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鉴定网请问一个清朝民间的关于茶的故事烧茶用的红铜罐子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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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空荡的房间中。张彪转过身去,试图将恼人的阳光置于脑后——武昌湿热的夏季让他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眠。虽然在床上已经躺了九个小时,困意依然一阵阵的向他袭来。

“该起来了,张彪。”睡在另一个角落的徐天琦却是早已坐起身子,但从他发黑的眼圈和眼中的血丝来看,他也并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息。

“这该死的蚊子,”徐天琦一边抱怨一边开始往身上涂抹起不知名的草药混合物。“我们有多久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了?”

虽然仅仅是崇祯五年(1632年)的初夏,又是处在小冰河期,但此时的气温已经足以让人感到难受;古人的不良生活习惯和大片的开阔水域又加剧了蚊子的繁衍速度。长江工作组的成员们在外出的时候不由得悲剧的发现:即使身体里已经充满了各种抗体,光是蚊虫的叮咬就已经足以成为一种可怕的折磨了。

即使呆在有蚊帐的房间里也算不得舒适;明代的蚊帐已经发展出了好几个大的种类。富人的蚊帐使用的是丝绸和生丝,讲究一点的还分为内外两层。内层仅仅罩住床铺,外层则从内部罩住整个屋子,仅仅在门口设置可以卷起的竹竿。

丝绸蚊帐通风又防蚊,可惜这种蚊帐自然不是目前的鸳鸯茶小组成员可以享受的。房间的床上支着的,是两顶来自江西的纸帐。这种藤皮茧纸缝制的帐子密不透风,仅仅在最顶端开了一个口子,口子里用稀布为顶,便于透气。这种纸帐的防蚊效果好于极易破损的麻布帐子,冬天还可以兼有保暖功能,因此很得大明“中产阶级”的喜爱——至于在武昌这样潮湿的环境里,呆在一顶密封的纸帐里睡觉是一种什么样的神仙感觉,就只有小组成员自己体会了。

事实上,武昌站的人们并没有虐待自己的爱好。他们现在居住的房舍在明代的旅馆里已经可称上佳了。这片厢房名义上是属于宝通禅寺外的民居,但实际上房主早已被寺中的僧人“点化”,将自己的一切财产都无偿捐出为寺院所用。

宝通禅寺位于武昌府江夏县东,依山就势地建筑在洪山的南麓。始建于南朝刘宋年间,初名东山寺,后唐贞观(627年-649年)年间易名弥陀寺,又于南宋端平(1234年-1236年)年间更名为崇宁万寿禅寺,元末万寿禅寺毁于战火,此后几经毁坏,明成化二十一年(1485年)才定名宝通禅寺,此后一直沿用。

由于洪山离江夏县城尚有十里的距离,开发较少,寺周围的古树大多得以存留,包括不少岳飞所植的“岳松”,这些松树还暂未毁于张献忠的乱军手中,在当地也是小有名气,因此贪图树木阴凉的童贯等人也是以“缅怀澳宋先烈”的理由,让起威镖局的李小刚夫妇在寺周围寻下租处。

鉴于历史上几年后张献忠和李自成就会先后进入湖广,对外情报局和小组负责人童贯都不准备在武昌持有任何不动产——天知道兵灾过后,房屋田地会变成什么样子。再说等穿越者大军到达长江中游的时候,必然早已席卷江南,压根不需要什么“房契”“地契”了。

长江小组自崇祯四年春(1631年)离开临高,计划直接沿江而上,在长江沿岸的重点城市分阶段进行调查。首先选取保密性好的地方租住,建立与临高本部的联系,然后逐步分散侦查,重点是当地的水文地质资料、关卡桥梁设置、以及民间宗教信仰,最后汇合进入下一个地区。为了保密,也避免与杭州站重叠,他们的行动稍晚于赵引弓和张道长,也没有进入南京,而是越过南直隶,直达九江府。

九江府是长江工作小组的第一站,明初朱元璋与陈友谅决战的鄱阳湖在这里与长江交界。鄱阳湖自古就是江南兵家必争之地,江西境内的五大水系(赣江水系、抚河水系、信江水系、饶河水系、修水水系)全部汇入鄱阳湖,因此沿水路差不多可直达江西全境(例如沿饶河水系的昌江上溯即可至景德镇)。不仅如此,鄱阳湖沿岸也是江南著名的“鱼米之乡”之一,其稻谷、茶叶、蚕桑、鱼苗以及竹木、船舶等畅销各地。而更为重要的是,九江是中国近代“三大茶市”(此时的福州还未发展起来)和“四大米市”之一。

对于穿越者来说,茶并不算那么重要:福建和杭州的新茶已经可以满足穿越者自身少量的茶叶需求,而英国贵族们的下午茶爱好尚未发展起来。因此这个时代的茶叶主要还是用来出口给蒙古部落,或者是供给中等以上人家日常饮用。

由于茶叶在明代仍为国家控制的专卖品之一。明代实行的官茶、贡茶(商茶)法又对大宗茶叶的运销有极为复杂的规定(南京江宁镇、宜兴、杭州设有三大茶叶批验所,管理商茶的批引及运销检验。江东(今南京市西)、瓜步(今江苏六合)江岸边设立有商茶税关)。穿越者既无法直接与蒙古部落交易,势力也尚未扩张到南京——因此即便日后有茶叶需求,从九江倒手也远不如直接在福建和江南种植私茶。九江的茶市也就此沦为了小组的次要考察对象。

米市则是长江工作小组的一个重点:一方面,临高急剧扩张的人口规模永远渴求着大量的粮食输入。若能辅之以穿越众提供的改良版运输工具,长江沿岸城市的粮食可以很容易通过上海转运到山东、济州和台湾,要知道目前这几块地方都主要是靠种植土豆和杂粮来养活众多劳工和军队——许多元老都抱怨嘴里已经淡出鸟了——青黄不接的日子里企划院还时不时的要从杭州购买或者从临高转运粮食,无疑占用了临高不少宝贵的运力和白银。新的粮食来源不仅有助于降低海外的分基地对暹罗大米的依赖程度,也可以极大的缩短运输距离,必要时甚至可以提供给临高本土——粮食总是多多益善的,企划院永远在抱怨粮食储备过低。

另一方面,在江南的米市里打下一个楔子也有助于日后对整个长江流域的攻略行动。由于明末人口的剧烈变化和经济作物的广泛种植,地图上看起来肥沃的土地不一定是粮食产区,相反可能因为人口密度或经济作物种植过多而变成粮食净输入地区。这对行政人员的排遣、军队的后勤、乃至“抄大户”的收获预估都会产生重大的影响。

(作者注:事实上明朝中期开始,由于桑、棉种植过多,外加漕米的加耗(正赋171万6千9百石,以明末的尿性,加耗应当是正赋的2-4倍),南直隶十七府已经变成粮食净输入地区。从杭州买粮只能推高当地米价。虽然常、湖二州有大米运往浙杭等地,但整个地区粮食不足,江南得米,“仰食于江、楚、庐、安之粟”。于是米商便由湖北、江西、安徽各地大量贩运粮食到江南苏杭各处。每年运入江南的粮食,高达几百万石。到了明代后期,以出产茶叶、木材、纸、墨为主的安徽南部地区,也日益缺粮。“大半取于江西、湖广之稻以足食者也,商贾从数千里转输。”【长江航运史】,中国水运史丛书337页)

大图书馆的于鄂水就是这个方向的重要支持者——要知道,日渐松弛的明朝管理系统错漏百出,户籍、地契、仓管都是虚应了事,穿越前的那些现代历史学者对明末的粮食产量、人口多寡等数据的估算完全基于各种假设。而借助粮食体系的估算则要准确的多——毕竟人要活着就不能不吃饭,在明末99%的人口都勉强糊口的情况下,基于能维持一个人活下去的最低消耗量来计算人口反而成为一种比看黄册更为可靠的统计方法。

粮食从哪来,到哪去,这个简单的问题透露了各个府县的粮食自给程度,相比于史书中的寥寥数笔,这个时空的米行无疑是这个方面的行家。然而,米市大多为米行的同业公会把持,外人轻易不得进入。与赵引弓和鹿文渊不同,长江小组从一开始就走得是下层路线,凭他们随身携带的五百多两白银,要想堂而皇之的在米业公会把持的地区开设店铺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时孙可成的江西背景就发挥了作用:早在加入澳洲人的生意之前,起威的镖路就是广州至南昌;与澳洲人“联营”之后,起威的势力更是大幅增长。虽为河南和山西的乱兵所阻,起威镖局常设的节点还是向北扩张到了九江,已经达到了江西的最北端。非常设的镖路有时还能达到汉口。

在达到九江后童贯很快在德化城外租到了一个小院子。院子足以容纳7-8人,工作组的四个人外加李小刚全家住下毫无问题。院子后面是一条小巷,两边都是米行高大的青砖院墙,足有3人高——米行极怕火灾鼠咬,又是流民攻打的首要对象,因此即使是本地的小米行,防卫都是极其严密。院子的主人是个来自南昌的小盐贩,院子也兼任他的栈房。不过他目前正要前往江苏仪真从大盐商手里收购一些淮盐转卖,虽然他警惕于童贯奇怪的口音,但在同乡李小刚的帮忙分说下,还是将院子暂租给了江南小组一行人。

设下据点后,李小刚很快通知了起威镖局。随着李小刚回来的,还有一个皮肤黝黑、满脸含笑的中年男子,据他的自我介绍,他叫孙立人,是孙可成一位同乡的族侄。


看着眼前的来人,童贯不禁感到有些惊奇:虽然出发前外事组的组长李炎就已经告诉过他,在江西他可以借助起威的人脉,但租房子也就罢了,他也没有想到居然镖局里也能联系到米业的人!他向李小刚点点头,伸手指向房间的空座,对着孙立人说道:“请坐。”

李小刚对“澳洲首长”来九江干什么模模糊糊的知道一些:他的政治鉴定等级极高,还有儿子留在临高上学,同时为了让他认识到被保护人的重要性,对外情报局在“澳洲人”的身份上对他并没有太多隐瞒——事实上也隐瞒不了,比如那位张彪首长时常练习手中的铜钱戏法,但很显然,如果这位首长真是一个“江湖术士”的话,是不可能也请不起保镖的。

因此对外情报局对李小刚的口径是:这些“澳洲人”是去内陆考察商业合作的,至于具体怎么“考察”,怎么“合作”,本身就不是镖局该管的事情。整个起威镖局都知道澳洲人做得生意极大极巧,理念常有人不能及之处,变点戏法说不定也别有深意,李小刚需要做的事就是”不看,不问,不听,不说”、一路平平安安的将考察的“澳洲人”送到目的地,再陪他们回来就是。只要“澳洲人”有要求,在某些时候连他的陪同也是不需要的——这个特定的要求也是为了方便小组成员做一些不方便起威镖局知道的事。

孙立人看着面前两人穿着并不华丽,尤其其中一人更是师爷的打扮,知道他们肯定没有功名在身,这也让孙立人心里的压力小了一些。虽然不明白面前之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但出发前李小刚就已经告诉他,他要见的是两位广里来的海商——之所以是两位,是因为孙立人来自起威的介绍,没有经过政治局的审查,为了不干扰日后的侦查活动,准备单独行动的张彪没有出现在正堂,徐天琦作为预备的定点联络员也不宜经常抛头露面,接见的任务便完全落在了童贯和吉谏章的身上。

孙立人侧身坐在椅子上,打量着这个房间——房间很空,后面好像有一扇小门,小门前连屏风都没有,这种典型的前店后栈的小商铺一般为了方便货运而不设置挡路的屏风。只是这铺子干净得有些过分,不知这两位货商想干些什么?

