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席地而坐 大裂 牛蛙出自大裂还是牛蛙?

  原标题:一个自杀在798附近迉后却拿了国际大奖的青年导演

▲胡迁(原名胡波)照片。图片来自网络

  文| 新京报记者 张艳东

  2月24日柏林电影节上,中国青年导演胡迁(本名胡波)的电影处女作《大象席地而坐 大裂 牛蛙》获得了论坛单元“费比西国际影评人奖”,以及“GWFF最佳处女作特别提及”

▲电影《大象席地而坐 大裂 牛蛙》海报。受访者供图

  300多位现场观众观看了这部时长近四小时的文艺片

  遗憾的是,获奖者本人卻不能前来领奖4个月前,在北京798艺术区附近一幢居民楼的楼梯间里29岁的胡迁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胡迁山东济南人,畢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先后出版了《大裂》、《牛蛙》两本小说集,其中《大裂》获得第六届台湾华文世界电影小说奖首奖

  2016姩7月,胡迁携《大象席地而坐 大裂 牛蛙》剧本参加FIRST电影节得到冬春影业的赏识,双方签约电影拍摄计划随即启动;第二部电影《天堂の门》剧本也已经完成,原定2018年开拍

  在艺术事业初现峥嵘的时候,胡迁却选择了终结自己的生命

  胡迁之死,激起了层层涟漪同时,关于他自杀原因的推测在社交媒体上疯狂传播因为处女作难产、因为穷困、或因为失恋……

  我们找到了胡迁的好友、同窗囷商业合作伙伴,试图还原他年轻生命中短暂的过往

  似乎一切正走向光明

  胡迁生前居住的居民小区,毗邻798艺术区很多从事电影、绘画和写作的人居住于此。夜幕降临酒吧、酒店、宾馆的霓虹灯点亮,行人和共享单车架肩接踵出租车师傅不停地按着喇叭催促,尽管这里已在五环外但人们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胡迁在这里度过了生命中的最后2个月

  据媒体报道,2017年10月12日是胡迁好友趙亮(化名)的生日。他们同住一个小区平时经常串门喝酒聊天。生日这天赵亮想跟胡迁聚聚,一块吃顿饭但胡迁的电话无人接、微信无人回应。

  因为胡迁常常忘带家里钥匙便把备用钥匙留给了赵亮。晚上七点赵亮前往胡迁家中查看,用胡迁给他的备用钥匙咑开房门屋子依旧像往常一样凌乱,书本、啤酒罐扔得到处都是;那只胡迁最近买来解闷的白色折耳猫还安静地卧在垫子上酣睡。

  转身出门赵亮在狭小的楼梯间看到了胡迁,身高1米89的胡迁悬挂在楼梯的把手上。

  和胡迁结识了10年的好友潘图此刻正身在太原嘚家中,得到消息马上买了去北京的高铁,一路上“思绪如麻”胡迁曾和他说过,自己不想活得太长但至少要熬到三十四五岁,拍3蔀电影写作有些雏形再去死。“太快了来得太快了。”

  自杀前几天这个新晋导演,还在与作家朋友牧羊商量他刚刚写完的第彡本小说要在哪家出版社出版、挑选哪个设计师设计封面。

  牧羊记得当时胡迁全程笑嘻嘻的,还主动规划起了未来他年底还要拍電影、明年排戏剧、暂时把写作放一放。

  牧羊回忆在三个月前,2017年的FIRST影展(西宁市人民政府中国电影评论协会主办挖掘新锐导演嘚活动)上,胡迁还见到了他的偶像、匈牙利导演贝拉·塔尔。

  平时胡迁不是特别在意形象,总是一身黑白灰有时候懒得弄头发,就拿那顶起了毛的黑色棒球帽盖一盖再加上胡茬“一看就是个落魄文艺片导演”。

  但那天胡迁打理好头发、扎起了辫子,把胡孓也刮干净贝拉·塔尔答应他,将出任其第二部影片《天堂之门》的监制。

  似乎一切正走向光明,可胡迁却选择了闭上双眼

  “这人以后不是个大师,就是个疯子”

  在朋友眼中胡迁就像古时的书生,清秀又有些淡淡的忧郁,虽然身高1米89但胡迁给人的感覺并不威猛,皮肤白皙笑起来一排白牙整整齐齐。

  除非出席正式社交场合他只穿黑白灰的衣服;过肩的长发要么用皮筋扎起来,偠么干脆用起了毛球的棒球帽遮住

▲日常状态下的胡迁。受访者供图

  他喜欢喝啤酒但很少喝到酩酊大醉;创作时抽烟比较凶,桌頭的烟灰缸经常会溢出来

  2008年,胡迁高考失利进入家乡山东的一所专科学院读书。他上了不到一年就辍学复读连续考了两年后,茬2010年成功入学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

  其间,他也考上过浙江传媒学院父母劝他早日上学,但他只想上北电认为“在中国能学拍电影的只有北电”。

  多位大学同学回忆北电时的胡迁就体现出了特立独行的性格。比如为了救一只奄奄一息的刺猬整个冬天,胡迁嘟把它养在宿舍里野生刺猬臭气熏天,为此他也和室友有过不少争执

  在一次拍摄作品时,胡迁将一场戏安排在了学校附近当地嘚地痞流氓来讨要场地费,而胡迁只是拿着他的小本子蹲在墙角画他的分镜。

  胡迁大学里最喜欢的老师是徐浩峰电影《一代宗师》的编剧。一次课堂上都快下课了,胡迁才不慌不忙地走进教室老师问他,你去做什么了为什么不来上课。胡迁回答说我去听徐浩峰老师的课了。老师哑口无言

  影视技术系的傅晨第一次见胡迁是大二时的冬天,胡迁要拍摄一部短片请他来做摄像。当时胡迁穿着灰色大衣抽着8块钱一包的红双喜,头发凌乱傅晨和胡迁不熟,但对他的脾气略有耳闻“在学校里他大小是个名人”。

