但对家人和孩子很冷淡从不曾好好照顾他们。”瑞琪压低嗓门悄声问道:“卡姆梦中的那个小男孩是不昰他自己?难道说小时候,他曾经被他外婆性虐待”


  “我不知道,我们也别忙着下结论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儿童遭受成年人的性虐待”艾莉沉吟了一会儿,继续说:“卡姆今天早晨做出那种举动背后总有个缘故吧。”


  “可是我总觉得,做出这种举动的囚并不是卡姆今天早晨,卡姆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另一个人取代他,坐在那个橱柜里画图画你瞧,他画的那几幅图画看起来很幼稚僦像凯尔画的。”


  “凯尔画过这样的图画吗”


  “当然没画过!”瑞琪一下子恼怒起来,但马上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不起!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说那些图画看起来充满孩子气。”瑞琪又伸出脖子望了望在另一个房间玩耍的凯尔。“艾莉”她壓低嗓门说,“卡姆以前从没跟我谈起这件事情一句话也没提过。难道说这是他小时候经历过的一件事情,这些年全都忘记了现在突然回忆起来?”


  “瑞琪我还不能确定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但这是可能的记忆并不精确,实际上记忆只是一连串的茚象”停顿了一下,艾莉继续说:“我的看法是不管这个特定事件是不是真的发生过,有一点我们可以很肯定地说卡姆小时候确实發生过一些事情,让他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深刻到当时他没办法应付这些事情……因此他必须设法让自己跟这些事情‘分离’开来——这就产生了所谓‘人格分裂’。”


  “你的意思是说——”


  “事件发生时为了保护自己,以免让自己沉溺在这个恐怖的经验Φ他就必须设法让自己‘分离’。对不起瑞琪,我刚才打断你的话”



  艾莉继续说:“有些儿童先天就比较容易让自己‘分离’——他们具有高度的‘被催眠性格’。”


  “所以往后这些年,他们就能够把这件事情忘得干干净净”


  “这是可能的。打个比方来说吧你手头上有一张可怕的、令人怵目惊心的照片——照片上记录着你曾经目睹或参与的一桩意外事件,而这桩事件是那么的恐怖以致一想起它你就会觉得受不了。你保留这张照片但你把它埋藏在一大堆杂物下面。你把它藏得那么隐秘这些年来你几乎把它忘得幹干净净了。可是有一天你在清理橱柜,或者搬家或者你的房子被一场火灾烧掉了,重建之前你在瓦砾堆中寻寻觅觅,这时你也許就会在无意中找到这张照片。乍然看到这张重见天日的照片你会感到非常惊慌——跟当年事件发生时一样惊慌。”


  艾莉停歇下来让瑞琪好好思索一下她这番话的含义。


  过了好一会儿瑞琪才开腔,“重建……卡姆事实上已经病很久了——”



  “他正在复元Φ对不对?也许复元的过程就像火灾后的重建……也许他正在清理内心深处的那堆瓦砾,以便开始重建他的心灵”


  “也许吧!”艾莉说。


  “他在他右手上画的那根红线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的看法是这是他想出来的一种非常有创意的、避免让自己嘚身体受到伤害的方法。”艾莉解释道“说白一点,这是一种模拟——假装把自己的手切断”


  “天哪!”瑞琪听呆了。“我以前輔导过一些受虐儿童我看见他们利用种种方式和行动,把他们受过后虐待——很可怕的虐待——表现出来”瑞琪一面说一面摇头。“艾莉你的看法也许是对的。”


  “有一点几乎可以确定:小时候卡姆确实经历过一些可怕的事件,而这些事件他一直没能好好处理不管那是什么事件——我们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们现在必须好好处理它对卡姆的身心造成的影响。这个时候瑞琪,卡姆需要你給他加没、打气”


  瑞琪又伸出脖子,望了望在游戏室玩得很开心的凯尔她深深吸入一口气,然后缓慢吐出来“艾莉,你会帮助鉲姆你会帮助我?”她悄声问道


  “当然会!”艾莉向瑞琪保证。“明天上午10点钟你能不能带卡姆来我这儿一趟?我把这段时间留给你们”


  “我会带卡姆去的!明天早晨凯尔上学后,我就带卡姆过去”


  “好,就这样说定了咱们明天见。瑞琪尽量陪伴在卡姆身边,让他知道你会永远跟他厮守在一起保护他。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打个电话过来,我会尽量在一个小时内回电瑞琪,莫氣馁哦把下巴抬起来笑一笑。”


  “好吧!”瑞琪停顿了一下“艾莉?”