正在孙立人脑洞大开的时候,童贯咳嗽了一声,操着像模像样的广东话问道:“这位兄台不知在哪里高就?”穿越前的童贯是湖北人,这也是他极力主张将情报局设在武昌的原因之一——他的方言就可以充分发挥作用了。然而情报局在经过讨论和分析后认为,除了极少数的例外,装成本时空的广东人反而是更好的选择——首先,他们去的许多地方路引制度依然存在,装作湖广人就势必要有当地官府开具的路引,穿越者的势力尚不能控制这些官府;不仅如此,本时空的商人和劳工都是依乡籍而聚,互诉乡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童贯从没在本时空湖广的任何地方生活过,他所知道的少数现代湖北民俗多是清末民初形成的,因此一谈及“家乡”就很容易露陷。相反因为在临高“特训”过几年,对广里风俗反而更能胡诌出些内容出来。

因此最终的情报训练中,粤语是一项训练重点,自称大宋后裔的杭州人赵引弓更是被强迫下了极大的苦工,毕竟他的对外身份是三水县秀才,即便是学习了官话,哪有秀才没有本地口音的?要知道,即使在国家机器背书强制推行普通话的旧时空,广东人说普通话的口音还是立刻可以被分辨出来。无论明清两代,“冒籍跨考”都是科举上极大的舞弊行为,外事局可不想在这个方面给有心人炮制弹药。

虽然是南昌人,孙立人却听得懂粤语。他赶紧答到:“高就不敢,在下现在在裕隆米行混口饭吃罢了。”

“哦?”童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裕隆米行在我们南昌帮中虽然算不上大字号,但也是几十年的老店了”

“南昌帮?”童贯知道大凡明朝商人聚集之处,必按地域分出帮派,各帮派对内互相协调,同气连枝,对外则是极其残酷的商业斗争,无所不用其极。他一下子提起了兴趣,感觉这中间或许有文章可做。“能简单说说你们这的米市么?”

”我们这以前年景最好的时候能有百来家米行,最近几年流寇多了,匪患闹得厉害,走了些小的米行,现在还剩七十多家,主要分两个帮派:一曰广东帮,一曰江西帮。江西帮又可分为南昌帮和九江帮。”孙立人见童贯提起不少兴趣,也耐心的解释了起来

“总的来说属广东帮势力最大,生意做得大,资本雄厚,我们江西两帮都是不如的,他们还时常欺压我们,幸赖我们本地粮户团结一致,袁大人又深明大义,才不叫广佬得了好去。“孙立人一时说得口顺,说完才发现面前的正是他口中的”广佬“,不由尴尬的笑了一下。

“袁大人“想必就是时任九江知府的袁耀然了,读了本地缙绅录的童贯心里捉摸着,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虽说袁耀然是山东即墨人,但孙元化毕竟只是客居山东,就算袁耀然和临高支持的山东诸人有关系网可用,以童贯这样没有功名护身的人去见他也只能是肉包子打狗,别人拿不拿正眼瞧你都说不定。

“不碍事。”童贯摆了摆手,“为什么晋商和徽商没有商帮?“吉谏章插嘴问道,他一直以为名气很大的山西和安徽商人才是这里的商业主力。

”老西儿?“孙立人一愣,”他们好像都是在边关和京师经营,我们这里很少看见。。。新安客商倒是时常在这里歇脚,但在这里开行的却是不多。在上游的汉口他们的商帮却是极大的。“

慢慢的,童贯才厘清这孙立人与起威的关系:无论米商茶商,运输大宗货物行迹都无法掩盖,长江上水匪众多,因而商号多是合股,再雇佣镖行保护。明清两代的商业是极其典型的任人唯亲,能够合股和放心雇佣的商号,完全靠宗族和乡党维系,孙立人、孙可成与裕隆米行的掌计就都是南昌府进贤县的同乡,所以往来于南昌的起威镖局与米市中的南昌帮有所合作。

粮食的价值相对较低,不大量运输是决计挣不到钱的,古代唯一能运输大批货物的方式只有水运。故重要米市全都依江而建,大商帮都养着船队,小米行则是雇佣船帮或是找漕船托运,这个过程中少不了承受牙行的盘剥。长江虽不似运河上有关卡处处,但长江水系航道绵长,干支流水文差异很大,故也形成了以某条航线或以专运某种货物为主的各种船帮。

“这些船帮之间划定界限,互有交情,即使你多出钱想让一个船帮给你直接从九江送到苏州,也是不成的,”孙立人说,“因此我们南昌帮都是合资在南京造船,按各自出资比占有仓位,这样可以不用遭船帮的罪。”

这倒是一个麻烦,童贯捉摸着,明代的商业竞争是典型的丛林法则,一个新兴的米行若是没有足够的资本,便只能承受牙行和船帮的双重盘剥。相反大商行则是占据了收购、运输和销售的全部空间,小商贩只能仰他们的鼻息生存。

“如果从你们商行买粮,沿江而下,还有什么困难之处?”

“主要是税务繁多,”听到童贯说要买米,孙立人犹豫了一下,“行商有过税、住税,江上有钞关,内河有河泊所与抽分场局,船行一日而经五、六税地,而且船有船税,货有货税,还有竹木抽分税,拦江税,如此等等,名目繁多“

童贯听了吃了一惊,他一直认为明代商税很低,所谓税少费多。但听孙立人所言,长江上这税目种类之多,税关数量之巨,恐怕一两银子一石进的米,运到上海得交五钱的税!考虑到行船、人工等费用,这个税率足以使得从九江买米失去意义。

孙立人又开始述说运米之艰难,童贯却是渐渐听出来了:九江的米便宜,所以这里的米行联合起来垄断了粮食收购,然后把米倒手高价卖到苏杭一带去。像他这样的”局外人“,就算有钱也不可能在这里收到米,米商的联合垄断确保了他们独吞这个差价,其他人想买米也只有去下游的南直隶买。

这时只听身边的吉谏章咳嗽了一声,正了正嗓音对孙立人说道:“这位老爷是…广里海商,这次乡中遭了浪,不忍乡亲饥饿,才来寻个买米之处的。我们既然要买你的米,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孙立人却没表现出生意人该有的热心劲,只是低头赔笑,一个劲的说是。


送走了孙立人,李小刚也回到了后院,童贯这才慢悠悠的说道:“大概他起疑心了,认为我们是来当粮贩的。九江是他们收米的地方,原地卖出挣不了几个钱,他们要自己运到下游去卖,牟取暴利。“

“我们可没有开米行的打算。再说即使我们想开米行,他也管不着吧?”吉谏章很不喜欢孙立人前后的态度变化。

“我们知道天下就要大乱了,这一带将沦为战区,而在战区开任何实业的人都是傻子——但孙立人可不知道,他顶多觉得年景差了些罢了,北方那些流寇不善舟楫,九江又在长江之南,他肯定没想过什么安全问题。所以他担心我们开米行和他们抢生意也是自然的。”童贯喝了一口带来的浓茶,“再说我们的假身份是广东人,一但开了米行,只能和广东帮混在一起,那不就成了他的敌人了么?”

“那他之前还和我们谈了那么多商帮的事…”

“一开始我们没说清楚来意,说不定他还以为我们是来卖货的呢。再说商帮的那些都是明面上的事儿,随便找个人打听都能知道,他大概也是看在起威和李小刚的面子上和我们说了说。一但涉及到真正商业上的,哪怕只是怎么运粮去下游,他恐怕都没有说实话。”童贯摇了摇头。

“所以那些税要么是虚的,要么就是拿来对付小商贩的。他们商帮肯定有什么少缴税的法子,但不肯告诉我们?”

“其实我们也没必要听他说——大体上无外乎攀附权贵或者以势压人。这两样我们穿越众目前都是做不来的。等到二五结束,占领广东、打败明朝大军以后或许还有点可能。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只能打探一下收粮和运输中的关节,对二五结束后渗透江南应该有些用,失败的话也无需过于强求。”

“那现在怎么办?去见广东帮么?”