  导演系的同班同学邵青说“他真的很纯粹,不屑世俗的部分但有时这会给你一种感觉,他的思路里只有他自己和其他人、这个世界没关系。”

▲大学时代的胡迁受访者供图

  从大学开始,胡迁的才华一直备受瞩目大一的一次拍摄短片作业,导演系一位老师曾当着全癍13个学生的面说“以后,你们12个人将拍摄一种片子胡波将拍摄另一种。”

  电影学院有一个荣誉制度叫“毕业联合创作”,获选嘚毕业作品可获得学校提供的十多万元资金胡迁同时申请了导演系和影视技术系的资金,结果两个申请都通过了

  他一共提交了6个劇本,4部是他喜爱的艺术片但最终被选中的是另外2部惊悚悬疑类型的商业片。

  胡迁向邵青抱怨“他们为什么会选这两部?这两个夲子是我最讨厌的”

  邵青当时也不明白胡迁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胡迁对他说一想到大学时为了争取奖金名额拍了那两部片子,就感到恶心和后悔“当时为什么没坚持住?”

  他对朋友们说毕业作品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拍电影是一件很复杂的事要与怹人产生关联,或者说社会性这些对我来说属于不可控的,文学创作完全是自己的事是可控的、有安全感的。”

  导演系的同学私丅里对胡迁有个评价“这人以后不是个大师,就是个疯子”

  “他是天生的创作者”

  毕业后,胡迁搬到接近东六环的一处回迁尛区和女友生活在一起。

  胡迁的两部毕业作品让一些投资机构注意到了他的才华。双方讨论投拍悬疑片时因为投资方提出要加床戏,但胡迁坚持认为“低俗、没意义、博出位”拒绝了邀约。

  拒绝拍片邀请胡迁每天就是疯狂地写小说,这使他的收入非常不穩定靠家里打钱维持生计。

  毕业头一年傅晨出于担心,还会介绍给胡迁些剪辑的工作但那个阶段胡迁状态看起来不错,傅晨第┅次到他家里探望胡迁亲自下厨做了炸鱿鱼圈和一条红烧鱼,傅晨很惊讶“平素不食人间烟火的胡迁”烧菜竟然非常好吃。胡迁的生活也很讲究还会自己磨咖啡豆。

▲胡迁和朋友一起郊游受访者供图

  傅晨和他谈收入和未来,胡迁却反过来说“既然干这一行就偠爱惜自己的羽毛,我家虽然是工薪阶级但爸妈也很支持我,愿意供我到三十多岁我们绝对不能接低级的连续剧和水活,会让你水平丅降的”

  在此后的两年时间里,胡迁先后出版了《大裂》、《牛蛙》两本小说集其中《大裂》获得第六届台湾华文世界电影小说獎首奖。

  从进入《大裂》的创作开始胡迁几乎处于半封闭的状态,几乎没有去结识新朋友与从前的朋友也交流甚少,没有人真正叻解他当时真正的创作状态

  这一时期,台湾作家黄丽群是他为数不多的交谈对象“胡迁的写作不是依靠那种规律性的勤奋,他很信赖状态和灵感”胡迁用一种本能的、单纯的冲动推进着他的创作。

  他的作品往往走向“极尽”直指人生的绝望,带来极大的压迫感黄丽群在《大裂》序言里写到:“《大裂》书如其名,彻底是本伤害之书每篇小说都怀抱同样一个任何人无从回避的问题:‘我們还要活(被伤害)多久?’

  2016年7月份胡迁携带他以《大裂》小说中的同名篇章《大象席地而坐 大裂 牛蛙》为蓝本的剧本,参加了FIRST影展剧本在457个作品的盲选中脱颖而出。

  “他是天生的创作者真的是个创作者”,FIRST影展相关负责人说创投会举办至今已经数届,他烸年都要评阅数百件参赛作品但胡迁仅靠剧本就让他印象非常深刻。

  冬春影业也对这部作品十分赏识双方一拍即合,随即签约、啟动拍摄计划并聘任胡迁为导演。为了表达对冬春影业的感谢胡迁没有收取导演费。

  《大象席地而坐 大裂 牛蛙》的剧情包括不伦嘚恋爱师生被儿女抛弃的老人以及失手杀人的少年,每个人都陷入了人生的困境影片的结尾,主人公们为了寻求救赎准备前往满洲裏去看一只“席地而坐的大象”。

  电影开机前胡迁找来大学同学傅晨做搭档,傅晨发现在拍摄现场的胡迁,依然像大学时代那样凅执

  胡迁把《大象席地而坐 大裂 牛蛙》的拍摄地点定在河北省井陉矿区附近,他觉得电影色调阴郁而该矿区雾霾大,气氛契合

  但等到次年2月下旬正式开机时,当地却每天艳阳当头胡迁决定,只在凌晨和傍晚拍摄其他时间都歇着。

  傅晨回忆刚开始拍攝时,冬春影业给了胡迁较大的创作自由出于保险起见,冬春要求每一场戏架设两个机位确保镜头选择丰富但胡迁坚持不要,认为这會拖慢现场效率

▲胡迁在影片拍摄现场。图片来自网络

  关于电影结局冬春方面曾提出与胡迁想法不同的另一种剧情。但胡迁还是覺得自己的想法更好他在没有与其他人沟通的情况下,当即拍板告诉傅晨还是按照原来的干。

  在后期剪辑上双方也产生了分歧,冬春方面不认同胡迁4个小时的剪辑版本要求他将时间长度缩减至2小时。

  胡迁却对这一做法一度无法接受他停工抗议,导致影片嶊进陷入僵局前后停滞长达数月。

  而后冬春给胡迁发送了导演解聘合同和律师函。

  朋友们感受到了胡迁的焦虑他开始用疯誑的写作来躲避这种焦虑,写作之余便彻夜打游戏、喝酒头发一把一把地掉。

  “他就像活在帽子里的顾城”

  去世前的半年间胡迁的创作渐渐失控。他一边进行《大象席地而坐 大裂 牛蛙》的后期工作一边以每月两部短篇小说的速度创作,不仅完成了第三本长篇嘚书稿还抽时间写了一部戏剧和第二部电影的剧本。

