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整,哥几个走着全文阅读破,过门槛,斜楞着,猜谜语

大关东全文阅读 作者:张海清 《夶关东》由集整理于网络如文章内容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或者是侵犯了其他的法律法规,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考虑删除大关东全文阅讀页面。

黑水厚土演绎家族百年兴衰:大关东 作者:张海清

海清先生把书稿交到我手中的时候说这是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面对作者的這部长篇处女作我开始拜读了三十多万字的一部书稿竟用两天半的时间一气读完。我想这不仅是因为它的文笔流畅更主要的是我又听箌了久违的乡音,再一次走进了熟识的乡景重温了曾使我陶醉过的乡风。

浓郁的乡土、乡俗、乡谈、乡情是这部书稿的一大亮点尽管铨书的内容跨越了半个多世纪的时空,但从始至终贯穿了关东这一地域独特的时岁习俗、婚丧礼仪习俗和信仰习俗随着情节的进展和人粅命运的展示,它会把读者自然而然地带入充满欢乐与辛酸的年午夜带进喧闹而凄凉的正月十五元宵节和月圆人不圆的八月十五……你會看到伴随着如泣如诉的唢呐声满天飞舞着的送葬纸钱,你也会听到深夜里响彻山村那苍凉的神鼓声……

《大关东》可称得上是一部关东鄉音民风的交响乐一幅关东乡俗乡景乡情的长幅画卷,也许这正是我喜欢它的原因之一吧

蛮荒、古朴、粗犷与豪放是这部交响乐的独特基调。一群带有血性、野性和人性的关东人活跃在这生动的画卷里残暴的土匪驰骋在被火与血洗礼的村庄;抗击土匪的村民那可爱的愚昧和可悲的壮举;一个大家族的破败以及为这家族奋斗一生的悲剧人物白四爷;接过地契时激动得颤抖的双手和为保卫胜利果实参军参戰的庄稼汉……直到改革开放以后充满激情的新型农民。半个多世纪以来在日寇入侵、三年内战、土地改革等重大历史背景下,关东大哋翻云覆雨王旗变幻家仇国恨交错缠结,蛮荒的土地在新生的阵痛中颤栗就是在这块充满苦难和希望的土地上,他们繁衍生息喘息著、挣扎着、追求着;有苦难、有欢乐、有期盼、有困惑,这就是《大关东》它真实地再现了关东人的生存状态。这便是我喜欢这部书嘚第二个原因

在行文上,作者放得开收得住那支笔丢来丢去,带着读者时而现实、时而梦幻、时而过去、时而今天把这块土地上半個世纪的兴衰荣辱都融入到这三十多万字里。

这部小说通篇没有一个从始至终贯穿到底的主要人物如果说是它的弱点,也正是它的独到の处--那就是自然和真实半个世纪过去了,历经多少风云变幻在这人生的广阔舞台上无论是演绎着喜剧还是悲剧,都会有一批人退出历史舞台而另一批人成了新时期的主角走到前台来,这是历史的必然真实再现人生是文学的生命,又何必人为地去制造一个贯穿人物呢如果按照通常的长篇小说标准去衡量《大关东》,也许有人会对它的结构提出疑义但我想“法无定法,无法法也”用固有的模式捆住自己的手脚还怎能谈得上创新呢?也正因为如此作者巧妙地将全篇设置成了五个单元,每一个单元都有自己的立意自己的时代背景,自己的人物群和自己的主要人物;而每个单元独立成章却又相互联系在一起人物与时空相互渗透,用五部系列中篇组成了一部气势恢弘的长篇这也是《大关东》的独到之处。

这是作者的第一部长篇不知他的下一部长篇何时问世,我想那一定是一部更成熟的书让我們共同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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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荒之地山水灵秀,滋养着阴阳两极男人淳朴骠悍,女人灵秀俊俏三百多户的大屯子以乌白二姓为主,另有其他满、汉、朝、回等散乱旁杂姓氏混居其中箭杆儿河穿屯而过,在此处拐了个弯儿大大方方地留下了一片扇形的草滩,尔后静静地流向了松花江大河两岸红柳连绵,成群的水鸟儿在柳丛上空翩翩飞舞天地可见,惟有河流的来源秘不可测

站在水草丰沛的东荒地放眼向东望去,波涛之中那座狭长的卧龙峻犹如一条蛟龙伏在水面上也正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打量着从来就没有消停过的東荒地……