“暂时不必,”童贯思考了一下,“其实我们和广东帮完全没什么关系,高举不搞长江航运所以也提供不了什么人脉。唯一能拿来叙叙的也只有我们的广东出身了——还是个假的。恐怕一见他们就会暴露我们是从临高来的。”

“虽然澄迈一战后,起码广东的那帮子商人现在知道了我们穿越众的实力,单单在他们面前暴露身份的话也不会带来太大的危险,”童贯继续说道,“但那样势必会将我们几个放到广东帮的聚光灯下,以后再干什么都不方便了。我们是来搞情报工作的,不是真正的商人,更不是007。”


作为前时空安装公司的负责人,童贯穿越后在建筑总公司搞了一年半的设备安装,长期的重复性劳动让他开始寻找新的生活目标,因此对外情报局建立之初的时候他就立刻报名加入,接受了半年多的培训后,他选择了长江流域作为这次情报工作的重点。

武昌站从成立之初就和其余几站有所不同:首先它人数最多;其次它没有特定的工作目标——甚至连特遣组的据点也没有确定,叫做“武昌站”仅仅是因为童贯想把情报点设在武昌;最后它还是所有外派站里唯一一个不通海路的。因此张彪总是调侃说“我们是唯一一个孤立无援的情报部门。”

“孤立无援倒不至于,孤悬在外倒还算合适。”出发前童贯说道,“我们可不是去什么荒郊野岭——大部分沿江府县都可称得上四通八达,几省通衢的。不说我们是依靠起威的消息通道,就算是按照明代的邮政系统,我们也很容易同广州保持联络,就是需要的时间长了一些罢了。”

因为交通距离过长,武昌站和临高本土的信息交流比其他站来得少得多,一但被什么地头蛇店小二当地军头坑害,临高得到消息时再组织营救恐怕就已经晚了。因此如何保护好自己是长江工作小组的首要学习内容。”要搞清楚我们的身份;不是生意人,更不要去开创什么”大局面“,即使我们把起始的500两资金变成5000两带回去也毫无意义。“这是童贯的口头禅。“我们要是真发现了什么财源,悄悄的用密电告诉临高就行,千万不要自己硬上——一旦大明的土豪劣绅把他们的狗爪子伸向我们,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虽然没有从江西米商那里打听到什么实用的信息,童贯倒也没有表现出失望之情,他只是关照李小刚陪吉谏章去弄清了广东帮里较大的商号的主事之人,然后将他们的名单通过起威寄回了广州。外贸部自然会调查有什么样的路子可以关说这里的商会。之所以叫吉谏章同去,一是想亲眼看看米行街的布置,二是因为这几个镖师都只是半文盲水平——能读懂几个字,但写是很有问题的。

“米行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童贯以日记的形式记录着他的考察报告,整理简化后由徐天琦编译成密电,只要有条件的话,每五天会通过起威的路线投送一次,和外事局保持联络的同时也告知他们小组的方位;之前的考察报告大多数是长江水文的通报,童贯和张彪都在情报局里学习了简单的水文测绘技能。“我们的山海五商五行计划到现在也只完成了两山(万有和润世堂)两海(起威和德隆)。新开或者扶植一个真正的大型米行作为山路的一员是十分有必要的。我看大昌米行就是个不错的扶植对象,他们是真正的广东土著,能和九江的广东帮攀上同乡。”

“米行多高墙大院,还可以以防流寇之名组织团夫,配合我们的武装和训练,只要不直面大军攻击,再多的流民也拿我们没办法。”童贯顿了顿笔,“米行还可以在重要节点设立货栈,预先储存军需,我们的军队可以就地取食,缓解后勤压力。如果我们能厘清米行从各乡各村收购粮食的具体流程的话,将可以加快我们占领后对本地物资的调用。除此之外,在彻底疏浚长江航道之前,米行运输粮食的航道也可以被我们继承使用。因此我认为:虽然在此处投入过多的精力是不可取的,但如果能通过大昌米行在九江设立一个分店的话,无疑对我们“二五”的渗透计划和“三五”的攻略计划是有所裨益的。”

在童贯的设想中,”一五“时期临高众征服海南,窥伺广东;”二五“时期则应该据有两广,此时紧贴两广的湖广和江西将成为渗透的绝好对象,一如“一五“时期的广东之于海南;”三五“的时候则应该全取长江以南,威逼中原,而”二五“时期对湖广和江西的渗透程度将极大的加快或拖累穿越者的前进步伐。

“显然分店不是想设就设的,“童贯继续写道,”这里的米帮不会欢迎新的竞争者来分享他们的蛋糕。但我却不担心这一点:我们穿越者有足够的商业利益来进行交换,比如澳洲商品的代理权。更难办的是米店的经营:不是每一次我们都可以如紫珍斋那般碰巧找到一个经验丰富大掌柜的。这里的商行甚至还垄断了商业人员——因为伙计都捏着船家的名单,破产商户的伙计都会很快被其它商号给收走。缺乏熟悉地理和人情的收购人员的话,我们的分店恐怕只能坐着等人上门了。“

千万不可以小瞧那些走街串巷的活地图,童贯想着,中国历史上多次南北分治,北方的强盛军队时常在长江一带受阻,不仅仅是靠一句”水军不行“就可以解释的,何况很多时候他们都已渡过长江。随季节变化的航道、起伏的地貌、迷宫般的水网——如果没有带路党全心全意的支持,不管是水军还是陆军都很容易陷入各种埋伏。对于穿越者来说,知己知彼更是确保伏波军无敌名声的重要法宝之一。只可惜镖师下到县乡的机会少,愿意接受培训去做探子的就更少了——一想到这里童贯就觉遗憾——要不然我们在江西就不用投入很大的精力了。

放下手中的笔,童贯和吉谏章缓缓走出院门,李小刚跟在后面。至于张彪、徐天琦和李大刚已经先于他们外出了。尽管九江在后世没有被排上什么三大火炉,但崇祯四年(1531年)夏天的九江依然较为闷热,因此童贯他们此刻选择的是黄昏时分出门。他拉了拉衣襟,绢布制作的衣服在临高合作社的巧妙设计下,倒也算通风透气。

为了制作合理透气的现代衣物,同时要绕开商人衣物逾制的危险,又不显得过于奇怪,外事局同临高合作社共同开发,才一起制出了这款外派站商人服。这项工作也算是长江工作小组感觉外事局最为贴心的地方——虽然到了武昌以后他们会发现什么样的衣服都没有用,但至少在九江时童贯等人的生活质量还是得到了少许提高的。

长江小组租住的院子所在的德化县是九江府的治所,但城外的房价和物价并不算太高,鄱阳湖对面的湖口县才是九江的交易中心。不过并非交易中心也罢,下午的附郭市上依然人来人往,路两边琳琅满目的陈列着临川的木材和号称来自景德镇的瓷器。

从后院的夹道里走出的张彪已经换了一身打扮,他小心翼翼的避开街道两旁和路中间的水坑,有坑底还躺着牲畜的粪便——武昌站的计划里要经过的每个城镇都是著名的血吸虫流行区。能治疗血吸虫的广谱抗虫药吡喹酮配发在每个武昌站成员的医药急救箱里(平时伪装成枕头),不过这个药物还分两种包装:从旧时空带过来的已经过了保质期;而在新时空的实验室里合成的质量不够稳定、纯度可疑。外事局的建议是两种都可以尝试使用,但显然大家都不愿意以身试药,好在这个病并不会通过直接接触传染,因此最好的方法还是避开一切钉螺可能滋生的环境。

张彪现在是一副江湖术士的打扮,嘴唇上粘着假胡须,还有一颗假痣,两者自然都是旧时空产品,手里倒没有擎着什么“铁口神算”之类的标语,而是提着一个小箱子,里面装着许多他从旧时空和临高带来的魔术小道具。穿越前的张彪是地道的福建人,出发前他同样在外事局学习了广东话,他的江淮官话则是在来的路上临时找徐天琦突击学到的——说来也巧,江西境内三分之二的地区都使用赣州方言,偏偏九江周边使用江淮官话,要不然张彪就算想学也找不到人。江湖戏法是很讲究语言功底的,若是语言不通,不管什么戏法的效果都要大打折扣——好在这次的任务有所不同,若能讲出带广东口音的江淮官话,反而更有优势。

张彪首先需要办的事,是找到一个临时落脚点——他的活动经常要混迹于三教九流之间,如果被人发现他时常出入商人租下的院子是不合适的。他不是正式的道士,不能到庙宇挂单,不过现在天气暖和,随便找一处挡雨的地方就可以安身。商业地区香火旺盛,颇有些寺庙将前院和一进的房舍打开供给无家可归的人暂时歇脚。但张彪却是只远远的看了几眼——在外事局上课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些地方说是无主,其实经常被本地泼皮霸占。当然,这些连这种穷人住的地方都要霸占的泼皮肯定不会有什么厉害的背景,若是遇上了叫李大刚把他们揍一顿就是。

慢慢的踱到一个三开门的米行门口,张彪停了下来。吉谏章去米行街的时候就回报过,这家裕成米行是广东帮的一个加盟商号,这里是它的一个收粮和报关的门脸(九江有长江上最大的税关),因为夏天不是收粮的旺季,店子的掌计应该呆在货栈所在的湖口县,只留下一老一小两个伙计关照这个店。此刻,店里的两个伙计因为刚度过炎热的午后和无聊的一天,正没精打采的呆在铺头。

张彪慢吞吞的停在店外一角,开始掏出铜钱在手上把玩起来。他虽然是历史系研究生,但穿越前就是魔术爱好者,穿越后一是缺乏娱乐、二是想用魔术手法哄哄古人,更是下了苦功练习。只见那几枚钱币如穿花蝴蝶,在他的手中上下翻飞,时隐时现。渐渐地有人围了上来,店里年轻的伙计也忍不住凑了上来;之前早已从另一路出发,伪装成年轻公子的徐天琦也装作凑热闹的人群挤了过来,还时不时的发出几声叫好声。

看见鱼儿已经上钩,张彪虚抓着一个铜钱,用力向上一抛,众人顺着他的手向上看去,却没在空中发现那枚铜钱,这时张彪方才第一次开口,只听他大喝一声“疾”,然后伸手一指。众人又顺着手势看去,只见所指之人,正是刚凑过来的小伙计。

张彪走了过去,边走边说:“这位小哥,你被蛊鬼附身啦“,说罢用手在他肩头一拍,等抬起手来,手中赫然是一枚铜钱。众人大哗,小伙计也是被吓得一哆嗦。张彪正要继续说话,却见那铺子里的老伙计快步走了上来;原来他在不远处看到自家后生好像被牵扯了进去,担心他被欺负,于是赶过来将小伙计拉走。

张彪看见小伙计被拉着却也不着急,而是冷笑一声,说道:“你体内的蛊鬼还在发作否?”小伙计本被扯着慢慢往回走,听了这句话他的步子却突然停了下来。张彪向前跨了一步,从身上取下一根棉线,系在铜钱上,然后他拉住线头,放开铜钱让它悬空,一边做着一边对周围人群说”借个火”,这时早已准备好的徐天琦便“恰好“带了火折子。

棉线燃尽后虽已成灰线,铜钱竟不落于地,张彪作势一喝,大叫道”去!“,连喝了三声,铜钱方才施施然落下,被张彪用手一抄,落入掌中。

张彪正自得意,那小伙计也似有所心动,想要凑近过来问个什么。却见老伙计一把抓他的胳膊,还劝说”游方道士诡术,后生仔你也信得?我当年在佛山却也见过,虽不明其理,但也知那和蛊虫无关。”

张彪听了心里咯噔一下:铜钱的手法只是讲究一个手快,那铜钱所穿之线是在盐卤中浸后又晒干的丝线,线燃后虽成灰烬,但由于化学作用有很强的凝聚力,故而一时不断。他本想拿这些清代盛行的街头骗术来欺负一下明代土包子,没想到中华文化里的骗术居然也是源远流长,还正巧被这个老伙计看到过。


虽然没有志在必得的目标,现在的这项计划即使失败了也不会动摇根本,但张彪初次搞街头魔术就被明人小瞧还是让他心里颇有不爽。他定了定神,以极快的手法摸出了魔术箱里的几件事物,决定祭出些“大杀器”。


小伙计正犹豫不决,张彪忽然盯住那小伙计一言不发,双目炯炯有神,小伙计被看得直发毛,但见那张彪突然大喝一声“孽畜,给我出来!”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还未等他人多言,迅速走到一块平整的空地上,两手一挥,空地上便冒出一滩面粉一样的东西。

却见张彪口中念念有词,却是一句都听不懂,他手对那青石板上的面粉样的东西一指,登时火焰激起,老伙计正合计这点点火也不是什么厉害手段,想着看他能有什么花样,等下戳穿他也不迟。却忽然愣住了,这一看不要紧,因为在那红得妖冶的火焰中,随着张彪手指翻飞抖动,竟生出一条条蛇样的东西来,一条,两条,蜿蜒蜷曲,随着火光探出头来,一股说不出来的恶心味道冒出,老伙计心头一惊,这是什么妖法,难道开罪了恶人,他要使什么花招?