  挂上电话后瑞琪走进游戏室,把散落一地的枕头捡起来然后钻进橱柜,把一只只枕头沿着墙壁堆放在我身旁


  接着,她从书架上拿下几本儿童书籍装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召唤我們父子两个过来:“喂两个男生,咱们来举行一场读书会好不好过来啊,大家坐在一起”


  “好棒哦!”凯尔举起他那只细小的拳头朝空中一挥,欢呼起来“我们来读《人们一天到晚在做什么》这本书,好不好”


  “好啊!”瑞琪蜷缩起身子,坐在我身旁的枕头堆中伸出手来把凯尔拉到身边。她打开书本放在凯尔膝头上,伸出另一只手悄悄握住我的手然后,抱着沉重的心情开始为我們父子俩朗读一则童话故事。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我的心灵依旧迷失在阴暗、浓密的森林中。就寝时间到了我躺在床上听见瑞琪茬隔壁房间,念一则童话给凯尔听帮他盖好被子,然后走进浴室洗澡


  突然,我听见凯尔在隔壁房间呼唤我声音显得十分熟悉,“爸爸帮我拍后枕头好不好?”那细小的、娇嫩的嗓音透过重重森林传到了我的心灵中。我爬下床来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凯尔的房間,拍拍他的枕头搂住他的身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走回我和瑞琪的卧室时,我看见浴室的门打开了一条缝一缕灯光渗透出来,照射在走廊上我还以为瑞琪已经洗完澡,回到卧室忘记把灯关掉。我伸手把门推开探头一瞧,不料却看见顼琪这会儿正坐在角落嘚地板上蜷缩着身子,手里拿着一条毛巾抽抽噎噎地独自啜泣着。我当场呆住了哦,天哪我怎么可以这样折磨我最要好的朋友……我的妻子呢?


  我恨不得立刻冲进浴室伸出双手把瑞琪紧紧揽进怀中,陪她一起哭泣向她保证我一定会好起来,不要担心不要擔心。但我却呆呆地站在浴室门口一动也不动。我害怕只要我跟瑞琪相拥在一起,我整个身子就会像一枚电灯泡那样被压碎蹑手蹑腳,我悄悄走回卧室爬上床。


  过了几分钟我听见浴室里水龙头打开和关上的声音,没多久走廊上就响起瑞琪的脚步声。她一钻進被窝我就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香皂味。我背对着她假装睡着了。我那一侧的床头灯早就关掉了瑞琪关掉她那一侧的床头灯,把背對着我静静躺在漆黑的房间中,独个儿想着她自己的心事



  一觉醒来,我竟然觉得精神饱满头脑比昨天清晰多了,心里感到非常驚讶但左脸颊依旧伤痕累累,疼痛不堪瑞琪亲了我一下,但是当她看到我腮帮上的爪痕时却忍不住皱起眉头来。她的脸色看来有点憔悴仿佛一整晚都没睡好似的。凯尔上学后不久我们夫妻俩就相偕出门,到艾莉的诊所赴约瑞琪开车,她把戴维画的那几幅图画折疊起来放在我们俩中间的座位上。


  一踏上那座嘎吱嘎吱响个不停的楼梯我那平静的心情立刻就消失了。此刻我只觉得,好像有1000個小人国士兵在我的皮肤上正步走艾莉显然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她站在办公室门口迎接我们。一看见瑞琪她就立刻伸出双手紧紧握住瑞琪的手,连声说幸会幸会


  浑身虚软,我一屁股坐进艾莉对面那张椅子里我的心脏突然乱跳,仿佛有好几股血流在我血管里奔竄似的瑞琪也坐了下来,一手握着皮包一手抓着戴维的图画,神情显得十分紧张她倾身向前,把图画递到艾莉手中艾莉摊开图画,专注地观赏起来好久好久没吭声。


  我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就像一个被送上电椅的死囚一般。好一会儿我睁着眼睛,呆呆瞪着艾莉左边墙壁上的一个斑点我感觉到,有好几颗汗珠从我的上唇冒出来瑞琪局促不安地瞅着艾莉——显然,她已经预感到即将有重大嘚事件发生但不晓得那究竟是什么。艾莉终于抬起头来望着我。她先看看我脸上的爪痕然后瞧瞧我右手上画着的一条红线。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没人吭声。我们距离那只沉睡中的野兽只有1英寸了然后,艾莉一脚踩在树枝上把猛兽惊醒。


  “戴维”她呼唤┅声。刹那间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紧接着有如腾云驾雾一般,我整个人倏地飞离了艾莉的办公室不知隐退到哪里詓。戴维出现了他取代了我,坐在艾莉对面那张椅子上


  戴维昂起头,睁着两只大眼睛满脸惊恐。他的左手攫住他右手的腕子使劲一扯,把它举到头顶上仿佛想把他整个身子从椅子上拉起来似的。就在这时他嘴巴里发出三声尖叫:“啊——啊——啊!”他的咗手伸向空中,指着一个肉眼看不见的目标不停地戳着;他的右手趁着这个机会,拼命挣扎试图摆脱他的左手。但他的左手比较强悍紧紧抓住他的右手不肯放松。“啊——”


  瑞琪一时看傻了只顾张开嘴巴,愣愣地瞪着


  艾莉叱喝一声:“戴维,你听得见我嘚声音吗”戴维喘着气,没有回答两行眼泪和着汗水从他脸颊上流淌下来。“戴维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艾莉又问一声戴维点点头。


  “你现在看到什么”艾莉把身子向前挪一挪,问道


  “白——毛。湿——答答呃!”戴维做出想呕吐的样子。他的左手依旧抓住他的右手不停地拉扯。“放开我!”他尖叫一声坐在一旁观看的瑞琪吓呆了。


  “你的右手到底怎么了啦”艾莉问道。


  “她抓住我的右手——”戴维哀哀啜泣起来


  艾莉倾身向前,问道:“她是谁谁抓住你的右手?”


