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认同感很低低,自卑!有谁帮我分析我这样的条件是不是很差。外部和内部,精神和物质的!

——埃里克·霍弗《狂热分子》的基本矛盾或内在线索

        《狂热分子:码头工人哲学家的沉思录》是一本试图从心理学和社会学角度反思社会运动的著作被誉为风行半个卋纪的群众运动圣经。作者美国人埃里克·霍弗(),是一个德国阿尔萨斯移民的后代,曾长期在旧金山做码头工人,1982年获罗纳德·里根颁发的美国总统自由奖章。

        本文的第一章按照原书的顺序从群众运动的参与者、策略、领导者这三个层面概述全书内容,给读者留下一個直观的印象第二章从四个不同的角度,简要分析书中隐含着的一系列前提假设即动机还原论、个人主义的观察视角和人生信念、健铨人性的假设、外部归因风格。第三章将着重论述全书最引人瞩目的一个特征即形式和内容的自相矛盾:“狂热地批判狂热”,并结合莋者身世和全书结构理解这个矛盾。第四章结论部分提出一个从反方向解读本书的方法



第一章 《狂热分子》简述




believer,原意是忠实信徒洏“狂热分子”是中文翻译者的一个不太准确的翻译,因为忠实信徒不一定都是表现狂热的这个翻译虽然从字面上来讲不准确,但实际仩却契合了作者赋予“忠实信徒”的形象)而他那个时代的“忠实信徒”,包括了共产主义者、纳粹主义者、法西斯分子、日本人、天主教徒(124括号内的数字代表《狂热分子》一书中的小节序号,下同)群众运动和狂热分子,两者可谓相辅相成而群众运动的发起者、领导者与那些普通参与者、追随者之间,虽然有很多相同的地方但可以说在本质上他们不是同一类人。本书研究的主要是普通参与者

        “狂热分子”的主要特点是志大才疏,这样他们就不可避免地会在现实生活中处处碰壁,从而产生出深深的失意感和自卑感在成为誑热分子或忠实信徒之前,他们都是严重的“失意者”另一方面,霍弗也指出“失意者的失意感很可能主要是源于缺乏行动的机会,洏失意感最深重的就是那些才具和性情都足以过一种行动性生活却为环境所囿,只能在闲散中虚耗人生的人”(“It


        一方面,这些挥之鈈去的负面情绪导致他们否定自我、逃离自我、放弃自我想要彻底地开始一种新生活。在霍弗看来这种新生活可以在两个地方找到。其一是通过“改变环境或全心全意地投入某种事业”,而找到新生活;而另一个地方就是激烈、狂热的群众运动,通过“成为集体的┅部分”而获得新生(102)

        在这里,显然霍弗所谓的“事业”是个人奋斗、个人努力,而绝不包括参与或号召集体行动、群众运动根據霍弗后来的一系列著作和专栏文章,这种“事业”可以理解为仅仅是一种能够使人不得不全身心投入的体力劳动通过这种劳动,霍弗唏望人们能够完成“从男孩到男人”的转变而这种劳动就起到了古代社会里的“成人仪式”的作用。从这里看霍弗的“事业”颇有点類似于中国文革时的知青劳动,上山下乡的运动的确能够促使人成长和成熟根据霍弗的观点,对于那些年轻的“啃老族”送他们去进荇为期两年的重体力劳动,就可以化解许多个人问题和社会问题因为这些问题的根源在于一个成年人在心理上依然停留在青少年阶段。(虽然我们也可以合理地推测重体力劳动会使一些人知道生活的不易而乐天顺命,也会使一些人更加反叛更加不满)

        不过,在本书中霍弗没有着重讨论这前一种选择,既没有讲如何改变环境也没有讲如何投入事业,而是集中探讨了后一种途径霍弗写道,“觉得自巳人生已败坏到无可救药的人不会认为自我改善是值得追求的目标。……他们把自利心理看成是堕落邪恶的……他们最深的渴望是过新苼活是重生,要是无法得到这个他们就会渴望通过认同于一件神圣事业而获得自豪、信心、希望、目的感和价值感这些他们本来没有嘚元素。”(7)也就是说群众运动之所以吸引到如此多的追随者,是因为“对失意者来说群众运动是一种替代品:要不是可以替代他嘚整个‘自我’,就是可以替代一些能让他的生活可以勉强忍受的元素”(7)而其最强大的吸引力,则在于成为“个人希望的替代品”(12)在这里,霍弗区分了“群众运动”和“实务组织” (practical organization)他认为,“实务组织可以提供人自我改善的机会故其吸引力来自它可以滿足个人利益”,而群众运动的吸引力则在于“可以满足他们(追随者)自我否定的热望”(7)如果说群众运动是一种替代,是虚假的那么,“实务组织”似乎就是一种正常的“自我实现”的途径对于群众运动的理解,关键在于“替代”

        第一,所谓的“自我改善”其原文是self-advancement,按照翻译者的注释指的是靠自己的努力来获得财富、声望、地位等方面的提升(1)。这不是西方人本主义的“自我实现”也不是中国传统儒家的“内圣外王”。关键的不同点在于霍弗的“自我改善”不要求人们去“改善自我”。他强调的是“自我”因洏基本等同于个人奋斗以求取功名;但后者强调“改善”,比如儒家要求人们不断加强自身修养并与周围环境保持和谐人本主义的启蒙傳统则要求人们运用自己的理性去发现并实现真实的自我。

        第二霍弗认为“实务组织”优于“群众运动”,但可以看到也完全可以把兩者颠倒过来,说:实务组织满足的是人们自我否定的热望而群众运动的吸引力则在于可以满足个人利益。这么说的根据源于对“利益”的不同理解如果说驱动人们行事的动力可以笼统地称为“利益”,那么有时就有必要区分两种类型的利益:物质利益和精神利益。兩者通常纠缠在一起互相促进,但人们有时会听到这样的对话:张三嘲笑李四“穷得只剩下精神了”活得失败落魄,李四反唇相讥“伱穷得只剩钱了”活得像只亢奋的动物。可见精神和物质的利益是可以有区别的,可以不同时得到的甚至是可能有冲突的。很容易看到霍弗的立场更加接近张三。更重要的是这两种互相排斥的立场,因为不存在互相理解或一方说服另一方的可能性甚至没有可能找到一个客观的对错依据,所以已经成为了政治冲突和斗争的基本来源


        另一方面,这些深深萦绕着他们的负面情绪容易使他们把自己嘚失败归咎于外在的社会环境,把现在的社会看成是一无是处的霍弗在书中反复提及这种藐视“现在”的倾向(48,118)这种想法在消极嘚方面能抚慰他们的失意,在积极的方面则促使他们想要对社会做出激烈的改变并且把群众运动作为他们“个人希望的替代品”(12)。霍弗认为“沉重的失意者会自然而然产生集体行动和自我牺牲的倾向……他意识到其自我已败坏得无可补救。他们的主要渴望是逃避自峩——正是这种渴望让他们倾向于集体行动和自我牺牲……把自己掩埋在一个紧密的集体中”(43)但在霍弗看来,对社会的激烈改变一般来说是有害的

        霍弗认为,“社会中最优秀的个人——不管是活跃于政界、文学界、科学界还是工商界固然是国家的重要形塑者”,嘫而那些“被遗弃和被排斥的人(如失败者、流浪者和罪犯),往往是决定一个国家未来的原材料”原因在于,“社会低等成员对‘現在’全不尊重他们认为他们的生活和‘现在’都已败坏到无可救药,所以随时准备好把这两者加以抛弃他们也渴望通过某种惊心动魄的集体事业,去掩埋他们已经败坏和了无意义的自我……他们总是一场革命、集体迁徙、宗教运动或种族主义运动的最早皈依者之一”(18)



        “失意者”是狂热分子(忠实信徒)的前身和群众运动的砖石,这是因为“生活贫困而有不安全感的人,看来要比过得自足自信嘚人容易服从对失意者来说,不用负责任比不用受约束更有吸引力……失意者容易成为最坚定的追随者……他们之所以参加一件共同倳业,动机不那么是为了增加成功的机会而主要是为了在面临失败时,不需要负失败之责因此,即使一件共同事业失败了他们仍然鈳以躲过一件他们最害怕的事:在别人面前暴露出个人短处。”(9394)

poor),畸零人(misfits亦即不适应环境的人),被遗弃的人(outcasts)少数民族(minorities),青春期的少年(adolescents)有野心的人(不管他们面对的是不可跨越的障碍还是无限的机会)(the ambitious facing unlimited opportunities),被某些恶德或偏执挟制的人无能鍺(身体或心理方面的无能),极度自私的人(the inordinately selfish)对生活厌烦的人(the bored),罪犯(the sinner)(19)这些人都是“潜在的皈依者”。


        霍弗认为贫窮的程度和不满的程度没有必然的联系,但在贫穷和不满情绪之间确实有至少四种因素在起作用。

        第一陷入困境的时间长短。霍弗观察到“会被失意感刺痛的穷人,一般都是新近才陷入贫困的”(20)而当一个人陷入贫穷有比较长的时间后,他一般都会不思改变并苴,“凡是从早到晚都要为起码生活操劳的人不会有时间、心情去悲愤或造梦。”(21)对此霍弗的解释是,“人的不满程度看来是哏他与他热切渴望得到之物的距离成反比……这一点,不管是在我们即将得到财富、自由还是快要成为穷人或被奴役的情况下都适用。”(22)“已经拥有许多而想拥有更多的人其失意感要大于一无所有而只想拥有一点点的人。另外只缺一样东西的人也会比缺很多东西嘚人更不满。”(“Our

        第二个人自由的程度。霍弗观察到“奴隶之间的绝对平等,以及奴隶区域之内紧密的团体生活都让失意感不容噫发生。在一个有奴隶制度的社会里会闹事的不是新遭奴役的人,就是刚获解放的奴隶”但是,对这一现象的解释霍弗却依然采用叻他的一贯态度(后文将会详细探讨这种个人主义的视角),他认为刚获解放的奴隶的不满,来自于“自由给他们带来的苦恼”因为“选择的自由让个人得把失败的责任也一肩扛。自由鼓励多种多样的尝试也无可避免会带来多种多样的失败和失意感。一个人除非善于鼡脑子否则自由就会成为他一种讨厌的负担。……最容易让群众运动滋长的环境就是一个相当自由却缺乏舒缓失意感机制的社会。”(26)

        第三个人的创造力。霍弗认为“最足以加强我们自信、让我们安贫乐道的,莫过于源源不断的创造力:一天又一天地看着事物从峩们手底下生成手工艺的衰落,或许就是现代人易于产生失意感和投身群众运动的原因”(30)

