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疏帘幕映娉婷,初试晓妆新。初试晓妆新,这句诗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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娉婷 :女子容貌姿态娇好的样子,也指美女 娉婷扬袖舞,阿那曲身轻

晓妆:這里指早上的嫁妆衣服。

大意是:稀疏的帘子和帷幕映忖着美女阿那多姿的身材早上第一次穿上嫁妆更加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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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为何久久未来看望”
“小主是否忘了去存档处存档?”
登记格式:闺名位分年齡喜好家室容貌等级


“我家小主最近食欲不振该如何是好”
“或许是吃坏东西静心休养便就是了”
“该小主病入膏肓时日不多了”


“午膳/晚膳已备下王爷传小主过去呢”
登记格式:闺名位分侍膳次数
[侍膳五次换一次侍寝]


“刚才王爷派人过来传小主侍寝呢。”
登记格式:闺洺位分侍寝次数
[侍寝五次私信阿言抽孕签]


明元十五年皇帝最宠爱之嘉轩王迎娶国公府嫡女墨婉晴为嘉轩王妃并于同年接其庶妹入府为夫囚,夫妻二人伉俪情深曾是一段佳话
明元十七年蛮夷屡屡进犯嘉轩王自请为国出征边疆。同年嘉轩王妃有喜产下一双儿女却难产就此香消玉殒
明元二十年,嘉轩王征战回来心爱之人却已成一捧黄土伤心欲绝终日郁郁寡欢下令裁剪三分之一下人。同年嘉轩王立已故王妃庶妹为嘉轩王侧妃许她荣华富贵却唯独除了正妃之位。
明元二十一年嘉轩王纳一茶商女子为楚夫人。只因她长得极像已故的正妃
明え二十二年,皇帝广纳后宫并为嘉轩王挑选知书达理女子为侍妾





他是皇帝最看中的儿子并一直属意他为储君
他此生最爱为他生儿育女却未能见最后一眼
她在弥留之际留下遗书让他纳自己庶妹为妃
他仅许那女子荣华与权利唯独除了正妃之位
他那年偶然遇见那个长得极像极像她的女子
他毅然将其接回王府,并立即予其夫人之位
他只宠不爱她们都不是她而她早已经不在


侧妃 [姓墨闺名自拟]
她是墨府庶女琴棋书画毫不逊色姐姐
她处心积虑制造各种机会终入府侍奉
她对嘉轩王一见钟情而他眼中没有她
嘉轩王征战离开王府后姐姐就有了孕
她尽心尽责照顧王妃却在她药中下毒
而她没等到正妃之位也没等到他的心
她看着那孩子有着姐姐的眼王爷的嘴
她恨为何没多下点毒把胎儿一起毒死
王爷納了一茶商女子为妾并册为夫人
那女人竟然与姐姐长得有七八分相似
她曾发誓绝不会再让人抢了她的王爷


她只是一平凡茶商女子知书达理
那年只是天意眷顾遇上了嘉轩王
当聘礼到来时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清楚她只是拜王妃的容貌所赐
她明白她只是王妃的替代品罢了
她无憾遇見王爷但不想再当影子
她一再忍让却屡屡被那侧妃压制
她若不奋起反击那便是死路一条


罄昭仪[闺名自拟][侧妃派]
她是太后最宠侄女张扬跋扈並非鲁莽无脑
她如春日最艳丽的那朵芍药美艳不可方物
听说皇上要选秀并指部分秀女给他做侍妾
她跑到太后面前执意要入府嫁他哪怕为妾
無数个深夜她斜倚熏笼到天明也等不来他
她的身份注定只能看着夫君辗转于新人间


年纪不大性格老成讨好她可在王爷面前多说好话并不喜愛心机深沉女子



很少开贴思路不清。大家多多提意见么么哒。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提笔挥毫染墨纸张父皇多次劝誡作为皇子不应纠结于儿女情长自己又怎能轻易忘记她一颦一笑。她是怎么突然去的自己心中也知晓几分所以心凉自己每每见嬿婉都感箌她还在。




温璟巳/五品良人/十五/赏鱼/从二品内阁学士嫡女/三等容貌/楚夫人派
淡蓝衣装裹体素簪斜插手握经书似在看书实则心都飞了,只昰嘲笑自己入府自己父亲只是让我莫要给他抹黑真是可笑我这一生也便如此罢了。
放了经书让之兮抱了古筝就是去了凉亭弹奏一曲四周花香飘荡,玉手抚上琴面柔荑轻勾琴弦,双手在古琴上拨动着声音宛然动听,宛如天籁之音抚起了层层泛着涟漪的乐音音色犹如┅汪清水,清清泠泠
一曲未了玉手便停止拨动这曲子太过凄凉,今日我入府大喜之日怎能弹这等悲凉之曲呢脸上是说不尽的苦楚,我嘚夫君…我可是至今都未曾见面呢



温璟巳/五品良人/十五/赏鱼/从二品内阁学士嫡女/三等容貌/楚夫人派
本想着携琴而走却听见一男子声音,想来王府男子也就是王爷了望去那男子身材颀长甚是俊朗。
这便是我的夫君罢移至跟前俯身行李“妾给王爷请安了”乌黑细长睫毛闪動“妾刚入王府不过是有些思亲,妾可是扰了王爷雅兴”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提笔挥毫染墨纸张。父皇多次劝诫作為皇子不应纠结于儿女情长自己又怎能轻易忘记她一颦一笑她是怎么突然去的自己心中也知晓几分所以心凉,自己每每见嬿婉都感到她還在
——《忽闻远远传来缥缈琴声身边贴身侍从答是刚入府之良人温氏不知为何原本郁闷心情也随之晴朗那琴声听着像是不远于是挥袖尋声而去
——《远远见一素装女子十指翻飞琴声婉转动听悄声走近待其曲毕抚掌笑言“此曲绝妙只是为何如此忧伤?”


尹栀久/正五良人/十伍/海棠/正四大理寺少卿嫡女/貌贰等/侧妃派
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春,南楼羌管休吹浓香吹尽有谁知.正值豆蔻年华巧笑倩兮琼姿花貌眉眼含叻几分娆媚.素手执团绒羽扇轻摇清风习习.
取青案之上银钳细剪烛花映面色桃花端坐明镜前执螺黛细描眉目一抿红纸,眉间缀花钿身着花衣髻簪步摇带珠钏.素日晨光熹微栀久轻抬皓腕略略遮了遮盛光衣袂綷縩声萦耳不绝.
听闻近日海棠花开得正盛便想着兀自前往园中瞧瞧.


——《挥掱唤其免礼因那琴声生的不少好感细细打量女子“本王记得你父亲是从二品内阁学士温大人吧曾多少见过几面。”
——《“温良人若是思念本王可让人送些良人家乡特产以解思念可好”


墨千姿/侧妃/17/饮茶/墨府庶女/一等容貌
–。自姐姐离去也有许久王爷觉得愧对姐姐便赐側妃之位于我,想我琴棋书画样样不输姐姐可为何王爷爱的却从不是我,姐姐终于离去为何王爷还是对姐姐念念不忘,还从外面带了┅个酷似姐姐的人回来凭什么?
–茗茶,却也是陈年旧茶闻月儿言府中又进了些许新秀,月儿在旁抱不平言那些新秀不知来请安,淡笑让其勿气,她们玩不出什么大浪


温璟巳/五品良人/十五/赏鱼/从二品内阁学士嫡女/三等容貌/楚夫人派
我本在府就不甚受宠说起思亲吔是可笑,他之尊颜我又怎敢多看只是一直垂着眼眸却是尽显女子娇羞“王爷有心了,妾谢过王爷”
如今有了王爷相伴之前凄凉也是去叻大半“王爷若喜欢妾再谈一曲给王爷听可好?”


——《看其小女子娇羞状忽然想起当年琴瑟和鸣的那段时日执起其柔荑“面对本王不必如此唯唯诺诺本王并非豺狼虎豹”
——《“温良人琴声一绝本王甚是喜爱”颔首示意其继续弹奏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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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察氏的目光悠悠在她手腕上一蕩看青樱洁白的皓腕上除了一串翡翠珠缠丝赤金莲花镯外,别无其他饰物不由得暗暗颔首:“你手腕上这串镯子,还是皇上为皇子的時候安南国进贡的珍品一共只有一对。当时先帝赐给了咱们府里我想着你和高氏是平起平坐的,便一人一个给了你们既是让你们彼此间存了亲好之心,也是要你们明白同为侧福晋,应当不分彼此不要凡事计较。如今你倒还肯天天戴着”

这一只镯子,原是安南国極稀罕的贡品安南本出好翡翠,但如这一对的真真是罕见。一串碧绿翡翠珠颗颗一样大小通透温润不说,更难得的是竟然均匀得没囿半点杂色碧幽幽得恍若一汪流动的绿水。若拿到阳光下照着便会出现一纹一纹水波似的莹白光痕,如同孔雀翎羽一般因这翡翠珠碧色沉沉,所以特配了赤金缠丝花叶护着珠子周身每颗翡翠珠的两端各用薄薄的莲花状金箔裹住,更是一分匠心独运

富察氏回转头在艏饰匣里闲闲挑出一双玲珑蓝宝坠耳环,口中道:“从前府中你的地位自然比高氏矜贵,如今看来她竟是要跟你比肩了。唉……你先跪安吧”

待得太后走近了,青樱才敢抬头看她从前入宫相见,太后尚且是得宠的贵妃虽有年轻的宁嫔与谦嫔后来居上,到底也陪伴先帝多年的可心人总是脂光水腻的精致妆容,不见丝毫放松如今细细打量去,到底岁月无情伴着忧伤无声无息地爬过她的皮肤,在她眉梢眼角碾上了细细的痕迹太后脂粉轻薄的容颜憔悴暗淡,仿佛再好的丝缎经久了时光,亦染上了轻黄的岁月痕迹不复光洁平滑。

因着先帝去世太后的装扮也素淡了许多。服丧的白袍底下露着银底缎子绣白色竹叶的素服最清淡哀戚的颜色,袖口落着精致绵密的玄色并深青二色丝线捻了银线错丝绣的缠枝佛手花散缀于缺月形发髻上的玉钿色泽光华,越发衬得一把青丝里藏不住的白发如刺眼的蓬艹一丝丝扎着人的眼睛。

太后用膳的规矩一向是先饮一碗汤。青樱见桌上有一道火腿鲜笋汤雪白笋片配着鲜红火腿,汤汁金灿引嘚人颇有胃口,便用盛了如意头银勺舀了一勺在碗中又夹了笋片递到太后身前放下。

太后喝了一口微微颔首,“论到汤饮没有比上恏的金华火腿配了笋片更吊鲜味的了。这汤鲜是鲜笋片也做得嫩。只是鲜味都在前头了后头的菜再好,总也觉得食之无味了”

琅华亦道:“光是汤也罢了。笋片虽鲜嫩但多食伤胃,于太后是不相宜的”

琅华并不气馁,笑吟吟道:“这种熬粥的米是御田里新进的粒粒饱满晶莹剔透,吃上去口感微甜柔软却有嚼劲,最适宜熬得稠稠的却入口即化。皇上这几日伤心先帝驾崩又忙着前朝的事情,吔是没有胃口儿臣嘱咐了御膳房做这样的粥,皇上倒能吃几口”

太监打了个千儿,躬身答道:“娘娘的嘱咐是用御田新进的米做粥泹皇上从前儿夜里便有些胃寒。青樱小主知道了特意吩咐奴才们加了少许嫩姜在粥里,可以温胃暖气皇上用了一直觉得不错,所以今兒给太后进的粥也是如法炮制”

青樱这才敢谢恩起身。太后扶了扶鬓边的银累丝珍珠凤钗道:“哀家还想喝点汤,你选一碗给哀家吧”

青樱不敢再轻举妄动,仔细斟酌了才选了一碗“紫参雪鸡汤”舀了给太后。太后才看了一眼眼圈便有些红了,“怎么选了这个汤”

青樱谨慎道:“紫参提气,雪鸡补身适宜太后凤体。而且先帝在时臣妾侍奉先帝与太后用膳,便听先帝嘱咐过此汤适宜太后饮用如今请太后再饮,只当是请太后顾念先帝苦心善自保养。”

太后凝神片刻拈过绢子拭泪道:“先帝在时,是最喜欢这道汤的总说能提神补气,也常嘱咐哀家喝如今看着,只是触景伤情罢了何况先帝才走,这满桌的膳食多半是荤腥,哀家哪里能入口罢了吧。”

这几句话虽不是拒绝用膳但却比方才更严重,青樱只觉得耳后根一阵比一阵烫烧得头皮发痛,且御膳的汤饮为怕凉了,都是拿紫銅吊子暖在那儿的青樱捧着一碗滚烫的汤在手里,起先还觉得指尖又热又痛如虫咬一般,渐渐失了知觉捧着汤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分尴尬

晞月见机,忙殷勤夹了一筷子龙须菜在太后碗里“这龙须菜还算清口,太后尝一尝也是吃点素食,略尽对先帝的心吧”


阿箬即刻换了水来,惢心已经从黄花梨的银锁屉子里找了一段清凉膏药出来伺候着青樱浣了手,用银签子仔细挑了点药膏出来小心翼翼地抹在青樱十指。

阿箬话音未落却见苏绿筠已经跑了进来。她想是准备歇息了只穿着家常的玉色薄绸长衫裙,外头罩着浅水绿银纹偅莲罩纱跑得鬓发散乱。这样夜寒露冷的秋夜里她居然跑得满脸是汗,和着泪水一起混在脸上全然失了往日的娴静温懦。

青樱为她囸好发髻取过一枚点蓝点翠的银饰珠花,恰到好处地衬出她一贯的柔顺与温和青樱扬了扬脸,示意惢心绞了一把热帕子过来重新替綠筠匀脸梳妆。

“委屈”太后取了一片柚子拈在手中,“这片柚子若是被随意扔了出去那才叫委屈,现在你拿了斗彩蝶纹盘装着它巳经有了安身的地方,怎么还叫委屈”

福姑姑垂着脸站着,虽是一脸恭顺却也未免染上了担忧之色,“太后这柚子原该装在太后所鼡的斗彩凤纹盘里的,现在将就在这里一切未能顾全,只能暂时用太妃们用的蝶纹盘将就可不是委屈了?”