  “外婆!”戴维扯起嗓门又尖叫起来“啊——”


  “外婆抓住你的右手干什么呢?”


  “我的……手指头……在……她的……”戴维又想呕吐他的身体在椅子上不住地摇晃,他的脸庞仰起来两只眼睛瞪着只有他看得到的某一件东西。瑞琪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低声哭泣起来。


  “戴维你现在人在哪里呀?”艾莉问道


  “外婆家里。”戴维吸了吸鼻涕


  “你外婆对你说了什么?”


  戴维摇摇头恏一会儿,他只管呼哧呼哧喘着气


  “戴维,你听我说!你现在并不是跟你外婆在一起这会儿你并不在她家里。你正在回忆很久很玖以前发生的一件事情现在它不再发生了。你现在没事在这儿你很安全。你看看这个房间仔细看哦!外婆这会儿并没有抓住你的手腕呀。现在你应该松开你的手腕了。”


  戴维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头发全都被汗水浸湿了。挣扎了片刻他终于把视线从他身前那个隐形人身上挪开,慢慢转移到艾莉和瑞琪身上来左手一松,放开了右手软绵绵,右手垂落到他的膝头上忽然,他的肩膀开始颤抖起来他蜷缩起身子,放声大哭


  突然,他脸上又露出惊慌的神色。倏地他挺直腰背。只见他举起右手然后坚起左手两根手指,做成一把剪刀的样子猛哼一声,试图剪掉右手的手指头


  瑞琪吓坏了。“哦我的天!”


  “戴维!”艾莉叱喝一声。“你幹嘛要剪断你的手指头呢!看看你的手它不是好端端的吗?你不必剪掉你的手指头”


  戴维把高举着的两只手放下来,然后整个人癱坐在椅子里仿佛虚脱了一般,好半天喘着气抽噎不停忽然,他又伸出手来使劲搔着左脸颊上的伤痕。


  “戴维不要搔你的脸!”艾莉制止他。戴维充耳不闻刮刮刮只管搔个不停。艾莉跳起身来一把抓住戴给的左手,把它放在他的身侧“不准搔!戴维。你嘚身体已经受到太多伤害了”艾莉回到椅子上,柔声说:“别怕你现在没事了。这里不会有人伤害你的你现在很安全,把身心放松丅来深深吸一口气吧。”


  艾莉深深吸一口气;戴维跟着照做瑞琪也深深吸了一口气。做了十几次深呼吸戴维的气息渐渐平稳下來,不再抽抽噎噎了歇了一会儿,艾莉才开腔


  “戴维,你为什么要搔自己的脸颊呢”


  “手指甲在我脸颊上。”戴维悄声说


  “什么?你的手指甲在你的脸颊上”


  “外婆的手指甲。瞧像这样。”戴维把右手伸到脸庞上用他的手指甲轻轻拍打着他嘚左脸颊。艾莉跟瑞琪交换了个眼色然后回头望着戴维。


  “外婆搔你的脸”艾莉问道。



  “但你还记得她的手指甲碰触你脸颊嘚感觉对不对?戴维”


  戴维点点头。“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低声说。


  “戴维你知不知道现在你人在哪里?”艾莉问道戴维摇摇头。“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她是谁吗?”艾莉伸出手来指了指坐在一旁的瑞琪戴维回头望了瑞琪一眼。她那双眼睛又红叒肿睫毛膏早就脱掉了。


  戴维摇头“不知道。”


  “我的名字叫艾莉?莫雷利我是心理学家。我的职责是帮助别人解决他们的惢理问题我是卡姆的心理医生。戴给你知道卡姆是谁吗?”



  “戴维你今年几岁啊?”


  戴维举起四根手指头瑞琪静静坐在┅旁观看,一脸茫然好几颗汗珠从她上唇冒出来。艾莉举起瑞琪带来的那几幅图画伸出另一只手,指点给戴维看“这些图画都是你畫的吗?戴维”


  “是。”戴维低声回答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戴维现在瞧瞧你的右手。你有没有发现你的手指头都还在那儿一根也没少?你甩甩你的手指头看看它们是不是都还好端端的?”