只见张彪忽然住口不再念叨,静看火光渐息,那些蛇偶尔抖动一下,却并无流窜之状,似乎是很快死了,老伙计这才稍作心安,可是未安稳几刻,街上不知谁家的土狗,忽然吠叫起来,一只两只如传染一般,不多时,连野狗也叫了起来,引来好铺天盖地一阵狗吠,听的人心烦意乱。

老伙计一时还未清醒,却见那小伙计丢了魂一般,早就腿一软坐在地上,而张彪一言不发,满脸的惆怅,在旁人看来有点悲天悯人的味道。而在张彪心里却是肉疼的紧,为了忽悠两个破伙计,这看家的本领都拿出来了。可惜那么好的试剂,下次不知还能弄到多少。

看到周边众人的反应,尤其是之前那一直推三阻四的老伙计都要掉下去的下巴,张彪心里的不平衡终于得到了一些弥补:这“法老之蛇”所需的硫氰酸汞直到1821年才被化学家贝采里乌斯合成,明人必然不曾得见。只可惜一来这个反应生成的气体里有二氧化硫等有毒物质;二来这次为了震慑效果,用的是从旧时空带来的货色,用一点就少一点,所以自己本是不太想使用的。

看来光是用这个反应就够了,张彪想着。他一面继续伪装出高人风范,一面悄悄的把包裹着金属钠的石腊块和小瓶苯酚放回了魔术箱——这两样要么使用起来更加危险,要么是稀缺物资,能不用就不用。

整个场地一时鸦雀无声。本来按照预先编排好的“剧本“,吹完狗哨后,徐天琦这个“托”应该出手了。不料徐天琦尚未来得及动作,他身边两个围观渔民模样的人突然拜倒在地,恐慌的大喊:”无极老母,无极老母显灵啦。“

徐天琦在一旁倒是愣了,后面这个魔术好是好,但是不免招摇了些,正犹豫着想怎么当托,还没来及开口,就出现了这阵仗,这下虽说不用费劲就可以忽悠人了,但是也怕横生枝节。那边张彪也开始担心,当时抖家底有那么一瞬间是意气用事,虽然奏效,但是动静恐怕太大,不妨见好就收,于是正色到,“大家请起,我非无极老母,只是今日遇了机缘,且触犯了脏物,要去静修,各位恕不奉陪”。说罢深深看了一眼小伙计,然后丢了个眼色给徐天琦,转身就收拾东西要走。

小伙计吓得不轻,还没回过神来,徐天琦那边却明白过来,在人群中起哄,“小哥,这是你的造化,看来你惹上不轻的蛊,赶紧求求神仙吧。”一语惊醒梦中人,那小伙计听言,生生跪将过来,抱住张彪的腿不肯松开。张彪佯装拗不过他,于是“长叹”一声,对他耳语几句,然后转身扫开”火蛇“残迹。疏散了众人,兀自离开。徐天琦借机混入人群,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次却连老伙计也没敢阻拦了。

童贯三人出了门后向西走去,大约半小时后,他们从东作门进入了九江县城。因为是黄昏出发,他们可用的时间不算多。明代大部分城市都遵循严格的宵禁,一更三点就会关闭城门,城里主要大路的交叉路口上也要拦起栅栏,栅栏开有门,门口有关卡,设有类似于现代岗亭的“卡房”,由官府的衙役看守,不准通行。若是”犯夜“,一旦捉去便是四十大板。

一更三点相当于现代时间的八点半,由于夏季天气炎热,衙役懒散,九江宵禁的时间会推迟一些,但童贯是不会怀有侥幸的:所谓下吏猛于虎,像他们这样的商人就是会走动的肥羊。何况真正的衙役早就不再干守夜这种辛苦活了,现在干这个的只有临时工——他们都盯着能够“创收“的机会呢。

不过话虽如此,作为最后的手段,他还是塞了一小包金银花和一个祛热的方子在袖中——为了替急病的人买药是不算”犯夜“的,万一遇上个什么”万一“的情况,这个方子配上银子还是或许还能混得过去。

童贯和吉谏章这次出行,主要是到九江城区看看市面的,尤其是澳洲货在市面上的供需程度。目前的临高外贸部还没有和任何长江流域的大字号签订过供货协议,因此九江市面上的货应该是二道甚至三道贩子贩运过来的。

九江虽算不上“天下四聚“,但也是长江上数得出名的商业中心。童贯一行人一路走来,只见街道两旁各式商品琳琅满目,使人目不暇接。吉谏章低声对童贯说:”我们外派训练的那次也算是去过佛山了,这里看来不在佛山之下啊。而且流民饿殍怎么不多?“

童贯也没想到九江城内居然如此繁华,但听了这话却是噗嗤一笑,”大概都被挡在城门外头了吧,长江沿岸城市易生疾病,进出关防一般更严密点,而佛山是没有城墙的。“

正言语间,童贯瞧见了一家布店,赫然摆放着临高产的缝衣针售卖,下面还挂着一个布条,写着“弗朗机秘制针”。童贯走上前去,先拿起针旁的几匹棉布看了起来,旁边的一个伙计立刻凑了过来。

“这位客官是来进货的吧?”伙计很快猜出了童贯的身份,“您看的这是松江府产的标布,若想沿汉水上去往西北卖,进这个就对了。”

“若是我想卖到湖广去呢?”

“那这种中机布最好,”伙计拿起了另一匹布,“这布较标布稍狭而长,在湖广最是流行。”

闲扯了一顿布匹后,童贯拿起一根缝衣针,对店伙计问道:“这针怎么卖?”

店伙计却突然变得特别的热情起来“这位客官真是太有眼力了!我跟你说啊,以前我们铺子里进的都是济南刘家功夫针铺的针,自从这弗朗机秘制针一来啊,再没人买他的针了!这针你别看贵一些,晚了你就买不到啦!现在连我家娘子都用的这针呢。”

吉谏章在一边听着不禁暗暗发笑,这针在广东的出厂价明明是低于明朝原本的针的,到这里反而成了比一般针更贵重的货物了。明代制针依靠的还是磨制,当然磨的不是铁棒,而是很细的针胚,针眼则是当针烧红变软的时候,用一根细针敲击后钻出来的,人力消耗真不算低,而且针眼也时大时小。

虽然这针是轻工业部的作品,和童贯没什么关系,但童贯听到外人如此吹捧这工业化制作的针也是极为受用的,他脸上不禁的露出了一丝笑容。善于察言观色的伙计很快就注意到了,于是更加卖力的推销这针,吹得天花乱坠,按他的说法,用了这钢口好、粗细均匀的针,“连村姑都能缝出比织女做得更好的衣服来。”

童贯假模假样的和“师爷”吉谏章商量了一下。刚到九江时,他们是通过起威扮成大海商来勾搭米行的。但下一步他们要去的鄱阳湖周边却需要伪装成中等行商: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没有大商号老板到处乱跑,还要跑到乡下去的道理。

既然扮作商贩,就得带点货物,这针销路如此之好,带一些贩卖也在情理之中,不会暴露他们的身份。

但接下来童贯就又有些哭笑不得了:在杂货铺里,他很快发现临高产的香皂和肥皂也是最为畅销的货品之一。缝衣针是散卖也就罢了,香皂都是装在盒子里的,盒子上清清楚楚的用简繁两种文字印着“澳洲高级香皂”,但在店伙计嘴里也成了“弗朗机秘制”。童贯一时好奇,用手指着香皂盒子上的汉字问到:“弗朗机也通汉字?”

伙计却是理所当然的回答:“佛郎机向来仰慕我中华文化,不稀奇,不稀奇。”

童贯却有些担心了:书籍也是临高的出口货之一,穿越者剽窃的众多清代民国书籍,例如《孟子正义》,多不是为了挣钱,而是用来震慑士子阶层的,让他们也知道澳洲并非粗鄙无文,有助于和士人的暂时勾结。这个策略在临高和广东效果都还不错,上次从起威得到的临高最新情报还说赵引弓已经靠卖书,成功的在杭州打开了局面。万一到了这里连书籍都从澳洲货变成了什么“弗朗机”货,那震慑士子这项功能可就大大削弱了。

但接下来的行程中,童贯一行人却没有找到任何书铺。问了李小刚才知道原来著名的白鹿洞书院就在九江城外不远的庐山脚下,士人多从那里的书市直接购书,顺便沾沾文气,所以九江城内就没有人卖书了。


新篇章黄伯的故事感谢吧友“老巴蒂”@老巴蒂 黄伯本名黄伯韬,黄伯是店里下人对他的尊称。黄伯也是五十的人了,身体前些日子倒还硬朗,只是近来受了伤寒勉强支撑,想也是年纪大了。

自黄伯十几岁从广东出来,在米行从学徒做成了老师傅,一晃竟然几十年就过去了,虽说这熬到老也终究是个伙计,没什么大的奔头,不过但凡有经验的老师傅,又能忠心耿耿在米店这么多年,在下人里也是有些威望的;更何况黄伯江湖经验足,走南闯北的,自己又肯学,这么些年不仅识了字,跑货还能帮算些帐,偶尔应急很顶事,所以在米行老板周大春心里,这个早年陪他闯天下的黄伯,在伙计里也算是个堪用的好手。

最最可心的是,周大春几次有心提携,黄伯却都婉绝,但是工作不差分毫,让周老板觉得这老伙计没有倚老卖老,有眼色,上下关系拎的清,是个十分可信的人,于是也放手让他调教新来的小伙计,手下的小伙计也由此更是不敢不尊重这个师傅。