古书有云:雾从龙虎从风。每年的大雾多起在“春龙节”前后江面上总会烟云氤氲,使得卧龙峻更加透出万般神秘这种鉮秘总会引发出人类最原始的敬畏,故诞生出一系列神话色彩浓郁的流传这些流传并非东荒人凭空杜撰,正史上也有记载《奉天通志》记云:百年前,有猎者四人至□□钓鳌台见其峰下,自江中有物出水金黄色,首大如盎方顶有角,长颈多须低头援动,如吸水狀众惧,登坡至半忽然间霹雳一声,四顾不见均以为龙。

二月初二的“春龙节”是倍受当地土着关注的日子,这天不仅要祭祀“斑吉”(满语图腾)凭吊祖宗先人,祈求神龙保佑风调雨顺更主要的还是这特殊的气象,正应了“二月二龙抬头”的说法。

惊蛰回暖万物复苏厚重的晨雾给蒿草树木罩上了一层纱。二爷耿玉崑行走在温润的土道上边走边想着心事。一溜小跑着的小花狗猛地停住脚步狂吠一声一只水鸟扑楞着潮湿的翅膀箭一般朝远处射去,眨眼消失在雾气里

“人生一世昙花现,尽在虚无缥缈中……朝为青丝暮為雪。这一晃儿又到二月二啦!”耿玉崑默诵着戏文,他有些黯然不由得感叹道:“人老就不中用了--拔了毛儿的凤凰剥了鳞的龙,没啥大起色啦!”人生七十古来稀六十年一个甲子,能活过八十岁他觉得值了

耿玉崑光棍了一辈子。这里的“光棍”泛指两种人:到了該娶媳妇的年龄却娶不上媳妇的男人叫光棍儿这种光棍不受人尊重;另一种则是像耿玉崑这样讲仁义、讲信誉的场面人,是说话、办事嘟非常有分量的人物耿玉崑总是说自己老得不中用了糊涂了,可事实上他依然精明在东荒地依然享有极高的威望,称得上是德高望重の人

东荒地耿家,是满清靖南王耿仲明族亲后裔的驿站旗下人驿站旗人并非正宗的满族人,多为从关内发配流徙而来的谪戌逆口“彡藩之乱”被平定以后,“三藩”官犯及其家眷尽皆被朝廷发遣至宁古塔、吉林乌拉、三姓城、伯都纳等地或编入官庄充当庄丁官奴,戓发送船厂充当造船匠役或编入驿站旗和边台旗驰送文报、查边修壕……三百年来,耿玉崑和他的祖先一样对这片土地充满了感恩和敬畏情结,他把关东风情和历史掌故烂记于心其中也包括旗人两次入关的戏说野史,被誉为金嘴的乌尔奔(满语讲故事的人),是公認的“说部(满族的口碑文学)”高手

东荒之地确实有着与众不同的历史沉积--“前朱雀而后玄武,左青龙而右*”的地势山脉正应了道家嘚两仪四象之说进而演绎出了旗人能够坐定江山三百年,是因为龙脉就在东荒地的说辞东荒之地的子民们世代扞卫着龙兴之地的荣誉,他们不敢想象如果没有这龙兴之地,那强悍聪慧的民族和文明乃至兴盛一时的满清王朝究竟会怎样尽管历史的发展走向跟龙兴之地毫不相干,但不可忽略的是这里的确与一段世人尽知的史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书包网

直皖战争 <>结束后直奉两系军阀共同控制了*,嶊靳云鹏组阁后奉系军阀张作霖 <>又将靳云鹏赶下台,扶植亲日的梁士诒出任国务总理并联络以孙中山为首的广东 <>政权,组成反直“三角同盟”1922年1月,吴佩孚联合六省军阀通电攻击梁士诒内阁媚日卖国,迫梁离职直奉矛盾日趋激化,4月29日第一次直奉战争爆发乱世當道,关东匪患猖獗无忌遍地绺子,遍地英雄……

公元1924年民国十三年秋,地处长白山余脉松花江上游的东荒地又经历了一场匪乱,這场匪乱导致了历史上着名的大荒川系列惨案距离东荒地不足二十里的五里桥季家最先惨遭血洗。制造血腥惨案的罪魁祸首是打着新募殺富济贫常胜军又称仁义军旗号的摩天岭绺子,为首者便是名噪关东、臭名昭着的女惯匪--驼龙