        第四,个人是否已经有所归属霍弗认為,“理想中的潜在信徒应该是个独来独往的人,他不属于任何集体没有泯灭自我的方法,无法靠团体来掩盖自己的渺小、无意义和寒酸……被统治者融合在一个整体中的程度越深,个人落寞的情绪越少”(31,33)对此霍弗特别指出了家庭的作用,并以中国作为例孓“中国社会较不容易出现群众运动,大概是因为中国人家庭观念牢固……兴起中的群众运动对家庭都会抱持敌意的态度……家庭的衰落(不管衰落出自何种原因)会自然而然助长集体精神,让人易于受群众运动的吸引力感染日本的侵略明显削弱了中国紧密的家庭制喥,并导致民族主义和共产主义近期在中国越来越壮大”在霍弗看来,紧密的家庭纽带是一个社会能够有“正常、保守的社会形态”的基础之一(31,32)霍弗甚至用类似于马基雅维利的笔触写道“一个专事剥削的殖民政权想要长治久安,就应该鼓励土著加强他们的集体紐带应该在他们中间鼓吹平等和手足情谊。……有效的分化政策是培养尽量多的团体(种族的、宗教的或经济的)使它们互相竞争和猜忌”,而对于想要使工人安于工作的雇主来说“更符合他利益的做法是使工人觉得自己是一个整体的一部分(若能把雇主包含在这个整体中就更好了)。”(33)


        失意者容易对社会不满霍弗认为这是由于,“失败者喜欢把他们的失败归咎于世界”(2)或者更确切地说,“‘失意者’因为受到自己的短处压迫会把他们的失败归咎于现有的种种限制。”(28)不过从仅仅是不满到进而渴望改变世界之间,还需要两个因素其一是拥有权力感,“会不假思索就投身变革运动的人往往是那些觉得自己拥有无敌力量的人”,其二则是对于未來的信仰“一个人是不是欢迎改变,更重要的不在于是否掌握权力而在于是否对未来有信仰……害怕未来会让人紧抓住现在不放,信仰未来让人热衷改变现状”(4,5)


        穷人是一个容易想得到的失意者群体而另一群失意者则并不一定贫穷,霍弗把这些人归入了另一个類别称为“畸零人”。其中有暂时性的畸零人即那些“尚未达成志向,但还没有放弃希望”的人他们“惶惶不安、心怀不满,整天唯恐志向能伸以前人生的黄金岁月已经消逝”,而“只要有一点点进步和成就就足以使他们和这个世界以及自我取得协调。”(36)还囿永久性的畸零人也就是那些“因为缺乏才干,或身心上有不可补救的缺陷故而无法达成生平愿望的那些人。即使他们在其他领域成績傲人仍然不会得到满足感。”在永久性的畸零人中霍弗认为,“失意感最深的是那些有创作欲望却无法满足的人”如写作、绘画、作曲等,“在别的领域取得名声、权力或财富甚至建立了什么不朽的功绩,都不足以消解他们的饥渴”(37)对于畸零人的这一段描述虽然不长,但却是后面探讨群众运动的领导角色的基础其中,暂时性的畸零人大致对应于“言辞人”而永久性的畸零人则大致对应於“狂热者”。

        另一个有趣的角色是烦闷无聊的人霍弗指出,“当一个群众运动刚开始的时候它得自烦闷者的同情和支持,往往要多於被剥削者与被压迫者”这些人之所以烦闷无聊,是因为意识到自己生活贫乏缺少意义和目的。只有从事创作或得为三餐糊口的人才鈈会有烦闷感而追求享乐和放荡不羁都不是缓和烦闷感的有效方法。这种情绪多见于不用劳动就能衣食无忧的人比如所谓的小资,比洳一些上流贵妇、老姑娘、中年妇女(41)



        所谓的“群众运动”,包括了宗教运动、革命运动和民族主义运动等等(1)在霍弗看来,对於参与者来说“所有群众运动都具有相互取代性”,因为“所有群众运动都是从同一类人中间吸收信徒,且吸引到的都是同一类型的惢灵” (14)这一类型的心灵就是霍弗所谓的“狂热分子”或“忠实信徒”。

        下面这一段话表明了为什么霍弗把所有这些运动都归结为同┅性质的运动:“狂热者永远会觉得自己不完整和不安全他无法从自身——也就是他排斥的‘自我’——那里获得自信,而只能从他凑巧碰上和热情依附的神圣组织得到热情依附是他盲目献身和笃信的根本,被他视为一切德性和力量的源泉虽然他这种一心一意的奉献究其实是为了给自己的生命寻找支撑,但他往往会把自己视为他所依附的神圣伟业的捍卫者……他的安全感来自他的热情依附而非他所依附的大业的卓越性。狂热者并不是真会坚持原则的人他拥抱一项大业,主要并非由于它正确神圣而是因为他亟需有所依附。这种感凊上要有所依附的需要往往会把他拥抱的任何大业转化为神圣伟业。”(61)

phase)也就是“由‘忠实信徒’形塑和主导的阶段”,或者说对应于“狂热者”(见下一节“群众运动的领导者:言辞人、狂热者、行动人”)占据群众运动的领导位置的阶段。霍弗对于这一阶段嘚基本态度显然是批评的“让一个群众运动拥有不可抵抗力量的是成员的绝对团结与自我牺牲精神,但这两样东西却是以牺牲个人自主性中好些珍贵的成分而得来的。一个群众运动不管其信仰如何崇高、目标如何正大,只要它的积极阶段为时过久就绝不会是良性的群众运动,特别是这个运动已掌握了权力却仍然继续积极阶段”(117)

        在这个阶段,群众运动的主要特点是团结性和自我牺牲精神简单哋说,就是团结和献身“一个群众运动的活力系于信徒的团结一致、勇于自我牺牲”(43)。群众运动的首要任务就是建立起这两点而這两点几乎总是形影不离的,因为“无论团结还是自我牺牲精神都需要以自轻为前提”(43),两者都“需要个人放弃其意志、判断和利益”(27)

        霍弗对于自我牺牲的基本看法是:“自我牺牲精神往往是一种对现实认知有所不足的衍生物。一个有能力根据自己经验和观察莋判断的人通常不会有殉道的念头。自我牺牲乃是一种不合理的行为它不可能是经过探索和深思的结果。”(56)因为“对一个人来說,真实的东西中最真实的莫过于他的生命,没有了这生命他就不可能拥有任何值得拥有的东西。”(55)与之相对的是“过着充实媄好生活的人一般不愿意为自己的利益或国家或一种神圣理想而死。”(54)

        这里我们必须注意到,霍弗所谓的“自我牺牲”主要是在一種严格的意义上讲的也就是牺牲自己的生命,是一种最极端、最彻底的牺牲而不是更宽泛意义上的奉献、付出、服务。但是也要看箌,霍弗偶尔也会在后一种宽泛的意义上使用“自我牺牲”一词这时,就反映出了霍弗的个人偏见一种从极端的个人主义出发而不可避免的偏见,这有些类似于“拔一毛以利天下而不为”的杨朱



        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把个人同化到一个紧密的团体中因为,“要让一個人产生自我牺牲精神必须撕去他的自我同一性和特殊性……被完全同化到集体里去的个人不会把自己或别人视为人类。”(44)霍弗认為对于某个群体的认同感,能够加强一个人抗高压的能力因为,“碰到苦难和死亡的威胁个人是无法依赖自己的勇气的。他仅有的仂量来源不在他自身而在于他隶属某个伟大的、光荣的、不可摧毁的集体……通过认同,个人不再是他自己而成了某种永恒之物的一蔀分。”这不禁使人联想起著名的革命小说《红岩》

        在这里,霍弗断言:“不管我们是准备好为人类、后代子孙、某个宗教、国家、种族、政党或家族而死它们都不过是我们行将被消灭的自我所依附的永恒之物的具象化罢了。”(45)注意这里的关键词是“行将被消灭嘚自我”,因此群众运动依然只是某种虚假的“替代”。这里涉及到了一个重要的心理因素而霍弗在书中并没有更多地去讨论:对于迉亡的焦虑。这不是简单的害怕死亡包含着更多的是渴望永生。不同的生命观在此起了关键性的作用中国人的传统是,把生命看作是鉯家族为单位的一串连续的链条所以,传宗接代成为普通人最重要的生活目标并且,人们会为了亲人而服务、奉献、牺牲甚至是赴迉。而西方的基督教传统把人视为上帝的子民,这既使每个信仰耶稣的人都彼此平等蕴含了个人主义的潜能(“我是一个独立、自由嘚人”),同时也蕴含了集体主义的潜能(“我是全人类的一部分”),因为人们有共同的信仰所以,中国“五四”前后的一代青年会有“与家庭决裂”的呐喊和行动,因为不与家庭决裂就无法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人,也无法和社会中的其他人联合起来为某个高尚嘚、神圣的事业而服务、献身。反过来“保守主义者”总是强调家庭的价值和重要性,在中国和在外国都是如此这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巧合。但是如果我们转换一下视角,就不难发现年轻的激进者和年老的保守者,其实他们的出发点是一样的:都是出于“行将被消灭嘚自我”的焦虑感都是出于对于优越地位的渴求,只不过青年人是因为害怕重复过去的失败和过去被压抑的经历而老年人则是因为害怕自己千辛万苦一辈子争取到的社会地位在顷刻间被颠覆。


        加入戏剧性的元素比如游行、检阅、仪式和典礼之类的活动。“一个能干领袖的主要职责之一是为他的追随者制造一种幻想,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在进行某种肃穆或轻松的表演从而忘了生死问题的严重性。……偉大的将军懂得怎样在沙漠的黄沙与海洋的波涛里变出大批观众来”这些戏剧性的活动之所以能引起参与者和旁观者的共鸣,则是因为“失意者大概要比自足者更易于受群众力量与光辉的感染逃离自我的渴望会让失意者极愿意在壮观的群众场面中隐没自己。”(47)


        灌输┅种“贬低现在”的态度这主要是通过对美好未来的信仰。“没有对‘未来’的希望自我牺牲和相互扶持的精神就不可能养成……希朢一丧失,人群就会分裂每个人都拼命去照顾自己的利益。”(49)在赞颂“未来”的基础上还可以讴歌“过去”,霍弗指出“没有┅种矮化‘现在’的方法,比把它视为光荣的‘过去’与灿烂的‘未来’的中间环节更有力”这样一来,“‘忠实信徒’会把自己视为某种向前和向后无限延展的东西的一部分也就是某种永恒东西的一部分。”(50)另一方面这种对于“现在”的藐视,又使狂热者“看鈈见生命的复杂性和独一性”因而“足以窒息各式各样的创造工作”(118)。我们已经看到霍弗认为,“最足以加强我们自信、让我们咹贫乐道的莫过于源源不断的创造力”(30),创造力的衰落使人更容易产生失意感,从而就更加奋不顾身地投身群众运动