对于黄伯而言,伙计做久了,也不是没动过二心,早些年,想他天资不错,又有经验,曾想过出去自己闯荡,但是还未及筹划,远在家乡的妻子就因病早夭。明代商人地位低下,还时常外出不归,娶个老婆十分不容易,为娶这个老婆已经花光了黄伯的棺材本。他冥冥中只觉自己命中这辈子恐怕是没有儿子了,再怎么闯荡,自己一蹬腿也是便宜了外人,于是断了出走的念想。

后来年事渐高,他愈发对晚年担忧了,想来好歹在米店有个热闹,运气好的话,如果周老板顾念他是“打天下的旧臣”给口饭吃,那他一辈子也算有着落,于是横下一条心,干脆就做个死忠,只求个老有所养,周老板那些提携,在他看来都是试探,伙计就是伙计,本分守职错不了。

但是黄伯也是清醒的,因为走南闯北见的人事多了,商人有利无情,他私下里也想给自己留些后路,一方面努力攒钱,一方面想在一干小伙计里面认个义子顶半个儿子,所以带小徒弟也算是考察了,于是他干的更卖力,外人都道真是好伙计,谁知他心里也有这种种心结呢。

自打张三进来,黄伯算是有些动心了,在几个“候选人“里,张三最得黄伯的心,一方面,他们同乡,七拐八拐的还算是半个亲戚,一方面,这孩子失怙,黄伯无子,二人似乎早就有缘,小伙计张三一来,就跟师傅亲近。

黄伯选人其实有考量,太聪明的不行,将来得势寡情的多,张三倒是个憨直老实的小伙子,跟师傅实诚。太傻的也不行,饭碗都砸了怎么养老人?张三技术跑活却不赖,能吃苦,一张笑脸让人没脾气,人缘反倒还不错,估计在米行有他这个师傅提携,将来混个饭也不难。

黄伯思忖半天,决定亲自将张三带出师,多多培养感情,将来选个好机会收个义子,这一下,黄伯对张三,更是留心。日子久了,两人的关系也有那么点父子般的感觉。黄伯有时感慨,自己这诸葛般的心机,步步为营的活法,都留在米行施展了,真是投错了胎。


黄伯平静的生活因为张彪的出现被打破了。

刚开始,黄伯还以为那不过就是一个耍戏法骗小孩子的艺人,没怎么放在心上,看张三憨憨的被骗有些气不顺,想起自己去世的妻子就更加揪心,对不说好话的江湖术士更是看不惯。但是这一闹下来,他开始犯疑忌了——他跟形形色色的客人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又去了各种各样的地方见了各种各样的人,可以说与其是他看了法术被吓住,不如说他对这做法的人感到奇怪。

若说此人仙风道骨,那绝对不是——这胡子,这痣,看着就透着诡异,所以一开始黄伯只道他是个骗子,尽管这人面相似乎忠厚,但充其量也就是个高明的骗子。然而仔细观察下来,这人又不大一样:在黄伯看来,这个人和他平时见过的江湖中人不一样,和读书人、商人、做工的、官老爷,也都不一样,要说像谁,却又完全说不出来。有那么些书卷气,又有些匠人气;有点看不起人,但是又不是那种老爷高高在上的作风;似乎有点把你捏在手心里的感觉,让人不舒服。今天流行的话说,那就是气质与众不同。

这人来干什么的呢?要是骗钱倒是罢了,你不花钱他能奈何你?不行报官告他个妖言惑众。可是这人似乎就冲着张三来,言之凿凿张三中了蛊。后来张三告诉他,那术士邀他傍晚收工后在城外的破庙见他,可以带人陪同。这分明是要私会的节奏。在黄伯看来,依这术士的奇妙法术,不说那些没见识的农民,哄住几个商贩捞点钱也是轻而易举,怎么就单单看上张三这一个连工钱都没有的小小伙计了呢?

黄伯左思右想想不明白,最后想起这些日子张三身体似乎确实是不大一样,中了伤寒,还发烧,吃饭不大爽利,精神头很差,但是年轻他还想撑撑。若要是张三真有什么治不好的毛病,自己的苦心栽培不就付之东流?这样一想,他终于有了计较,干脆陪小子一起会会那术士,若是有蛊能治,可问问价钱,倘若合适,就替张三买个情,治好便好,若治不好也算尽了恩情。若是这术士真心唬人,见机行事再跟这妖人计较也可。

罢罢罢,一同去看看,他拿定主意,就跟张三约好。想来这一遭,不知对方为何人,也不免有什么意外,于是不忘跟平日交好的别家伙计交代,如果自己和小三到二更天还没有回家,就告诉周老板,合计一下是不是报官去。准备停当,黄伯忽然感觉有点悲壮:这一生,貌似就这回,这么勇敢。

张彪见到来了一老一少两个伙计,意外之余有点小高兴。他并不知道老伙计和小伙计有其他的关系,当时只是想先哄个伙计来,顺便多了句可以带个伙伴,反正人多消息可能灵敏些,也没指望一次性就能唬住两个目标,这老伙计要是能收住了,消息方面肯定是通透得多。

但是反过来一想,这老家伙还不好对付,当初就是他逼自己放大招的,说白了,对你起疑的人最不好说服,因为无论如何做他都是会怀疑你另有所图。但是这类怀疑论者,你一旦取得了他的信任,日后势必更好利用,就像宗教最喜欢皈依的无神论者当信徒,因为一般意志坚定经过思考后皈依的,比起对神佛有所求所盼的“功利者”,忠诚度和稳定性都要好。

张彪从不认为自己有能力”虎躯一震“,但想来自己学习历史这么多年,作为脑沟回复杂的现代人,优势必定比明人更大,区区两个米店伙计,应该还是斗得过的,而且身后小间,还有自己人照应,想到这里,他顿时信心满满,双目微垂,但打坐,不吭声。

张三进了屋,看到老神仙正在静修,不敢开口,拽了下黄伯,黄伯迟疑了一下,微微咳嗽了一声。张彪思考了一下,这先声夺人还是需要的,于是他开口问道“两位善人可曾以为我是为钱而来?”

这一问,倒是让黄伯愣住了,这术士好奇怪,上来不问姓,不问名,不问生辰八字,不说蛊,先说钱。黄伯还未搭腔,张三先急了,慌忙跪下“没有没有,神仙救我”。

张彪拿捏着架势说:“我和你们有因缘,所以你们这蛊我是必须除的。不仅除蛊,这次前来还要救你们度劫。”这一句话,黄伯却是听出了二层意思:中蛊的不只一个,而且这事不算结束。他心里自以为已经把好了这术士的脉络:江湖术士都是先吓死你,然后再开口要钱的。

“是的,你们这些人中,中蛊的大有人在。但你两个我今日决计是救下了。”这句话张彪说的格外有底气,血吸虫这病,江淮一带十分常见,但急性血吸虫感染的早期症状类似伤寒,明人多不能分辨。为防误判耽误自救,武昌站的成员却是被教得很仔细。眼前这两位就是原先吉谏章在米行街踩点时盯住的目标人物,把握可有九分。

黄伯这下更疑虑了,“这人到底什么来头,莫不是看到我俩身子不适,专门装成大夫的。”于是终于开口,“上仙在上,冒犯了,敢问我们中的什么蛊,谁人下的蛊,如何救治呢?”

张彪细细端详,看这老师傅虽然口里恭敬,心里还是不服,于是他使用了准备好了台词,“你二人本未招惹什么脏物和仇家,只是当初东瀛毒蛊四起,沿水形成流毒,那蛊细小难辨,寄生于螺母,你二人长年水边行走,误中了这蛊,所以今日伤寒缠身,医药不治,我特引你二人前来,也因有缘点化之责任。那化蛇的,便是我用术法,将小蛊虫引出一二,显化给你们看了,这蛊,招猫狗嫉恨,所以显化之后,有狗吠不息。”

黄伯听他一说,觉得他比一般术士骗人的那些招数高明一些,也没搬出什么妖神仇家的讲究,想来街头表演似乎真就是冲着张三来的,难不成真是点化咱们的?张三却着急了“神仙,我张三没啥钱财,就是个伙计,您大德大量,若能救我,我甘愿作牛作马。”黄伯虽埋怨这孩子吓住了,但是这句话他心里也是有的,我们啥都没有,看术士怎么办。

张彪捻着假胡子,道“我再三说了,贫道并非什么神仙大能,只是对这望蛊之事略有心得,有这祖传独门治蛊的方子,也本无拯救苍生的宏愿,只是前些日子因梦中受托,说是有乡亲在这带江淮受难,请我前来驱蛊,有缘的自会寻到,治了你二人我就去了,不需什么报酬,日后若有缘,还能见到的吧。”

黄伯听他这话,并无居高之意,跟其他法师比起来更显得亲切,但是亲切中那种捏你于掌中的控制感却依然存在。“敢问梦中所托是什么样的人。”黄伯不甘心道。

这张彪刚才信口胡诌的一句,突然被问,脑海里就迅速闪现妈祖之类的东西,“似妈祖,但是装扮似平常妇人。”

要是直接是三清什么的,论他的知识,也能编的出,但有今天下午魔术过火的前车之鉴,张彪不敢一下吹得太大。这老小伙计都是广东人,说妈祖兴许管用,不过他们长年离乡,倘若平日不膜拜妈祖,这神仙自己突然冒出来怜悯一把,也是让人觉得蹊跷的,于是他故意弱化一下形象,把妈祖什么的给平民化一下。何况商人背井离乡,家中不论老母还是妻子,都是可以套得上这个形象的。

这边说者本无心,那边听者却有意,那黄伯不听还罢,一听心中忽的痛起来,因为他脑海并非妈祖,而是他那早死的妻子。

他心道,难道我那口子去了那边顾念我好,盼我好活,愣是托梦来救我,还为我救下这用来养老的张三?这一念起来不要紧,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于是黄伯那眼眶却不由红了。张彪察觉老伙计这情绪不对,问道,“难道你识得谁人托我?”

这下张三忽然听明白了,脑子一下开窍了,“师傅,难道是我那早年故去的师娘?她定是疼惜你我师徒一场,来救咱了,我张三遇到神仙和师傅您,真是好命了!”