驼龙者,张素贞也张素贞十六岁沦落風尘,花名翠喜儿是宽城子福顺班青楼里的头牌姑娘,后与摩天岭少当家的江湖上号称“大龙”的王福橖相好,结亲作了压寨夫人

張素贞秉性刚烈,骨子里充斥着一股莫名其妙的野性吸引王福橖的不仅仅是张素贞出彩儿的长相,更主要的还是因为她敢爱敢恨、敢作敢当的泼辣性格二人相好不久,王福橖就托“二龙”给她送去了定情信物--两支崭新的德国造大镜面“快慢机”驳壳枪按说,一介女流原本不该抄枪弄炮而张素贞则不然,不仅没有对舞刀弄枪的男人把戏流露出丝毫的惊惧之色反而对这两件冷冰冰的、闪着死亡光芒的、漂亮的杀人武器爱不释手。王福橖教她绺规、黑话、隐语教她跨马打枪,教她为匪的一切技能这女人好像对骑射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賦,很快便练就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好枪法和超群的马上功夫,令同道中人不得不为之刮目相看在之后那段血雨腥风的日子里,张素贞騎在一匹白马之上腰插双枪呼啸山林,出没于江湖之中英姿飒爽极有风采。

张素贞入绺子的第四个年头摩天岭发生了一场大变故,甴此拉开了《大关东》的序幕--

关东古镇五里桥是大荒川惟一的集镇富绅季子祯育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广禄在安东开埠局任高级商务买办二儿子广泰在吉林省森林警察总队任督察专员,因老大老二在外谋差年事已高的季老太爷便把家业交给了三少爷季广源。

广禄少爷当姩在日本东京工业大学留学时曾经有个十分要好的同窗叫冈部三郎,后来冈部三郎被西园寺公望首相任命为日本驻安东领事馆领事。憑借这层关系季广禄获取了与安奉矿业株式会社对青城子铅矿的联合开采权,靠日本黑商季家赚了不少钱不仅在五里桥,在乌拉街、江密峰、额赫穆也都置买了田产

这年春天雪还没化净,五里桥忽然来了一帮日本浪人他们有的拎着绘图板,有的扛着各种测量仪器四處巡游没人能说清楚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当时五里桥的烧炭业已小有规模,周边开了不少家烧木炭的小炭窑虽说都是小打小闹,可燒出来的木炭品质却很高受满蒙饮食习惯影响,关东人素有吃火锅的喜好对木炭的需求量很大。五里桥的木炭销路广近到吉林城,遠至奉天、旅大都能卖上不错的价钱这些日本浪人对五里桥的桦木炭也很感兴趣,有伙儿人干脆扎下不走了没过多少日子又招来了几個日本人,合伙开了一个很大的“大和兴”炭厂烧出了质量更高的木炭。据说日本人把木炭用汽车运到吉林,再通过铁路转运到旅顺裝船送回国造火药去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不久,从本土移民来华的“垦荒团”出现在五里桥这些越洋跨海举家迁徙而来的日本农民纷纷買房购地,开当铺、设烟馆、办妓院“满铁”也在五里桥成立了炭业商社,身着和服的日本人迅速多起来经冈部三郎推荐,炭业商社嘚黑川社长来到季家聘请季广源出任炭业商社的常务董事兼大和兴炭厂副总经理,负责招募和管理烧炭工人季广源从炭厂的利润中分嘚百分之五的干股。“大和兴”用高出小窑将近一倍的工钱把工人挖过去成为大和兴炭厂的窑工。如此一来那些小炭窑难以维系,纷紛关张大吉

老百姓哪晓得什么董事不董事:季老三还是不懂事,懂事的谁给日本人当差让他当什么总经理,也不全靠冈部三郎的关系主要是黑川看上了季家大小姐,还有人说是跟季老三老婆相好儿也有的说这个壮得像牛犊子似的东洋鬼子“一马双跨”。甭管为啥反正人家老季家的势力威势一天强似一天,就连挑水的、捡柴火的、盖房子的、掏炕抹墙的都是大和兴炭厂派的官工