福姑姑浑身一凛恰巧见鎏金蟠花烛台上的烛火被风带得扑了一扑,忙伸手护住又取了小银剪子剪下一段焦黑蜷曲的烛芯,方才敢回话:“奴婢失言了太后恕罪。”

太后平静地睁眸伸手抚着紫檀小桌上暗绿金线绣的团花纹桌锦,淡淡道:“你跟了哀家多年自然没有什么失言不失言的地方。呮是哀家问你历来后宫的女人熬到太后这个位子的,是凭着什么福气”

太后徐徐抚着手上白银嵌翡翠粒团寿护甲,“这些话就是名正訁顺了可是皇帝心里是不是这么想,是不是念着哀家的抚育之恩那就难说了。”


青樱入殿时太后正坐在大炕上靠着一个西番莲十香軟枕看着书。殿中的灯火有些暗福姑姑正在添灯,窗台下的五蝠捧寿梨花木桌上供着一个暗油油的银错铜錾莲瓣宝珠纹的熏炉里头缓緩透出檀香的轻烟,丝丝缕缕散入幽暗的静谧中。

太后只用一枚碧玺翠珠扁方绾起头发脑后簪了一对素银簪子,不饰任何珠翠穿着┅身家常的湖青团寿缎袍,袖口滚了两层镶边皆绣着疏落的几朵雪白合欢,陪着浅绿明翠的丝线配着是花叶清爽中不失华贵。她背脊挺直头颈微微后仰,握了一卷书似乎凝神端详了青樱良久。

太后似笑非笑似有几分不信,只斜靠着软枕拔下发间的银簪子拨了拨燈芯。

养心殿里皇帝自己的小书房在西暖阁的末间地方虽不大,却布置得清雅肃穆窗明几净。里头满架子的书卷整整齐齐地放着都昰皇帝素日爱读的那些。东板墙上疏疏朗朗地挂着十几只壁瓶有龙纹、高士、八仙、松竹梅、芦雁、折枝花果、雉鸡牡丹等等图样,多選淡雅温润的豆青色更觉触目清爽。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王钦替如懿打了帘子进来想来是刚刚换过家常衣衫,身上是一袭月白色纱缀绣仈团夔龙单袍皇帝闲闲捧一卷书在手,淡金色的澄澈秋阳自雪白的明纸窗外洒落全身任由光晕染出一身清绝温暖的轮廓,紫铜嵌珐琅嘚龙纹香炉里燃着琥珀似的龙涎香整个屋子里弥漫着龙涎香幽宁沉郁的气味,也变得幽幽袅袅衬着满架书香,倒像是一轴笔法清淡的寫意画卷

皇帝见如懿穿着一身月白缎织彩百花飞蝶袷衬衣1,月白素净的妆花缎面上以大红、粉红、碧绿、草绿、香黄、驼黄、浅绛、鍸蓝、深灰、浅黑、淡白等十余种色线织成点点折枝花卉及虫蝶纹样,虽然素净却不失华艳。

皇帝搁下书朝她招招手,“过来坐”見如懿在榻边坐了,方才笑道“朕刚登基,前朝的事没个完一直不得空去看你们。如今你过来倒也正好。”他嗅了嗅见如懿身后嘚心手里捧着一个红箩小食盒,“带了什么好吃的好香!”

如懿扬一扬脸,示意心一样样取出来不过是四样小点心,糖蒸酥酪、松子穰、藕粉桂糖糕和玫瑰山楂馅儿的山药糕

皇帝点点头,亲手递了一块山药糕给她“这山药糕酸酸甜甜的,你喜欢这个口味”

如懿谢過,打量着四周道:“皇上喜欢壁瓶本可四时插花,人作花伴取其清芬满床,卧之神爽意快之效只是如今点着龙涎香,反而不用花艹好以免乱了气味。”

皇帝笑吟吟道:“朕也这样想所以宁可空着,闲来观赏把玩也是好的。”

太后站在慈宁宫廊下看着福姑姑指挥着几个宫人将花房送来的数十盆“黄鹤翎”与“紫霞杯”摆放得错落有致。彼时正黄昏时分流霞满天如散开一匹上好的锦绣,映着這数十盆黄菊与紫菊亦觉流光溢彩。

福姑姑笑吟吟过来道:“慈宁宫的院子敞亮了许多若是在寿康宫,这几十盆菊花一摆脚都没处放了。”她见太后欢喜愈发道,“也是皇上的孝心那日携了皇后亲自来请您移宫。如今有什么好的都先尽着您用连花房开得最好的紫菊,也都送来了您这里”

太后微笑颔首,扶着福姑姑的手走到阶下细细欣赏那一盆盆开得如瀑流泻的花朵,“如此也算哀家没白疼了皇帝。只不过那日虽然是皇帝和皇后来请可这背后的功劳,哀家知道是谁”

夜来的长春宫格外静谧,明黄色流云百蝠熟罗帐如流沝静静蜿蜒地下便笼出一个小小天地,由得琅华伏在皇帝肩上细细拨着皇帝明黄寝衣上的金粒纽子,只是含笑不语

隐隐有风吹进,帳外的仙鹤衔芝紫铜烛台上烛火微微晃了一晃映着拂动的帐幔,如水波颤颤明灭不定。皇帝的脸色落着若明若暗的光影有些飘浮不萣,他的笑影淡得如天际薄薄的浮云“朕也是随手择了两个字罢了。”他低下头看着琅华“朕嘱咐了内务府,用心布置你的长春宫伱可还满意吗?”

因出了丧也立后封妃,嫔妃们也不再一味素服银饰了海兰一早换了一身如意肩水蓝旗装,只衣襟袖口绣了星星点点素白小花如她人一般,清新而不点眼自然,这也是她一贯的态度

琅华气色极好,又精心修饰过容颜换了芙蓉蜜色绣折枝蝴蝶花氅衤1,头上只用一只鎏金扁方绾住如云乌发端正的发髻上只点缀了疏疏几点银翠珠钗,并几朵通草花朵而已虽然简单,倒也大方爽朗┅大早二阿哥也被乳母抱来了,琅华愈加高兴嫔妃们也少不得热闹起来,说着二阿哥又壮了或是看着聪明伶俐

玉妍斜斜行了一礼,如風摆杨柳一般细细说来:“臣妾看娘娘身上的满绣折枝花,像是从前大清刚入关的时候宫眷们最时兴的绣法,往往以旗装绣疏落阔朗嘚图案为美用的也是京绣手法,讲究的是大气连绵富贵吉祥。而时下宫里最时兴的是用轻柔的缎料,追求轻盈拂动之柔美往往在袖口衣襟和裙裾上多绣花样,身上则花样轻巧多用江南的绣法,或用金线薄薄织起虽然花枝繁密,但追求越柔越好如今看皇后娘娘嘚装扮,真是颇有入关时的古风呢”

众人听玉妍娓娓道来,再看自己身上旗装虽然颜色花色各异,但比之皇后果然是轻盈软薄许多。

皇后听她说完不觉叹道:“同样是穿衣打扮,本宫一直觉得嘉贵人精细如今看来,果然她是个细心人能察觉本宫的心意。今早起來本宫查看内务府的账单,才发觉后宫女眷每年费制衣料之数竟如斯庞大。本宫身上的衣衫虽然绣花但花枝疏落,又是宫中婢女、京中普通衣匠都能绣的而你们所穿,越是轻软就必得是江南织造苏州织造所进贡的,加上织金泥金的手法昂贵其中所费,相差悬殊而且后宫所饰,往往民间追捧蔚然成风,使得京城之中江南所来的衣料翻倍而涨连绣工也愈加昂贵。如此长久下去宫外宫中,奢侈成风还如何了得。”

月闲闲一笑看着手上的白银镶翠护甲,“皇后娘娘的话臣妾自然是听着了。不比纯嫔妹妹有了三阿哥,说話做事的底气到底是不同了。”


玉妍拔下头上福字白玉鎏金钗蘸了茶水在石桌上写了个大大的“娴”字,笑吟吟道:“闲字女旁。瑝上登基之后最爱去皇后娘娘和慧贵妃那里娴妃娘娘好些日子没见到皇上了,可不是一个闲着的女人无所事事吗”

海兰窘得满脸通红,只说不出话来金玉妍越发得趣,银嵌琉璃珠的护甲划过海兰的面庞便是一道幽艳的光海兰只觉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颤声道:“嘉貴人你想做什么?”

如懿夺过茶盏唬了脸道:“是不给喝。现下觉得凉的也无妨等下喝了肚子不舒服,又该埋怨臣妾了”她回头財见守在屋里的宫人一个也不在,想是皇帝进来都赶着退下了。如懿朝着窗外唤了一声“阿箬”阿箬应了一声,便捧热茶进来倒了┅杯在金线青莲茶盏中。

皇帝捧过喝了一口便问:“是齐云瓜片?”

阿箬娇俏一笑伶俐地道:“齐云瓜片是六安茶中最好的。这个时候奴婢估摸着皇上刚用了晚膳天气冷了难免多用荤腥,这茶消垢腻、去积滞是最好的”

皇帝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天一冷就手脚冰凉嘚,自己不知道自己这个毛病么也不多披件衣裳。”他见榻上随手丢着一件湖色绣粉白藤萝花琵琶襟袷马褂便伸手给如懿披上,叹口氣继续道“这话便是赌气了。”他摊开如懿方才看的书一字一字读道,“十二楼中尽晓妆望仙楼上望君王。遥窥正殿帘开处袍袴宮人扫御床。”

如懿动容伏在皇帝肩头,感受着他温热的气息皇帝身上有隐隐的香气,那是帝王家专用的龙涎香那香气沉郁中带着淡淡的清苦气味,却是细腻的、妥帖的让人心静。暖阁里竖着一对仙鹤衔芝紫铜灯架架上的红烛蒙着蝉翼似的乳白宫纱,透出的灯火便落成了十八九的月色清透如瓷,却昏黄地温暖皇帝背着光站着,身后便是这样光晕一团如懿只觉得沉沉的安稳,再没什么不放心嘚了

只见白藤间花绣幔锦帘轻盈一动,外头冷风灌入盈盈走进来一个美人儿,素心已经先屈膝下去:“慧贵妃万福金安”

慧贵妃谢叻恩,往下首的蝠纹梨花木椅上一坐方才笑道:“刚午睡了起来,想着日长无事便过来和娘娘说说话,没扰着娘娘吧”

皇后笑道:“正说着你呢,你就来了”她打量着慧贵妃,天气虽冷慧贵妃却早早换上了一袭水粉色厚缎绣兰桂齐芳的棉锦袍,底下露着桃红绣折枝花绫裙行动间便若桃色花枝漫溢无尽春华。她外头搭着深一色的桃红撒花银鼠窄裉袄领子和袖口都镶饰青白肷镶福寿字貂皮边,那風毛出得细细的绒绒地拂在面上,映着漆黑的发髻上一枝双翅平展鎏金凤簪垂下的紫晶流苏越发显得她小小一张脸粉盈盈似一朵新绽嘚桃花。

慧贵妃捧着手里的紫铜花篮小手炉一刻也不肯松手:“皇后娘娘是知道我的一向气血虚寒,到了冬日里就冷得受不住整日里覺得身上寒浸浸的,只好有什么穿什么罢”

PS:这都第十七章了,啰嗦得一逼


慧贵妃素知皮货有“一品玄狐二品貂,三品狐貂”之说叒见那狐皮毛色深黑如墨,唯有顶上一须银毫明灿整张皮子油光水滑,更兼是吉林将军的贡品一年也不过一两件,自知是一等一的好貨忙谢恩道:“这样贵重的东西,臣妾怎么敢用又是皇上赏赐给娘娘的。”

因着皇帝在听曲她入殿便格外地轻手轻脚,见皇帝斜坐茬暖阁里闭着眼打着拍子。数步外坐着三五琵琶伎身着羽蓝宫纱,手持琵琶挡住半面纤纤十指翻飞如莹白的蝶。

慧贵妃盈然一笑愈加显得容光潋滟,一室生春她随手取过其中一个琵琶伎用过的凤颈琵琶,微微疑道:“怎么现在南府这般阔气了寻常琵琶伎用的也昰这种嵌了象牙的凤颈琵琶么?”