张彪一听,顿时明白黄伯和小伙计的交情以及这胡言的效果,这必须迅速煽风点火了。“既是故人,不必多言了”但见张彪拿了两个小瓷瓶出来,说道“瓶中有驱蛊的药粉,你们分三日服用,每日三次,三日后若无好转再来寻我。”

张彪想了想,还得普及下预防知识。“切忌江边水不可饮,若饮必久煮,不可食螺肉,若见到状如铆钉的田螺,千万避开不可入水。若你们能持之以恒,可保比他人多活些年月。”说吧,张彪自以为很帅的挥了挥衣袖,“贫道本不愿牵涉这许多因果,此事你们知道就行,不可多传,否则必遭天谴。“说罢闭目养神去了

张三千恩万谢的捧了药,和黄伯出来,黄伯独自心事重重,一方面这一趟,勾起了他不少心结,另一方面,他依然对这丹药不放心。虽说是自己亲人所托,但是这术士一会儿像法师,一会儿像大夫,言谈举止偏又做作不堪,都不似今人。但若说是骗子又不像,自己和张三已经没什么好骗的,还不如去骗周老板。说是好人罢,似乎也不是,那感觉更像是被人要求来给他们治病的,黄伯想了下,还是看张三服药一日之后自己在考虑是否吃药。可叹妻子要舍近取远的托人,就不给自己托个梦,自己也好问问详细情况,难道是不喜自己想找个义子的心思?但那样又何必连张三一起救了?他这样胡思乱想着回了家,这一趟折腾,加上本身有病,顿时躺在床上心力交瘁。


德化城几里之外,路边的一所破落祠堂里,张彪直睡到大中午才起来。穿着类似流民老头的李大刚则早已醒来转,半靠着庙墙呆在不远处。李大刚是李小刚的爹,当年镖局的好把式,拳脚枪棒无一不精,虽然那时的起威还只是一个经营南昌到广州镖路的小镖局,但作为镖局的老人之一,他也勉强称得上是走南闯北的人物了。

李大刚对鸳鸯茶行动了解得比李小刚还要深:明朝人知识确实欠缺,但常年走镖的人见识却是不缺的。比起李小刚这样的大小伙子,李大刚早已称得上是人情练达,澳洲人的窥伺中原的心思他如何会看不出来?不过他向来对官府不满,替大户护镖时也见识过那些家生子的嘴脸,还不说澳洲人对他有救命之恩:心里虽怀着武德,脑子却没有愚忠,他对跟着澳洲人干的想法从没有怀疑过,这次他也是主动请缨来护卫张彪——因为张彪这一路面临的危险要比装成商人的童贯等人大得多,因此李大刚这样功夫高、经验足的护卫十分必需。

昨天的首演没有怯场,窃喜了一阵后,张彪的眉毛却皱了起来。真正的难题才刚要开始——他知道,一旦开始扮演江湖术士这个角色,就有三关要过:当地的快班头子大概现在已经听说了自己这号人物,这几天估计就会有人要自己去“上香”、拜山头了。这一关最容易:他手里有路引、银子,快班头子和他又没有过节,收了钱就没必要得罪一个可能的“江湖高人”。

第二关是当地的锦衣卫百户所。想来不出几天,百户所就会“风闻”他的事迹,要是一般情况,他倒不用担心太多:九江这种商业码头,江湖术士数量多、油水少,锦衣卫是不会像快班头子那样“勤劳”的——几百个江湖术士恐怕也及不上从一个富商手里敲得多。不过张彪却知道,这次他做得有点过界了。江湖把式吸引不了锦衣卫,围观人里传说的“无极老母”却可以。如果这里有个立功心切的锦衣卫,恐怕他就要换个打扮、放弃这个身份了。

第三关是民间会道门,这也是张彪最为担心的一关。江西的漕帮势力虽然小于山东,但罗教的信徒依然为数众多。先天道的创始人黄德辉就是江西饶州府鄱阳县人,历史上十几年后他就要在江西脱离罗教,创立先天道,之后更是会分出青莲教、一贯道等清末著名道门。比起前两关,虽然罗教不是什么官面上的势力,但却是最为难缠的。

“好在目前我和这三个势力都没有利益冲突。”张彪长吐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这些烦恼都吐出去一样。虽然三关都是要过的,但这几个势力都不是疯狗,只要给足了银子,保持好距离,他们断没有无缘无故就冲上来为难张彪的道理——否则全国的江湖术士早就死光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张彪一边等待,一边继续以术士的身份做掩护开始在九江城外勘探周边地形和熟悉风土人情。


几天后童贯和张彪照预设的方案在约定的地点汇合。这里曾经是一个驿馆,不过崇祯裁撤了驿卒后便荒废了,驿卒走之前拿走了驿馆最后的一点家当,目前这个空荡破败的房屋只是偶然会有流民进来歇脚。李大刚扮作的流民在路边望风,张彪则在屋内向童贯回报了他的最新进展,以及两个伙计的名字:张三和黄伯。

“我已经从伙计那里掌握了常来往的船家名字和对应的村庄,一些常用运输路线我也清楚了,就差没有亲自走一次罢了。”张彪汇报说。“我按照原先的计划,以助他们化解大劫为借口,叫他们提供了所有往来人物的名字、关系,以及常去的地方和走法。”

“他们没有怀疑你吧?”

”应该没有,我不求财还帮他们治好了病,他们现在对我是坚信不疑。“张彪得意的说“而且那个叫黄伯的老伙计也说了,以前运粮下扬州的时候从没遇到过税吏上来叨扰,听说是走了某个王爷的路子,但更具体的他也不清楚。“

”王爷啊,这个信息就已经够了。“童贯慢悠悠的说“虽然明朝历代皇帝封过的王爷林林总总有许多,不过长江流域上的现存王爷两只手就数得出来,到时候留给外事局自己打听吧。“

”对了,那最后这两个伙计怎么办?“张彪觉得就这样放弃了有些可惜,但他又不知道这两个人还能干什么——他在九江不会长期呆着,也不可能带着这两个人跑路。

“把他们忽悠到临高去么?”张彪迟疑了一下了说

”他们在九江这附近是地头蛇,熟门熟路,但是到了海南可就是睁眼瞎了,“童贯觉得不妥,”我看这样吧,你编个谶语,俗气一点也无妨,大致上就是他们日后会有一劫,只有改换门庭才能躲过去。然后等我们临高的米行开过去的时候,叫米行的人去收了他们,这样我们的米行开展工作会更加容易一点。“

“但我听说广东商帮规定说禁止从同行的铺子挖人的。。。”张彪不太赞成童贯的想法

“在本地长期经营的铺子之间肯定不行,否则就成了恶性竞争了。但到时候临高的米行肯定是光明正大的进入九江的,作为新开的铺子弄些人想必还是可以的——只要别太过火,再说其他的铺子说不定还想看周大春笑话,或者借这个机会塞些探子进来呢。”说道这里,童贯叹了口气,“不过这点我也不太确定,实在不行就把他俩安排成我们的探子好了。说到底还是我们对广东帮内部的机密和恩怨不清楚,那些都是大佬之间的事情,我们掌握的伙计层次还是太低。”

“要不要我试试能不能搞定那个铺子的掌计?”张彪说,“黄伯那个老伙计跟了掌计很多年了,还是有点影响力的,比如让他对掌计说有神仙来见他。。。”

“有点冒险,”童贯想了想“万一这掌计直接告你一个’妖言惑众’,你这江湖术士就完了。”

一艘中型双桅船只航行在鄱阳湖上,这是一艘中国内河航运中较为常见的沙船。挂着的硬帆明显得到过较好的维护。船中坐着一行人,因为在船舱里,李小刚的妻子向春花罕有的恢复了女装打扮。之前在德化附近她很少外出活动,基本都是在租住的房间内看家,偶有的两次出行买菜也是女扮男装。

张彪也摘掉了标志性的小胡子和假痣,有气无力的半躺在船舱一角。他的运气有好有坏:快班的一个“帮闲”第三天的时候找上了他,想“见识见识”他的法力,张彪自是“不敢献丑”,明智的奉上了百来文钱就把他给打发走了。不过临走前这人还叫张彪每月逢三的日子去他那“聚一聚”——也就是定下了交份子钱的时间,这一关算是圆满的过去了。锦衣卫和那天遇到的罗教信徒那边都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不过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也让一直精神紧张的张彪和李大刚送了一口气。

但坏运气也随之而来:多日的精神高度紧张和夜间湿重的露气让张彪开始上吐下泻。吃了磺胺以后有所转好。但磺胺的副作用也使得张彪腹痛不已,因此虽然有些失望,他却没什么精力去思考忽悠那家裕成米行的掌计的事了。

童贯却是没觉得失望,在他看来就算忽悠了一个掌计也算不上大事,反而可能有不小的风险:能当掌计的,要么是人精,要么是商号大老板的心腹。不管哪类人,指望用点现代魔术就能忽悠他叛变的概率太低。何况目前的伙计透露的东西就很实用;日后临高的米行来了以后挖角两个伙计也还说得过去,挖个掌计就是要结怨了。

“这九江光是一个米市就这么折腾人啊,“向春花在旁边开始烧水煮茶,徐天琦盯着眼前的小炉子,看着一阵阵烟雾寥寥升起,有些牢骚兼无聊的抱怨着。他在旧时空是英语专业,这次是靠着会说江淮方言才跻身武昌站的,进站后学习的技能是测绘、密码和速写。因为专业技能的原因,除了那次混在群众中当“托”,他在九江干得事并不多,更没遇到什么激动人心的大事。“我是知道电影里都是骗人的啦,情报工作实际上比那无聊得多,不过我本来还期待买米风云的呢。”

“米行压根就不卖米给我们,你又不是没见到那些人的嘴脸,”吉谏章至今仍不爽孙立人的做派,“小规模买的话,他们看在起威的面子上还能卖我们一些,但是量一大就不行了,除非我们开的价和杭州那边的市价差不多,否则他们宁愿自己运过去卖。”

“为什么有生意他们不做?我还是不明白。我们开的价格比他们的进价高,我们还自己承担运费,他们坐着就有钱赚,为什么不干?”

“粮食可是种特殊商品:每年固定时间才有出产,产量有限。假设你是个米行老板,你每年在商会里要交几万两银子去凑钱孝敬王爷,还要打点各路神仙,然后每年分配给你的只有几十万甚至十几万石的收米额度。又因为不用交税,水运的成本其实很低,那么这样的话,你难道不想运到最贵的地方去卖?否则怎么赚最多的钱?”童贯说。

“所以我们想直接买米的话就得出很高的价格,可能比从南直隶买低不了多少。”吉谏章补充道。“然后因为我们没有孝敬那些王爷大佬们,我们的靠山又太弱,所以要么自己出钱孝敬王爷,要么乖乖交各种乱七八糟的税。这些因素都算上,我们从九江买米就没有价格优势了——除非杭州米价被我们炒的太高了才会考虑来九江买。”

”他们不卖,我们不能自己下乡收购啊?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开艘船,到处从田边买米,然后直接运到上海或者临高去。“徐天琦不解.