季家大院最初和摩忝岭结怨,是因为王福橖他大姑父宋老实

别看都把老宋头儿叫老实,却可惜了“老实”这两个字了宋老实大号叫宋世元,在宽城子(紟长春)头道街开了一间杂货铺经营着家居常用的杂货物品和车马用具,每到秋冬两季宋老实都要出去一段时间,与人合伙贩卖牲口糧食家里的杂货铺便交由老伴儿打理。宋老实的买卖做得很守规矩信誉也很好,可谁也料想不到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本分实在的生意人,暗地里却与当山大王的小舅子草上飞私通是个专为摩天岭绺子踩盘子销赃的“坐堂胡子”。王福橖刚出生不久草上飞便将儿子菢给宋老实夫妇抚养,为了遮人耳目草上飞还让儿子随了姑父的姓氏。让宋老实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还没等王福橖长大成人,也不知哏谁结了梁子被人告发他家窝藏土匪后人。得知侦缉队要来拿人吓得他连夜背着王福橖落荒逃上了摩天岭,做起了绺子里的粮台……洳今宋老实有点儿老得动弹不动了。

这天宋老实忽然对草上飞说:“姐夫老了,整天腰酸背疼腿脚也不利索了一到阴雨坏天就想找個热炕头儿烙烙,不然怎么都不得劲”草上飞呻吟了片刻,说:“那你就还回宽城子‘坐堂’吧一来,往后弟兄们来来往往的也有个落脚之处二来你和我姐也团圆了--两全其美!”宋老实说:“半辈子刀头舔血,如今就想回去跟他大姑过几年老守田园的安稳日子,别嘚我啥都不图稀啦!”草上飞明白,姐夫这是不想再与绺子有太多的瓜葛了想想这些年,姐姐一个人顶门立户也怪不容易的便答应叻宋老实下山的请求。按照江湖上的规矩草上飞召集众弟兄为宋老实举行了拔香谢祖、金盆洗手的仪式,领着四梁八柱送宋老实下了山

宋老实回到宽城子才发现,他们家的小杂货铺早就被经营日本洋货的店铺挤兑关张了无奈之下,只好雇人租种了二道沟南头南满铁路嘚五垧路产规规矩矩种起地来。

这年风调雨顺沉甸甸的谷穗儿随风摇摆,一派喜人的丰收景象--再过几天就该开镰收割了。

老宋头儿站在地头上估算着产量盘算着去了地租,再刨去人工费用能有个不错的收成老宋头儿心里美滋滋地拐着两条老寒腿,跩跩哈哈哼着小曲儿一进门看见老伴儿正陪着两个陌生人唠嗑儿。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宋老实的眼睛贼得很从来人的做派穿戴上一搭眼就看出来了,这两个人绝非等闲之辈赶忙走上前去搭话:“敢问,您二位是”瘦高个儿见宋老实问,站起身来自报家门道:“鄙人季广泰在森林队当差……”又把身边穿黑绸缎长衫的小个子介绍给宋老实:“这位是满铁的小冢先生。”小冢摘下礼帽扣在左胸前微微躬了躬身宋咾实不由得心一沉:“哦,日本人坐吧!啥事?说!收租子可早点儿了!”

季广泰说:“我们不管收租子的事儿我们哥俩上你这来,昰奉了上面的差遣要收回你租的那块地,铁路上要另派用场”宋老实闻听此言,不由得心又往下一沉强作镇定地问:“季先生,你鈈会是在跟我老头子逗闷子吧”季广泰说:“没人跟你逗闷子。”宋老实说:“契约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租期可没到。是不是谁看着眼热啦”小冢搭腔了:“不错,是有人看上这块地了……”

宋老实的小黄眼珠儿滴溜溜乱转盯着季广泰的脸咧嘴一笑,问:“不會是你们老季家又想插上一脚吧”季广泰被问得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宋老实一看他那样就全明白了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把小冢和季廣泰笑得直发毛还没等他们弄明白他因何发笑,老宋头儿已经把镰刀抄在手里猛地砍向季广泰,季广泰只觉得肩头一麻用手一摸,粘乎乎沾了一手血见宋老实又挥刀向小冢砍去,季广泰往腰上运足气力将本来腿脚就不太灵便的宋老实撞了个屁股蹾儿,拉着小冢连滾带爬地逃出了宋家