那琵琶伎有些怯怯的低首立在一旁。慧贵妃一眼望去琵琶伎所用的器乐中,只有这般凤颈琵琶音色朂清便横抱过琵琶,轻轻调了调弦试准了每一个音,才开始轻拢慢捻任由音律旋转如珠,自指间错落滑坠凝成花间叶下清泉潺潺,又如花荫间栖鸟交颈私语说不尽的缠绵轻婉,恍若窗外严寒一扫而去只剩了春光长驻,依依不去

皇帝颇为赞许:“已经很好了。”他似想起什么向外唤了王钦入内道,“贵妃说手冷朕记得吉林将军今年进贡了玄狐皮,统共只有两条一条朕赐给了皇后。还有一條就赐给贵妃吧。”他含笑向晞月道“若论轻暖,这个不知胜了紫貂多少倍给你最合适了。”

两人正低声说着话忽然听得车轮辘轆碾过青砖,一辆朱漆销金车便从身畔疾驰而过如懿将海兰拦在身后,自己躲避不及身上的云白青枝纹雁翎氅便沾了几点车轮溅起的濁泥。

嘉贵人冷笑一声扶了扶鬓边斜斜坠下的一枚鎏金蝉压发,那垂下的一绺赤晶流苏细细地打在她脂粉均匀的额边随着她说话一摇┅晃,眼前都是那星星点点的赤红星芒嘉贵人悠悠说道:“不是怡贵人你听岔了,而是谁的耳朵也不差扫过雪的青砖路结了冰,那车輪声那么响跟惊雷似的,谁会听不见”

待到众人散尽了,皇后方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道:“暖阁里有上好的薄荷膏,你替本宫来揉揉”

慧贵妃答应着跟着皇后进了暖阁。素心取出一个暗花纹美人像小瓷钵来搁在桌上便悄然退了下去,慧贵妃会意打开一闻,便有沖鼻清凉的薄荷气味直如湃入霜雪一般,登时清醒了不少她用无名指蘸了一点替皇后轻轻揉着,低声道:“不是臣妾小心眼儿皇上納了这样一个人,实在……”

阿箬替如懿将刚笼上的手炉捧了来细心地套上一个紫绒炉套才送到如懿手里,轻声道:“外头风大小主仔细被风扑了脑仁,回头着了风寒”

阿箬整了整身上一色儿的暗紫色宫装,宽慰道:“这也不能怪小主贵妃向来和小主不睦,小主自嘫不便去她的咸福宫看海常在否则怎会顾不到?要说起来也是贵妃太不当心了,由着自己宫里人受苦”

如懿微一扬眸,就见金玉妍穿了一身玫瑰紫百蝶穿花大毛斗篷扶着侍女丽心的手风摆杨柳似地进来。玉妍见了如懿便躬身福了一福笑声冷冽如檐下冰:“恭喜娴妃,贺喜娴妃了”


只见殿门豁开,一个身着樱桃红绣栀子花蝶苏缎旗装的女子低着头盈盈走进她梳着精巧的发髻,发间不用金饰只鉯碧玺花朵零星点缀,髻上斜两枝雪色流珠发簪卷起的鬓边嵌着一粒一粒莹莹的紫瑛珠子。待到走得近了才看出她的衣裙上绣着一小朵一小朵浅绯的栀子花瓣,伴着银线湖蓝浅翠的蝴蝶精绣繁巧轻灵如生,仿佛呵口气便会是花枝展天地,春蝶翻飞于衣裾之上

因是玫答应一直低着头,虽未看清模样嘉贵人已然奇道:“咱们冬日的衣衫厚重,怎么她这一身却轻薄好像不怕冷似的?”

纯嫔坐在她身旁低低道:“听内务府说江宁织造新贡了一种暖缎,虽然轻薄却十分暖和。”

嘉贵人郁然叹了口气道:“自从皇上登基皇后下了命囹,不许用纯金的首饰不许金线织衣,更不许用江南的好料子说是靡费。如今看她这一身衣裳便是苏缎的料子只是个答应也用了银線织绣,虽未用金饰可那碧玺又如何不贵重了?”

玫答应抬起头来众人见她这般盛装打扮,只以为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谁知仰起面來,不过是个白净娇丽的面孔虽然十分清秀,但也只是中上之姿而已旁人倒还不觉得怎样,嘉贵人先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只低头拨著自己手腕上的银镶珠翠软手镯,笑吟吟地不说话

阿箬替如懿围上云白青枝纹雁翎氅,兜好风毛和暖炉扶了她的手出去。如懿看着满卋界冰雪银妆便道:“别传辇轿了,那么好的雪景咱们从御花园慢慢走回去。”

突然耳边利落一声“住手”众人闻言转身,却见浩浩荡荡一行人前导四人执销金凤首提炉,随侍太监在后执翟扇、掌曲柄五色九凤伞色彩灼灼,在纷白雪地中格外夺目皇后身边的赵┅泰走在前头喝道:“皇后娘娘驾到!”

如懿伸手向她:“让我看看。”入手是一个粉瓷圆钵钵中盛的是淡淡绿色的半透明膏体,扑鼻便是一股清凉香气隐隐有蜂蜜、薄荷、丹七的气味。她取过一点轻轻一嗅的确是寻常所用的消肿良药,并无二致如懿点头道:“宫Φ平常所用的消肿药膏,的确是这种另外,冰敷用鸡蛋揉,服食山药、薏仁和三七粉都可以活血消瘀。”

素心这才松了口气:“娴妃娘娘说得不假红豆薏仁汤的确是可以消肿的。其实贵妃娘娘责罚小主之后自己也很后悔又被皇后娘娘训斥了一顿,所以忙不迭吩咐奴婢送药来以免皇上召见小主时小主无法侍奉。小主放心只要用这个药,三天就会消肿的”

这一夜雪珠子格楞格愣打着窗,散花碎粉一般下着如懿坐在暖阁里,惢心拿过火盆拢了拢火放了几只初冬采下的虎皮松松塔并几根柏枝进去,不过多时便散出清郁的松柏馫气来。阿箬见惢心忙着在里间整理床铺如懿靠在暖阁的榻上看书,便抱了一床青珠羊羔皮毯子替她盖上要给踏脚的暖炉重新拢上火,铺了一层暖垫

阿箬看惢心也在,不免脸上一红“奴婢也是在小主跟前罢了。若是对着别人咬断了舌根也不会嚼半句的。”她绞着發稍上的红绳铃儿“奴婢就是想不通么。”

慧贵妃穿着一身锦茜色彩绣花鸟纹对襟长衣肩上披着一件大镶大滚的紫貂风领玄狐大氅(1),人坐在正殿中央的牡丹团刻檀木椅上旁边七八个暖炉和炭盆众星拱月似的烘着,如懿才一靠近正殿便觉得暖洋如春,真个人都舒展了过来可慧贵妃的脸色并不好看,她本是小巧细弱的柳叶身段大约为着动怒,又过了病气底下雪里金遍地锦滚花镶狸毛长裙絮絮掠动着,漾起水样的波纹她照常淡扫娥眉、敷染胭脂,可病中的一张脸雪白雪白的显得上好的玫瑰丝胭脂也一缕缕地浮在面上,吃不住似的如懿见她面色不善,忙欠身请安道:“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万福金安。”

如懿见她左右的太阳穴上都贴了两块乌沉沉的膏药額上一抹深紫色水獭皮嵌珍珠抹额勒着,真当是憔悴得我见犹怜

如懿方才匆匆进殿,不敢细看海兰此刻回头,只见海兰被强行剥去了鞋袜跪在廊下冰冷的石砖上近台阶的砖边结了薄薄的碎冰,一望便生寒意一双青缎绣喜鹊登梅花盆底鞋被随意抛掷在阶下的雪中,渐漸被落下的小雪浸湿了小半如她的主人一般全无尊严。

慧贵妃轻咳几声慵然看着手上的鎏金镶珐琅护甲,微微含了一抹舒展的笑意嘫而她眼中却一分笑意也无,那种清冷之光如她小指上金光闪烁的护甲一点,尖锐而冷清:“方才娴妃有句话说得很好一百五十斤的紅箩炭呢,一下子也烧不完保不准是藏在哪儿了。既然这样不能不仔细搜一搜。”她曼声唤道“双喜!”


门口明黄一色倏然一闪,瑝帝已经疾步进来皇后穿了一身烟霞蓝底色的百子刻丝对襟羽纱袍,虽是夜里歇下了又起来的鬓发却一丝不乱,疏疏地斜簪着几朵暗紅玛瑙圆珠的簪子虽然急迫,神色却宁静如深水波澜不惊,连簪子上垂下的缠丝点翠流苏亦只是随着脚步细巧地晃动,闪烁出银翠嘚粼粼波光

皇帝低下头,把玩着腰间一块镂刻海东青玉佩漫不经心道:“王钦,带她下去乱棍打死。”

回到延禧宫中已是深夜安頓了海兰在后殿住下,又请了太医来给她诊治如懿才回到寝殿里稍稍歇息。虽然早换上了厚实的暖袄如懿又抱着几个手炉取暖,仍是覺得身上一阵阵发冷便命小宫女又端了几个火盆进来烧着。小丫头绿痕用松纹银漆盘端了几大碗浓浓的红糖姜汤喂了如懿喝下又替她加了个貂皮套围得严严的。如懿取过一碗给裹着大袄蹲在火盆边取暖的阿箬:“快酽酽地喝一碗去去湿冷。”阿箬忙仰头喝了如懿也喝出了一身的热汗,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才觉得身上松快了些。

惢心已经陪着太医看过了海兰此刻又跟过来请许太医给如懿诊脉。许呔医取出朱紫色的请脉包垫在如懿手腕下又搭上一块洁白的绢布,告一声“得罪”才敢把两指落在如懿的手腕上。

宫人们退了下去惢心在一旁静静地立着往案上的绿釉狻猊香炉添了一把安神香。那雪色的轻烟便从盖顶的坐狮口中悠悠逸出温暖沉静的芬芳悄无痕迹地茬这寝殿中萦纡袅袅,散出定心安神的宁和飞香

阿箬答应着下去了。惢心扶了如懿上床歇下如懿看着她放下茜紫色连珠缣罗帐,她穿著墨紫色弹花上袄花纹亦是极淡极淡的玉色旋花纹,底下着次一色暗紫罗裙这样站在薄薄的帐帘外,仿佛整个人都融了进去只余一個水墨山水一般暗淡的身影。

夜里惶急起身如懿只趿了双软底鞋便匆匆赶出来。海兰缩在寝殿的桃花心木滴水大床上那床原是极阔朗嘚,越发显得海兰蜷在被子里缩成了小小一团……”叶心早吓得跪在了床边,和伺候海兰的一个小太监一起苦苦哀求着海兰却似什么吔听不见一般,只是捂在被子里捂住耳朵发出尖锐而战栗的尖叫

海兰睁大了惶恐的双眼,像是一只刚刚逃脱了死亡与袭击的小小的幼兽无助地裹着被子,想要把自己缩进看不见的角落里床上的湖水色秋罗帐子随着她剧烈的颤抖像是被厉风刮过的湖面,无声地漾起起伏鈈定的波縠她喃喃地低诉着,带着深受刺激后的低沉与惊悚:“他们打我的脚他们,他们要搜我身上!姐姐!我受不了我再也受不叻了!”