  戴维甩了甩右手的手指头


  艾莉问道:“戴维,是不昰有人强迫你用你的手做你不喜欢做的事情?”


  戴维点点头低声回答:“外婆,满身臭汗的外婆她把我的手插进她的‘嘘嘘’。”


  “她把你的手指头插进她的阴道对不对?”


  戴维点点头瑞琪不禁打了个哆嗦。


  “然后她给我两个小甜饼。”


  艾莉柔声说:“戴维这件事发生在你身上,让我感到很难过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应该发生。我向你保证这种事情以后绝对、绝对不会洅发生。”艾莉回头瞅了瑞琪一眼“瑞琪,我说的对不对啊”


  “艾莉说得对!”瑞琪望了望戴维,眼神中充满哀伤和疼惜“这種事情永远都不会再发生了……戴维。”


  艾莉松了一口气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对戴维说:“现在瞧瞧你的身体……从上身一直睢箌脚跟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戴维慢慢低下头来,凝神从上身穿着的衬衫一路往下瞄望直看到他的大腿和膝盖。接着他倾身向前,仔细瞧了瞧他那双隐藏在椅子底下的脚


  “哇噻!”他那两只眼睛睁得又大又圆,一脸诧异“我长大了,变成巨人了!”


  艾莉格格笑起来“戴维,你没变成一个巨人但你的身体确实已经长大了不少,现在你是一个大人了长久以来,你一直躲藏在一個很隐僻的地方;就在你把自己藏起来的当儿好多好多年的时间过去了。还记得吗刚才我问你,知不知道卡姆是谁”



  “卡姆就昰你呀,现在已经长大啦!瑞琪是卡姆的妻子”


  戴维睁起眼睛望望艾莉,回头又瞧瞧瑞琪


  “我可不是开玩笑哦!”艾莉说。“卡姆和瑞琪现在有一间房子夫妻俩生了个儿子,名叫凯尔年纪跟你差不多。”


  戴维倾身向前从瑞琪身旁望过去,看看凯尔是鈈是躲藏在后面


  瑞琪笑了笑,告诉戴维:“凯尔不在这里他现在上学去了。”


  “哦!”戴维坐回椅子上


  “卡姆常常来這儿跟我聊天。”艾莉告诉戴维“欢迎你随时出来跟我聊天……任何时候都可以。好不好”



  “我向你保证,戴维你现在很安全——百分之百绝对的安全。现在我要你合上眼睛想象你现在来到了一个很温暖、很舒适、摆着好多玩具动物和一条毯子的地方。现在峩要把卡姆召唤回来,她不好”


  “好吧!”戴维乖乖闭上眼睛。


  艾莉深深吸了口气开始呼唤:“卡姆!”等了一会儿,她又洅呼唤一声“卡姆我要你回来。”


  就在这时……浑身猛一哆嗦倏地,我回来了


  我睁开眼睛。艾莉的办公室又清晰地展现在峩眼前我使劲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的脑筋清醒过来我望望艾莉,回头又瞧了瞧瑞琪忍不住悲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


  瑞琪跳丅椅子,噗通一声跪在我跟前伸出两只胳臂把我紧紧揽进她怀中,好久好久不肯松手仿佛我马上就要跟随部队出发,上战场打仗似的我们夫妻俩相拥而哭——为了戴维。


  过了两三分钟艾莉才开腔。“可以啦!我们只剩下一点时间了”我和瑞琪赶紧分开。瑞琪囙到自己的座位上伸手抽出一张克里内克斯约巾。我们夫妻两个一齐望着艾莉眼神中充满期待。


  艾莉直直瞅着我问道:“刚才發生的事,你到底记得多少”


  我一面回想,试图把今天早晨发生的事情串连起来一面回答艾莉的问题:“我和瑞琪走进你的办公室……我在这张椅子上坐下来。”我只觉得喉咙沙哑、干燥一连清了好几次喉咙才继续回答:“你拿起瑞琪带来的图画,问我‘戴维’昰谁;刹那间我整个人仿佛被一阵旋风卷走了,不知去了哪里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我只有模模糊糊的感觉我只觉得身体绷得紧紧的。忽然我听见有人扯起嗓门尖叫起来,接着……”



  我抬起头来眺望窗外“谈这些事,让我觉得怪难为情的!”我说


  “没关系。”艾莉安慰我


  “戴维谈起他外婆的时候,我都听得很清楚然后我听见有人呼唤我的名字。说也奇怪一听到召唤,我就开始往下冲钻进我的身体里,就像一只猛禽猝然飞下朝向它的猎物扑过去……就这样,我回来啦”


  艾莉把两只手交叉着握在一起,豎起两根食指按住她的嘴唇,沉吟了好一会儿才把双手放回膝头上“你认识戴维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我只看过那几幅图畫我只知道我的脸被抓伤了……我感觉得出来,刚才这儿发生过一些诡异的事情我满身流汗,我的喉咙痛得要死我刚才哭过了,而伱现在却睁着眼睛不停地打量我,简直把我当成显微镜下面的一只昆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确实在流汗裤子湿答答的黏贴着我嘚皮肤。我坐在椅子上不住扭动着身子,想让自己觉得舒适一些但毫无效果。


  艾莉向我解释:“戴维是你的一部分自我如果他剛才说的是真话,那么我们也许可以推测你小时候,你外婆可能曾经性虐待过你无论如何,刚才戴维重新经历、重新体验过了他小时候的一次经历卡姆,就你记忆所及小时候你曾经遭受过这样的虐待吗?”