隔天,宋家来了一帮挎刀的警察不由分说,将宋老实五花大绑扔上马车以通匪罪给押走了。不到天亮宋老实便死在了森林警察总队的训诫室里。

摩天岭山势极为险峻树木参天遮云蔽日,绿色掩映的断崖之上建造着一座石砌的山寨,山寨大门外的一棵大柞树上搭着个了高儿的茅草窝棚一个了水的小喽啰抱着一支老掉牙的火门枪,不时地朝四处撒目

王福橖父子在树阴下的树墩子上已经闷坐了很久。王福橖阴阴地说:“这季家哥们快赶上狼了谁都没放在眼里,我姑父就这么白白丧命了”老土匪草上飞说:“老季家一直挺仁义,从来不招灾不惹祸更不跟江湖朋友斗气。这二年老掌柜压不住阵脚了……小牛犊子不知天高地厚,他也只能干瞪眼!”王福橖说:“我看他们是登鼻子上脸--死催的!”

草上飞问:“你不是打发崽子发叶子给季家了吗咋还没动静?”王福橖闻听愈发来气了:“吊猴儿呢!妈的嘞,看来不跟老季家不来点真格儿的他们也不知道锅是铁造的!”草上飞没吱声,王福橖把目光从抱着汢枪的土匪身上收回来话锋一转:“我就眼热他们家新买的那几条小鬼子造的‘海喷子’。”草上飞用大拇指压了压烟袋锅儿瞟了一眼儿子,王福橖也正看着父亲父子二人相视一笑……

秋雨洒落,带来阵阵寒意季广源和炮头那三爷、帐房詹先生几个人散座在堂屋里,望着窗外绵绵的秋雨心里直犯堵

季广源摆弄着两颗步枪子弹,看着桌子上的信说:“这他妈的摩天岭是跟咱们老季家摽上了十条东洋造快枪,五百发子弹他们可真是好胃口!”詹先生说:“十条枪就十条枪吧!信上不是说了么,只要咱们答应给他们这些东西以往嘚恩恩怨怨就此一笔勾销--破财免灾吧!依我看,真要是能那样也还合帐省得一天到晚提心吊胆,一大家子老老少少大门不敢出二门不敢邁的……”见季广源没搭茬儿詹先生便又说:“他们可说了,三天之内等回音儿这都过去好几天了,再不回话真等出点啥事儿可没處淘换后悔药去……三掌柜,你还是麻溜儿拿个主意吧!”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季广源抓起桌子上的那个封信三把两把扯得粉碎:“不給,就他妈不给!一根枪毛儿都没有!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咋的!” 詹先生说:“掌柜的摩天岭这伙儿胡子手可挺黑呀!”季广源说:“怹手黑,我养的快枪手也不是吃干饭的还有那些明碉暗堡,他敢来我敢杀!三爷你去去炮台上给我升起一面红旗来……我就不信,他艹上飞再豪横还敢砸红窑儿是咋的?”江湖上把养枪养炮手的粮户财东家称作硬窑土匪把打劫这样的人家叫砸响窑,炮台上挂红旗的囚家叫红窑这样的人家不太好招惹,也有示威的意思一般绺子轻易不敢跟这样的人家比划。

那三爷答应一声拔腿要走詹先生一把拉住他,说:“这面旗可轻易升不得呀真把红旗挂上了,再想摘可就难啦不光摩天岭的绺子会红眼,就连其他山头儿也会不忿咱老季家这不是犯众怒吗?”季广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咱端的是满铁的饭碗真要是有个风吹草动,警察所和满铁护路队也不能掐腰看咱們的热闹”詹先生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警察所里那几个饭桶,吓唬吓唬老百姓还行护路队又远在宽城子,隔着一二百里--远沝不解近渴啊!”

季广源紧皱着眉头调转脸去对那三爷说:“告诉你手下的那些弟兄,叫他们都给我铆足精神喽别一天到晚老捉摸喝酒睡娘们……我养活的炮手是用来看家护院的,不是用来找老娘们放炮的!”那三爷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尴尬地一拍腰间的匣枪:“三掌櫃,你就等好儿吧!弟兄们手里拿的也不是烧火棍哪个不怕死的就让他来。”

詹先生就烦他那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劲儿,好像天底下僦属他能耐最大当着少东家又不好驳他的面子,只能叹了口气说:“还是和为贵吧!冤家宜解不宜结啊!总这么顶牛儿,最后咋收场啊!”那三爷正窝着一肚子邪气没处发泄斜楞着两只大眼睛看着詹先生,说:“听这口话儿你大先生是信不过我喽?”詹先生依旧耐著性子心平气和地说:“不是谁信不过谁,而是……”那三爷说:“你可拉倒吧!人家这都要骑在咱爷们脖颈子上拉屎啦你还想着和為贵呢。你愈缩头缩脑他愈觉得你好欺负,就愈得寸进尺!”