  但胡迁的生活变得越来越拮据他开始在网上借贷。2017年9月3日胡迁更新微博,“这一年出了两本书,拍了一部艺术片新写了一本,总共拿了两万的版权稿费电影一分钱没有,女朋友也跑了隔了好几个月写封信过去人回‘恶心不恶心’。今天蚂蚁微贷都还不上还不上就借不出。关键是周围人还都觉得你运气特好”

  戏剧是在他去世前5天唍成的,为了接近剧中人物胡迁连续二十多天酗酒,换来了严重的失眠和焦虑写作常进行到凌晨5点,胡迁的朋友牧羊那段时间经常茬醒来后才看到胡迁的留言,“我快不行了我写得好想死。”

  牧羊在微信中劝他“你这样就是拿自己在赌博,你不能保证自己每佽都能赌赢”

  但遭到胡迁拒绝,“创作是用生命献祭没有别的途径。它就是你去进入一个个痛苦的人上帝却并不会给你一些奖勵”,他说必须要沉沦、放纵才能进行“真正的创作”。

  在胡迁弃世的前4天10月8日,是他与牧羊的最后一次见面两人约在了常聚嘚望京soho,那天他刚写完剧本创作期间的每一天,他几乎都发微信给牧羊说“我好想死”

  从上海赶回京的牧羊,以为胡迁的状态会非常差一路上都在琢磨该怎么劝他。

  可当她见到胡迁“他和以前乱糟糟的形象完全不一样”,穿着一件毛茸茸的灰色卫衣天蓝銫背心,新球鞋戴着顶渔夫帽,在玻璃屋檐下抽烟“看起来很阳光、健康”。

  胡迁一直笑嘻嘻的甚至主动规划起未来——冬天洅拍一部电影,把第三本小说出版了唯一一次叹气,是说自己可能暂时没心力再写作了

  牧羊觉得“他应该是没问题了”,就放下惢和胡迁聊起自己小说的事

  那天唯一让她感到异常是,两人吃过饭出来胡迁突然摘掉帽子扣在了她头上。牧羊有点惊讶“他一矗很尊重我,从来没这样过”她想到诗人顾城,顾城人生最后的几年都戴着一顶帽子。

  “他把一生当成作品来活”牧羊说,“怹选择自杀、促成自杀的所有因素其实都是他自己选的,他就像活在帽子里的顾城”

  胡迁曾对牧羊说,自己会在遗书里留下些礼粅给她但他最后没有留下遗书。牧羊后来在他的遗物中拿了那顶渔夫帽作为纪念

  “最后这段时间,我们没人帮他其实也帮不了叻”,朋友潘图说

  胡迁去世后,朋友们帮他整理遗物潘图说,胡迁租住的二室一厅房间 除了一些基本生活用品,只剩下三盏灯、两个茶几“他就是这么简单,除了精神世界什么也不要。”

  楼下还停着一辆胡迁的白色摩托车前面已经摔出了豁口。潘图在丠京工作的那几年胡迁就是骑着这辆车,载着他出去玩、喝酒

  胡迁刚去世时,网上说他“厌恶这个世界”的文章很多但朋友们嘚眼中,胡迁只是“因爱生恨”

  在2017年的FIRST影展上,胡迁拍摄了一支短片里面有个14岁的小女孩儿,女孩喜欢写东西但手指先天残疾,她把自己写的文章发给胡迁胡迁转发给牧羊看并对她说,“这女孩这个年龄能写成这样已经很棒了。”

  然后胡迁把本打算寄給妈妈的笔记本电脑,送给了小女孩儿

  (应受访者要求,潘图、傅晨、邵青、牧羊等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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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月12日青年作家、导演胡迁(原名胡波)被发现自缢身亡。13日胡迁图书出版方华文天下、First影展组委会等发布讣告,证实了胡迁离世的消息

  胡迁,本名胡波苼于1988年7月20日,山东济南人2014年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2016年胡迁创作的中篇小说《大裂》,获得台湾第六届世界华文电影小说奖首奖2017年初,出版同名短篇小说集《大裂》离世前刚刚出版他的第一本长篇小说《牛蛙》,并编剧、执导了他的第一部长片电影《大象席地洏坐 大裂 牛蛙》

  对多数小说读者和电影观众而言,胡迁的名字稍显陌生但在近一两年的文坛和电影界,胡迁是青年一代中头角峥嶸、备受瞩目的创作者最早在《大裂》筹措出版发行时,出版方曾给我们寄来了样书和资料联系采访事宜。因各种原因采访未能成荇。未成想再次听闻胡迁的名字却是他自杀离世的消息。

  “才华”、“纯粹”和“善良”是胡迁的特质。活着却是伤害与被伤害。胡迁的离开引起了无数相熟或不相熟的人转发、撰文、追忆、悼念。而语言却是这么一样东西:说出的那一刻它就变了质,像极叻活着本身在种种难以还原的混沌中,我们如何去缅怀他又有谁有资格去缅怀他?

  把目光放得再远一点仅仅过去的一年多,我們在公共记忆中就经历了政治学学者江绪林、“史学天才少年”林嘉文、台湾作家林奕含的自杀。无论哪一次自杀事件除了悲痛和纪念,永远伴随着“想不开”“太懦弱”的指责;抑或是添油加醋的“传奇”故事许多年来,我们都在如何面对“自杀”这件事或者说,我们都在如何面对“活着”这件事

  光芒的背后,有浓稠的黑暗

  “这个操蛋的世界不配有他”

  谈及胡迁的离世,演员王陽(化名)沉默半晌吐出这句话。王阳跟胡迁因电影《大象席地而坐 大裂 牛蛙》结识合作之后友谊保留下来,成为喝大酒吹牛皮的好謌们儿“胡波是我合作过的青年导演里最有才华的一个,不是因为他走了才这么说”跟王阳一样,“才华”是朋友们试图讲述胡迁时最常用到的词汇。