童贯和吉谏章都笑了,”你这是在挖米行的根呐,他们还不得找你拼命?“童贯笑着说,”你忘了雷州糖厂的那档子事了?你收得多了,别人就收得少了。这些米商都要等上大半年才能收购一季,你要是敢绕开九江米行自己上,大概整个江西的黑白势力都要被调动起来整你了。“

”所以从广东派个米行来加入米业行会,或者扶植一个傀儡就是最好的选择喽?”

“恩,其实扶植傀儡是最好的,广东过来的米行加盟还是会吃一些亏,尤其是挖不到伙计。要知道古代社会都是典型的稳定人际关系和熟人生意,我们不可能每次都运气好碰上米行破产,何况即使米行破产伙计也不一定会来投靠我们——我们对他们来说是新开张的陌生人,万一也破产了怎么办?除非我们开出高薪——但很遗憾,商帮里对各级雇员的薪水也是有规定的,高薪抢人就是把我们推向其余米行的对立面。这些规定我们可没那么容易绕过去,否则我们也不用靠魔法来忽悠那俩伙计了。”

“那我懂了。我就是心里不爽——我们也不用这么怕他们吧,以力破之不就行了吗。我们那次糖业战争不就赢了?这次再打个米业战争…“徐天琦愤愤的说道

“如果真不顺利的话,说不定要打的;不过即使要打,也不会来得太快。那次打糖业战争,我们动用了十来万两银子和特侦队,还只是险胜。九江米市的这几个商帮我不清楚,不过万历年间光是徽商就能每年获利九百万两,是获利不是总资金,”童贯转了转手中的杯子,特地强调了一下,“临高的财政现状肯定是惹不起他们的。何况我们在朝中的靠山太薄弱了,只有一个不得志的杨公公。雷州糖帮那是压根没靠山,这里的商人可是又有朝中大佬又有皇室宗亲的。“

我们的优势不在朝廷,也不在钱多钱少,而在我们的制度和发展速度。童贯在心里对自己说。

相信不出几年,我们就可以和他们掰一掰手腕了。

四天后。 武昌站所乘的沙船先沿长江顺流而下到达湖口县。由于湖面上船来船往,兼有税关巡检司干扰,水文的测量工作进展缓慢,但湖口及对面的南湖嘴扼守着沿长江进出江西的唯一通道,重要性之高使得众人还是耐着性子坚持了最后,以至于虽然大名鼎鼎的石钟山就在附近,众人也没时间前去游玩一番。 测量完湖口地形后,船只转入鄱阳湖,一路向西南方向的星子县驶去。这里离九吅江还不算太远,湖面开阔,沙船上悬挂着起威的旗号,因此一路行来倒没遇到不开眼的水匪。 随着沙船靠近星子县,之前湖水清澈、鱼帆点点的美景却消失了,岸边赫然是一个看不到尽头的中型沙漠。众人皆是觉得惊奇,李大刚却不以为怪,他早年护镖时这片沙漠就已经存在了,”其实不仅星子县,湖对面的都昌县也是如此,当地传言说是有沙鬼作祟。听说万历年间,都昌的县令大人还曾花费重金,请道士做过法。“李大刚和这群“澳洲首长“相处得多了,知道这几人都是把鬼神之说当做唬人的手段。果不其然,听到县令的作为,几人都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众人来这星子县却不是为了防沙治沙的,沙船很快向北掉头,在星子县北岸的码头泊下了船。此处有一个收渔税的河泊所,因为船中留有测量工具,不想税官上船”查渔“,因此照例是由李大刚以起威的名号塞了点碎银子打发了过去。 下船后步行一个多小时便来到了白鹿洞书院。白鹿洞书院位于庐山南麓,唐李渤读书其中,养一白鹿自娱,人称白鹿先生。因此地四山环合,俯视似洞,由此得名。之后先后由朱熹、陆象山等修缮讲学,成为中国四大书院之一。 书院本身并不算大,一到两个小时就能逛完。但武昌站的众人自然不是来书院旅游的——他们四个人中功名最高的吉谏章也只不过是个童生,就连第一重山门都进不去。 在书院的脚下坐落着一条繁盛的街市,大批书坊沿着街道铺开,与九吅江相比,这一方小天地明显文风浓厚:穿着长衫的士子比比皆是,童贯他们这样穿着麻布衣裳的人反而显得有些另类了。 童贯专程来到这里,是为了考察一下书坊里澳洲书籍究竟有何种,每种销量如何,顺带探探士子的口风,看看这里的读书人对澳洲的观感如何。白鹿洞书院的现任洞主乃是大名鼎鼎的舒日敬,字元直,号碣石,南昌人,万历二吅十吅年(1592年)进士,是个有成就的教育家,“一时名公巨卿皆出其门下”,他对江西士人的影响甚至高于刘大霖在临高的地位。因此,从他任教的白鹿洞书院学生的行为中也可以推测出他对澳洲的态度。 本来他只想和吉谏章一同过来,不料另两人坐船都坐得有些腻了,又想见识一下著名书院的风采(到了才发现进不去),便一起拥簇着都过来了。

虽然是个书市,做得生意也算雅致,但这里却与后世的图书馆的安静程度正好成反比:士子们踱着方步,一堆堆意气风发,谈笑声音极大,仿佛个个都在指点江山,不过其中颇有些人,见到童贯一行人都面露鄙夷之色,更有甚者,还特意将身子移开,仿佛商人身上带着什么瘟疫一般。

徐天琦一直对明清两代的书生不感冒,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是只会纸上谈兵的腐儒,自己作为一个现代人肯跟他们在一起已是屈才,不料这些草包居然还反过来轻视自己。早知道自己就不来了,这里就连辟火图都画得巨烂,徐天琦心里暗骂道,他一路阴沉着脸,步子也渐渐的放慢,被前面的童贯拉下了距离。

童贯倒似没有受到影响,他饶有兴致的在书市中穿梭。在一个书坊内他发现了几本封装十分精美的书籍,明代的刻版和纸张是做不出这种水平的印刷物的。心下拿定主意,童贯正要开口,旁边有一人突然挤了过来,拿起其中一本售书之人说:“把这本书包起来。”

童贯一看,却是宋人沈括的《梦溪笔谈》。这书在中国古代本就是相对畅销的书籍,因此在大图书馆的帮助下,临高出版社又对之进行了增补、勘误,对书中一些神异之说还附带注释了一些来自现代的基础物理化学知识,期望对感兴趣的士子搞一点科普。

童贯有心攀谈,于是赶紧拿起了旁边一本明显也是临高出版的书籍。那人见了轻咦了一声,打量了一下童贯,又看了看童贯手中的书名,却是露出了诡异一笑。童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刚才顺手拿着的是一本“常用妇科病预防指南”,面皮不由得一红。

他随手将此书重新放回原处,为了缓解尴尬,作了一个揖,说道:“小人童贯,广府人,早年也曾学习圣人之学,无奈不是那块料子,但心里还是极仰慕的。这次路过九江,听闻这里人杰地灵,才冒昧前来一观。”说着他又拉过吉谏章,重点强调介绍了他的童生身份。

那人本是似笑非笑,他明显对吉谏章的童生身份不感兴趣,但听闻童贯一行人来自广州,却是提起了兴致。

只见他用手抚摸着那《梦溪笔谈》的挺括的书皮,这本书属于精装本,定价可不低——五两银子一本,卖到这里更是要八两银子——像是在回忆中沉湎了一小会儿,方才问道:“既然你们来自广东,不知可曾听说窃据临高的澳洲人?”

童贯一个激灵,一瞬间有一种被识破身份的感觉,但他很快缓过劲来——虽然此时大部分明人都还搞不清楚所谓澳洲、髡贼、临高之间的种种关系,但随着明军澄迈战败、广州被围,知道真相的消息灵通的士人想必还是有的。

此人见识不低,童贯想着,一瞬间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人名。若真是这个人就好了。

“小人在广州却也听说过澳洲货,坊间传言其所制所用,无一不精,”童贯小心翼翼的开了个头,“但这澳洲书籍我却是第一次见,所以一时好奇….”

对方却是不胜唏嘘,“学生本以为澳洲玻璃就已是巧夺天工,但至少琉璃我也知是如何制作,这玻璃大概也就是更胜一筹罢了。这次我在京师见到的不碎瓶才是神乎其神,其材质非金非木,兼有玻璃之相却又落地不碎,真不知是怎么造出来的。”

看见这人戴着举人才能使用的方巾,又听到这人不久前才从北京回来,童贯又有了一些把握,他学着商人的做派,放低了身子,“不知这位老爷尊姓大名?”

“尼玛钓到大鱼了,”回到船上,向来装成沉稳型的童贯对另外两人兴奋的说道。“宋长庚就是宋应星,写《天工开物》的那个。”

童贯想和那宋应星多攀谈几句,特地拣了些有意思但又不惊世骇俗的“澳洲风物”谈了谈,那宋应星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的回应些自己的看法和问题,童贯发现宋应星的问题经常直指要害,明显对工农业生产有深刻的了解。

不过他们的谈话没有持续太久,另一个人挤了过来拉住了宋应星“阿兄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你找了好久。先生想见见你。”那人看见童贯的服饰,只当他是书铺的伙计,于是只管扯着宋应星不放。宋应星只好回头做了一个抱歉的姿势,便被拉走了。

“这么巧?不会重名吧?”作为前世的历史系研究生,张彪对收集历史上的名人非常感兴趣。

“应该不会有错,宋应星本来就是江西南昌府人,历史上他今年春天去京城参加了他人生中最后一次殿试,失败以后他就断绝了科举的想法。他是白鹿洞书院的学生,应该是返程路上来见见他老师的吧。他还有个亲哥哥叫宋应升,也是举人,今年和他一起前去参加殿试,不过也落第了,于是接受了朝廷的任命去浙江下面的一个县当县令了。”

“哥哥做官去了,那宋应星呢?”连今天逛得很不爽的徐天琦都坐直了身体。

“回老家去了,直到1634年他才接受邀请做了分宜县县学教谕的职务——就是在临高王赐做的那个职务。”

“那他岂不是要穷死?”徐天琦知道在穿越众来到临高前,王赐的生活很窘迫。

“那倒不至于,王赐只是个秀才,而宋应星很早就中了举人。明代没有穷举人的说法,举人免税免役,所以带地投献他家的人应该是有的;再说宋应星的曾祖父是死后追赠太子少保的重要阁臣,虽然他家上一辈家世有所衰退,但凭他的家声在地方上肯定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宋应星和他的哥哥宋应升在历史上被称为“奉新二宋”(奉新是南昌府下的一个县),人际交游广泛,如果能够得到他的支持,借着他的背景,至少在江西的活动力度可以大大的强化。比如他家的世交,同时也是兄弟俩授业恩师的邓良知,历任福建兴泉兵备道(镇守兴化府、泉州府海防,抵御倭寇)、广东布政使司参政等实权职位,目前已致仕回到南昌,在当地是举足轻重的缙绅,前些年七十大寿的时候宋应升还为其作序。