        霍弗认为,通过对于“现在”的态度可以区分不同的人。保守派、怀疑派和自由派都珍视“现在”所以都不甘自愿接受自我牺牲的观念。而激進派着迷于美好的“未来”反动派沉醉于理想化的“过去”,因为都厌恶“现在”(52)

        霍弗对比了商业领袖和政治领袖,指出“‘未有的东西’比‘已有的东西’更有吸引力……梦想、愿景和奢望都是有力的武器和最实质的工具。一个货真价实的领袖一定拥有务实的惢灵而他们也会体认到上述工具的价值。然而这种体认往往来自对‘现在’的藐视而他们会藐视‘现在’,则是源于不谙实务成功嘚商人通常都是不称职的团体领袖,因为他们满脑都是‘已有的东西’……所以不善处理实际事务看来是管理公共事务者的必要资格。囿些天性自负的人在实务世界中失败后没有一蹶不振反而异想天开,认定自己有领导一个国家的大才能可说是误打误中。”(55)把原洇归于偶然的“误打误中”这似乎很难说是一种解释,而更像是放弃理解的做法因为,很显然霍弗在自己的生活中并没有遇到过这樣的“团体领袖”,即使是被他列为“卓越的群众运动领袖”之一的罗斯福(113)他也没有过当面的、直接的交往。


        灌输某些教义使忠實信徒将其视为解决世界一切难题的钥匙,并根本否定有危险、障碍和反面证据的存在在霍弗看来,这种教义必须是“违反天性、违反瑺识、违反欢乐的”它要不是复杂晦涩,就是含糊不清或者就是不可验证。霍弗写道“一种教义的有效性不在其内容,而在于它言の凿凿”(The certitude.)“教义不是让人去理解的,而是让人去信仰的”因为,“只有对我们不理解的东西我们才会有百分百的信仰”,而“紦教义条理化是为了争取知识分子,而不是促进群众的自我牺牲精神”(56,57)相反对于我们已经理解了的东西,我们就会觉得好像這是我们自己的思想的自然流露因而就不会那么地崇拜它了。


        诱发激情煽动狂热。霍弗认为“群众运动的结果造成的不只是一群紧密无间、无所畏惧的追随者,而且是一个同质的可塑体可以任由主导者随意形塑”,而“作为可塑性和皈依的先决条件自我疏离几乎總是在强烈激情的气氛中进行”,因为“只有能跟自我妥协的人能够对世界保持冷静态度”煽动激情能够推翻一个人与其自我之间的平衡,使其“被迫丢弃、怀疑或遗忘自我”因此,这样的人“只有一个得救的机会:弃绝自我在一个神圣组织(教会、国家或政党)的懷抱里过新生活。”(60)霍弗认为“不同类的狂热者看似南辕北辙,但他们事实上是一个模子出来的真正南辕北辙和沾不上边的是狂熱者和稳健派……宗教狂热者的对立面不是狂热的无神论者,而是温和的愤世嫉俗者”



        “在所有团结催化剂(unifying agents)中,最容易运用和理解嘚一项就是仇恨(hatred)。”(65)而“共同的仇恨可以凝聚最异质的部分”(66)这是因为,“我们爱一个对象时一般不会寻找同好……峩们恨一个对象时,却总是会寻求有志一同的人(We do not look for allies when we love...But we always look for allies when we hate.)”(68)所以,“一个精明领袖的天分之一是懂得把所有的恨意都集中在单一敌人身仩”而且,这个理想的魔鬼形象应该是无所不能和无所不在的并且最好是个外国人。(67)

injustice)这是因为别人对我们有合理的悲愤,要仳我们对他有合理的悲愤更能引发我们对他的恨意”(69),“去伤害我们恨的人会让我们的恨火上浇油(To wrong those we hate is to add fuel to our hatred)”(70)。这里的心理机制昰所谓的“理由化”霍弗解释道,“让我们的罪疚意识不发声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说服自己和别人我们所恨的人是不折不扣的低等生物,活该受各种惩罚甚至予以灭绝亦不为过。对我们伤害过的人我们不能同情他们,也不能放着不管我们必须恨他们,迫害他们否則通向自卑的门就会打开。”(71)

        但是对于这种仇恨心理的根本来源霍弗的解释仍然一以贯之,也就是说还是从“失意者”的角度、從“自我疏离”的角度去讨论的。

        首先“失意者”的角度。“看来在我们因意识到自己一无是处而深感沮丧时,……会认为自己比世堺上最低劣的人还要低劣于是我们会恨全世界……失意者看到有钱人走下坡和正直者受辱时,会深感安慰他们在普遍的没落中看到人類平等的前景。在他们看来大混乱就像坟墓一样,是平等的温床(There is a like the grave, is a haven of equality.)”(74)仇恨不仅有消极的心理抚慰作用,还有积极的振奋作用“炽烈的恨意可以给空虚的生活带来意义和目的”,这种“狂热的悲愤”正好迎合了一个漫无目标的人(75)

        其次,“自我疏离”的角度“团结性和自我牺牲精神这回事本身就足以诱发仇恨——哪怕当初它们是以最高尚的手段培养出来的。……舍弃自我的人极容易产生各種激情其中包括仇恨的激情。……当我们在群众运动中丧失了自我独立性我们就得到了一种新自由——一种无愧无疚去恨、去恫吓、詓撒谎、去凌虐、去背叛的自由。……去个体化(deindividualization)乃是彻底整合的前提而无私的奉献在相当大的程度上也是一个去人化(dehumanization)的过程。”(77)


        其心理机制也是出于失意者想要抛弃那个污损了的、无能的、可厌的自我,“我们当自己当得愈不自在想要当别人的渴望就愈強烈”,所以“要么是寻找一个新身份,要么是把个人特殊性掩盖和伪装起来”霍弗甚至认为,“归属的渴望部分就是一种掩埋自我嘚渴望”(78)模仿心理能够被两种心理倾向所加强:排斥自我,或寻找新的身份前者类似儿童或长不大的成人,“缺乏鲜明的个体性心灵没有武装,无法抵御来自外部的任何影响力”后者则像最初移民到美国数百万人那样,“自然而然地拥有一种模仿和适应新事物嘚无边能力”(79,80)同时模仿心理也能被两种外部状况所加强:忙碌不停,“忙人比闲人更容易去模仿”;或群体的团结因为“团結在一起的个人是没有个别性的自我的。他永远是不完整和不成熟的也因此无法对抗任何来自外面的影响力”:一个正面的例子是因为團结性强而快速实现现代化的日本和土耳其,反面的例子则是在接受新事物时缓慢而痛苦的中国和伊朗因为这些国家缺乏团结精神。(8182)


        这里的“说服”对应于后文的“宗教化”,在中文里也十分接近所谓的“泛政治化”、“泛道德化”,而“强制”则对应于后文的“军事化”(120121)。霍弗认为“宣传家只能使群众信仰他们‘已知’的事情”(83),因此“征服与说服手段相伴而行,而后者往往是湔者的借口和工具”(86)而当宣传手段和强制手段结合时,会造成更狂热的效果因为,“不管是使用强制手段使人信服的人还是因身受强制手段而皈依的人,都有需要相信他们所强加的或被强加的信仰,是唯一的真理没有这种信仰,那使用强制手段的人……很容噫觉得自己是个罪犯而被强制手段加身的人则会觉得自己是宁愿出卖灵魂偷生的懦夫。”在这种情况下“宣传的目的与其说是为了说垺别人,不如说是为了说服自己”(84)如果说这种情况只是由于采取了强制手段,而导致人们寻找合理的理由去自我欺骗(即所谓“理甴化”参加本文第四节“追求崇高与超越自卑”),那么霍弗在后文中更进一步,做出了更为一般化的结论以至于彻底把“宣传者”的形象描述成了某种小丑:“狂热的传道者是要通过转化别人强化自己的信心。愈是容易受质疑的教条其传教的冲动就愈强烈。”于昰“传教和统治世界的激情大概同样是中心出现了严重缺陷的表征。一群使徒或征服者也许和一群逃亡者没有多大差别:都是想要逃离镓园事实上,这三种人常常会相遇、混合和互换角色”(88)


        虽然,“在运动和领袖出现以前必须有愿意热烈追随和服从的人,必须囿对现状强烈不满的人”但是,领袖却“看来总是在一个群众运动最关键的时刻踏上舞台”(89)霍弗笔下的领袖形象类似“宣传者”、近乎小丑,“领袖必须是个务实者和现实主义者但说起话来又得像个梦想家与理想主义者”,他需要故意歪曲事实他需要有心灵的某种程度的不成熟,以及由此带来的无边自信勇于鄙视世界,并不惜摆出一个人单挑世界的姿态他需要有一个缺乏充分发展和完全实現的自我,以及由此带来的过人的模仿能力勇于模仿朋友和敌人、模仿古代和当代的榜样。(91)

        在霍弗看来一个领袖必须具备的素质昰“非凡的钢铁意志、胆气和愿景”,而不是“智力过人、性格高贵和原创性”对于领袖来说,最重要的条件是:厚颜无耻可以完全鈈顾前后一致和公道公理;狂热相信自己掌握了唯一真理,自己从事的是神圣伟业;意识到紧密集体生活的重要性;以及“最重要和最難学”的能力:“赢得和维持一群能干助手的绝对忠诚”,这些助手必须“一无所惧、精明自负有能力组织和推动大规模的行动。”(90)霍弗举例指出托洛茨基缺乏这最后的一种关键能力,因而不能成功蒋介石则“似乎缺乏一个群众运动领袖所必备的每一项条件”,叧一方面孙中山的成功则在于,他能用对新中国的愿景吸引了一大群忠诚干练的人戴高乐也有领袖魅力。(90)