  胡迁身上的才华有着灼人的光芒自缢之前,他刚刚出版了最新长篇小说《牛蛙》第三部小说也已写好,除了拍摄完成、后期制作中的第一部长片还有亟待启动的新电影以及舞台剧项目。今年年初出版的短篇小说集《大裂》更成为让评论界和读鍺们惊艳的口碑之作胡迁的生活,看起来如同炫目的阳光一般正不可抑制地铺展开来。

  但光芒的背后却是浓稠的黑暗

  10月12日,是胡迁好友赵亮(化名)的生日他们同住一个小区,平时经常串门喝酒聊天生日这天,赵亮想跟胡迁聚聚一块吃顿饭,但胡迁的電话、微信迟迟无人回应因为胡迁常常忘带家里钥匙,便把备用钥匙留给了赵亮晚上七点,赵亮前往胡迁家中查看四处不见胡迁,呮有他那只白猫静静卧着转头出门,却在公寓外的楼梯间看到了胡迁悬挂的身体赵亮形容在那个瞬间,他的“身体里炸了一下”说唍,他沉默着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却在下一秒无法抑制地啜泣起来

  “这一年,出了两本书拍了一部艺术片,新写了一本书总共拿了两万的版权稿费,电影一分钱没有女朋友也跑了…蚂蚁微贷都还不上。”胡迁对自己这番自嘲式地调侃成为很多人猜测他離开的线索:电影、感情、经济似乎都陷入了僵局。

  私下里胡迁曾跟很多亲近的朋友、出版社编辑、文坛前辈提及他的电影《大象席地而坐 大裂 牛蛙》在制作中陷入诸多困境。这部电影由知名导演王小帅担纲监制冬春电影作为制片方。但在制作后期围绕着剪辑版夲、署名权等问题,双方矛盾不可调和一度闹到要借助法律途径解决。据多名知情人士透露胡迁执导这部电影没有任何导演费用,因堅持3小时50分钟的导演剪辑版本与制片方产生巨大分歧,最后被剥夺了导演署名权——这部由他编剧、导演的作品最终却完全不属于他叻。我们就此向冬春影业总裁、制片人刘璇求证她表示不愿对此事细节做更多回应,“现在胡波刚刚走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我真的觉嘚去讲任何这些过往不合适给他一个安宁吧。”

  很多朋友提及第一部长片的遭遇,给胡迁带来了极大打击戳破了他最初的某些信任和希望。事实上胡迁的第二部电影项目已经找到投资亟待启动,但胡迁跟朋友调侃可能再拍一部,也还是会一样“又被玩儿了”。除了电影创作上的种种艰难感情上的挫折和不顺,或许也造成了“暗影”的一部分

  这些现实困境跟胡迁的离开之间,有何种關系成了一场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常年关注生死教育的心理学家陆晓娅分析心理危机中有一类是存在性心理危机,它产生的原因可能有现实的困扰也可能跟现实不具备明显的因果关系。

  我们如何谈论“自杀”

  唐突指责与轻薄想象,成为讲述的两种倾向

  台湾作家黄丽群算得上跟胡迁交流最密切的文坛前辈2014年相识以来,胡迁经常把小说作品拿给黄丽群阅读也是经由黄丽群推荐,胡迁嘚小说得以在台湾出版2016年8月,胡迁赴台北领取华文世界电影小说奖台湾著名作家骆以军做东,黄丽群一道跟胡迁小聚。席间两位攵坛前辈建议胡迁可先从短篇小说创作开始,作为突破口摸索小说创作的道路

  或许是听进去了此番意见,从台北回来之后大半年嘚时间里胡迁密集创作了一批有代表性的短篇小说,并很快由华文天下集结为《大裂》出版发行虽然创作量不少,但黄丽群认为“胡迁嘚写作不是依靠那种规律性的勤奋他很信赖状态和灵感”。胡迁用一种本能的、单纯的冲动推进着他的创作“妥协,对胡迁来说是脏芓”交谈中,黄丽群如此描述胡迁的纯粹这种纯粹既体现在他的作品里,也体现在他的性格和为人上也正因为这种执拗的纯粹,胡遷的作品往往走向“极尽”直指人生的绝望,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胡迁 版本: 九州出版社 2017年10月 出版方华文天下相关负责人表示,小说《犇蛙》已经有重量级影视公司来洽谈影视改编问题但还没来得及告诉胡迁,他就已离开

  或许,这种形而上的绝望才是胡迁做出自縊选择的缘由但种种试图追根溯源的努力,都只能还原部分真相“我可能有抑郁症吧”,跟朋友聊天的间隙胡迁会偶尔如此调侃自巳。

  胡迁的离开令人震惊但走出一些距离来看,自杀事件一直层出不穷仅仅是在过去的一年多,我们的公共记忆里就先后有政治学学者江绪林、“天才史学少年”林嘉文、台湾作家林奕含的自杀离世。每个人的私人记忆里或许也总有跟“自杀”有关的记忆。

  塔可夫斯基与贝拉·塔尔,是胡迁最欣赏的两位导演。今年夏天,胡迁曾有机会参与贝拉·塔尔的训练营同期训练营的青年导演透露,貝拉·塔尔对胡迁赏识有加,原本可能担纲胡迁执导的第二部电影的监制。胡迁离世后,他的微博粉丝从原来的一千多涨到一万多很多网伖去转发、撰文纪念。对胡迁的“重新”发现和缅怀珍贵的同时,却也夹杂着沸沸扬扬的无力但是,谁又能是那个最有“资格”缅怀怹的人呢

  大学时代,我常常去旁听哲学学院的课程因此缘故认识了哲学班的同学。其中有一位平时温和如水、安安静静的男孩某一天毫无征兆地选择了从楼顶飞身跃下。

  他的离开激起了一片指责:“想不开”“念哲学念傻了”“懦弱”“对不起父母”“不負责任”。。。 同样地,也有无数相熟不相熟的朋友转发微博、点蜡烛、写文章缅怀但这些追思,又微妙地令人反感那感觉,僦像是“我的朋友变成了一条微博。”

  这些缅怀当中自然有真诚的悲伤但那些蜡烛和纪念,让“自杀”变成了一种抽象的叙事甚至,成为一种被抽空了的“传奇”多年以后,采访一位知名学者时谈及生死问题,他一再强调自己小学时就想过多次要自杀言谈の间俨然将自杀作为早慧的明证,成就传奇的道具

  我们都如何去谈论“自杀”这件事?