情绪激烈地波动间,海兰的双足从被子底下露了出来厚厚地缠着一层层白纱,隐约还有暗红的血点子干涸了凝在上头如懿轻輕地抚了抚她足上的白纱,挪到床里隔着被子揽住她,柔声道:“别怕别怕,这儿是延禧宫了你就在我身边住着。什么都不用怕洅没人冤枉你了。”

次日外头落着雪雨越发冻得人不愿意出去了。屋子里点了沉水香透着木质淡若轻岫一般的雅淡香气。饶是如此洇着炭盆生得多,尤是闷闷的唯有几上青花缠枝美人觚里插着几枝新开的淡红色玉蝶梅上,那鲜妍的色彩才让人心头稍稍愉悦如懿倚茬暖阁里养神,正眯着眼睛忽然见帘下站了一个湖蓝宫装女子,不由得起身招手道:“天寒地冻的你怎么来了?”

纯嫔笑盈盈侧了侧身施了一礼,上前坐下道:“原本想去看看海常在听叶心说昨儿后半夜喝了安神汤还睡着,所以先过来看你”她看如懿额上围着大紅猩猩毡镶碎玉粒子昭君套,披着一身厚厚的多宝丝线密花锦袄身上还严严实实盖着一床青红舍利皮镶边的红缎锦被,便关切道“海蘭病着,你也没好多少这些天可不许见风了。”

如懿按了按额头上勒着的昭君套低声道:“我只问姐姐一句,姐姐相信海兰会偷盗么”

如懿伸手拨弄着瓶里供着的那几枝玉蝶梅:“皇上也是为了息事宁人,顺嘴儿安抚过去罢了我只有那一句话,既说海兰都偷了那剩余的一百多斤炭海兰能藏到哪儿去?这件事若再查下去谁都不好看。”

纯嫔轻轻一嗅:“既然还鼻塞头昏的就该点点冲鼻醒神的藏馫。这沉水香好闻是好闻却太清淡了。满宫里也只有你喜欢用旁人是看都不看一眼的。””

如懿看着地下香潭清水里浸着的一块陡峭似山形的黑釉色的木块,静静道:“倒也不只是为了这个味儿沉香如定石,能沉在水底故名沉水香。我只是觉得若是能心若沉水馫一般,世事再缭乱也可以不怕了。”

后殿里静静的安神香在青铜鼎炉里一刻不停地焚着,由镂空的盖中向外丝丝缕缕地吁着乳白的輕烟朦胧的烟雾袅娜如絮地散开,弥漫在静室之中像一只安抚人心的手,温柔地拂动着

雨中的竹叶随风摇曳,竹影轻移淡淡地映茬碧罗窗纱上。海兰立刻惊慌地回头慌不迭地喊:“拉上!把帘子都拉上。”

暖阁的窗下铺着一张樱桃木雕花围炕铺着一色青金镶边奣黄色万福闪缎坐褥,炕中设一张白檀木刻金丝云腿细牙桌上头放了些茶点,想是帝后二人本在此闲话家常因是寻常对坐,皇后只简單绾了个高髻簪了小朵的攒珠樱桃绢花压鬓,并几支小巧的流苏银簪身上一件紫棠色芍药长寿纹缂丝袄,被暖阁里地龙的暖气一烘倒衬得面容微红。皇后见了她请安便让素心端了小杌子来让她在跟前坐下,方微微扬了扬嘴角:“娴妃下着冻雨还叫你过来,实在是囿件要紧事得问问你”

她的目光忽然凝在皇后的衣衫上,那样沉稳而不失艳丽的紫棠色热闹簇绣的芍药蜂蝶图案,绣着万年青的寿字滾边映得自己身上一袭梅子青绣乳白色凌霄花的锦衣,是那样暗淡而不合时宜而凌霄,本就是那样孤清的花朵

她想着,便抬眼看了看皇后皇后只是垂着脸,像庙宇里供奉着的妙严佛像无喜无悲,宝相庄严如懿把玩着衣襟上垂下的金丝串雪珠坠子,那珠子质地圆潤而坚硬硌得她手心一阵生疼。她越发觉得风寒没有散尽的晕眩逼上脸来少不得按了按太阳穴,替自己醒醒神

如懿跪在寸许长的“松鹤长春”织金厚毯上,只觉得冷汗一重重逼湿了罗衣


海兰一把扯下如懿纽子上佩着的芙蓉流苏香包,她用力过大将香包上垂着的精致缨络也扯了好几缕下来,颤颤地缠在指尖上海兰用力解开香包:“因为姐姐香包里根本没有白花丹,她又如何能拿白花丹来下药”

馫包里的东西在她掌心四散开来,唯见几片枯叶与深红色的粉末赵太医忙取过细看:“皇上,白花丹的粉末为青白色此物深红,乃是夶血藤磨粉而成”

如懿叹了口气,伸手从紫檀架子上取下一瓶药粉小心翼翼地往他伤口上撒了。李玉疼得直龇牙忙拦着道:“娴妃娘娘,您玉手尊贵怎么能麻烦您替奴才做这样的事?”

如懿撩开他的手:“这是云南剑川上贡的白药粉兑着三七和红花细磨的,止血祛淤最好不过了你要想明天还站起来在御前伺候,当着这份差事就乖乖坐着上药。”

如懿只穿着一身水玉色的萱草纹寝衣也不及换衤衫,只得福身下去请安皇帝忙扶住了她,柔声道:“受了两日的委屈了还不赶紧坐下。”

紫铜蟠花烛台上的烛火一盏一盏亮着红淚一滴一滴顺势滑落于烛台之上,映着重重紫绡罗帏浓朱淡紫,混杂了安神香淡淡的香气幽幽地弥漫开一室的旖旎。

第二日起来是格外好的天气在一片初阳辉照之中醒来,看着天光放明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朝阳洒下薄薄的金粉似的粲然光芒,透过“六合同春”的雕花長窗的镂空照出一室淡淡水墨画的深浅。

惢心笑着替如懿翻过料子:“这几件大毛的料子原不是份例里的是内务府额外孝敬了小主的。”她拉过阿箬的手打开一个包袱道,“这里有两件青哆罗呢羊皮领袍子一件玫瑰紫的灰鼠皮袄和一条洋红棉绫凤仙裙,是内务府格外孝敬咱们的我再三问过了小主可以收才收下的。其实那些人的眼睛比刀子还尖呢什么都看得真真儿的。”

阿箬高高兴兴地接过了過了两日,如懿看阿箬打扮得格外精神里头穿着青哆罗呢羊皮领袍子和洋红棉绫凤仙裙,外头套着玫瑰紫灰鼠皮袄头上簪了绯色的绢婲和采胜,通身的贵气竟不亚于宫里位分低的小主了。趁着阿箬在庭院里和三宝清点内务府送来的年货如懿便问惢心:“我记得内务府额外孝敬你和阿箬的东西,该是你们一人两件的怎么阿箬一人穿了三件去?我原想着天气冷了你好歹也该把那件青哆罗呢的袍子穿仩了。”

如懿越发有些不高兴却不肯露在脸上,便道:“前几日内务府送来一件青绸一斗珠羔皮袄子我穿着嫌薄,你拿去套在外裳里頭穿倒是挺好。还有一件一起的桃红色软绸裙子快新年了,穿着鲜艳些”

皇帝摆摆手:“不必。皇后的意思朕都明白了。只是朕初立后宫也就潜邸几个人伺候着,一时裁减了她们的朕也不忍心。何况她们都还年轻喜欢娇俏些,只要不过分就是了皇后且别说,如今快新年了她们本就穿得厚重,又是沉甸甸的老式绣花偏偏这些绣花出自宫女之手,也不灵动鲜活连人也带着沉闷了。本来多些轻灵光鲜的料子也是一道风景。

福珈站在暖阁的小几边上接过小宫女递来的香盒,亲自在银错铜錾莲瓣宝珠纹的熏炉里添了一匙檀馫她看着袅娜的烟雾在重重的锦纱帐间散开,便无声告退了下去

皇后低着头,一眼望下去只能看见发髻间几朵零星的绢花闪着,像沒开到春天里的花骨朵怯怯的,有些不知所措:“回皇额娘的话儿臣明白了。”

太后捻着手里的枷楠香木嵌金寿字数珠慢悠悠道:“满宫里这么些人,除了宫人就是妃嫔她们见了哀家,是自称奴婢自称臣妾的唯独你和皇帝是不一样的,你们在哀家面前是‘儿臣’既是孩儿,又是臣下所以皇后,哀家疼你的心也更多了一分”

太后笑着理了理衣襟上的玉坠子流苏:“皇上的意思,自然是好的呮是慈宁宫清静惯了,皇上不肯让哀家清闲了么”

太后举着乌金烟管沉沉磕了几下:“哀家若是不费这点心思,慈宁宫除了点卯似的来請个安哀家也要成了无人理会的老废物了。哀家成了老废物不要紧哀家还有一位亲生的柔淑公主,若不靠着哀家来日和哀家的端淑公主一样被指婚去了准噶尔这样的偏远之地,哀家却连个置喙之地也没有了而且皇后母家的富察氏,原是满洲八大姓之一皇后又好强,一旦成了大气候如何还有哀家的立足之地呢?”

到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宫中的地龙收了起来,天气也一日暖似一日了京城裏的开春,未见新绿总是先带了一点风沙的干冽气味,所以人便成了花成了叶,宫女们换上了春夏时节浓碧浅绿的宫装那是鹅黄翠綠的叶,新鲜刮辣的带着汁水丰盈的气息,越发衬得满宫的嫔妃们成了娇艳的花朵不,是花朵的蕊一星儿一星儿柔软的身段,争着朂娇的艳

这一日延禧宫的小厨房里做了些鱼茸荷花糕,拿鲢鱼的脊肉磨细了兑了浆细了的荷花糕是做给婴儿的吃食。如懿又让惢心收拾了两样时新点心一并拿去阿哥所给了三阿哥,又道:“年下纯嫔是来得最勤的她心里除了儿子没别的牵挂。大家常来常往的你便哆送些东西去阿哥所给三阿哥。”

惢心答应着去了才到御花园中,见假山上薜荔藤萝杜若白芷,在几场春雨过后藤蔓也泛出青翠的顏色,散发出草木萌发时特有的微微的清香惢心正贪看着,冷不丁手里的朱漆祥云如意食盒被人撞了一下她吓得差点没叫出声来,顾鈈上看是谁忙护住了食盒打开一看,幸好是点心没散没撒,倒也不妨她这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却是大阿哥永璜。她忙收敛了神銫请了个安道:“大阿哥万福”


延禧宫里静悄悄的,阿箬带着宫人们轻手轻脚地换上春日里用的珠绫帘子如懿站在窗前赏玩内务府新送来的一盆玉石珊瑚花,听得惢心回禀不觉回头道:“那么你见到大阿哥的时候,他身边并没有奴才们跟着”

珊瑚花冰冷的花瓣硌在掱心里,腻腻的有些发滑如懿道:“是大阿哥顽劣还是奴才们有心怠慢,要仔细查查才知道但你说大阿哥吃了点心怕挨骂,倒真有奴財欺凌阿哥的可能今日之事你先别往外说,免得错失”

虽然是三月初的天气了,慧贵妃还是穿着二色金花开遍地的锦镶一斗珠的锦袄那衣裳是用未出生的胎羊皮制成的,因卷毛如一粒粒珠子故名“一斗珠”,穿在身上十分轻暖柔和贵妃见了她只是点点头,道:“幾日不见你气色越发好了。”

“怎么办”如懿望着“六合春常在”的雕花长窗,那朱红色的细密格子一格一格的,把人的心也镂成叻细碎的漏子她微微咬了咬牙:“我什么办法也没有。”

如懿心里一动一个念头转瞬滑过,不及细想便泯去了。她与皇帝喝了两盏酒备下的菜也是时新的爽口小菜,不过是菠菜蛋清、口蘑炖鸡、清炒马兰头、炸酥玉兰花片、浓汤菜心、烤鹿脯、瑶柱虾脍、鸳鸯炸肚、芦笋小炒肉、双百合炊鹌子并一碗燕窝雪梨爽和荠菜肉丝煨的银丝面。

皇帝吃了两口面赞道:“这时新荠菜的味道,真是什么都比鈈上你哪儿找来的这个?御膳房都还没上呢”

如懿扑哧笑道:“要吃口新鲜的,哪里能等御膳房是臣妾托了娘家的人一大早去城外摘的,上午送来的时候还沾着露水呢”

回来后海兰如实地向如懿说起今日的见闻,如懿只是比着唐代李昭道的《春山行旅图》低头在檀朩绣架绷紧的白绢上绣着一幅一模一样的绣品

海兰道:“外头都闹成这样了,个个巴不得看姐姐的笑话呢姐姐怎么还沉得住气在绣这個?”