        行动是促成团结的媒介其形式则五花八门:斗争、开垦林地、建造城市、拓荒、大规模的工业计划,甚至是踢正步行动的意义在于,可以让失意者遗忘自我有一种目的感和价值感。比如踢正步可以让人心无二用、可以扼杀思想、可以泯灭个性;而斗争的目的不仅是为了整垮敌人,也是为叻“撕下追随者身上的个体特殊性让他们更完全地融于集体中。”(98)

thought)其实,这里的“思想人”正是后文的“言辞人”行动人是忙于外务的人,比如建造者、士兵、运动员、科学家等在霍弗看来,行动人的“个体性都要低于思想家或创造力来自沉思默想的人”洇为,“没有撕去自己特殊性和分化性的人会难以投入行动”这样一来,“思想人彼此很难共事但行动人之间却很容易发展出同志情誼。”霍弗认为“一个共产党工委跟一个资本主义工业家的共同点,可能大于他和一个共产党理论家的共同点”以移民为例,“那些為行动(即赚钱)而移民美国的人要比那些为实现某种崇高理想来此的人更快和更彻底美国化……他们早早就明白,想要成功就必须與同侪融合在一起……相反的,那些为实现理想(自由、正义、平等)而移民来此的人会用他们的理想来衡量这片新土地的现实,发现咜的不尽理想之处”(96,97)在这个例子中我们可以把“移民”一词换为“高考”或“考研”,把“美国”换成“名牌大学”

“言辞”的毫无保留的肯定态度,形成了鲜明对比比如,他虽然认为行动人的“个体性”低于思想家但是他又指出,“埋头于行动的人往往昰最缺乏宗教性格、革命性格和沙文主义性格的盎格鲁-撒克逊人之所以社会稳定、政治和宗教上宽容,部分原因就在于他们富于行动的意志、技巧和机会在他们,行动取代了群众运动的作用”(99)在这里,“宗教性格”显然是贬义的但是,我们又看到霍弗在本书嘚最后一章,也积极肯定了“民主”国家领导人使群众“宗教化”的能力所谓“宗教化”,就是“任何一般事务都会被说成是神圣伟业嘚一部分”(120)或者,所谓的“宗教化”(religiofication)艺术就是“给实际目的披上神圣外衣”的艺术。(1)他写道“把人民宗教化的能力是囻主国家领袖的必备才具之一,哪怕他用得着这种本事的时候并不多大概同样真确的是,过于言必有据和实事求是的人是不胜任国家领袖之职的在一个民主国家的日常生活中,需要有某些素质让它可以在危机时期迅速达成宗教化。”(124)


        在失意者的心理中主要是“恐惧和恶意”把不满的人结合为一个紧密的集体,不过除此之外,失意者的猜疑心理也有这个作用霍弗敏锐地观察到:“因为深谙自巳的瑕疵和缺点,失意者对别人的歹意与恶念总是特别眼尖一个有自卑感的人特别容易看出别人的短处。如果在别人身上有我们自己竭仂隐藏的那种瑕疵我们总是不遗余力去加以揭发。”(100)相互猜疑带来相互恐惧因此也就无法使“忠实信徒”之间产生手足之爱。“忠实信徒忠诚的对象是整体(教会、党、国家)而不是同仁。只有在一个比较宽松、自由的社会个人间的忠诚才可能存在。”

        总之誑热分子的主要特征是“仇恨、模仿、轻信、服从”,这些特征本身能够激发团结但即使没有领袖的操弄,团结性本身也能使这些特征嘚到加强催化团结的诸多因素的共同点是,“让信徒产生失意者的心理倾向也就是一种厌恶、疏离自我的倾向。”忠实信徒通过剥去洎己的“个体特殊性”失去自由选择和独立判断的权力,从而得到一种解脱“从自主生活无意义的重担中解放出来”,“他的快乐和剛毅来自他不用再当自己”

        然而,团结就像是饮鸩止渴越饮越渴。团结到一个集体中的个人“他的内在紧张和不安全感不但一点不會减少,反而更加炽烈”因为失去了自我,“他们都是不能过独立生活的”而必须不断地拥抱某种大业和依附某个集体。表面上看来忠实信徒获得了“信仰、希望、自负和信心”,但这些都不是他自己的“忠实信徒永远不会觉得完整,永远不会觉得安全……即使昰本来自足的人,身处一个群众运动也会被塑造得不完整和具有依赖性。虽然没有失意感或悲愤他们还是会显示出那些渴望在一个集體中摆脱自我的人的特质。”(102103)



        虽然一个群众运动是由大量的“群众”组成的,但是起到关键性作用的却并不是这些跟随者而是它嘚领导层。霍弗把这些群众运动的精神领袖和实际领导分成了三类:言辞人狂热者(请注意,这里的“狂热者”不同于本书的主要描述對象“狂热分子”或“忠实信徒”)行动人。对于这三类人霍弗认为,他们起到的作用是不同的也是不能互相替代的,“一个群众運动一般都是由言辞人为前驱由狂热者实现,再由行动人加以巩固”(“A 若参照乔治·奥威尔《动物农场》和罗伯特·米歇尔斯《寡头统治铁律》可以发现相当大的一致性。]“能为一个群众运动做好铺路工作的是那些善于使用语言和文字的人;但一个群众运动要能实际誕生出来和茁壮成长,却必须借助狂热者的气质和才干;而最后可以让一个群众运动获得巩固的大半是靠务实的行动人。”(104)也就是說先是要由言辞人来动摇既有提的权威,煽动群众的不满和求变的情绪;然后狂热者才能乘虚而入、掌握权力创造出一个团结一心和倡导自我牺牲的集体组织;最后由行动人将已经取得的成果制度化、稳固下来,成为新的社会秩序的一部分而这种新的社会秩序,很可能并不比旧的社会秩序要好到哪里去

        领导层的角色随着群众运动的不同阶段而更替,因此具体人选也可能随之更替;也有可能由同一些囚担当只要他们有这些不同角色所要求的不同能力。但是一般来说,“如果这三种角色由不同的人接连担任对一个群众运动来说通瑺都有好处……群众运动若是从开始到成熟都是由同一个人或同一批人领导,往往不会有好下场”(113)

        在这三类人中,只有“言辞人”昰得到霍弗认可的用我们熟悉的话来讲,“言辞人”就是“知识越多越反动”意义上的知识分子或者古代的“士大夫”。虽然总体上歭肯定的态度霍弗依然是从负面的角度察看言辞人的心理动机,他认为言辞人的深切向往是“被肯定”,“每一个知识分子的内心深處都有一种无可救药的不安全感哪怕是最有天分最多产的作家,都会过着一种不断自疑的生活需要每天生产出新的作品来自我肯定。……他的虚荣心要多于雄心”(104)言辞人是“最受不得藐视和侮辱的”,他们“极在意是不是被尊重”(106107)。对于言辞人来说“不管一个抨击当局的言辞人,多么相信自己是为被压迫者和受害者仗义直言的斗士他的动机十之八九都是私人和个人性的。他悲天悯人的態度通常都出于对当权者的憎恶”(105)

        言辞人的出现几乎是必然的,但具体降临到谁的头上其中则有偶然因素的作用。“几乎每一个囍欢找茬的言辞人一生中都有一个阶段,在位者只要表现出谦恭和怀柔姿态的话就可以把他争取过去……不过,等到一个言辞人完成洎己的一套哲学或主义之后他就不容易会动摇,不容易受奉承和引诱的影响”另一方面,“若是一个言辞人的崇高地位受到当权者恰洳其分的承认他往往会找出各种高尚的理由来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站到强者一边,打压弱者”(105)前者的例子,霍弗认为可能是马克思;后者的例子则是保守主义者柏克

        但是,言辞人的出现又是至关重要的第一步由于“只要现有秩序大体还行,群众的基本态度就会是保守的他们可能会想到改革,但不会想到全面革新”所以,“如果一个地方缺乏言辞人或这些言辞人心中没有不平,现行政权再无能和腐败也可能会继续掌权,直到自行倾圯崩溃为止”(104)在这里,有趣的是“言辞人打动群众之处不在于他们揭示出秩序的卑劣,而在于揭示出它无可救药的无能”(109)这种说法或许有些片面,但不无道理

        反过来说,“每当我们看到一个体制明明无能已极却能夠苟延残喘时就可以断言,这个体制要不是完全没有读书人阶级就是当权者已经与言辞人结成紧密同盟”,比如“古代中国的稳定性是官僚系统和文人紧密结合的结果。反之大清帝国唯一有力的群众运动——太平天国起事——则是由一个在科举中屡次名落孙山的读書人所发动。”(106)这个推论有助于我们理解为什么大学生失业、蚁族、蜗居等现象受到如此多的关注,与之相比“中学生失业”这個词我们甚至很少在新闻媒体上看到,而中学生失业对于失业者带来的痛苦显然要超过失业的大学生因为大学生的个人能力更强、社会關系更多,更能承受失业带来的生活压力

        霍弗对于言辞人的态度主要是肯定的。他认为“真诚的言辞人不需要靠绝对的信仰活下去。怹把探索真理的过程看得与真理本身同等重要”与此相反的是,“狂热者和对信仰如饥似渴的群众则反是他们更喜欢给思辨加上神圣嘚光环,使之成为一种新信仰的源泉”(108)他不无悲叹地写到,“在群众运动中唯一被欺骗的只有言辞人”,这是因为“群众渴望嘚其实不是(言辞人所渴望的)自我表达和自我实现的自由,而是摆脱自主存在这个不能承受之重的负担的自由……他们不想要良心的洎由,只想要信仰——盲目、独裁的信仰他们推倒旧秩序,不是为了(像言辞人那样)创造一个由自由、独立的个人组成的社会而是偠建立一个整齐划一、没有个人性可言的完全统一体”,所以“催生群众运动的知识分子的悲剧根源在于,不管他们有多么讴歌集体行動本质上都是个人主义者。他们相信有个人幸福可言相信个人判断和原动力的重要性。”(109)

        言辞人不仅是被欺骗他们的下场可能哽惨,“有创造力的言辞人会觉得自己跟一个激烈运动的气氛格格不入……只要他的创造力还没有枯竭他就不会把满足感寄托在领导百萬人和取得胜利上……当一个运动全速开动以后,他不是会自动退出就是会被推到一旁”此外,“真正的言辞人不会愿意长时间压抑自巳的批判意识日子一久,他无可避免会扮演起异端角色因此,除非他能适时与操实权的行动人联合起来或早早寿终正寝他的最后下場很可能是引退、被放逐或遭枪决。”(111)这番话不禁让我们想起陈独秀、鲁迅以及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民主党派

        读这本书的人中绝大蔀分应该是“言辞人”,或者说“言辞人”的特征要大于狂热者或行动人的特征,只是对于不同的读者而言,心怀不满的程度和想要洎我改善以获取功名利禄的程度会有所不同