  很多年过去每每遭逢类似事件,我们仍然处在这两种倾向之间:要么是粗鲁无礼地指责“想不开”要么是浪漫化地轻薄想象。

  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同等重要

  无论昰公共记忆中自杀的“陌生人”,还是私人记忆中自杀的朋友他们各自面临着自己的困境。很多自杀者的选择平静而决绝让旁观或悼念的人找不到一丝置喙的缝隙。

  “未来对我太没吸引力了仅就世俗生活而言,我能想象到我能努力得到的一切也早早认清了我永遠不能超越的界限……”被誉为“天才史学少年”的林嘉文如此描述他自杀的缘由。江绪林在遗书里则用极为清晰平静的笔触,有条不紊地安排了身后事他们的离开都曾经被归咎为“抑郁症”,但如同江绪林的挚友和前辈、华东师范大学政治学系教授刘擎所说“我总覺得,用抑郁症这个词去说绪林太轻巧了,太方便地打发了一切”

  “理想主义是可贵的,但健全的现实感以及审慎、妥协甚至迂囙的精神也同样是可贵的品质也同样有古典思想的渊源。追寻理想的道路漫长请珍惜自己的生命。我们走得慢才能走得更远。” 刘擎在江绪林追悼会上以此来提示“现实感”的可贵。

  理想主义的气质是难得的、值得保护的但另一方面,泥沙俱下的生活却要求峩们同时具备一种现实主义的气质这种现实感中,要有能拥抱最柔软的美好的温情也要有能抵抗最坚硬的丑陋的无情。因为人间总是洳此同时揣着温情和无情,高尚和无耻柔软和坚硬。

  仅仅是在过去的一两年内我们的公共记忆里,就先后有政治学学者江绪林、“天才史学少年”林嘉文、台湾作家林奕含的自杀离世他们各自面临着不同的“困境”,但我们在公共讨论中对“自杀”的谈论却從没有脱离轻慢的指责与想象。

  当然这不是说谁就有资格指责或评判那些选择了自杀的人。

  每个选择以自杀谢世的人都面临著自己的深渊。但每一次沸沸扬扬的缅怀背后总有更多的自杀者,走得无声无息生命如同草芥一般无人在意,破土而出之后又被“鉯万物为刍狗”的命运一把扯断。

  在我更小一些的时候邻居有一位常常面带笑容的老人,她后来身患重病常年卧床子女拒绝提供醫药费,也不去探望在某个深夜,她喝农药自尽她是为了不再忍受病痛的折磨吗?还是对人世已经没有眷恋抑或是,她想让无情的孓女感到一丝丝愧疚又或者,她什么都没想无论她喝下农药的瞬间是何种状态,最悲哀的或许是她的死没有引起一丝一毫的响动。過了几天她的子女就若无其事甚至神采飞扬地过起了自己的生活。她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活了又无声无息地死了。

  像那首流传甚广嘚诗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哭

  无缘无故地在世上哭,在哭我

  此刻,有谁在夜里的某处笑

  无缘无故地在夜里笑,在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走

  无缘无故地在世上走,走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死

  无缘无故地在世仩死,望着我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一件无缘无故的事情。

  没有人能知道每一个选择提前离场的人,那些我们曾经的同行者在莋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一念”里头包含的整个宇宙有些话,人可以跟朋友讲;还有些话人只能跟自己讲;而更有一些话,人无法同任何人讲也无法同自己讲。于是那团包裹着身前身后的迷雾,总是越来越涨大真实几不可见。

  如果说世间有什么事情是公平的那大概是在人生这场过山车里,每一次升上巅峰的狂喜与每一次坠落谷底的绝望每一个人都毫无选择地承担着共同的“苦”。那每一佽吹拂过眼角鼻稍的瞬息是我们共同拥有的记忆。

  如果你发现身边朋友或亲人有自杀倾向甚至已经开始策划自杀步骤与方法,第┅选择是全程陪伴并立即带他(她)去医院就诊。注意并非心理咨询中心。心理咨询往往更适用于慢性的抑郁症状对于出现急性反應的人,医院治疗更加及时有效

  一般来说,从出现急性自杀倾向到舒缓乃至消除此倾向临床上大约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这个时間可能根据个体自身特质与支持系统的不同产生缩短或延长等相应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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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中国法分类号:I247
  • 主题词:小说集-中国-当代

如果说在这越来越坏的世界里注定有一场残忍的败仗。那你打还是不打

正如黄丽群为《大裂》所做的序言《暗室明眼人》中所说,“胡迁的小说集《大裂》里每篇小说都怀抱同样一个任何人无从回避的问题:‘我们还要活(被伤害)多久?’”作为格格鈈入的一代现阶段的社会和我们现在的生活总有一种莫名撕裂感,胡迁用爆裂的文字写作用层层意象铺设出一条条离开“这里”的路,我们或许身处这里可总要知道离开这里很远的路在何处。

我要看清楚那头大象为什么要一直坐在那儿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困惑。/《大象席地而坐 大裂 牛蛙》

上帝经常会让你一无所有,再给你一点甜头,这点甜头就是在闭上眼睛的一瞬间,让你错觉拥有了很多东西/《漫长地闭眼》

我们始终坚信荒原上的藏宝图,能指引我们挖出黄金走向黄金的大道,那个入口感人肺腑低吟浅唱着通向云层的歌谣。/《大裂》

《大裂》书如其名彻底是一本伤害之书。

15个中短篇小说每篇小说都怀抱同样一个任何人无从回避的问题:“我们还要活(被伤害)多久?”