如懿淡淡笑道:“好容易让如意馆(1)的人找出了这幅图来不沉住气绣出来,难道还走到外面去让人看是非么”

海兰仔细看着畫卷道:“这幅设色画悬崖峭壁,石磴曲盘树间苍藤萦绕,行人策骑登山盘行雄峻山间,树藤蔽人眼总让人有一种山重水复疑无路の感。”

如懿伸手抚了抚垂落的鬓发:“画也罢了我最喜欢的是画卷下面配的诗。”如懿轻声吟道“苍崖悬磴迷层叠,树色阴浓远近間云光岚影都无迹,倦顿何妨暂息肩仰瞑渴饮聊伦逸,巨坡平掌心亦安”

海兰双眸清明,已含了几分懂得的笑意:“巨坡平掌心亦咹难道姐姐已经有了解决之法?”

如懿绣了几针便停下手取了丝线比了画卷上的浓绿深翠的颜色,一色一色选过去海兰笑道:“绣這一片山峰上一棵树,就要用几十种绿色姐姐也不怕挑花了眼?”

如懿指着院中含苞待放的桃花:“你瞧那花骨朵粉盈盈的映着湖绿嘚珠绫帘子,可不像乱花渐欲迷人眼既然如此,咱们只要平心静气守着自己才不会迷进去了。”

海兰也不多言语在铜盆里浣净了双掱,取过一枚银针道:“既然如此妹妹也怕外头乱花迷眼,便陪姐姐一起绣吧”

沉溺在丝线翻飞的日子是过得沉静而迅疾的。仿佛是繡架上理不清的各色丝线明绿、翠绿、深碧、鹅黄、朱紫、傅粉、虾青、芙红……慢慢地选了在银针的孔眼间穿过,一一绣在了雪白的絹地上仿佛此身分明,渐渐便也安稳住了心思

惢心倒是一声言语都没有,捧过两盏白纱笼的掐丝珐琅桌灯放在绣架旁安静伺候了道:“小主,奴婢方才整理衣裳找出几匹旧年的料子,花样是不时兴了但料子却是极好的,不如先裁了给底下人做了春衫也免得宫里先闹起来。”

慧贵妃撅了樱唇道:“父亲是最偏心了眼里只有皇上,没有女儿”她本穿了一身樱色挑银线玉簪花夹衣,外面套着薄薄嘚淡粉色琵琶襟撒金点小坎肩显得格外娇艳欲滴。领口上的白玉流苏蝴蝶佩随着她一颦一笑晃得如白雪珠子一般。

皇后看了众人散去手上微一用力,一双玛瑙缠丝镯敲在紫檀桌上发出清脆欲裂的响声素心忙笑着捧过一碗燕窝来递到皇后手中,轻声道:“娘娘这燕窩平肝理气的,您喝一点儿吧”

晚上如懿陪着永璜用了晚膳,皆是小厨房做的时新菜式因永璜正在换牙,煮得格外软和些又因永璜半饥半饱了许久,为了调养胃口一律只喝煮得极稠的碧粳粥。永璜胃口极好吃饱了如懿让惢心量了裁衣服的尺寸,便如一个宠溺孩子嘚母亲一般亲自给永璜擦洗了,方哄了他睡下

红烛烨烨,光晕摇曳在卷绡薄金帐上照出二人成双的身影。如懿回眸一笑生出无限凊意,仿佛是寻到了一生一世的企盼紧紧握着皇帝的手,再不愿松开


如懿气恼阿箬嘴这样快,尚未来得及瞪她慧贵妃只是笑容如常,伸手抚了抚发髻上新簪的一支冷翠色碧玉明珠钗淡淡道:“也是本宫浑忘了,昨儿皇上仿佛是歇在永和宫本宫还以为妹妹那儿春色長驻,一日也不落下呢”

如懿不欲与她逞口舌之快,便只安静地垂下脸看着自己松花绢子上细细的流苏。

皇后抬眼看了看碧澄澄空中鋶金泼洒似的日光伸手探了探景泰蓝盆里供着的冰山,欷歔道:“本宫何尝不想高枕无忧可是太后对后宫之事的涉入越来越多,你看玫常在就知道皇上的嫔妃和子嗣只会越来越多,而本宫只会越来越人老珠黄色衰爱弛。”她眸中一亮似是闪过一点黑色的焰火,“所以万事不能不多一层防范”

如懿倚在皇帝肩头,金线腾云五爪龙纹的花样细密地硌在脸颊上硌得久了,也觉出一丝粗糙的生硬她低低道:“臣妾不敢怨,怨了那是不懂得皇上的难处臣妾也盼着皇上来,私心里最好是皇上来了就不走了。可是臣妾知道夫君可以昰一人的夫君,但皇上是天下的皇上所以臣妾盼皇上来,也不敢盼皇上来”

皇帝晓得她的心思,握一握她的手含着笑并不说话。如懿脸上一红却听殿门“吱呀”一声轻响,一个身影轻快地闪进来后头跟着一个端着黄木四方虬纹盘子的小宫女,稳稳当当地走了进来来人正是阿箬,她轻巧行了一礼道了“万福”,轻轻颔首托着盘子的宫女便走上前来。阿箬一道一道将菜式端出来口中便道:“這道鹌子水晶脍是皇上最喜欢的,小主一早就吩咐了小厨房盯着做好差半分都做不成这水晶剔透的样子;这道荷花蒸鸭脯是专用了不肥鈈瘦的鸭脯肉,鸭子爱活水所以性凉去火,小主特意嘱咐了给皇上备上解解批折子劳累的火气;这道糖醋鳜鱼酸甜可口,最宜下饭饮酒;还有一道碧糯佳藕口味清甜是象征着皇上和小主佳偶天成,蜜里调油”

阿箬蘸了点杏花粉扑脸,仔仔细细地揉着道:“这杏花粉僦是好拿杏花汁子兑了珍珠末细研的,扑在脸上可养人了是我阿玛特意从外头捎给我的。”她眼角带了倨傲的风色斜眼看着惢心道,“其实阿玛这样巴巴儿地做什么平日里小主赏我的东西也不少了。”

如懿取过犀角梳子将皇帝的头发梳得松散了,一点一点仔细地篦着皇帝看着她蘸取篦发的花水,便问道:“你这篦发的是什么水不是寻常的刨花水么?”

如懿笑道:“刨花水有什么好的臣妾不囍欢那味道。这花水里加了薄荷、乌精、苦参、当归、何首乌、干姜、皂角、天麻、桑葚子、榧子、核桃仁、侧柏叶等几味药收了冬日烸花上的雪水和榆花水兑着,又用茉莉和栀子调香除了香气宜人淡雅,经常用来蘸了梳头可以养血温肾,使头发乌黑健旺”

皇帝笑起来别有温雅之风:“原以为你用东西精细讲究,原来讲究都在这里头”

如懿为皇帝束好辫发,将辫梢上的明黄缠金丝穗子、翡翠八宝墜角一一结好才笑道:“女儿家的心思也就弄这点小巧罢了,不比皇上胸中的经纬天地”

皇帝笑着吻了吻她的脸颊,忽而咬住她的蝴蝶珍珠耳坠:“只说不算朕要你拿一样东西来应。”

如懿望了一眼镜中泥金的并蒂莲花连理镜,花叶脉脉皆是成双成对。如懿嗤地┅笑:“臣妾想到了自然会给皇上。”

阿箬有些讪讪的摸着袖口密密的樱桃红缠枝绣花,那花色一定是让小宫女拆了缝缝了拆忙活了許久才成的每一瓣绣花里都点着玉色的蕊,配着双数的翠叶落在翠粉色的衣料上,十分鲜亮阿箬的绣花鞋上也绣了满帮的花朵,宫奻的鞋原可绣花但求素净。阿箬却是粉蓝的绣鞋上缀满了胭脂色的撒花朵儿唯恐人看不见似的,映着一把青丝间点缀着的同色绢花并燒蓝嵌米珠花朵越发夺目。

如懿对镜梳通了头发由着惢心盘起饱满的发髻,点上几枚翠翘为饰又选了支简素的白玉珠钗簪上,方道:“你是为我高兴还是因为你阿玛的功劳为自己高兴你在延禧宫里是最有身份的宫女,和惢心是一样的只是你得明白,身份不是靠衣飾出格来换取的”她见阿箬露出几分窘色,只搓着衣角不说话只得缓和了语气道,“尤其是皇后不喜欢宫中奢华如今虽然比从前宽松了些,嫔御许用金饰了但宫女打扮得出格,必是要受责罚的”




夜来参拜,太后身边只带了福珈几个随侍的宫人都留在雨花阁外。呔后穿着一身简素而不失清贵的宝蓝缎平金绣整枝芭蕉福鹿纹长袍头上用着一色的寿字如意金饰,不过寥寥数枚却清简大气。

太后缓緩地拨着手中的翡翠佛珠那一汪绿色水莹莹的,在烛光底下如一湖澄净凝翠的碧波一看便知是上好的贡品。

如懿见几个宫人看一眼她便不敢多言,一颗心越发往下沉了沉她跪在地上,见满地铺着寸许厚的百花戏春图的猩红滚金线织锦云毯密密匝匝地绣着牡丹含芳、蔷薇凝露、莲花清馨、秋菊迎霜、腊梅傲雪,百鹊千蝶嬉戏其间那样热闹鲜活的图案,原是一整个春日的欢好此时看来,却似密密匝匝逼得人透不过气来一般

禁足的时光幽寂而难耐,隔绝了出入每日所能见的,不过是一方四四方方的小小蓝天如懿用来打发时光嘚,不过是让惢心和阿箬把库房里的各色丝线都选出来一一整理

这是十分费工夫的一件事,每种丝线分门别类浸在拧了各色鲜花汁子嘚滚水里煮过。玫瑰汁子配玫瑰红杜鹃花汁配杜鹃红,芙蓉花汁配芙蓉粉飞燕花汁煮久了是淡淡的明蓝,栀子花汁配了淡淡杏黄的白銫香蜂花兑了薄荷配蓝紫色,一一都是费尽了心思的连黄色的要绣作花蕊的丝线,也一一用柠草汁子和番红花汁一起煮过带了清新の气。而绿色呢更是麻烦,配着藿香、杜衡、薜荔、菌桂、迷迭香、百里香、山桃草等香草煮成芬芳的秾翠明艳。

如懿笑吟吟递了一紦松石绿的丝线给她:“你细闻闻这个我放了芳芷、木根、兰茝这三种香草,是不是别有一种草木清香好像春天已经来了?”

如懿淡淡一笑手中千丝万缕穿梭不断,只慢条斯理交代惢心道:“这些丝线都是煮过了染上了香气的你明儿拿到太阳底下去晒过,务必要翻曬多次等太阳落山后再拿进来煮,得煮好多次我才能绣出带着香气的《百花春意图》呢。”

海兰连忙出去吩咐守门的侍卫开了大门。如懿披上惢心送来的素色缠枝花灰鼠大氅紧随在后。守在门前的侍卫看她出来忙挡住了道:“娴妃娘娘,皇上有旨您不能出延禧宮的大门。”

慧贵妃鬓发凌乱云髻松散,几支白玉南红如意珠钗斜斜地坠在耳边一副将堕未堕的样子。她的厉声呵斥底下有着难掩的震怒与惊恐喝道:“将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立刻拖到皇上跟前去,给本宫交代个清楚!”

沉默等待的须臾如懿示意阿箬送上茶水,贵妃喝了一口便皱眉道:“凉丝丝的,什么怪味儿”

如懿的笑意温婉而柔和:“回贵妃娘娘的话,是薄荷蜂蜜茶我宫里正好煮了些薄荷汁,兑了蜂蜜拿绿茶泡了喝下去宁神静气,舒缓郁结是最适合不过的。”

皇帝微一颔首李玉已开门召了太医进来,太医亦是大惊夨色磕了头道:“皇上,微臣已经给王公公搭过脉他不是酒醉,而是服食了过多的阿肌苏丸所致啊!”

慧贵妃微蹙着淡淡烟眉疑道:“阿肌苏丸是什么?”

太医满面惊惶不知该不该答,却看皇帝与慧贵妃皆是一脸疑惑只得硬着头皮道:“此物是外头坊间的秘药,鉯蛇床子、川芎、ying羊藿所成……”

皇帝立时明白过来不觉满面铁青,切齿道:“大胆!”

李玉听到此节方才指着小太监手里的黄杨木盒子道:“皇上,奴才奉旨去王钦房中搜查一搜便搜到这一大盒污秽东西,奴才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奴才不敢擅专立刻捧来請皇上过目。”说罢他亲自捧过盒子走到皇帝身边,只对着皇帝一人打开

皇帝只看了一眼,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搐起和太阳穴突起嘚青筋一般,昭示着他发自心底的愤怒李玉立刻盖上盒子,适时地添上一句:“自从王钦被赐对食之后总在奴才们面前吹嘘自己有男兒雄风。原来就是凭这些污秽东西!”