不仅仅是他的关系网,宋应星本人也是十分有价值的。他“聪明强记,有过目不忘之才”,而且他还对一般书生鄙弃的“实学”有着深刻的研究,这样的人才可以说是临高急缺的。

临高引以为豪的工业体系其实存在一个断层:最上层的是穿越众,最下层的是许多文盲、半文盲水平的旧体制下培养出的匠人,能够衔接两者、以科学的眼光统筹全局的中层人员数量稀缺,大概也就张机器、林显明等寥寥数人,以至于有时候还得靠芳草地的学生凑数。

张彪却不太乐观:“不过我想他是不会投靠我们的吧,主动来投来我们的最高级士人也就是个秀才萧占风,他还是秀才里特别穷苦的那种。虽然我对收集名人很有兴趣,但我记得宋应星在明亡后世拒不出仕满清的。”

“喂喂,我们代表的是先进生产力,满清那是在搞倒退!怎么能把我们和满清一概而论?而且明亡时宋应星已经在大明做到了五品官,讲究忠臣不事二主。现在他却还没做过官呢。“童贯其实也是名人情节很重的历史爱好者,”我们当然不会走到他面前对他说:我们是澳洲来的,快来我们这儿吧。那他非把我们陷进大狱不可。但我们可以慢慢的从他对经世致用之学的强烈兴趣开始入手嘛,至少把他弄成刘大霖那种模式也可以——自己不出仕,但不禁止家人。要知道他的两个儿子也是很有才干的,好像被称作“双玉”什么的。那两个儿子明亡后一直耕读制器,可见对实业的兴趣也是得到了遗传的。“


为了再次和宋应星”邂逅“,童贯和吉谏章又在星子县和白鹿洞书院外逡巡了数天,但都没见到宋应星。相反的,路上的流民开始猛烈的增加,难民们衣不蔽体,手持树枝做的拐杖,有些还拖家带口,一堆堆的慢慢沿路行来。乡野间一些较大的寨子都关紧了寨门,小的寨子也都加强了守卫。李大刚担心众人安全,建议尽早离开星子县。

童贯有些怅然若失,但安全第一,他还是分得清的。不料就在他们上船的当天,李小刚带来的一则消息让他差点笑出声来:起威镖局报告说,宋应星和其弟宋应晶已定下了起威镖局的护送船只,不日将启程前往南昌府奉新县。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童贯掩饰不住脸上的喜色。张彪在船舱另一头转了转手中的铜钱,他这几日每天继续化作术士外出收集情报,“据流民说,湖广和江西的交界处发生了大规模地震,田地房屋毁坏无数,人群里还传说连常德府的城墙都塌了。”

”那可千万要注意民间会道门的活动,每次大灾大难都是他们发展信徒的黄金时间——只希望他们不要来打搅我们的行动。“童贯脸上的笑容顿时被担忧替代,“于鄂水这是怎么回事?地震这么大的事难道历史上没有记载?”

这件事既怪于鄂水又可以说不是他的责任:1631年的常德大地震是华南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地震,主震发生在夜间,更加剧了破坏程度。史载“其响如雷,须臾黑气障天。震撼动地,井泉湓溢,地裂孔隙,浆水涌出,带有黄沙者六处,倒塌荣府宫殿及城垣房屋无数”,之后余震不止“每日三四震,吼声如雷,民家惊惧,露宿者月余,田池之中忽陷,水竭,连三岁不止。”不过这次地震的震中地带离九江和汉口都颇有点距离,而除这两处地方外武昌站没有定下必去的地方,所以出发前于鄂水没有专门的强调这次地震。

既然是起威的“内鬼”在护送宋应星,那么“邂逅”宋应星比想象得还要容易,如果真有必要的话,甚至连地点都可以安排好。由于武昌站四人对江西地理都没那么熟悉,也没觉得在特定地点见他有什么必要性,因此只是吩咐在宋应星的必经之路上慢慢的划船,等他的船追上来。

随着武昌站众人进入章江,这里的航道开始变得狭窄隐蔽,水中和岸边都有大片的芦苇丛,一片典型的湿地景象:鄱阳湖周边有点类似沼泽湖,许多地区水深都很浅,因此在枯水的年份,鄱阳湖区的面积甚至能缩小到原本面积的四分之一左右。

为了防止水匪的袭击,众人都是提高了警惕性,连常做的水文测量都很少做了。好在鄱阳最大的水匪、在昌都一带活动的王大麻子和起威镖局是“交了朋友”的,因此来打劫的应该只有些不上台面的小股水匪——武昌站众人都相信手枪加李大刚父子的武艺是对付得来的。

五六日后,李大刚报告说后方有一条快船迫近,他和对方船上的人交换了旗语——是起威镖局的人,这套旗语是本时空起威独有的,做不来假。众人一时都有些兴奋。

随着快船迫近,众人发现这船也是艘中型船,类似九江附近的游船。船头尾插着起威的旗子,挂着宋家和舒家的灯笼,外面还有三个镖师:一头一尾各守着一个,一个坐在船顶,不仅如此,星子的县令还派了一个衙差穿着官服站在船头。

大概是听说前面有一艘镖局的航船,宋应星走出了船舱,正好和童贯打了个照面。童贯忙不迭的向他揖手行礼。宋应星见是故人,也很高兴的点头答礼,又见弟弟宋应晶也是出来了,笑着对她介绍说:“这是我在书院外见到的一个广府行商,当时在看一本澳洲趣书。”

童贯听了脸皮一红,又对宋应晶也行了个礼。

宋应星一路路途无聊,又奇于童贯所知的澳洲知识,因此便叫两船并行,与童贯讨论了起来。

船才行了不久,突然从不远处的几处大草丛里钻出十几条小渔船来,上面站满了人。其中大部分都是衣衫篓缕的难民模样,少数几个看起来则像是练家子,精气神明显要高出一分。

这些船刚一出来,衙差就连声呵斥”滚开,别挡了老爷的道!“那些船却不退反进,逼了过来。衙差却是不怕,他是官家的身份,也是见过这种场面的,知道对付小股水匪,你若是弱了气势,他们便会觉得你软弱好欺。宋应星的船要比那些渔船高出半个身子,衙差居高临下,拿着架势说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清楚,这是谁家的船?反了你们这些泥腿子了?“连躲到一旁的童贯都啧啧赞叹“气势真足!看来古装片里的这些话还真不是编的。“吉谏章也在远处站着,他第一次遇上强盗,心里既是兴奋又是担心,悄悄摸了摸身上藏着的手枪,心下略定。

一时间那些船开始畏畏缩缩,不敢靠近。眼尖的衙差发现这些人都偷偷向中间一艘船瞄去,那船确实是不太一样,只见船头摆着个香炉,内里一层薄薄的香灰,看起来颇像是民间道门所用。衙差用手往那船一指:”叫你们主事的人出来说话!“众人一时间齐刷刷的望向了船上一个白须飘飘、颇有仙风道骨之范的老头。


廖耀湘本是河南归德府的一个不得志的童生,连考了二十多年都没得到一个功名,家境也渐渐败落了下去,原本尚有几亩地可以佃出去糊口,不料万历四十五年时,他的那几亩薄田也被当地缙绅看上,直接在衙门里捏造了个地契就把他的地给夺了。他是叫天天不应,一狠心就投奔了白莲教,之后凭着一些小聪明,逐渐混成了白莲教的小头目。

崇祯三年(1630年)时他的顶头上司、金禅教(白莲教的一支)的香主白崇禧见到朝廷混乱,东虏破关,感觉大事可济,便煽动村民、勾结亡命,一时间”纵横闾左,跨州连邑,布满三四百里之内“。失败后白崇禧被诛,廖耀湘侥幸逃出,他不敢再在河南停留,一路南下,竟一直跑到了湖广。

白莲教在湖广虽也盛行,但他却不是香主的人,所以只好重新做回一个小角色。但他的野心之火却开始熊熊燃烧了起来:那次起事让他看到了朝廷庞大体格背后的虚弱无能。崇祯四年(1631年)的地震让他感觉机会来了:借着当年白香主赐下的几个“神迹“,他成功收拢了一大批彷徨的难民,连教中力士都有好几个站在了他的那边。原来的香主见奈何不了他,便只好允许他带着这些人自己去”传道“。

但此时廖耀湘的心却不满足于区区一个”香主“了,来江西的路上他又沿途收了几十个渔民,强行压服了另外几伙难民队伍的头领,竟被他拉出一个几百人的队伍出来。

当然说这队伍有几百人也是很有水分的:老的老,小的小,还有十来个妇女孩子,武器也是锄头木棒之流,更重要的是,队伍的精神头极差,虽然廖耀湘显了几个”神迹“缓住了局面,又从几个沿途的几个小村落搞了些粮食,但他知道宗教的狂热毕竟不能持久——搞到吃的才是长久的生存之道。他有心想灭几个大户,但有粮的寨子均已加强了的守备,难民们都推推搡搡的不敢攻打。于是廖耀湘把心一横:他记起上次起事时那些平时胆小如鼠的村民,在白香主的煽动下第一次杀人后是如何变得疯狂的。

看来先要让他们见见血才行,廖耀湘寻思着,眼前就是一个好机会,杀了这差人,也不由得他们不跟着我走了。他看见那衙差的眼光看将过来,又看到周边的难民畏畏缩缩,几个貌服心不服的难民头领也偷偷的打起了手势。他心一横,大声回道:“紫微失道,贪狼坐卯。这天下有无道之君,故百姓受倒悬之灾!需知:为臣失义不相应。”言罢猛地上前一步,将面前香炉掷入水面,又大声吩咐着:“在山言山,在水言水——水来!”身边一人赶紧俯下身去舀了一大勺湖水放入炉中。

他又掏出一只早已准备好的纸船,对着它吹了吹气,便厉声喝道:“这即是尔等模样!”然后右手轻轻一挥,纸船落入了香炉之中。但见虽无风无浪,那纸船却突然在香炉内的水面上缓缓地动了起来,速度渐渐变得越来越快,但走得方向却是七弯八拐,像是在仓皇逃窜一般。不多时,纸船沉入了水中,而那本是蓝色的水面逐渐化紫,又继续越变越红,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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