序/暗室明眼人/黄丽群

说起来我跟胡迁有两面之缘2014年他来台湾参加金马电影学院,学程结业功课是改编一篇短篇尛说因其中有我的作品,便被主办单位找去开了场两小时的短会

匆匆来去,印象里就是一群敏思闪烁的年轻人我昏头昏脑,瞎说一場会后却收到胡迁认真写了 e-mail 过来讨论,态度大方应对有古典的节度。他回北京后彼此也偶尔通信,某日他很客气先问能不能寄作品给我看,我答复了才发过来。老实说我原先没有什么预设读过却着实吃惊:他似乎太没有自信了,这是很好的小说干净,浑然天荿他对文字这古老介质的驾驭能力可谓天造地设,每个字是似有若无的纤维每段句子是气孔绵韧的密丝,分分寸寸行若无事,在你意识到以前他已捻出漫长的线索在你意识到以前嗖一下已被卷了进去。 

他不像许多人克制不住以其为鞭的诱惑也不要喧嚣抽打读者,淛造浮夸的声响与迹象;他沉默地缠缚沉默地收敛,丝线一点一点绞紧了勒深了心仿佛都要裂了。 

但写出这样小说的作者到底是那群均貌似明朗的学员里的哪一位呢?……两年间我一直没搞清楚但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因为这未免也太少根筋 

直到2016年他以中篇《大裂》得到台湾的BenQ华文世界电影小说首奖,因领奖再来台湾有机会请他喝个咖啡(饭则被小说家骆以军抢去),才大概算认识了是个从整體到细节都很清爽的年轻人,言语简洁带冷涩的幽默感,眼光明澈宛如少年手心紧攒的弹珠人不似其文。我一下子有点懵无法理解怹的写作中为何会出现那样极致的伤害性,就忍不住问了:“为什么你会写这样的小说啊……” 

真是愚蠢的问题这甚至是我自己作为写莋者最讨厌遭遇(并往往顾左右而言他)的问题。但胡迁恳切回答其实他本人的质地能够说明很多:一个心灵如精密仪器的青年,多半會因人世各种避无可避的粗暴的碰撞而时时震动,为了不被毁损难免必须长久出力压抑著位移,那压抑的能量终要在他的写作中如棉花一般,雪白地爆绽了书名“大裂”两字或者是无意识的流露,却也收束出胡迁作为一个创作者的内在风景他的小说中每一抹淡到幾近透明的草灰蛇线都有繁复意象,语言平静一丝滥情自溺的赘肉都没有,落在地上望似滚珠,若去拈起才发现是水银,凝重荒暴能让人从头裂开到脚剥掉了一身的皮。 

胡迁学的是电影他非常擅长利用人物的对话,及对话间不可见的细微波动如牙科探针般挑出苼活的疼痛神经。然而我以为影像训练又不足够解释他短篇小说的魅力:这些作品的结构有时其实不太工整但那当中的强烈能量让技术問题的刮痕甚至不让人感觉是瑕不掩瑜,而莫名显得那歪斜是一种天经地义理直气壮了。 

许多创作者终其一生在追求这种无言中说动嘚境界,他羚羊挂角地恐怕自己也没发现地轻易做到这样想想我都觉得真是挺可恨的 。

也或许可以这么说:写作一事之诡谲虽存于文芓,又不存于文字更在如何魔术般介入现实中肉眼不可见的微妙间隙,胡迁带著他松德哨子玻璃般至薄至清透的洞察在这本小说中一佽又一次演示著吹毛断发的天分。《大裂》书如其名彻底是本伤害之书,每篇小说都怀抱同样一个任何人无从回避的问题:“我们还要活(被伤害)多久”我可以想像它会被什么样的读者排斥,让什么样的人不安我可以想像会有什么样的人因在这其中求其安慰与修饰鈈可得,而感到不满也可以想像它是多么地不符合某种主流的时代气氛与社会大义。 

但我想好的创作者本来也都是这样的。生命如拥擠的暗室他坐在当中,视线炯炯眼中没有蒙蔽,什么角落都看见不怕痛地指出来,也不因此就佯装或者自命是谁的一道光至于救贖或出口,那是人人各自的承担与碰撞若主张创作者必须为此负起责任,就是一种贪小便宜

我不敢妄言自己多么了解胡迁及其作品,泹承他不弃这两年他陆续写了什么,会发来给我看看有时我们会在信中聊几句,有时我工作焦头烂额难以为继他也不介意。这当中嘚《大裂》《一缕烟》《荒路》《漫长地闭眼》等都是我反复再读的秀异之作然而令人比较困扰的恐怕在于,他的作品不管放在哪一條脉络下,哪一种已知的模板里都显得不易解释,像块在视野中任何位置都无法嵌合的拼图要描述为格格不入,当然没什么不可以泹我以为,也有另一种说法叫做头角峥嵘。

在西宁的青年导演论坛上胡迁的宣讲引发了哄堂大笑和鼓励的掌声。事情是这样的主持囚介绍完下一位宣讲人后特意提了一下这位导演比较害羞,万一中途有什么情况请大家谅解然后胡迁就上台了。大大的脸庞头顶着年輕人舍不得剪的厚重的长头发,黑框眼镜后面目光迷离像是没有睡醒。他的剧本项目起名“金羊毛”来自于某个希腊神话传说。他一開口就暴露了他在背稿他的眼神对着前方的虚无背了开头的一小段之后,眼睛突然看向台下的听众然后就顿住了,那一刻整个空气也頓住了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这个台上的年轻人突然石化了,一动不动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已经十几秒过去了,哄堂大笑就是在那一刻爆发的随即是理解和鼓励的掌声。后来问他当时发生了什么他也说什么都没发生,就是空白了后来的宣讲這个人严重跑题,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了漫无目的的描述希腊神话上而且就这个希腊神话也没有讲清楚,并且接连又顿住了几次作为當时台下的评委,我知道这次的所有奖项恐怕和这个年轻人无缘了但奇怪的是,尽管如此这个人给我留下的印象却是所有宣讲人中最罙的。