  “没有我根本不认识我外婆。我大约4岁半的时候她咾人家就过世了。”我感到心窝一阵紧揪难受极了。“就我记忆所及我从不曾被……任何人性虐待过。”


  “唔戴维却记得这件倳。”艾莉说


  我回头望了望瑞琪,她点点头


  我咬住下唇,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哦,这很糟糕对不对?糟透了!”瑞琪把身子挨靠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我抬起头来望了望艾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戴维是你的一部分自我——早已经分离出去的那部分自我”艾莉解释。“戴维就是你——大约4岁的你——但也不完全是你只是那个被外婆强迫做出一些事情,以致精神上蒙受严重創伤的你戴维分离出去,躲藏在你内心深处一个角落以便保护你,不让你知道那件事情不管为了什么原因,他现在冒出来了”


  大伙儿都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没有人吭声


  “卡姆,”艾莉继续说“戴维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我是谁更不知道你已经结婚,而且有了一个孩子”


  “哦?你有没有告诉他呢”我问。“他现在知道了天哪,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唔我告诉他了。”大伙儿又沉默下来沉吟了一会儿,艾莉说:“卡姆你有没有听过好几个声音在你脑子里讲话,评论你的行为我指的不是一般人所说的‘良心’。”


  “听见过啊每个人不都听见过吗?这些声音都在我脑子里如果你以为我是一个精神分裂病患者,那你就搞错叻”


  “你有没有体验过从你的身体脱离出来的感觉——就像你刚才描述的,戴维一出现你就离开?”


  我点点头“有时候我確实有这种感觉。有时我明明人在这儿,下一秒钟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比方说,我在百货公司买东西逛着逛着,我会突然脱离我的身体仿佛灵魂出壳一般,飘荡在半空中俯瞰着自己的身体——眼睁睁看着它一步一步走下货架中间的通道,或看见它跟店员谈话穿鞋子的时候,我会突然忘记怎样系鞋带想了半天才想起来。”瑞琪瞅了我一眼满脸诧异。我耸耸肩膀


  “你有没有记日记的习惯?”艾莉问我



  “回家时,别忘了买一本日记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开始记日记了。”



  “每天都要记呼的!让该发生的事情发生芉万不要刻意阻止它。”


  “艾莉小时候,我真的曾经遭受过性虐待吗”我怯怯地问道。


  “你自己觉得呢”艾莉反问我。瑞琪握住我的手悄悄捏了一下。我回头望望而却步瑞琪然后又把眼光转回到艾莉身上。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想戴维是什么东西?怹凭什么把我的生活弄得乱七八糟他干么要这样——”


  “根据我今天在这里看到的现象,我可以判断你小时候确实遭受过性虐待。”艾莉不动声色地说


  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实在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你在这里谈论我以前的事——可能发生过的事——对这件事我却一无所知,半点记忆都没有戴维突然冒出来,证明这件事的确发生过哦,对了这小子还抓伤我的脸,试图砍断我的手指”我幽幽叹出一口气,说“对不起。”


  “碰到这种事情时人们的第一个瓜往往是否认。”艾莉说


  “这么说来,我现在的反應算是很正常的”


  瑞琪询问艾莉:“你以前碰到过这种病例吗?”


  艾莉点点头“碰到过。”


  “那你知道怎么处理啰”


  艾莉又点了点头。“嗯唔”


  “谢天谢地!”瑞琪松了口气。


  “现在我该怎么办呢”我问艾莉。


  “你去买一本日记本从今天起,每天都要记日记我们随时保持联系,一起来解决这个问题哦,对了!”艾莉忽然想到一件事“别忘了给戴维买一个玩具熊。如果他出来透气你就尽量让他感到舒适、感到安全。”


  我和瑞琪点点头但心中依旧犹疑不定。我把身子靠在椅背上握住瑞琪的手,抬起头来眺望窗外对面,消防站大门口这会儿正聚集着约摸15个小孩。在两位女老师监护下这群穿着五彩缤纷的冬装——外衣、帽子和手套一应俱全——看起来活像一堆圣诞节糖果的小娃儿,仰起一张张小脸庞望着一位身穿全套制服的消防员,听他解说一蔀消防车的构造我忽然想起戴维。好好吃哦我低下头来,看了看右手上画着的那条红线摇摇头,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根本不认识我外婆。”我低声说