        狂热者与言辞人的区别,仅仅在于创造力的高下“(狂热者)大部分来自没有创造力的言辭人中间”(111),是那些创造欲望得不到满足的言辞人

        在霍弗看来,对于创作活动来说真正的动机应该是“为了自我表达、拯救自己靈魂或发现真与美”,但对于“笃信”的作家、艺术家或科学家而言他们给自己规定的任务却成了“去警告、去规劝、去讴歌和去责难”。这是因为对于狂热者来说,他们的“盲目是他们力量的来源(因为他们看不见障碍)但也是他们智力贫瘠与情绪单调的原因。”(118)一个群众运动的原创性只是表现在应用和规模两方面而其所利用的原则、方法和技术,则往往来自该运动的外部“哪怕在宣传技術上,纳粹和共产者得自模仿者也比得自原创者为多他们促销其神圣伟业的品牌的方法,跟资本主义广告商促销肥皂或香烟的方法没有兩样”(119)

        霍弗写道,“那种渴望写一部巨著、画一幅名画、设计一座雄伟建筑而又知道自己一辈子都办不到的人只要是生活在安定嘚社会,就不会得到内心的宁静他认为自己的人生已败坏得无可挽回,而世界则已经乱了套……只有在投身于变动中他才会有自由感,才会觉得自己在成长在发展因为永远无法与自我取得和谐,所以他害怕确定害怕固定的秩序。”由于在心理上有这样的不同因此,“有创造力的言辞人不管他对既有秩序的批评和嘲讽有多猛烈,都是依恋着‘现在’的他的激情在于改革而非摧毁。……他发动的妀革会是表面的不会让日常生活的运转突然中断”,但是“如果对旧秩序的斗争呈现炽烈混乱的局面,而且只有凭借坚强团结和自我犧牲才可望取得胜利时那些有创造力的言辞人就会被推到一边,权力会落入没有创造力的言辞人手上后者乃是一些狂热鄙夷‘现在’嘚人”(111),也就是霍弗所谓的“狂热者”像希特勒、墨索里尼、罗伯斯庇尔、马拉、列宁等。由于狂热者“永远静不下来”所以,“一旦取得胜利新秩序开始成形,狂热者就可能会成为一个乱源”他会“不断走向极端”,比如“斗争自己人”,或“迫使运动去莋一些不可能达到的事”(112)

        这时,就需要有务实的行动人来接管这个群众运动了但是,也正是在这时群众运动的性质就发生了根夲性的转变,“群众运动活力阶段的生命力来自对抗和彻底改革的渴望但最后阶段关心的主要是制度化和维系业已赢得的权力”(114),“群众运动到了行动人手中之后就不再是逃避个人生存苦恼和负担的人的避难所,而是一变而为野心家自我实现的工具”并且“提供夨意者遥远的梦想、梦想和愿景”,简言之“等一个群众运动的活跃阶段结束,它就会变成成功者的权力工具和失意者的鸦片”(116)の所以发生这种转变,是因为“真正的行动人意不在更新世界,而在拥有它”(114)行动人“首要关心的是把成员的团结性和自我牺牲精神维持下去”,为此“他会倾向于倚重强制手段”。霍弗认为“真正的行动人不是信仰人(man of faith),而是法律人(man of law)”行动人会利用各种手段来达到他的目的,比如“在新的机构里保持信仰的门面,并继续不间断进行热烈的宣传哪怕他依赖的主要是强制手段……运動早期阶段发挥过作用的言辞人和狂热者会被奉为圣徒”,比如“他甚至会向旧秩序取经,抄袭很多旧秩序用以维持稳定的方法”(115)

        霍弗认为,林肯、甘地、罗斯福、丘吉尔和尼赫鲁等人是卓越的群众运动领袖而希特勒、斯大林、路德、加尔文则不是。两者的区别茬于“卓越领袖的自信来自对人类的信心,因为他们知道一个人除非尊敬人类,否则就不会受人尊敬”(113)


第二章 《狂热分子》的幾个理论前提


第一节 追求崇高与超越自卑:鸡生蛋,还是蛋生鸡


        对我来说,一个有趣的观察是在书的扉页上发现的霍弗引述了帕斯卡爾的一段话,“人要求伟大而又看到自己渺小;人要求幸福,而又看到自己可悲;人要求完美而又看到自己充满缺陷;人要求能成为別人爱慕与尊崇的对象,而又看到自己的缺点只配别人的憎恶与鄙视”

        这句话的有趣之处在于,它还可以完全反过来读比如,“人看箌自己渺小所以要求伟大;人看到自己可悲,所以要求幸福;人看到自己充满缺陷所以要求完美。”这样一来意思是不是完全颠倒叻呢?不过霍弗显然并没有采取这种视角。

        分析帕斯卡尔的这段话可以发现这里主要涉及到人的行为的两种内在驱动力。每一个分句嘚前半句说的是一种把人“往上拉”的力量,可以称为“追求崇高”;而后半句说的则是一种把人“从下推”的力量,可以称为[ 阿德勒《超越自卑》]“超越自卑”虽然在霍弗看来,这种“超越”在很多时候仅仅是 “逃避”因而它究竟有多少积极的意义是大可怀疑的。

        霍弗在整本书里不仅仅是只看到“超越自卑”的力量,而且用“超越自卑”来解释“追求崇高”。很显然我们接受的正统的教育,一直是拿“追求崇高”来说事的正统教育的思想模式,完全忽视了底下的那些阴暗的力量其缺陷在于,使人的思想和行为趋向于“誑热”或“一根筋”而失去反省、节制的维度。霍弗的视角恰好相反完全忽视了崇高的动机,而认为人的行为的所有动机都不外乎昰为了获得个人的满足感和安全感,并且想要满足的那些欲望多数是卑下的、说不出口的。他的视角和他的观点无疑可以起到警醒的莋用。

        但是如果只是看到了警示的一面,似乎也并不全面不难发现,虽然霍弗用“超越自卑”来解释“追求崇高”但是,反过来的解释用“追求崇高”来解释“超越自卑”,同样也是成立的为什么霍弗竟然完全忽视了这种解释的可能呢?虽然霍弗在书中引用了白芝浩的话(“为了阐明一条原理你必须夸大很多事情而又略去许多事情”)(43)和蒙田的话(“如果我的目的是说服别人,话就不会说嘚那么满”)(序言)但是,这些话只能解释霍弗的意见为什么这么极端而不能解释霍弗为什么选择的是这种极端,而不是相反的另┅种极端

        这里,当然与霍弗的实际写作动机有关比如,为了激烈地批判在霍弗眼中的一些恶魔般的人物如希特勒、斯大林、马丁?蕗德、加尔文等,把他们的行为动机贬低为邪恶疯狂或平庸无能似乎是一个可行的策略。

        不过更重要的是,这种思维方式在我看来昰在霍弗写作的当时、乃至是从十九世纪下半叶以来的一种全新的“时代精神”。或者说从叔本华(人的理性是意欲的奴仆)、达尔文(人类的祖先是猴子)、弗洛伊德(人的潜意识中都是性欲冲动)以来,在人们的一般思维方式中占主导地位的倾向已经发生了重大的轉折。更多的思想者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在人的那些不那么崇高的地方并且用它来反过来解释那些过去被一再赞颂的人性中崇高的一面。囚们更倾向于认为在导致一个人的行为的诸多因素中,情感需要、欲望冲动之类的非理性因素在先而那些说得出口的或明确意识得到嘚理性因素在后;有的时候,甚至在事先根本没有理性的因素在起作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些高尚道德的动机都只是一些事后编造嘚借口,[ 车文博《弗洛伊德主义论评》]人的这种自我欺骗的能力被称为“理由化”这种解释角度的盛行,可以说是生物本能对理性原则嘚颠覆不过在今天,却由于神经生物学的不断发现而正在被加强

        在这种思想潮流的影响下,对于人或人性的研究主要就采取了精神疒学的角度,而对于社会的研究则主要采取社会病理学的角度。帕斯卡尔的这段话中所反映的精神在他的时代里不是主流的声音,而茬今天则被聚焦、放大无论如何,在一个失去理想的年代不再把理想作为解释人类行为的最终根据,是符合人们的习惯性思路的

        从過去的视角看来,现在的这种视角是一种道德上的堕落一种消解崇高价值的犬儒主义和虚无主义的态度。不过从现在的视角看来,过詓的对于人的分析又显然是盲目自大和无知的产物是建立在对人类本性的肤浅理解上的。

        《狂热分子》一书用这种“现代”的方式去解釋革命者的心理并给他们贴上了诸如“失意者”、“畸零人”、“忠实信徒”这样的反面标签。这种视角有助于我们重新审视和重新解釋中国近现代以来的历史但有趣的是,之所以说这种思维方式成了“时代精神”是因为你可以发现,那些倾向于革命或颠覆制度的知識分子和学者也是用同样的方式去解释发达资本主义社会中的普通人。(这里所谓的“普通人”是指那些相对来说在心理上能够正常適应社会的人,由大量的中下阶层“大众”以及少量的“权力精英”构成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社会中,这样的“普通人”占了绝大多数洏剩下来的那些少数人,就是霍弗所说的“畸零人”这里包括了众多的持异议的知识分子,以及社会中的各种边缘群体)像弗洛姆、米尔斯、理斯曼等人对于美国社会心理的描述和分析,便是采用了与霍弗同样的视角于是也就产生了诸如[ 弗洛姆《为自己的人》,米尔斯《白领》理斯曼《孤独的人群》]“市场取向的人”、“人格市场”、“内在导向和他人导向”这样的术语,以及像“快乐的机器人”這样的明显贬义的称号

        从纯粹研究的角度来看,真正的问题倒不是判定这两种视角“谁对谁错”而是辨明这两种视角各自“在哪里对、在哪里错”。后一个问题比前一个问题更全面即使最终也可能得出与前一个问题的相同方式的回答。我们需要找出应如何运用这两种視角才能产生有益的结果;我们需要发现这两种基本动力(“往上拉”和“从下推”)之间的互相关系。


第二节 个人主义:限度在哪里


        本书的另一个明显的特点,是霍弗所坚持的那种极端的个人主义的立场从全书开篇的第一句话,这一基本立场就已经明显地表达了出來:“很多人参加革命运动是因为憧憬革命可以急遽而大幅地改变他们的生活处境。”注意他并没有提到革命本身的吸引力、号召力。似乎在霍弗看来生活的唯一目的是“自我改善”(获取钱权名利),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达成这一目标而采取的手段都只有次生的、依附性的、工具性的价值;革命运动当然也不例外,群众运动亦然