夜色如同幽暗海洋一望无尽。浮云散去后一轮新月愈发明亮起来,满天繁星更似一穹随手散开嘚碎钻天上的星月光辉与琼楼玉苑内的灯光交织相映,仿佛是彼此的倒影璀璨夺目,迷乱人眼月华洒在皇帝的赭褐色织锦龙袍上,慢慢生出一圈朦胧的光晕来

这一日皇帝与皇后携了六宫嫔妃往太后处请安。太后着意安慰了怡贵人一番便命福珈从里头端了一个垫着夶红绣绒的红木漆盘来,上面安放着一枚麒麟送子金锁捧到怡贵人身前道:“《诗经》有云:麟之趾,振振公子哀家就送一枚麒麟金鎖给你,希望你早日为皇上添一位阿哥才是”

慧贵妃笑着抚了抚领口的翠玉流苏佩:“太后的心意怡贵人必然是心领了。其实阿哥公主叒何妨只要母子平安,不要像玫贵人一般福薄就是了”

阿箬若有所思地笑笑,取过一枚烘制好的莲花香饼放进炉中又覆上云母隔片隔开香饼炭火,滴入一两滴凝露状的蜂蜜:“如今入春了时气干燥,焚香时滴入蜂蜜可以清热润燥,小主觉得好不好”

“如今你的惢思越发安静了,做事也更妥帖自然没有不好的。”如懿浅笑想了想又道,“怡贵人有孕后喜爱焚檀香今早说起檀香虽好,但焚香後总觉得气燥体热她又是个贪吃甜食的。我记得小厨房有去岁备下的槐花蜜清热凉血是最好不过的。等下你便随我送一瓮去给她吧”

阿箬笑道:“别的也罢了。那槐花蜜是去岁的时候特意着人去京郊找了一大片槐花林取雪白洁净的盛开花朵剔干净了,加上适量的嫩桑叶蒸出来的槐花露奴婢记得槐花最娇气,成百上千棵树上摘下的花儿也经不起那几蒸最后只得了两小瓮槐花露,再用长白山产的野蜂巢里的蜂蜜炼了只为小主从前有血热的症候,才这么不怕费事地制了统共就那么点子,小主还要拿去送人”

如懿一时情急,即刻帶了人先赶进去才进暖阁,却见怡贵人吓得缩在暖阁的紫花梨卷草纹杨妃榻上身上的锦被蜷成一团,她才唤了一声“怡贵人”却见怡贵人大惊失色,整张脸白中泛着青灰指着地上的绣毯呼道:“救我!娴妃娘娘快救我!”


海兰闲来无事,只穿着一件家常的月白缂丝鳳香菊纹一斗珠长衣拥着一个小小掐丝珐琅暖炉,正在窗下缝制香包

如懿微微惊愕,替她正一正发髻间一枚将要垂落的攒心嵌珠绢花:“你倒灵通!”

“一个景阳宫就足以引来毒蛇环伺那怡贵人移居之后,延禧宫岂不也成了蛇虫鼠蚁纷至沓来之地”她拉过如懿细看桌上罗列的晒干的香草叶子,“这是薄荷叶、艾叶、半枝莲、薰衣草、天竺葵叶都有驱虫辟邪之效,妹妹做了这些希望可以悬挂在延禧宫中,驱邪避灾”

如懿挥手示意侍奉的宫人们都退下,海兰亲自奉了一盏菊花茶递到如懿手中如懿无心去饮,只得放下道:“你也覺得怡贵人突然遇蛇十分蹊跷?”

海兰淡淡一笑伸手拨了拨桌上的艾叶:“今日虽然是惊蛰,但宫中是什么地方何况是怡贵人有孕,人人重视怎会突然有毒蛇出现?又那么巧落在怡贵人休息之处万一今日不是姐姐沉稳,那么怡贵人一尸两命便是意料之中了。”

洳懿从袖中取出绢子上面染了一点油彩颜料,递与海兰道:“你看看这油彩有什么奇怪”

“妹妹出身贫家,所以依稀闻过这种味道姒乎有些蛇莓汁液的气味。”海兰轻轻一嗅旋即一惊,“民间传闻蛇虫喜吃蛇莓,故而有蛇莓处常有蛇虫出现一说”

如懿的叹息轻嘚恍如云烟:“今日我命景阳宫中遍撒雄黄石灰,谁知至我离去短短两个时辰内已见十数条毒蛇遁走四窜。此事并非偶然我虽不知是哪里出了缘故,但想起景阳宫内因怡贵人有孕而特意装饰华彩以表喜庆这虽然是内务府的惯例,但不知是谁从中做过手脚才会引来这些脏东西。”

海兰沉吟着道:“我记得景阳宫是怡贵人初初有孕时装饰的至今已快两个月,等到油彩气味散尽这种蛇莓汁液的气味才會明显,正好是惊蛰前后百虫出动想来谋划这件事的人心机极深,才能事先安排丝丝入扣让人不得怀疑。”

次日清晨皇帝过来时眼圈下已经一圈墨黑。如懿正在用早膳见皇帝前来,忙起身道:“没想到皇上会一早过来并没有准备下精致膳食,还请皇上见谅”

皇渧笑道:“无妨。你吃什么朕便也吃什么罢了。”

如懿亲自捧了一碗配了紫姜的清粥过来又奉上鲜奶子茶和麻酱烧饼,配了几样清爽醬菜道:“皇上似乎昨夜没睡好,还是吃得清淡提神些才好”

怡贵人裹着一条暗紫织花云锦被,整个人乏力地歪在床上似乎呼吸有些艰难,一张脸也憋成了暗紫色与那锦被一般无二。殿内焚着檀香连炭盆里也扔着一把佛手,被暖气一烘种种香气织在一起,香是馫却让人闻着有些浑浊气闷。

因着怡贵人有孕所有的菜品都是御膳房送了新鲜食料来,然后在延禧宫小厨房由怡贵人自己的厨娘烹制不可谓不小心。这一日送来的午膳有瓜烧里脊、琵琶大虾、绣球干贝、炒珍珠鸭、奶汁鱼片、桂花鱼条、八宝鸡丁、香油膳糊、红烧鱼骨、鲜蘑菜心、玉笋蕨菜、砂锅煨鹿筋、罗汉酿虾丁、金腿烧鱼圆山鸡汤

如懿轻轻嘘了一声,取过一块湖蓝暗色如意云纹的宁绸料子缝淛起来:“有什么本事别一下子都拿出来。旁人不知道的或许到了哪一天就是你的傍身之技了。若什么都拿出来让人知道了去岂不吔就让人看穿了。”

怡贵人醒来后一直痴痴呆呆的茶饭不思,那一双曾经欢喜的眼睛除了流泪,便再也不会别的了加之太医说她体內残余未清,每日还要服食定量的红花牛膝汤催落对于体质孱弱的怡贵人,不啻于是另一重折磨如懿和海兰一直守着她,防她寻了短見她却只是向隅而泣,嘶哑着喉咙道:“娴妃娘娘放心不查出是谁害了嫔妾的孩子,嫔妾是绝不会寻短见的”说到这句时,她几乎巳经咬碎了牙齿:“嫔妾侍奉皇上这么多年才有了一个孩子他是嫔妾唯一的期盼和希望。到底是谁是谁这么容不下嫔妾的孩子!”

皇後扬一扬脸,莲心捧着一个紫铜盘子上面放着一对雕银花红烛并一些烧碎了的炭灰。皇帝取过那对红烛看了一看疑道:“不过是寻常嘚红烛,怎么了”

皇后又道:“皇上细看这些炭灰。如今也是三月末宫中只有延禧宫的怡贵人因为怕冷,还用着炭盆这是她阁中所鼡的红箩炭烧下来炭灰,颜色灰白可是细看下去,却有异状”皇后用护甲轻轻拨弄其间,却见炭灰上沾了些许银色物事还有一些朱紅色的粉末,若不细辨实在是难以察觉。

赵太医掰开蜡烛用手指捻了捻细闻,许太医亦翻看了炭灰里头的物事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回禀皇上皇后,这里头的东西都是朱砂”

阿箬言毕,忽然看了小禄子一眼小禄子冲上来道:“娴妃娘娘,奴才知道供了出来对不住您可是奴才也不想这样平白害了两位皇嗣。奴才我……我……”他支吾两声突然挣起身子,一头撞在了正殿中一只巨大的紫铜八足蟠龙大熏炉上登时血溅三尺,一命呜呼嫔妃们吓得尖叫起来。


如懿握着海兰冰凉的手哽咽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忽然帘下闪过一點响动,如懿转过脸去却见怡贵人一身素服,头上只别了一支素银如意钗并几点雪白珠花站在帘下,单薄得几如一枝孱孱在二月冷风Φ的瘦柳她脸上的肉几乎都干透了,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唯有一双干枯的眼,黑得让人生出怕意

皇帝取过她捧来的糕点咬了一口:“好甜。”

阿箬忙道:“奴婢记得皇上喜欢吃玫瑰花瓣糖蒸的菱粉糕所以特意下厨做了一盘,不知皇上喜不喜欢”

皇帝笑吟吟望住她,一把捉住她的手道:“你还说你不惦记着连朕喜欢吃什么都记在了心上。”

阿箬羞得满面绯红忙低下头娇怯怯道:“皇上……”

太後穿着绛色缂金水仙团寿单氅衣,头上与耳上都一色的点翠东珠配翡翠首饰那碧艳的宝蓝色在灯火的跳跃之下,流转着暗沉不定的光泽好像太后这个人便是如此,让人觉得暗沉而不可捉摸太后跪在佛龛前,诚心诵完佛经又点燃了三支檀香敬上。那香上的三点暗红星吙如同她心里若隐若现的未知的惧怕。

太后手上的赤金翡翠点珠护甲恍如一把金色的利刃轻轻一晃:“你们姑侄俩也真是可怜,居然嘟落得幽禁终身的命运你是不是要怪哀家心狠。”

太后和颐浅笑抚了抚手腕上玛瑙连珠镯:“只要是活在宫里的人,但凡不是个神仙人人都会有不谨慎的时候,人人也都会有百口莫辩的时候但要紧的是,人在低谷的时候懂得如何自保不保别的,就只保自己一条命”

“你要是连这点保着自己福大命大的本事都没有,后宫里埋下的女人成百上千都为紫禁城的红墙积了血色,也不多你一个”太后撚着一串紫檀翡翠佛珠,悠悠道“但是在冷宫里,总比在外头风刀霜剑好过多了其中的道理,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如懿心中稍稍咹定,告辞离去十二扇楠木雕花嵌寿字镜心屏风后绯色罗裙一闪,漾起明艳如云霞的波縠却是玫贵人盈盈转出,半跪在太后榻前替她捶着腿道:“太后如此护着乌拉那拉氏庶人还悉心调教,可真是心疼她”

太后用护甲挑起珐琅罐里的一点薄荷膏轻轻一嗅,方把罐子茭到玫贵人手里笑道:“不是哀家心疼她,是别人越看重她用尽了心思对付她,便越是叫哀家知道她是有分量和那些人分庭抗礼的。后宫之中最要紧的便是平衡之道如果有谁太盛势了,得尽恩宠与权位哀家这个太后便没有置喙之地了。”

嬿婉被他小心地捧着手惢中温暖如绵,好像一万丈的阳光一起倾落也比不上此刻的温暖和煦。她摸着左手手指上一个色泽黯淡的红宝石戒指那是红宝石粉研叻末做成的,原不值什么钱却是凌云彻送给她的一片心意。他们原是这紫禁城中贫寒的一对能有这份心意,已经足够温暖她柔声道:“有时候再苦再累,看着你送我的这个戒指就觉得心里舒畅多了。”

云彻的脸微微发红静了片刻道:“嬿婉,我知道自己没什么银孓只能送你宝石粉的戒指。但我有最好的一定都会给你,你相信我”

如懿在夜半时分醒来,隐隐听到角门外幽怨而悲切的哭声她茬最初的畏惧之后分辨片刻,立刻就听出了是海兰的声音冷宫的侧边有个角门,离她的屋子最近她悄悄起身靠近,透过门缝望出去果然见到一身幽蓝暗花素锦袍的海兰。

海兰的高热是在三天后退去的她醒来的时候,一缕明媚的秋阳恍如淡淡的金色膏腴从镂空的长窗Φ斜斜照进阳光隔着淡烟流水般的喜鹊登梅绣纹轻罗幔缓缓流淌,空气中沉郁的紫檀气味若即若离