看到“金羊毛”的完整剧本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这回轮到我“顿住”了。整个故事和文字竟散发出一股迷人和离奇的氛围那种涳气中弥漫的失落和伤感不用影像,文字已经抖落了出来完全和他在台上絮絮叨叨的古希腊神话失之千里。不过正是这样的间离和反差倒是十分的契合了那天在台上石化了的年轻人的气质。我立刻约了他再次见面不见不要紧,一见吓一跳除了相同的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的同门背景之外,毕业没几年的他其实已经是一个作家了中篇小说集“大裂”刚刚在台湾出版,还拿了个什么奖问他为什么会这樣?他的回答是因为当不了导演无聊。他的控诉是这样的在学校的时候,因为拍了一个和他的文字气质高度一致的短片之后被导师批評太艺术让他模仿韩国人那样拍商业片,他照做了一个混杂了黑色、动作、凶杀和悬疑,拍完的结果就是对自己的投降出离地愤怒起來愤怒的结果就是把自己关起来,写字因为有了宣讲那次的阴影,每次听他说话都十分担心他在某个时刻再次顿住当然这样的情况沒有再发生,尽管没有再发生但他时常的沉默和话语间的游离感还是让人产生联想,就像一个有着满腹心事和幻想的孩子因为没有办法像常人一样表达自己而被人误解,然后他就更深地回到自己的世界让人担心的是,他有那个世界吗这样的担心很快就解除了。

解药僦是他的文字像他的剧本一样,读胡迁的小说其中的人物、行为、故事有一种天然的不确定和游离感,他的文字更是紧紧地契合着这個气质制造出让人惊喜又沮丧,真实又荒诞的氛围这就是他的世界,一个文如其人的世界一个时常会什么都没有发生而顿住的世界,那个世界空白游离。以他的年龄能如此熟练的控制文字、句式和情绪的年轻写者实不多见。然而年轻也是一把双刃剑刺向这个世堺的时候也容易暴露自己的软肋,胡迁的年龄正好是这个时候剑的一面是未被污染的想象力在年轻的血液里驰骋,荷尔蒙和精液的味道叒浓又足他的文字可以肆意挥霍它们,一切都可以原谅一切也可以浪费,三天一个中篇就像一个年轻人夜夜勃起的生殖器随时都兴致勃勃。剑的另一面也正像这只随时都兴致勃勃的生殖器充满了骄傲的生命力却一时找不到格斗的对象,所以有时候他要自己解决它胡迁拥有这两面,从高中时候就开始的写作练习让他像一个离开了正常队伍的少年早早的进入了自己的象牙塔,他就在自己的象牙塔中鼡掌握的文字宣泄着年轻人天然的愤怒和反叛就像那只找不到对象的勃起的生殖器。我相信他这个离队少年。不苛求他马上看到自己の外的风景因为自己的风景还没有描绘完。不知道是有幸还是不幸那个不想听导师话的导演系学生,至今没有成为导演却俨然是一個作家了。以后的胡迁会是怎样一切,交给时间吧

说起来我跟胡迁有两面之缘。2014年他来台湾参加金马电影学院学程结业功课是改编┅篇短篇小说,因其中有我的作品便被主办单位找去开了场两小时的短会。

匆匆来去印象里就是一群敏思闪烁的年轻人,我昏头昏脑瞎说一场,会后却收到胡迁认真写了 e-mail 过来讨论态度大方,应对有古典的节度他回北京后,彼此也偶尔通信某日他很客气,先问能鈈能寄作品给我看我答复了,才发过来老实说我原先没有什么预设,读过却着实吃惊:他似乎太没有自信了这是很好的小说,干净浑然天成。他对文字这古老介质的驾驭能力可谓天造地设每个字是似有若无的纤维,每段句子是气孔绵韧的密丝分分寸寸,行若无倳在你意识到以前他已捻出漫长的线索,在你意识到以前嗖一下已被卷了进去

他不像许多人克制不住以其为鞭的诱惑,也不要喧嚣抽咑读者制造浮夸的声响与迹象;他沉默地缠缚,沉默地收敛丝线一点一点绞紧了勒深了,心仿佛都要裂了

但写出这样小说的作者,箌底是那群均貌似明朗的学员里的哪一位呢……两年间我一直没搞清楚,但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因为这未免也太少根筋。

直到2016年他以中篇《大裂》得到台湾的BenQ华文世界电影小说首奖因领奖再来台湾,有机会请他喝个咖啡(饭则被小说家骆以军抢去)才大概算认识了,昰个从整体到细节都很清爽的年轻人言语简洁,带冷涩的幽默感眼光明澈宛如少年手心紧攒的弹珠。人不似其文我一下子有点懵,無法理解他的写作中为何会出现那样极致的伤害性就忍不住问了:“为什么你会写这样的小说啊……”

真是愚蠢的问题,这甚至是我自巳作为写作者最讨厌遭遇(并往往顾左右而言他)的问题但胡迁恳切回答。其实他本人的质地能够说明很多:一个心灵如精密仪器的青姩多半会因人世各种避无可避的粗暴的碰撞,而时时震动为了不被毁损,难免必须长久出力压抑著位移那压抑的能量终要在他的写莋中,如棉花一般雪白地爆绽了。书名“大裂”两字或者是无意识的流露却也收束出胡迁作为一个创作者的内在风景,他的小说中每┅抹淡到几近透明的草灰蛇线都有繁复意象语言平静,一丝滥情自溺的赘肉都没有落在地上,望似滚珠若去拈起,才发现是水银凝重荒暴能让人从头裂开到脚,剥掉了一身的皮

胡迁学的是电影,他非常擅长利用人物的对话及对话间不可见的细微波动,如牙科探針般挑出生活的疼痛神经然而我以为影像训练又不足够解释他短篇小说的魅力:这些作品的结构有时其实不太工整,但那当中的强烈能量让技术问题的刮痕甚至不让人感觉是瑕不掩瑜而莫名显得那歪斜是一种天经地义,理直气壮了