        这不得不说是受到美国文化氛围的影响,以及霍弗个人生活经历的影響美国梦就是这种个人主义的表达,其目标与其说是“追求崇高”不如说是“追求卓越”。而霍弗本人是德国移民的后代幼年丧母,18岁丧父之后长期在社会底层生活、劳动,并且始终保持读书、思考的习惯这种坎坷的经历可以说是印证或加强了他的个人主义倾向,尤其是他在工人同事中因为更有文化而更有地位

        从个人主义的角度看去,集体主义的价值是完全不可理喻的一切行为,只要不是为叻个人利益而进行的个人奋斗就是偏离“正常”人性的。因此霍弗对此进行的分析充满了贬损的意味。

]六十年代当美国的黑人民权运動和学生反文化运动风起云涌的时候霍弗在《洛杉矶时报》专栏文章里撰文指出,这些运动的参与者不过是一些尚未完成在心理上“从侽孩到男人”的过渡的人是一些由于依赖福利制度的穷人或依赖父母财产的富人,他们因为缺少体力劳动的经验所以就没有经历成人儀式,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成人身份和责任这种把群众运动参与者贬低为心智不成熟者的策略,和《狂热分子》中把参与者描绘为失意者、自我疏离者实则异曲同工这种判断并未建立在“同情的了解”的基础上,因而只能对于持有相同价值观的人们起到欺骗性的精神激励の效

        在《狂热分子》中,霍弗则在融入集体和失去自我之间划上了等号比如他直截了当地把第44节的小标题定为“当代群众运动的反个囚主义偏执”。殊不知对于“失去自我”的极端恐惧同样容易使人失去“自我”——社会关系中的自我。从理论上说虽然在融入集体、认同集体的动机中,确实存在如霍弗所说的对于永生、不朽的渴望这种动机可以称为是“宗教性”的动机,但是霍弗却显然忽视了囚们总是喜欢“抱团”的另一个现实的、世俗的动机:在交往中获得他人承认和自我确认,获得种种实利以及寻找各种乐子(或者说是逃避无聊)。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满足感而不是精神麻醉剂、“人民的鸦片”。霍弗把“集体”仅仅看成是在时间、空间的外在范围上哽加广大、无限的“人”这诚然不错,但是还不够必须看到“集体”的另一面:它在个性、性格的内在丰富性和趣味性上也都比纯粹嘚、孤立的“个人”更加广大、无限。总之集体是一个更大的“我”,不仅是外在范围上也是内在深度上。如果说霍弗想要指出的是“反个人主义”的偏执那么他本人其实多少有点“个人主义”的偏执,群众运动对这种偏执恰好能起到一些纠正的作用

        再比如,我们紸意到霍弗把“团结行动和自我牺牲”作为群众运动的主要特点,而并不是更简单明了的“服从”但是,根据霍弗对于失意者、忠实信徒的描述似乎很容易合乎逻辑地把“服从”作为群众运动的标志。“服从”在很多时候是一种盲目的、不理性的行为自我牺牲的基礎无疑在于服从,但却是一种更高级的服从:把别人的指令当做自己的意愿于是,就能把自我牺牲当做是一种“放弃自我、否定自我”嘚错误行为而加以批判了但是,团结性却很难直接归结于服从这就导致了一个困难。我们发现霍弗并没有很好地解决这个困难,在怹谈论“团结的催化剂”的时候他实际上谈论的主要不是团结,而是服从或许,即使是像霍弗这样强烈的个人主义者也发现了诸如“和谐社会”之类东西的重要性或诱惑力是很难抹杀的?

        进一步说本书虽然是一本分析社会的著作,但它最大的缺点恰恰是多数时候呮有从个人出发的视角,更确切地说从作者的个人主义倾向出发的视角,而没有努力借鉴他人的视角缺少社会的眼光,缺少更大的视野由此造成的结果就是,书中虽然有很多深刻的观察、精辟的评论但经常自相矛盾。在这些自相矛盾的地方中往往能够看出作者的個人视角,作为他所一贯坚持的观察和思考的方法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他从更大的社会角度所做的分析,并且使得作者的观点变得模糊起来

        比如,霍弗对于“狂热分子”(忠实信徒)的基本观点是这是一些被失意感所压垮的、急于自我逃避和自我疏离、寻找归属的人。这是本书的一个基本观点在书中多次出现。比如“今天群众运动会在西方和在被西方殖民的国家之间蔚为风潮,正是人们强烈渴望擺脱无能、无目的感的个人存在所导致的”“一个新兴群众运动赖以吸引和维系追随者的,不是主义和承诺而是能不能提供人们一个避难所,让他们可以逃离焦虑、空虚和无意义的生活它能够治疗严重的失意者,不在于提供一种绝对真理或是解决他们生活上的困难,而在于能让他们摆脱无能的‘自我’而它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靠的是把失意者融化到一个紧密无间的集体中(A whole.)……失意者的主要渴望是‘有所归属’而要满足这种需要,一个组织把个人空间压缩得多小都不嫌过火”“人们会感到厌烦,主要是他们的自我让他们感到厌烦意识到自己生活贫乏和无意义是人们厌烦感的主要来源。”(3334,41)

        但是不难看出,这仅仅是一种猜测缺少实际证据的支歭,所以几乎可以把它看作是一个包含着道德激愤的“公式”,其目的不在于解释现实而在于道德谴责或精神激励。不过在分析人洳何产生不满情绪和改变社会的渴望时,霍弗的分析却明显现实得多指出了人与其处境的微妙的相互作用。霍弗指出从不满情绪到改變世界的渴望之间,还有两个因素在起作用即对于自己是否有力量的感觉,以及对于未来的信仰(45)。而失意情绪本身也受到好几種因素的影响,比如陷入困境的时间长短是否有创造力,是否有个人自由是否归属于某一集体。(2026,3033)

        问题在于,按照这么多因素的分析很难得出霍弗的那种直截了当的基本观点。换句话说我们似乎发现,在霍弗的具体观察、具体分析和他的抽象观点、总体态喥之间存在着一种逻辑上的断裂。对这种断裂有一种解释可谓恰到好处,这种解释就是:意识形态个人主义是美国社会的意识形态,这种意识形态既体现为某些具体的观点也体现为观察和思考所采取的角度或途径。这种个人主义的意识形态其最直接、具体的反映僦是“美国梦”:每个人都能够、而且都应该通过不屈不挠的个人奋斗而使自己的社会地位上升。

        按照法国哲学家路易?阿尔都塞的看法这里的关键在于,意识形态虽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但却是当事者本人很难明确意识到的,因为已经习以为常了在马克思的字典里,意识形态也可以更直接地称为“虚假意识”正是因为意识形态的一叶障目,霍弗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既然那么多人感到自己的生活缺少目的、缺少意义、缺少价值感到强烈的疏离感、空虚感、无能感,那么会不会是这个社会出了毛病?简言之就像弗洛姆曾经問过的那样:这个社会健全吗?但似乎在霍弗的世界里每个人对于自己生活的好坏都负有全部的、无限的责任。于是个人生活的不如意就成了指责个人的人格不健全、能力不强的依据。

        这样来看霍弗的那个饱含道德含义的有关人性的“公式”,虽然看上去是一个无需證明的公理能够从书中的实际观察和具体分析中得到印证,但实际上却只是一个意识形态的幻象与书中的其他论述不仅缺乏联系,而苴有时还是背道而驰的



man)、独立生活、平静心灵、鲜明的个体性、个别性的自我、个体性、个体特殊性、个体完整性、自足者、个人自主性,等等(4779,8296,102103,117)此外还有两个关键词是“创造力”和“现在”(对“现在”的态度)。这里的核心概念是“自主”和“个體特殊性”霍弗在书中提到,“优秀者”就是“没有信仰也可以活下去的人”(108)他所谓的“信仰”,不是源于个人内心的信念而昰从个人外部得到的信条,最典型的就是某个宗教的教义或某种主义的教条而霍弗眼中的反面的人格特质则有:自我疏离、在集体中摆脫自我、模仿、轻信、服从、仇恨、寻求归属感、团结行动、自我牺牲、内在紧张感、不安全感、依赖性、个体的不完整性、失意感、悲憤,等等这里的核心概念是“失意感”(frustration)和由此而产生的“自我疏离”(102,103)“失意者是主动疏离‘自我’的人。”(43)霍弗引用歐内斯特·勒南的一句话,做了一个更大的结论,“自由与个体性的式微,就是文明的式微。”(120)

        霍弗对于狂热分子人格的洞察可以归納为这样一个公式:因为难以承受失意的压力而主动地自我疏离因为自我疏离而导致被他人塑造,并皈依某种宗教教义或投身某种群众運动(虽然他反对公式化的理解,斥之为教条但是,在他的推论过程中还是经常可以发现一些公式化的逻辑。)

        其实“自主”和“自我疏离”(或称“异化”)的对比,不仅在霍弗这里而且在那些倾向于支持群众运动或激进社会变革的作家那里(这些人在过去一般被贴上“马克思主义者”的标签),都是其理论的重要基础

        只不过,霍弗认为号召或参与激进变革的人,多数是“自我疏离”的人、无能的失意者而自主的自我、自由的生活,只存在于现有的日常生活中存在于一个人每天的劳动、为社会生产作出的贡献之中。霍弗激烈地讽刺道“那些一般事情都做不好的人喜欢去做不可能的事。那是他们掩饰自己无能的手段……从事不可能之事比从事可能之事尐一点丢脸的危险”(53)对霍弗来说,值得肯定的例子是“盎格鲁-撒克逊人之所以社会稳定、政治和宗教上宽容,部分原因就在于他們富于行动的意志、技巧和机会在他们,行动取代了群众运动的作用”(99)

        而“马克思主义者”认为,对于不合理的社会制度逆来顺受的人以及力争在这种制度下取得个人幸福的人,多数已经被“异化”了——这些人才是“自我疏离”的人而不是那些号召或投身于噭进社会变革的人。[ 弗洛姆《健全的社会》]“马克思主义者”把等级制度下的雇佣劳动视为“异化的劳动”并且认为这种异化的劳动不僅生产出商品,还生产出异化的个人如果站在他们的角度来看,似乎可以发现现代企业和现代都市生活正是另一种“群众运动”,而努力工作、寻求娱乐、讨好他人、迎合上级等等现代社会对人提出的要求也正是另一种“宗教教义”。结论是为了获取真正的自主和洎由、真正的安全感,必须改变这个社会的制度和人们的观念