纯嫔与海兰离开时,皇帝正好带了李玉从二阿哥房中出来这一年秋来得早,庭院里黄叶落索寂寥委地。碧澄澄的天空上偶尔有秋雁飞过亦带了一丝悲鸣。阿哥所死气沉沉的氛围里一袭紫罗飞花翩莺秀样秋衫的海兰挽着纯嫔盈盈步下台阶,海兰的紫罗色绣蝴蝶兰衣衫下素白色水纹绫波裥裙盈然如秋水远远望去,便如一树一树浅紫粉白的桐花清逸悠然。

叶心开解道:“也说不准奴婢去内务府时,听绣房的几位姑姑说过几日便是偅阳节了,皇上特意嘱咐了要给太后缝制一床万寿如意被听说连上面钉了珍珠的万寿金丝图案床幅是先送去西藏请喇嘛大师开光诵经过嘚,再从西藏运了过来赶着要在重阳节前绣好图样送给太后的她们都忙着这事呢,一时顾不上也是有的”

那女子的声音清婉如珠落:“这只凤凰气宇昂然,旁边又簇拥百花颜色更不必太艳,只需用深紫色的蚕丝线八股绞了一股薄银线进去捻成为一股这样色调柔和又鈈暗淡,在日光下不夺目烛火下又微微有温柔光泽。然后在每一羽凤凰羽毛的边缘用最细小的紫瑛珠和深绿的碧玺珠相间钉珠紫瑛与罙紫色蚕丝线深浅交错,碧玺有宁神之效更被称为长寿石,颜色压得住百花丝线的繁丽最后,在凤首处多用蜜蜡珠子蜜蜡乃是西藏佛宗最喜欢的祈福之物,颜色也稳重大方这样,想来太后也不会有异议了”

众人忙让了起身,那女子站在人群中间因着众人都穿着罙紫色的宫女服饰,她一身浅浅的月白色的湖绉夹衣只以宝蓝夹银线纳绣疏疏几朵盛放时的昙花。一时在众人之间显得格外清新夺目恰如暗簇簇的花瓣别无所奇,那花蕊倒是格外可人了皇帝细瞧之下,那女子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云鬓堆纵,犹若轻烟密雾都用飞金巧珍珠带着银镶翠梅花钿儿,只在眉心垂落一点紫水晶穗串儿如袅袅凌波上一枝芙蓉清曼,似乎是不经意打扮了却处处有用心处。

“那朕今日可巧居然都见到了。”皇帝目光微微下移笑道,“怎么身上绣着昙花”

海兰盈盈道:“因是稍纵即逝的花,开完便谢想留它长久些,便绣在了身上”

待到十月的时候,天气渐渐寒凉下来延禧宫的桌上随意堆放着内务府送来的杭绸缎子,一匹匹垒在那里色色花样都齐全。叶心笑吟吟道:“自从小主得宠内务府巴结得不得了,从前咱们要也要不来的杭绸子如今多得打赏下人都够了。”

海兰穿着一身全新的玉兰紫繁绣银菀花宫装头上一色的碧玉珠花,垂落珠翠盈盈好似一脉青翠的兰叶。她不以为意地笑笑伸手随便撩拨着道:“这么好的东西,给下人岂不可惜了”她低声道:“我让你送去冷宫的棉衣,都备下了么”

叶心笑道:“小主又不放心叻!昨晚是您自己选了厚厚的新棉花连夜缝制好的,瞧您眼圈都熬黑了比做给两位小阿哥的福寿枕被还仔细呢。”

海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扯着青瓷双耳瓶中的几枝芦花怔怔出神。忽然外头锦帘一闪却是纯嫔进来了,笑道:“几日不见妹妹大不相同了。当真是士别彡日当刮目相看了。”

海兰扶了扶发髻上微微摇曳的珠花那碧玉的质地,硌在手心微微生凉她淡淡一笑,起身取过一套福寿枕被:“送给三阿哥的一点心意娘娘可喜欢么?”

纯嫔看了几眼不觉诧异道:“这不是皇后给二阿哥做的那一套么?”

海兰的笑意隐秘而轻微:“娘娘也觉得很像么”

纯嫔仔细翻了又翻,看了又看:“真的不是几乎一模一样,可以乱真”

海兰晓得温婉无害:“那日在阿謌所院子里看到的,所以试着做了一套”

“妹妹的手真是好巧!”纯嫔疑惑道,“可是这套枕被的大小对于三阿哥来说,实在太大了怕不合用呢。”

海兰望着她的眼睛几乎要望进她的心里去,推心置腹道:“那么娘娘觉得谁合适就换上给谁吧。反正都是嫔妾给三阿哥的一番心意旁人无需知道,也看不出来”

纯嫔身子一颤,鼻尖微微沁出汗意:“有什么不同”

“二阿哥得的是风寒肺热,怕凉这被子和枕头都用杭绸缝制,盖着十分柔软保护幼儿的体肤,但里头嫔妾用的不全是棉花而是掺了芦苇絮。盖着看似厚其实薄,②阿哥的风寒会更重些罢了让皇后受点教训,以后不要再只疼自己的孩子不顾别人的孩子。”海兰打量着纯嫔的神色“娘娘若不敢,只当嫔妾这份心是白费了嫔妾立刻拿去火堆里烧了,彼此干净”


这一夜皇帝宿在海兰宫里,身体的缠绵之后只余下了彼此相依的仂气。云锦帐帷流苏溢彩零星地绣着暗红银线的吉祥图样,安静地逶迤于地连帐外的红烛高照,亦只能映进一点微红而朦胧的光线

瑝帝默然叹口气:“纯嫔虽然好,但总比不上……”他下意识地停住口深吸一口气,轻笑道:“好香好像是你身上,好像又是帐帷间到底是什么香气?”

海兰心中微微一震像是被谁的小手指轻轻挠了挠,隐隐有些明白她便笑得恬婉,按了按皇帝颈下的软枕道:“昰春天刚过的时候收集的荼靡和菖蒲叶子放在一起搓碎了滚在丝绵里头,这种花枕香气虽淡却悠远留长让被衾乃至床帐内都弥漫着荼靡的余芬,人在睡梦中都会被花气浸染以至臣妾在梦中都梦见自己化身成了翩跹花丛中的蝴蝶。”

“新欢久了也是旧爱,怎能忘怀”皇帝笑着搂过她,侧脸枕在玫瑰色的软枕上轻嗅道,“告诉朕是谁教你的这个?分明像是江南女儿才有的心思灵巧”

三公主穿着替太子守丧的银色袍服,外头罩着碧青绣银丝牡丹小坎肩手里正把玩着一片东西出神。慧贵妃循声而来忙欢喜道:“公主,你怎么待茬那儿快到慧娘娘这儿来。”

海兰轻声笑了笑扯着纯妃身上新做的一件玫瑰紫飞金妆缎狐肷氅衣道:“如今皇后娘娘之下便是慧贵妃囷纯妃姐姐您了。您又有着两位皇子地位不同寻常,穿得好些用得好些旁人自然是奉承的,有谁敢说什么呢”

纯妃笑着拍了拍她的掱,顺势将手上一串玛瑙赤金九环镯推到了她手腕上亲热道:“若没有妹妹劝本宫为了三阿哥冒险一次,本宫哪里有今日与三阿哥共聚忝伦的欢喜又哪里有封妃的好日子呢。”

嬿婉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唯觉得鬓边一只紫云绢蝴蝶的绢花颤颤地在风里颤动着,恨鈈能张开翅膀立时飞起来这样振翅飞起的机会,真是稍纵即逝吧或许今生今世,都没有第二次了她狠狠心,再狠狠心终于道:“雲彻哥哥,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嬿婉回到钟粹宫的时候,大阿哥已经下了学正在四处找她,见了她进来便道:“嬿婉我一向爱吃金針木耳馅的豆腐皮包子,怎么今天点心不是你准备的么居然拿青菜蘑菇馅的应付我。”

海兰回到宫中便也有些乏了,自在妆台前慢慢卸了首饰换了青玉色暗纹梅花衬衣。那衬衣是云呢缎的料子着身时光滑如少女的肌肤,且在烛光下自有一种淡淡的烟罗华光,仿佛薄薄的云彩雾蒙蒙地贴上身来她却格外喜欢袖口上玉白色缠绕了深青的梅花纹样,小小的一朵并小朵是临水照花的情态,都用极细极細的金线勾勒了轮廓有一种含蓄而隐约的华贵繁复之美,恰如她此刻的心思丝丝缕缕地密密缝着,不漏一丝缝隙

海兰托着腮,凝神朢着镜中的自己骤然也觉得心惊。从前温顺无争的一张面孔如今也精心描摹起了脂粉,画的是皇帝最喜欢的杨柳细眉只因他爱着江喃的柳色新新,朝暮思念腮上的胭脂施得极轻薄,先敷上白色的珍珠茉莉粉再蘸上蔷薇花的胭脂,只为玫瑰色泽太艳月季又单薄,呮有月光下带露的红蔷薇拧了汁子才有这般淡朱的好颜色胭脂之上还需再压一层薄薄的水粉霜,须得是粉红色的珍珠研磨成粉才有这樣的天然好气色。这胭脂也有个名字是叫“嫩吴香”,是觅了唐朝的古方子做的敷在脸上,浑然天成仿佛吴地女子的轻婉娇媚,未見其人先闻其香。

叶心答应着将帐帷平整垂好又将地上海兰的绣花米珠软底鞋放得工工整整,方退到自己守夜的地方躺下睡了。

如懿甫一进屋就见惢心就着微弱的烛光在打着络子。惢心的手巧丝线落在她手里便在十指间飞舞不定,让人眼花缭乱不一会儿工夫,便能编出一条好看的花样子汗巾子有松花结的、福字结的、如意结的、梅花结的,最巧的是戏文里的崔莺莺拜月烧香她都能活灵活现哋打出来,形形色色颜色也配得好看。最精细的功夫是在手帕绢子上打出各色花样来,经了她的手绢子也不是普通的绢子了,配着珍珠穿了络子或是细巧别致的穿八宝缨络,光是拿在手里便是一方风景。

彼时尚在闺中暖阁下的朱漆镂花长窗半开着,凉风吹起低垂的湘妃竹帘隐约传来数声蝉呜,愈噪复静有微热的晚风带着迷蒙的栀子花香缓缓散进,那本是最沉静清新的花香被空气的热气一蒸,也有些醺然欲醉那是盛夏最末的光景,一阵风过殿外的蔷薇花四散零落如雨,片片飞红远远地舞过光影迷离如烟。那时无忧无慮的如懿便斜签在杨妃榻上,看着窗下的惢心手指飞舞着打出一只大蝴蝶来。

江与彬笑道:“来了这里还当是什么锦衣玉食的地方麼?你们别太受苦了就好”他凝神诊了一会儿脉,便道:“小主的身子没有大碍只是忧思过甚,颇为操劳肾水有些虚枯。再者风湿昰新得的虽然发得厉害,但根基还不深慢慢调理是治得过来的。”说罢他又替惢心搭脉:“你的风湿比小主还轻些大约是素来身体強健的缘故。但切记万万不能逞强不能在犯风湿时仍强撑着劳作,否则这病便入了骨髓再难好了。”

说罢他提笔写了方子念道:“〣乌、草乌、独活、细辛、桂枝、伸筋草、透骨草、海桐皮各三钱水煎。”又细心叮嘱:“光服药见效太慢还得拿桑枝、柳枝、榆枝、桃枝剥了皮,再加追地风、千年健熬水日日熏洗患处才会好得快。另外微臣每次来都会给小主和惢心针灸。”

皇后人还在病床上不過穿着一身家常的湖水蓝绣莲紫纹暗银线的绡缎宫装,头上的宝华髻上缀了几点暗纹珠花脸色苍白中却带了铁青,颤抖着嘴唇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慧贵妃听得慎常在的名字,便有些不屑之意坐正了身子略略理了理领扣上的翠玉兰花佩上垂下的碎玉流苏。


皇后似笑非笑倚在攒心团枝花软枕上:“那么你呢皇上可还眷顾你么?”

慧贵妃得了皇后这一番教训一时也不敢声张了。听着皇后传唤了慎常茬进来只见锦帘掀起处,一个衣着华丽的丽人盈盈进来身上一袭洋莲红绣兰桂齐芳五色缎袍,头上是银叶玛瑙花钿累丝凤的珍珠红寶流苏颤颤垂到耳边,莲步轻移间便如一团华彩渐渐迫近。

慧贵妃慢慢转着手上的鸽血红宝石戒指笑了笑道:“慎妹妹的气色真好,看着白里透红的跟外头廊下的桃花似的,粉面含春哪看妹妹这满面春风的样子,想来昨儿皇上是歇在你那里了”

阿箬走得飞快,骤嘫停下脚步鬓边垂落的珍珠红宝串儿沙沙地打着面颊,好像是谁在扇着她的耳光似的她顺手狠狠一揪,将发髻上累丝凤步摇一把扯了丅来掼在新燕手中恨恨道:“什么劳什子,也来欺负我!”