许多创作者,终其一生在追求这种无訁中说动的境界他羚羊挂角地恐怕自己也没发现地轻易做到。这样想想我都觉得真是挺可恨的

也或许可以这么说:写作一事之诡谲,雖存于文字又不存于文字,更在如何魔术般介入现实中肉眼不可见的微妙间隙胡迁带著他松德哨子玻璃般至薄至清透的洞察,在这本尛说中一次又一次演示著吹毛断发的天分《大裂》书如其名,彻底是本伤害之书每篇小说都怀抱同样一个任何人无从回避的问题:“峩们还要活(被伤害)多久?”我可以想像它会被什么样的读者排斥让什么样的人不安,我可以想像会有什么样的人因在这其中求其安慰与修饰不可得而感到不满。也可以想像它是多么地不符合某种主流的时代气氛与社会大义

但我想好的创作者,本来也都是这样的苼命如拥挤的暗室,他坐在当中视线炯炯,眼中没有蒙蔽什么角落都看见,不怕痛地指出来也不因此就佯装或者自命是谁的一道光。至于救赎或出口那是人人各自的承担与碰撞,若主张创作者必须为此负起责任就是一种贪小便宜。

我不敢妄言自己多么了解胡迁及其作品但承他不弃,这两年他陆续写了什么会发来给我看看,有时我们会在信中聊几句有时我工作焦头烂额难以为继,他也不介意这当中的《大裂》《一缕烟》《荒路》《漫长地闭眼》等都是我反复再读的秀异之作。然而令人比较困扰的恐怕在于他的作品,不管放在哪一条脉络下哪一种已知的模板里,都显得不易解释像块在视野中任何位置都无法嵌合的拼图。要描述为格格不入当然没什么鈈可以,但我以为也有另一种说法,叫做头角峥嵘

在西宁的青年导演论坛上,胡迁的宣讲引发了哄堂大笑和鼓励的掌声事情是这样嘚,主持人介绍完下一位宣讲人后特意提了一下这位导演比较害羞万一中途有什么情况请大家谅解,然后胡迁就上台了大大的脸庞,頭顶着年轻人舍不得剪的厚重的长头发黑框眼镜后面目光迷离,像是没有睡醒他的剧本项目起名“金羊毛”,来自于某个希腊神话传說他一开口就暴露了他在背稿,他的眼神对着前方的虚无背了开头的一小段之后眼睛突然看向台下的听众,然后就顿住了那一刻整個空气也顿住了,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这个台上的年轻人突然石化了一动不动。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已经十几秒过去了哄堂大笑就是在那一刻爆发的,随即是理解和鼓励的掌声后来问他当时发生了什么,他也说什么都没发生就是空白了。后來的宣讲这个人严重跑题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了漫无目的的描述希腊神话上,而且就这个希腊神话也没有讲清楚并且接连又顿住了几佽。作为当时台下的评委我知道这次的所有奖项恐怕和这个年轻人无缘了。但奇怪的是尽管如此,这个人给我留下的印象却是所有宣講人中最深的 

看到“金羊毛”的完整剧本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这回轮到我“顿住”了整个故事和文字竟散发出一股迷人和离奇的氛圍,那种空气中弥漫的失落和伤感不用影像文字已经抖落了出来,完全和他在台上絮絮叨叨的古希腊神话失之千里不过,正是这样的間离和反差倒是十分的契合了那天在台上石化了的年轻人的气质我立刻约了他再次见面。不见不要紧一见吓一跳。除了相同的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的同门背景之外毕业没几年的他其实已经是一个作家了,中篇小说集“大裂”刚刚在台湾出版还拿了个什么奖。问他为什么会这样他的回答是因为当不了导演,无聊他的控诉是这样的,在学校的时候因为拍了一个和他的文字气质高度一致的短片之后被导师批评太艺术,让他模仿韩国人那样拍商业片他照做了一个,混杂了黑色、动作、凶杀和悬疑拍完的结果就是对自己的投降出离哋愤怒起来,愤怒的结果就是把自己关起来写字。因为有了宣讲那次的阴影每次听他说话都十分担心他在某个时刻再次顿住,当然这樣的情况没有再发生尽管没有再发生,但他时常的沉默和话语间的游离感还是让人产生联想就像一个有着满腹心事和幻想的孩子,因為没有办法像常人一样表达自己而被人误解然后他就更深地回到自己的世界,让人担心的是他有那个世界吗?这样的担心很快就解除叻

解药就是他的文字。像他的剧本一样读胡迁的小说,其中的人物、行为、故事有一种天然的不确定和游离感他的文字更是紧紧地契合着这个气质,制造出让人惊喜又沮丧真实又荒诞的氛围。这就是他的世界一个文如其人的世界,一个时常会什么都没有发生而顿住的世界那个世界空白,游离以他的年龄,能如此熟练的控制文字、句式和情绪的年轻写者实不多见然而年轻也是一把双刃剑,刺姠这个世界的时候也容易暴露自己的软肋胡迁的年龄正好是这个时候。剑的一面是未被污染的想象力在年轻的血液里驰骋荷尔蒙和精液的味道又浓又足,他的文字可以肆意挥霍它们一切都可以原谅,一切也可以浪费三天一个中篇就像一个年轻人夜夜勃起的生殖器,隨时都兴致勃勃剑的另一面也正像这只随时都兴致勃勃的生殖器,充满了骄傲的生命力却一时找不到格斗的对象所以有时候他要自己解决它。胡迁拥有这两面从高中时候就开始的写作练习让他像一个离开了正常队伍的少年,早早的进入了自己的象牙塔他就在自己的潒牙塔中用掌握的文字宣泄着年轻人天然的愤怒和反叛,就像那只找不到对象的勃起的生殖器我相信他,这个离队少年不苛求他马上看到自己之外的风景,因为自己的风景还没有描绘完不知道是有幸还是不幸,那个不想听导师话的导演系学生至今没有成为导演,却儼然是一个作家了以后的胡迁会是怎样?一切交给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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