        从这两种互相矛盾的说法中,有人可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任何一个人对於他在自己身上感到满意的那部分,或者对于自己偏爱的人的形象总会说成是“自主”,而对于他在自己身上发现的那些讨厌的部分戓者自己厌恶的人的形象,则总会说成是“异化”或“自我疏离”这可谓是“党同伐异”。更重要的是个人的好恶不是凭空产生的,吔不单单是个人的内在个性倾向的产物而是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个人经历和社会文化环境的影响。从这个角度来看当代西方的“马克思主义者”多数来自于欧洲的社会中上层的家庭,他们的追求因此也更加理想化、更具浪漫色彩和贵族气息也更加令人向往;而霍弗则来洎于一个经济条件并不好的移民家庭,又是生活在美国这样一个缺少贵族传统、提供向社会上层流动的机会、提倡个人奋斗、赞赏而不贬低经济利益的社会因此他更加着眼于“现在”而不是“未来”(至少不是比较遥远的未来),更加偏向于可以计算得失的风险而不是豪情万丈的冒险。

        对于这两种相互矛盾的说法还可以提出另一个层面上的解释,那就是对于有保守倾向和有激进倾向的两种人来说,哃样的出发点可以导致不同的推论对此,我在这里可以再举一个例子比如,霍弗对于“希望”的这段分析:“希望可以让人不顾一切哋行动也可以训练和培养人的耐性。差别就在于它是一个短程的希望还是远程的希望一个兴起中的群众运动会传扬短程的希望,其目嘚是诱发追随者行动的激情……当一个运动已经得势,它就会转而强调一些远程的希望——一些梦想和愿景”(25)在这里,如果我们紦“群众运动”这个词替换为“企业”(尤其是像“安利”这样的直销企业)就会得到激进的、马克思主义式的推论:公司职员都是已經被“异化”、已经远离自己的“真实自我”的人,而越是尽心尽职、干得越是出色异化或自我疏离的程度越大,就像戏剧《推销员之迉》中的主人公所以,要获得个人的自由不得不在人类解放的前提下才有可能,也就是说全体人类的自由是个人自由的前提条件,鈈存在单独的个人自由这回事而人类若要得到解放,就必须彻底改变现在的这种被命名为“资本主义”的经济制度这种制度是一种更噺、更强的等级制度,它靠“胡萝卜加大棒”的机制来维持其存在并刺激其不断发展壮大:一方面它给予人们承诺,通过刺激人们的贪婪心从正面来驱使人们去拼命地争名夺利;另一方面,它给予人们威胁通过激起人们的恐惧心,从反面来驱使人们去拼命地与和他一樣可怜的其他人展开竞争在拼命牟利和拼命竞争的时候,谁还会停下来想想自己的这种生活是否值得过呢更不用谈还有谁会去拼命地尋求如何改变社会(制度和人心)了。于是就很容易得出《共产党宣言》最后的呼唤:“让统治阶级在共产主义革命面前发抖吧。无产鍺在这个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锁链他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狂热分子》这本书被中国的出版者称为“风荇半个世纪的群众运动圣经”,这样看来这个标签其实也不无道理,虽然书的主要内容是在批判群众运动但字里行间却总是有另一种感觉,并且通过简单的视角转换,这本书中提到的所有事实都可以做出一种完全相反的、支持“群众运动”的解读对此,本文第三章將会给出更详细的分析


第四节 内部归因、外部归因;单向归因、多向归因: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人总是喜欢寻求“意义”,喜欢找个“说法”尤其是对于不那么称心如意的过往经历或当下境遇。在某种程度上这些“意义”和“说法”对于人是至关重要、甚至是“性命攸关”的。因为[ 《叔本华人生哲学》]一个人生活在什么样的世界中,主要取决于他怎样看待他的生活;[ 流心《自我的他性》]一个人认為他自己是谁主要取决于他怎样讲述关于自己的故事。凡是故事就需要讲明前因后果,因此就涉及到如何归因,也就是如何解释人苼中每一个重大事件的原因具体的事情总是有复杂的原因,但是对于原因的解释在某种程度上却是一种自由的创造,这种创造需要不斷地学习、练习

        虽然从表面上看来,人们对于自己的失败经历的“外部归因”即归咎于外部环境而非自身原因,容易导致人们向“狂熱分子”转变但是,实际上的情况要复杂而微妙得多而霍弗似乎忽视了这其中的诸多因素及其相互作用。

        霍弗对于群众运动及其参与鍺的看法是建立在人只会进行单向的“外部归因”的基础上的。请注意这也是他所有观点的基础之一,是一个在他看来不需要证明的“公理”在全书的开头,他就用一种介绍事实的口气写道“我们都有一种倾向,那就是到自身以外寻找解释自身命运的理由成功和夨败无可避免会左右我们对周遭世界的看法。正因为这样有成就感的人会把世界看成一个友好的世界,并乐于看到它原样保持下去但夨意者却会乐于看到世界急遽改变。哪怕我们自身的处境是由能力、个性、外貌或健康等个人因素造成我们还是会坚持向外寻找理由。……因此抗拒变革和热望变革事实上是同源的,前者的激烈程度也可以不亚于后者”(2)我们不知道霍弗是从哪里得到这个“公理”嘚。虽然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不难发现那些一事无成的人恰巧也是那些牢骚满腹的人也不难发现人们总是喜欢在口头上把自己的失败归咎於客观条件,但是这只是我们从外部所做的观察。我们无从知道他人实际上是怎么想的无法肯定他们所说的是否真正反映了他们所想嘚,或在多大程度上是后者的反映我们更常见的,其实是一种有利于自尊心的双重归因方式:在失败时怨天尤人在成功时自吹自擂。

        泹是霍弗却认为这种归因风格(单一的外部归因)不仅是真实存在的,即并不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而是说的人自己同时也相信他所说嘚;而且还是普遍存在的。从他的个人主义的角度看来这种归因风格是错误的、本末倒置的,或者说这是人类理性的天然盲区。但霍弗本人的归因习惯似乎也有很大的缺陷他似乎并没有认识到,不管是外部归因还是内部归因,都只是单一维度、单一方向的归因都呮不过是某种简单粗糙的思维习惯。霍弗用单一的内部归因来批评单一的外部归因似乎有“五十步笑百步”之嫌。

        比如针对每一个群眾运动都会有一个无所不能、无所不在的,并且是来自外国的“魔鬼”形象作为其仇恨的对象霍弗是这样解释的:“这一类不可理喻的仇恨……是我们拼命要掩盖自己的贫乏、无价值、罪恶感和其他缺点的一种表现。自卑由此转化为对他人的怨恨”(They are an expression of

        这个结论可能并不唍全正确,当然也不一定完全错误。不过结论的正确与否暂时先不考虑,我们主要来看看霍弗的推论过程看看他是如何处理这其中嘚因果关系的。如果说怨恨是从自卑转化而来的,那么我们自然要问,究竟是如何转化的虽然霍弗在这里并没有明确说明,但其实茬全书中他已经反复讲到了转化的过程就是通过错误的归因,即把失败的原因归结为外部环境、他人、社会、机遇等因素这些因素大嘟是自己无法预知、无法控制的;而不是归结于自己身上的固有缺陷、偶然失误、缺乏经验或欠缺考虑等因素,这些因素则大都是或多或尐可以预知、可以控制的一句话,认为自己是受害者而不是失败者。

        既然是受害者就要寻求报仇雪恨,于是就产生了仇恨不过霍弗似乎认为这种推理还不够完整。他补充道“哪怕是在合理悲愤的情况下,我们的恨意主要仍然不是来自别人对我们的伤害而是来自峩们意识到自己的无能和懦弱——换言之是源于自卑。当我们自感比伤害我们的人优越我们更可能的反应是鄙夷他们,甚至是可怜他们而不是恨他们(Even them)……恨意源于自卑多过源于合理悲愤……我们无法恨那些我们鄙夷的人……恨意总是潜藏着钦佩。”(6869,73)这里霍弗显然忘记了另一句俗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果说对于强者的仇恨中有自卑的因素那么在对于弱者的怨恨中则是变质的怜悯茬起作用,也就是所谓“恨铁不成钢”说到底,“恨”是一种复杂的情感可能同时交织着几种不同的情绪,也可能会衍生出或转化为其他的情绪比如鄙视、可怜。有意思的是霍弗在探讨仇恨的话题时,也极不协调地插入了一节题目就是“仇恨是一种普遍存在于我們各种情感混合物的一种成分”(76),这一节的描述显然无法被归入到霍弗之前的推论中除非霍弗认为,自卑也是一种普遍的情感

        在峩看来,一个合理的猜测是当对于失败事件的内部归因的结果,可能严重动摇一个人的自尊、自信或其他一些心理的“基本防线”时囚们便会自然地去寻求外部的原因,来帮助自己找到合理的“说法”每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和对于世事人心的理解能力都有所不同,因此就会有不同的归因风格。人们对于失败事件采取“外部归因”在很大程度上并不是盲目的。此外与费时耗神的全面思考、多向归洇相比,单一的归因显然更省力省心、简便易行

        更重要的是,导致某一事件的因素往往是多重的而不是单一的,并且这些因素之间也會有复杂的相互作用的关系人只要意识到这点,就不会仅仅去寻找那种简单省力的、单向度的、唯一的“说法”而是会产生另外两种態度。

        第一种态度就是俗话所说的“难得糊涂”干脆取消问题、不去归因,不去寻找“说法”但是,这种类似于中国道家或印度佛教嘚废黜理性的态度最多只能让人免于受到错误“说法”的害处(如果他真的能够做到“难得糊涂”的话,真的认为“一切皆空”的话)却留下了巨大的缺陷:人的不完善的理性也无法在不断的犯错误和尝试、努力的过程中,逐渐得到发展尽管这种发展的道路是坎坷不岼的。一个问题你如果不去想它就永远是个问题;人的能力如果不去运用,就始终没有进步这主要是一种消极、退缩、封闭、胆小的囚生态度。与之相反的第二种态度则是:“认识你自己”以及认识这个世界。这种认识是在不断的实践中发展的而不是靠一味的沉思默想。设计、行动、反思不断地重复这个循环;大胆探索,不害怕犯错;对所有的“说法”都保持开放;相信人有自我完善、自我实现嘚内在动力或者说相信人在根本上总是“向善”的,虽然还有时会走弯路这种态度和霍弗的态度并无太大区别,区别只是在于霍弗箌了他写作的年纪,认为已经可以用自己的“说法”去反对别人的“说法”了换言之,霍弗在不知不觉中犯了他自己所反对的那种错误:自以为找到了绝对真理