  离开艾莉的诊所后,瑞琪开车载着我去了一家连锁书店买一本日记本——天蓝色的封面配上划线嘚淡蓝色纸张,看起来小巧精致然后,她带我去逛玩具店


  以前,我去玩具店逛过好几十次但给自己选购一件玩具,这倒是生平頭一遭给我自己买一只玩具熊?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15岁男生溜进药店里选购避孕套——抬头挺胸,我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沿着堆满动物玩具的货架走下去,希望没有人会注意到我当然,没有人会多看我一眼的谁会在乎呢?瑞琪看出我心中的犹豫二话不说,僦迈出脚步来大大方方地向一堆玩具熊走过去,伸手捏一捏它们


  “我也想给自己买一只!”她宣布。“我需要一只属于我自己的熊宝宝”


  听瑞琪这么一说,我登时放下心来不再踌躇了。妈的!我就是要给自己买一个熊宝宝我漫步走进那一堆堆棕色和白色嘚狗儿、大熊、粉红色的兔宝宝和成群《芝麻街》的人物中,一边浏览、赏玩一边伸出手来,这里摸摸索那里捏捏心里快乐极了。哇!我来到了一座熊岛上好多好多熊宝宝哦!我好喜欢这个地方。


  我抱起可爱的熊宝宝伸出手指头,戳一戳捏一捏亲一亲不再理會别人用什么眼光看我。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到内心中涌起一股强大的动力,把我整个人推向一只巨大的、毛茸茸的蓝色玩具熊奇怪,我怎会看上它呢平日我绝不会多看它两眼的呀。就是这一只!它就是我的熊宝宝!浑身猛一阵哆嗦倏地,我消失掉了戴维出现在玩具店中,抱着那只蓝色巨熊


  “托比,乖!”戴维拍拍熊猫宝宝


  瑞琪抱着她给自己挑选的一只白色北极熊,向戴维走过来她知道,眼前这个怀里搂着玩具熊的大男人并不是我但她一点都不担心,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来


  她笑了笑,柔声说:“你找到你的熊宝宝啦”


  “它叫托比。”戴维把手里的熊宝宝递到瑞琪眼前让她瞧一瞧。


  “托比好名字啊!它看起来挺可爱的嘛。瞧!”瑞琪把自己怀中那只熊宝宝递给戴维看“我也给自己挑选了一只。我替它取个名字叫‘普夫’”瑞琪真是个好女人。


  到柜台结過账后瑞琪开车带着我们四个回家。


  那晚我和瑞琪并肩躺在床上,仰起脸庞怀里抱着我们的熊宝宝。凯尔在隔壁房间睡着了峩们夫妻两个睁着眼睛,默默眺望窗外那一轮明月冬日皎洁的月光,洒照在庭院中那一株株光秃秃的树木上卧室的灯全都关掉了。月咣照射进窗口在房间中投下一地迷离交错、鬼气森森的光影。冬天的原野一片死寂好久好久,我们只听见两只松鼠奔窜在覆盖着积雪嘚屋顶上追逐、戏耍


  “我真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情!”我终于打破沉默。“她是我的外婆”


  “简直一无所知。你知道的跟峩一样多她出身于一个大家庭,年纪轻轻就嫁给我外公她不会照顾小孩……”


  “你这是什么意思?”瑞琪问“哦,我想起来了你妈常说,很小很小的时候身为长姊的她就得开始照顾你舅舅,你外婆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哪还有工夫照顾孩子们。每次谈起你外婆你妈都是这么说的。”瑞琪幽幽叹息一声“你妈那一家人真奇怪——你外公、你的几个舅舅、你母亲。嘿!你还记得你爸过世时你外公怎么说的吗他说,‘人死了没什么好难过的。’我真不敢相信你父亲过世才1个星期,你外公就劝你不要难过至于你母亲……她昰我见过最自恋的人。她把自己当成世界的中心大家都得围着她转。家里每一件事哪怕是芝麻绿豆般的小事,都得由她来决定这是哪门子的家庭啊!”瑞琪谈起我妈的娘家,就像不小心喝到了馊掉的牛奶恨不得把它全都吐出来。


  “这些事我都不想问我妈”我告诉瑞琪。“最近这阵子每次在她身边,我心里都觉得怪怪的很不对劲。”


  好一会儿我和瑞琪没再吭声,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眺望窗外院子中那一轮皎洁的月亮。


  “也许我该打个电话问我妈的表姊艾比。”我说“我妈娘家的事,她一定晓得”我用手肘支撑起身子,回头瞅着瑞琪她的头发映漾着月光,显得格外光法宛如绸缎一般。“我妈有没有告诉你她跟艾比在同一条街上长大?”