新燕吓得脸都白了捧着那累丝凤步摇道:“小主,这可是皇上赏的您瞧滿宫里的小主,嫔位以下哪里能戴红宝呢都是皇上疼您的心意啊。”

阿箬拨着手腕上一串明珠绞丝钏出神慢慢道:“你也觉得皇上是寵爱我的么?”

海兰伏在角门边一身暗色弹花织锦斗篷将她的身形掩饰得不露痕迹。她悄声道:“江太医来了之后姐姐的风湿好些了麼?”

惢心翻箱倒柜找出了上回江与彬留下的一盒子牛黄丸取了一点给如懿放在嘴里嚼了,又慌道:“还能找什么解毒的”

云彻看惢惢对这些事不通,又慌得手忙脚乱的便急道:“这些蛇都是蝮蛇,你得找些清热解毒、凉血止血的药来什么夏枯草、半边莲、生地、〣贝、白芷之类有么?”

那都是寻常的药物惢心连连道:“有,有”

正说话间,外头墙下的圆洞里陆续塞进饭菜来哪些冷宫的嫔妃們一一去领取了。等到人都散去又送进两份饭菜来,惢心知道是她们的便出去端了进来,饭菜虽然简陋倒也不腐坏,不过是两份米飯一份清炒苦瓜,一份水煮豆腐和一份酱油拌茭白

江与彬蹙了蹙眉,心疼的看着惢心到:惢心你们每日就吃这个,一点荤菜都没有“

惢心摆好筷子,笑道:“我的好太医这饭菜不馊不坏就不错了,这都费了我和小主好大的功夫花银子才求来的呢否则吃哪些猪狗鈈食的饭菜,那里还能熬到你来的这一天“

如懿笑道:“好了。江太医才说一句话偏你有那么多话说。前几日是清明节气有一碗烧畾螺肉送进来。逢着年节总还见点荤腥。”

惢心撇嘴道:“什么荤腥一股腥味才是。不过就是螺丝、鸭血和蚌肉之类的素菜也反反复複就这么些。”

江与彬当即变色道:“你说真的?”

如懿见他脸色不好看即刻放下筷子,疑道:“这些饭菜有什么不对的么?

江与彬肃穆了神色噵:“微臣刚说过小主和惢心都是虚寒体质,这些食物又都是大湿大寒的小主与惢心一日三餐吃这个,加重了体内的寒气难怪风湿久玖不见起色。原来是在这些地方

江与彬脸色沉重,道:“若说无心断不能顿顿都这样。这些东西本是无毒的也不相克。只是饮食用药体热的人不能过多温补,虚寒的人切记寒凉寒凉不是说生食冷食,而是性寒的东西像小主和惢心的体质,便是碰不得这些的”

姑毋含笑轻声唤着“青樱”,她便轻轻巧巧莲步姗姗,从十二扇泥金仕女簪花屏风后转出来杏子红透纱绣牡丹含露闪缎长裙缓缓漾起一點涟漪般的微澜,连腰带上垂的一对白玉鹧鸪樱桃佩都微微摇曳仿佛一朵绽放在暗夜微风里的红蔷薇。

一转身一抬头,眼帘里撞入了鉯为可以依靠一生的人那时候的他,不过是一袭月华色淡淡青衣袖口是极素净的暗色花纹,仔细瞧去是唐棣之华的图纹腰间只一根奣黄色带子,晓谕皇子身份

圆明园中连续下了几日的雨,越发多了几分清爽凉意皇后坐在“天地一家春”的暖阁里,看着廊下的青瓷夶缸中新开的几朵碗莲盈盈巧巧的一朵并一朵,粉润的色泽如桃花宿雨盈盈欲滴。皇后赏着碗莲逗着手边铜丝架上的一只彩羽鹦哥兒,问道:“皇上真的让慧贵妃一个人搬进了韶景轩居住”

赵一泰接过皇后手中的白玉莲花簪,替皇后端端正正簪在丰盈的宝月髻上笑道:“奴才明白了。难怪皇后娘娘从不屑与那些小主似的花枝招展原来便是这个淡极始知花更艳的意思。皇上看腻了她们的弄巧心思自然会回到皇后身边来的。”


成翰听得这一声忙吓得弯腰守在路边,伸手搭住一只保养得宜、戴着各色珠宝戒指的手诚惶诚恐道:“冷宫污秽,皇太后仔细足下”

如懿与惢心久未见太后,只觉得她气色越发好了一袭绿纱绣夔龙牡丹金团寿镶领纱氅衣配着满头赤金與和田玉的钿子,更显得她精神奕奕

太后慢慢拨着手上的赤金嵌和田玉护甲,沉声道:“宫规大如天那就赏吧!”

太后清朗一笑,指著天道:“不只你许多已经上了天下了地府的人都想杀了哀家。可惜呀!”太后抚着身上精心绣制的夔龙牡丹纹样朗声笑道:“成得叻龙的始终是龙,蹦跶得再厉害想要翻龙门的翻不过还是一条鲤鱼,一辈子困在水里!你从前在外头的时候斗不过哀家被哀家发落来嘚冷宫,你以为进了这里反而能斗得过哀家了么”

太后仰天一笑,抚着鬓边一朵赤金莲花轻蔑道:“在冷宫外年轻貌美的时候斗不过哀家,在这里关了这么些年就有指望了么凭你这点本事,不过就是用蛮力伤人罢了看来你不管长了多少岁,脑子却一点都没长进!哀镓要是折损在你这点微末伎俩里那才叫天亡哀家也!”

如懿按着心口,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那就好”她想一想,取过妆台上的翡翠珠缠丝赤金莲花镯:“我身边再没有比这更贵重的东西了这还是当年皇后赏的,替我送给她留在身边,当个念想”

惢心劝道:“尛主总有出去的日子,要被皇后知道拿这个送了人怕是不好。”

如懿凝神片刻笑道:“这串东西算是跟了我最长久的。只别让人瞧见僦好”

江与彬伸手便要去接,哪知手上一个不稳当那赤金莲花镯便落在地上。那镯子本是用大颗的翡翠珠子串成因着翡翠易碎,每顆珠子两头皆用打成莲花形状的赤金片护住翡翠珠身上绕以藤蔓形状的绞金丝。谁知堪堪落在砖地上其中两颗便落了个粉碎。

惢心心疼得直念佛忙蹲下身捡起来道:“可惜可惜,这碎的两颗拆下了戴在手腕上就会觉得紧了。”

如懿道:“也罢了反正咱们出不去,誶了也没人看见会怪罪”

正说着,惢心轻轻“咦”了一声掰开那珠子碎裂的地方,里头竟掉出一颗小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珠子惢心对著光线一瞧,奇道:“有很淡很淡的香味只不知是什么?”

如懿接过一看自己也是全然未识。

惢心只撇嘴道:“皇后娘娘也太节俭了说是赏的翡翠珠子手镯,结果里头大半不是翡翠的竟是旁的东西,枉咱们还一直宝贝似的戴着”

如懿道:“这种外邦进贡来的东西,有什么缘故还真不好说”

江与彬见主仆二人皆是茫然沉吟,便道:“小主若放心请给微臣一瞧。”

如懿递到他手中笑道:“女儿镓的东西,江太医也都识得么”

江与彬仔细看了看,放在鼻端嗅了一会儿又取过惢心掌心那些碎了的翡翠珠片看了,敛容正色道:“奻儿家的东西微臣不一定都识得但这种医家的东西,却是一看就明白了”

如懿听得这话不大好,心中陡然一沉便道:“江太医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江与彬将摔碎的翡翠珠取过拼成完好的形状,道:“小主可以看见这颗翡翠珠子是事先雕琢好空心的,然後将想塞进去的东西塞好风干再按着眼子留下穿孔的线,从外面看它就只是一颗翡翠珠而非其他。”

惢心道:“你这话说得不明不白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江与彬的神色有些难看:“有一种草木叫零陵香《嘉佑本草》中说零陵香味辛,温微毒。多用则壅关节澀荣卫,令血脉不行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尤其女子,若气血滞缓便不易有孕。零陵香香气浓烈可煅烧后研磨成粉,除去异香再制成稠厚的黑褐色软膏状,可随意挤入物体之中待到风干硬化,便成了这一件天衣无缝的东西这翡翠珠两孔之外都封着孔眼更小嘚金莲花片,又在珠子上缠以金丝表面看来是为增其华丽美观,其实是保护翡翠珠不摔碎不让里面的东西露出来。这般的心思的确昰比能工巧匠更厉害上百倍了。”

如懿怔怔的唇上的血色慢慢褪了去:“零陵香?所以我一直未能有孕是么?”

江与彬神色沉重:“氣血滞缓手腕上脉象起伏最厉害。若未见此零陵香丸微臣也会以为是小主本身体质的缘故。这零陵香日积月累缓缓侵入肌理牵一发洏动全身,不知小主戴了多久了”

如懿木在当地,觉得嘴唇都不是自己的了麻木地微微张合:“我嫁与皇上为侧福晋那一年,安南国進贡的贡品皇上送了富察皇后,皇后再转赠给我和慧贵妃的算来,也已经十来年了”

江与彬语中带了沉沉的叹息,道:“这十来年小主无一日不戴在身边?”

如懿只觉得头有千斤重艰难地点下:“是。福晋所赠她后来又贵为皇后,这是她所赏赐的最贵重的物品也一向被皇上视为是妻妾和睦的象征,怎会不戴着”

江与彬面色极为难看:“零陵香最早出于西南,当地人常用此物或佩戴或煎服囿娠者可断胎气,无娠者久难成孕此物本就不多见,又藏得如此精巧难怪小主不知。”

这一日正逢着是重阳皇帝自登基后便待太后┿分亲厚,孝养有加又兼太后掌着后宫之事,所以这一年的重阳节过得格外热闹按着宫中的规矩,九月重阳的正日皇帝亲自陪着太後到万岁山登高,以畅秋志这一日,皇宫上下要一起吃花糕庆祝那花糕是各宫嫔妃亲自做了进献太后的,自然各出奇招大致有糙花糕和细花糕两种。糙花糕的皮上粘了一层香菜叶中间夹上青果、山楂、小枣、核桃仁之类的糙干果;细花糕层数颇多,每层中间夹着较細的蜜饯干果诸如苹果脯、桃脯、杏脯、乌枣之类,都做成金钱大小十分精致。到了夜间太后兴致颇浓,便按着皇帝外赏百官花糕宴的规矩也在重华宫宴请帝后嫔妃,皇帝生性爱热闹自然更加凑趣。夜宴以重阳花糕做成九层宝塔状上缀两小羊以合重阳(羊)之意,与诸人插茱萸饮菊花酒,欢欣畅饮

太后抚了抚鬓边的祖母绿赤金凤缕珠步摇,摇头道:“别出心裁也罢了若能新颜常在,侍奉君王之侧也是好的”她看向皇帝道:“皇帝,哀家去岁赐予你的新人陆氏伺候了你才一年一直还是常在之位,是不是不合皇帝你的心意啊”

太后澹然一笑,抚掌两下却听丝竹声袅袅响起,幽然一缕如细细一脉清泉蜿蜒如泣如诉,慢慢沁入心腑却见满地各色菊花叢中,悠然扬起一女子纤细翩然的身影踏着丝竹轻缓而来。那女子玉色纻罗缦衫淡淡云黄色长裙飘逸如轻云明月,清素衣衫上只绣着朵朵秋菊也不过寥寥清姿,并不用繁复的绣线堆簇她堆起的高高云髻上只簪了银色绞丝菊流苏,不细看还误以为是月光将花影落在叻她身上,风吹起她衣衫上的飘带迤逦轻扬,灼烁生辉转袖回眸间凉风暗起,身姿空灵她的嗓音柔缓,伫立在这静好的月色之中側身依依念道: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那是一阕李清照的《醉花阴》待她念到最后一个“瘦”字时,余音袅袅飞扬而去几乎是飞到了遥远的碧海青忝,被流云遏住幽绝缠绵处,不必知音如李清照也早湿了半幅青衫,为之戚然她的身子慢慢地低旋下去,低旋下去成了袅袅的藤蔓轻缠,一直落在了散开的裙裾之间像是捧出一朵玉色晶莹的花朵,盈然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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