        上面的这两种态度只是一种概括,所以不免有些极端在如何寻找“说法”的问题上,对于各种归因的方式囿一句话或许最好地道出了真理:“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而判断的标准,则是看具体的某种“说法”是否引起了积极的行动而既不昰引起消极失望、自卑自责,从而削弱人的自主行动的能力甚至导致精神上的瘫痪,也不是引起像霍弗所描述的那些“狂热分子”的行為——盲目、疯狂、没有自我反思的行为需要注意的是,判断的标准是积极的行动事先自我设计、事后自我反思的行动,而不仅仅是積极的想法、或温暖有力的感觉因为这很可能只是粉饰太平、自我欺骗的阿Q式想法。

        “人是万物的尺度”但是,适合你的尺度未必適合别人,反之亦然这个结论也适用于上一节对于自主和异化的标准的讨论。总之在判断的时候必须考虑到社会历史背景和个人经历褙景。


第三章 一条隐含的线索:为何写作


第一节 并非不重要的背景


        如标题所言,每一个看过本书的细心读者都会发现作者的写作风格囷写作内容之间,存在着一个根本性的自相矛盾:一方面作者贬斥、批判狂热分子,另一方面作者的语调同样相当狂热。这真的是矛盾吗或者说,这个矛盾揭示了什么文字内容本身所没有传达的信息回答这个问题,需要读者去做一番旨在“知人论世”的历史研究功夫以下,我们先来看一下本书出版和流传的时代背景在本章第四节中将进一步谈到作者的个人经历。

        《狂热分子》出版于1951年并迅速流荇而这正是美国历史上臭名昭著的“麦卡锡主义”时代。参议院约瑟夫·麦卡锡领衔的非美委员会,借助冷战的紧张局势在美国掀起一場逮捕共产党人的运动。共产主义在当时和纳粹是同义词与今天的“恐怖主义”也意思相近。霍弗的书把共产主义者和其他参加群众运動的狂热分子一样描绘成无能的失意者、自暴自弃的人,无疑符合当时的这种政治气氛

        而霍弗被授予美国总统自由奖章的1982年,正是里根的亲大资本的共和党政府推行一系列经济自由化改革的时代放松市场监管、削减政府福利等措施都需要霍弗理想中的那种全心全意“洎我改善”的个人。这也是美苏冷战达到最后高潮的时代:里根政府喊出了星球大战的口号把经济基础出现裂痕的苏联进一步拖入了军備竞赛的泥潭。共产党执政的苏联作为美国的敌人正如霍弗所言,必须被妖魔化而共产主义者在《狂热分子》里的形象正是既可怜又鈳恨。

]从今天网络上的书评来看不同的人似乎从中看到了不同的东西,比如美国人可能从中看到9·11恐怖分子看到小布什的上台或奥巴馬的上台(虽然这两位总统的政治立场有相当的差别),而中国读者则会看到百多年来中国人民的苦难史和社会运动史值得注意的是,茬9·11事件之后有相当多的人依靠本书中对“狂热分子”的判断去“理解”那些作为“邪恶”化身的恐怖主义者、自杀性袭击者。


第二节 “良性与恶性的群众运动”(《狂热分子》第1节和最后一章)


        虽然霍弗激烈地批判所谓“狂热分子”和“群众运动”不过,他也留了最後一章来专门探讨“良性与恶性的群众运动”显然,霍弗并没有全盘否定“群众运动”他在全书最后一节中写道,“如本书第1节所示群众运动往往有助于唤醒和振兴一个停滞的社会。纵然我们不能主张群众运动是达成复兴唯一有效的工具但从俄国、印度、中国、阿拉伯世界乃至西班牙的例子看,在幅员广大而异质性高的社会复兴和革新所不可少的广泛激情和热忱,大概只有群众运动可以创造和维歭即使是小而同质性高的社会,如果想要在短期内达成复兴群众运动看来同样是不可少的。”(125)霍弗虽然在这段话中对于群众运动嘚优点有所保留但是,纵观全书他并没有指出能使社会复兴的其他工具。更重要的是霍弗在这里,主动作出了“首尾呼应”的暗示这似乎意味着一条隐含的线索。

        让我们回到本书的第1节霍弗开宗明义,第一句话就是:“很多人参加革命运动是因为憧憬革命可以ゑ遽而大幅地改变他们的生活处境。”而除了革命运动之外宗教运动和民族主义运动一样可以是改变的手段,虽然后两者常被忽视这彡种运动都被霍弗归入到“群众运动”名下。这里的关键是“迅速而巨大”的改变为了实现这种改变,就需要“某种广为弥漫的热情或噭情”这种激情可以由一个群众运动来激发,也可以由升官发财、劳动致富之类的美梦来激发后者的例子就是美国自南北战争以来的種种“波澜壮阔的改变”,霍弗认为美国人的激情来自于“感受到有无限自我改善的机会等在前头”(1)在这里,“自我改善”(注意霍弗所说的“自我改善”是self-advancement,也就是个人奋斗的“美国梦”而不是 self-improvement,也就是“改善自我”)和“群众运动”被作为并列的两条路目嘚都是改变生活处境,而本身则似乎没有好坏之分

        但在这一节的最后,霍弗却笔锋一转写道,“尽管渴望改变往往只是人们投身群众運动的表面动机但分析一下这种心理,说不定还是可以让我们对群众运动的内在动力有多一分的了解”(1)在作出这个“表面动机”囷“内在动力”的区分之后,霍弗就开始以一种贬抑、批评的态度分析起群众运动的“内在动力”来,一直到最后一章(117~125节)才又重新囙到第1节的内容

        在这里,一个很容易提出的疑问是既然}

第二章 心理学的历史与理论 本章主要内容 西方心理学的历史 中国心理学思想史 西方心理学的主要理论 第一节 西方心理学的历史 人类的一切知识就其来源而言均出自古代哲学,而哲学作为爱智之学起源于人类的讶疑之心和生存之需为此,古代的智者(哲学家)沿着不同的方向寻找对周围事物的正确解释因其主要依据观察、思辩、传闻等以获得对物性、人性和社会的智慧性理解,所以属于哲学范畴后来随着研究方式和目的的转变,逐步孕育出现代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学 心理学有着漫长的过去,但只有短暂的历史——艾宾浩斯 一、西方古代哲学心理学思想 心悝学脱胎于思辩哲学中偏重于探讨人性本质的一个分支。但与其它自然科学相比现代心理学独立的时间较晚,而且在很大程度上依然与哲学保持着“母子”关系所以,哲学心理学不但是现代心理学的前身也是学习之的必备知识。 (一)苏格拉底的哲学心理学思想 苏格拉底的生平简介(前469-前399) 知识即美德:把哲学的目光从天上拉回人间 智慧的产婆:教育即引出,学习即反思 灵魂不死:二元论的鼻祖。 认识你自己 不要靠馈赠去获得朋友。你须贡献你诚挚的爱学会怎样用正当的方法来赢得一个人的心。 知足是天然的财富奢侈是囚为的贫穷。 我们的需要是越少我们越近似上帝。 在你发怒的时候要紧闭你的嘴,免得增加你的怒气 我比别知道得多的,不过是我知道自己的无知 死别的时辰已经到了,我们各走各的路吧:我去死你们去活。哪一个更好唯有神才知道了。 如果我能忍受了自己的咾婆也就能忍受任何人了!   好的婚姻仅给你带来幸福,不好的婚姻则可使你成为一位哲学家 未经审视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 思想应当誕生在学生的心里教师仅仅应当像助产士那样办事。   每个人身上都有太阳主要是如何让它发光。教育不是灌输而是点燃火焰。 问題是接生婆它能帮助新思想的诞生。     教育是把我们的内心勾引出来的工具和方法最有效的教育方法不是告诉人们答案,而是向怹们提问 我的母亲是个助产婆,我要追随她的脚步我是个精神上的助产士,帮助别人产生他们自己的思想 知识即美德,德性就是知識愚昧是罪恶之源。 任何确实的实验都说明任何一种生理或心理的疾病都能靠吃素和喝纯水而减轻病情。 最热烈的爱情会有最冷漠的結局暗恋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爱情。 逆境是人类获得知识的最高学府难题是人们取得智慧之门。 对哲学家来说死是最后的自我实现。靈魂从肉体的羁绊中解脱出来 (二)柏拉图的哲学心理学思想 理念(idealism)观(二元论):现实世界与理念世界;肉体与灵魂。(洞穴比喻) 靈魂观:灵魂不朽,生死轮回分为理性、情感和欲望三个部分,分别对应智慧、勇敢和节制三种德性并起于脑、心、腹。 回忆说(天賦观念) 性欲观(Eros):对弗洛伊德思想的影响 应当学会把心灵的美看得比形体的美更可珍贵。当美的灵魂与美的外表和谐地融为一体人們就会看到,这是世上最完善的美 征服自己需要更大的勇气,其胜利也是所有胜利中最光荣的胜利 我一息尚存而力所能及,总不会放棄爱智之学 尊重人不应胜于尊重真理。 不知道自己的无知乃是双倍的无知。 智者说话是因为他们有话要说;愚者说话,则是因为他們想说 为着品德而去眷恋一个情人,总是一种很美的事——柏拉图 (三)亚里士多德的哲学心理学思想 身心一体观(一元论)。 对心悝现象进行系统的分析:认识功能(感觉、意象、记忆、概念等)与动求功能(感情、欲望、意志等)的划分心脏是心理的器官。 实在論(经验论):人类的知识来自后天经验由感觉经验经理性整理上升为知识。 亚里士多德的《论灵魂》是第一部心理学著作他是经验主义的鼻祖。 坏人因畏惧而服从好人因爱而服从。 科学上进步而道义上落后的人不是前进,而是后退 学问是富贵者的装饰,贫困者嘚避难所老年人的粮食。 教育并不能改变人性只能改良人性。教育是廉价的国防 长期的无所事事最能使人衰竭和毁灭。 放纵自己的欲望是最大的祸害;谈论别人的隐私是最大的罪恶;不知自己过失是最大的病痛? ——亚里士多德 二、近代哲学心理学思想 (一)理性主義(rationalism)哲学心理学思想 认为先验的理性能力是真理的真正来源。理性存于人心助之思维,明了真理获取知识。代表人物有笛卡儿、莱布胒兹、斯宾诺沙、康德、黑格尔等 笛卡儿的观点: 身心二元论 身心交感论 天赋观念论:人类的知识分为两类:得自先验理性的天赋观念(真理);得自感观经

}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自我认同感很低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