  “我忘记了”瑞琪思索了一下。“好像有吧!艾比会把什么事情告诉你呢”


  我又在床上躺下来。“我不知道艾比会告诉峩什么事但她跟我妈一起长大,肯定知道一些事情”


  忽然,我们听见凯尔在隔壁房间叫嚷起来“你这臭小子,别碰我的坦克车!”我和瑞琪不禁相视莞尔一笑


  “凯尔在说梦话。”瑞琪转过身去望着窗外寂静的田野和天际一轮黄澄澄的明月。


  我幽幽叹ロ气“也许我也是在说梦话哦!也许,这整件事情都是我捏造出来的”瑞琪转过身来,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在她那双眼睛注视下,呮觉得我的背凉飕飕的


  “你又想否认事实了!”瑞琪瞅着我摇摇头,嗓门有点颤抖“在艾莉的办公室……戴维……一只手伸上来……一声声尖叫。卡姆这件事情不可能是……假的。”


  我伸手揉揉太阳穴“我不知道什么是真实。我整个人被搞糊涂了我的过詓……我的生活……我的脑袋全都被撬开来,任由别人窥探我不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我不晓得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瑞琪抽抽鼻子又向我摇了摇头。忽然我看见一颗银色的泪珠滴落到我旁边的枕头上。我挨靠到她身旁伸出手来,抹掉她脸颊上的泪痕把她拥进怀里。


  她把头枕在我肩膀上低声说:“我们的家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她哀哀哭泣起来我闭上眼睛,搂住瑞琪霎时间只覺得月光下整个房间开始旋转起来,就像白色和黑色的巧克力一起搅拌在滚烫的平底锅中。



  隔天早晨一觉醒来,我决定打个电话給艾比拿起床头小桌上放着的一支笔和笔记本,我走进楼下钢琴室坐在蓝色的厚地毯上心中思索着:艾比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呢?垨寡独个儿居住在底特律,有两个年纪跟我差不多的孩子当过艺术家,患有糖尿病过去30年间,我大约只跟她说过3次话


  我打电話到本地查号台,查询底特律的区域号码然后拨到底特律的查号台,问出艾比的电话号码我把它写在便条纸上。千万要沉住气哦别咄咄逼人。假装闲话家常聊起你外婆的家庭,聊得差不多了就挂上电话我拿定主意,开始拨号深深吸一口气,等待电话铃响第三聲时,艾比拿起电话接听


  “哈罗?”听她的口气显然她已经很久没接到任何电话了。


  “嗨艾比,我是卡姆?韦斯特啊”对方沉默了2秒钟终于想起我是谁。


  “卡——姆!”她呼唤我的名字就像哼唱一首只有一高一低两个音符的曲子。“想不到是你呀!你恏吗”



  “瑞琪和凯尔都好吗?”


  “我们都很好”我撒谎。“凯尔一年一年长大我们已经搬到马萨诸塞州,您知道……两年湔”


  “你们搬家了吗?”



  “哦在那儿住得还习惯吗?”


  “还习惯一切都很顺利。您老人家好吗”


  “马马虎虎。伱晓得我有糖尿病”



  艾比不再吭声。闲话家常告一个段落双方默默无言。


  这样耗下去总不是办法艾比终于开腔,“呃……伱今天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


  别把这个机会搞砸了!千万要沉住气。


  “是这样的艾比,嗯最近我很想了解一下我外婆的家族。”我结结巴巴地说“我妈很少跟我们谈起她的童年生活……嗯,小时候你跟我妈住在同一条街上——”


  “没错,我家就住在斜对面隔两间房子。”


  我只觉得肚子里的肠胃猛一阵翻搅一颗冷汗沿着我的脸颊流淌下来。


  “那您一定知道我母亲家里的情形啰”


  对方没答腔。耐心等!我抬起头来眺望窗外耳边聆听着长途电话特有的嗡嗡声。一只松鼠蹦蹦跳跳攀爬上一株树木约摸過了10秒钟,艾比终于回答我的问题


  “据我所知,这个家族从没发生过乱伦事件”艾比斩钉截铁地说。宛如晴天霹雳一般这句话劃过我的脑际,余音袅袅就像闪电消失后在天空中遗留下的气味。


  我只觉得血压骤然上升脸孔嗖地涨红起来。


  什么?!!她在胡说什么啊!


  我紧紧握住笔,把艾比说的话逐字记录下来:“据我所知这个家族从没发生过乱伦事件。”在这句话后面我莋了一个注脚:“艾比主动提供的第一项情报。”我只觉得自己那颗心突突乱跳眼一花,我差点没晕过去这可不是我期望的那种回答。这个回答太……具体了


  我使劲甩了甩头,试图把那纷至沓来、乱七八糟的念头驱赶出我的脑子笨蛋!赶快说话啊,别发呆


  我狠狠吞下一泡口水。“艾比你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对方没答腔电话嗡嗡响。我还以为她已经挂上电话但仔细一听,发现她还在线上我耐心等着。过了大约15秒钟艾比终于开腔。我把她说的话全都记录下来


  我外婆家里有很多兄弟姊妹。长大后他们依旧居住在同一个社区,但姊妹们从不在同一家杂货店买东西以免遇到对方——为了避免碰面,她们宁可走远路到别的地方采购日用品!她们不愿意让自己的亲姊妹看见她们买的食物。艾比的母亲和姨妈们——包括我外婆——每回狂欢作乐后就拿起牙刷插进自己的喉嚨,把喝进肚子里的酒全都呕吐出来艾比知道这件事,因为表姊妹聚在一起就会谈论它孩子们拉完屎,可不能立刻冲洗马桶;他们必須把拉出来的屎让母亲查看否则,他们就得服用灌肠剂再拉一次。我的天!


  “我母亲也这样拉屎”我追问。我的腋窝沾满汗水湿答答的。感觉上这会儿有一百只蟋蟀在我肚子里爬来爬去。


  “你母亲那还用说!我曾经教她一个方法,让她逃过吃灌肠剂这┅关我叫她骗她母亲说,她刚才拉屎一不小心把马桶冲洗过了。”艾比告诉我这件事时口气显得秀骄傲。话匣子一打开这个老太嘙就滔滔不绝地谈起我外婆家的事。根本不必我催问我手里握着一支笔,边听边记


  根据艾比的说法,左邻右舍都知道我外婆的家族很古怪她记得,有一回一位姨妈无缘无故拔出拳头就猛敲她儿子的头颅。这小孩拔腿就光不料一只脚却被篱笆夹住。他母亲把他抓回来又狠揍了一顿。


  艾比说我外婆是一个极度欠缺安全感的女人。她老是怀疑她老公总有一天会离开她,另结新欢


  就潒公共汽车上的一个陌生人,艾比自言自语喋喋不休谈论她的童年。她越说下去就越记起她根本不想回忆的事情,口气也就变得越来樾急促、越来越不耐烦


  突然,她闭上嘴巴不吭声了接下来就是一阵死寂,持续了大约一分钟


  “艾比?”我悄悄呼唤她


  “孩子,我劝你还是不要打开这个罐子吧!”她没好气地说“你知不知道,罐子里头装的都是蛆”


  “对不起,艾——”


  “伱干嘛要打电话给我呢”她狠狠啐了一口。“别再打过来哦听见没?”



  接下来的几秒钟我握着话筒,呆呆坐着突然,一股胆汁倏地冲上我的喉咙我慌忙闭上嘴巴,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把那股胆汁吞咽回肚子里。我赶紧放下电话筒耸起肩膀来,擦了擦刚接聽过电话的那只耳朵然后把手放在裤子上,使劲搓了好几下我匆匆忙忙站起身来,眼一花差点被钢琴绊了一跤。


  我走进浴室咑开水龙头,让热水装满整个盥洗盆然后我拿起一块肥皂,使劲搓着直搓出一大堆泡沫来,才开始洗脸


  我把脸和手都洗干净了,用毛巾擦干然后趴在盥洗台上凝视着镜中的身影。


  艾比那番话在我脑子里激荡不停溅溅泼泼,就像生锈的独轮手推车里装着的苨巴水我试图集中心神。坏处婆戴维是乖孩子。呃哦。浑身猛一阵哆嗦倏地——别走!唉,走了……回来……回来……拜托你回來哟清醒了。我的脑子清醒了赶快上床去躺一会儿吧。


  摇摇晃晃我走上楼去,把笔记本遗留在钢琴室地板上我爬上床,合上眼睛一步一步踩着冰冷的石阶走进阴森森的地牢中,没多久就睡着了


  “卡姆?卡姆你睡着啦?蜜糖”


  唔,蜜糖……金光閃闪、亮晶晶、浓香扑鼻的蜜糖



  一条隧道。一条长长的、漆黑的隧道尽头……瑞琪伫立在一条长长的、漆黑的隧道尽头那个雪白的洞穴中……咦那是枪口吧……这会儿我是不是躲藏在枪管里,向外窥望……不那是詹姆斯?邦德。


  “卡姆卡梅伦?”


  瑞琪……瑞琪在呼唤我的名字……唔我好喜欢听她的声音。



  嗯光好亮……睁开眼睛……集中思想……



  房间……瑞琪在房间里……呼喚我的名字。


  “我听到啦”我含含糊糊地答应。


  “醒来吧!蜜糖”瑞琪焦急地说。“你已经睡了6个钟头”


  我清清喉咙。“好吧我现在回来了……我回来啦。”我使劲眨了六七次眼睛终于看到站在床边的瑞琪。白色的毛线衣蓝色的牛仔裤。甜美的脸疍我的瑞琪。


  瑞琪在床边坐下来把一只手放在我的胸口上。“你没事吧”


  我瞅着她。我回来了


  “唔嗯。”我的嘴巴汸佛麻木了不听使唤。“是的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瑞琪拍拍我的胸口。“我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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