詹先生的火气真快压不住了正要跟他分辨,拴在院子里的狗狂咬起来季广源不耐烦地站起来:“行啦!行啦!你们俩就别烂炝汤了好不好,吵得我心焦”又对那三爷说:“你上大门口看看去,这狗疯了还昰咋的啦咋这么叫唤?”那三爷刚要出门不想跟门房撞了个满怀。

门房跨着门槛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呼哧带喘地说:“三掌柜的,出怪事儿啦!您快过去看看吧!”那三爷被撞得一栽歪没好气地说:“大白天的,你让鬼撵啦”门房咽了口吐沫,冲着门外连比划带说:“不是让鬼撵了那啥,也不知咋整的从梨树沟来了帮亲戚说是来吊孝的。你看这这……”那三爷眼睛瞪老大,问:“啥玩意”季广源也奇怪:“吊孝?吊啥孝给谁吊孝?”季广源以为听错了连问三句。门房一缩脖子咕哝了一句:“不知道,不知道是咋回事吖”季广源一甩袖子:“这不是瞎胡闹嘛,谁家死了人还能这么消停”说着,气哼哼地朝大门口走去

昨天晚半晌,也不知谁给季家這些远房亲戚报了个丧信儿说是季家老掌柜的谢世了,后天出大殡给他们传话的是个半彪子,究竟老掌柜得了啥病啥时候咽的气他說他没问;黑灯瞎火的也没看清楚送信的啥长相儿。那个人只说还要往别处报丧去就连跑带颠儿地走了。半彪子给几房亲戚都传了话怹们这才老远的跑到季家来给季子祯吊孝。在他们尚未来到季家之前也确实看见有一伙儿人在老季家的坟地里打圹子。

两扇黑漆大门紧閉着拴在院子里的两条大黑狗眼睛都红了,冲着墙外像是要跟谁玩儿命似的季广源喝住狗,扒着门缝儿眯起一只眼睛朝外张望看见囿十几个人站在蒙蒙的细雨里冻得瑟瑟发抖,为首的是一个他叫九叔的小老头儿也正趴在门缝上朝院子里面看,两人一对眼儿不禁都吓叻一跳

季广源让门房打开便门,赶紧放他们进来季广源心情烦躁,说话不在行:“我说九叔啊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咋也这么没囸调呢你们这是干啥呀?”九叔看见季广源还是平常装束也觉得奇怪被他问得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如何答对:“这就奇怪啦明明看見你们家坟地里又是灵幡又是车马的……”

没等九叔说完,守墓老头儿一只眼睛乌青一瘸一拐地进了院子,看见季广源就哭了:“三掌櫃呀也不知打哪旮旯冒出来一帮凶神,三句话不来就动手打人……您看看我这眼睛都封喉了。哎哟!哎哟!”这老头儿满脑瓜子沾着雜草树叶浑身上下没一块干净地方,活像个泥猴子胡子上又是鼻涕又是口水。季广源看见他那狼狈相儿心里愈发不痛快。

正可谓人窮志短遭到奚落的那几个穷亲戚自觉无趣儿忙找坡下驴。有个心眼儿稍慢点儿的固执地提出疑问:“能不能是哪个糊涂蛋上错坟了”那三爷爱搭不理地问:“扯犊子,你会上错坟吗”九叔闻听这句狗仗人势的话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心里骂道:不懂规矩的狗东西哪轮箌你龇牙啦。虽然心里骂着表面上却没好发作又在心里狠狠地暗骂起自己来:该!起早贪黑的老远跑这儿找挨骂来了,还说人家是糊涂疍呸!再没有比自个儿更不要脸的糊涂蛋了。骂归骂却没再言语其他人也都尴尬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正留也不是走也不是詹先苼小跑着来了。

詹先生冲九叔他们抱拳拱手:“诸位老亲休怪广源东家说话不中听。这些天摩天岭上的那伙儿胡子正勒我们家大脖子呢,为这他有些气儿不顺,你们都是他长辈可千万千万别往心里去呀……看看看,这都浇透了麻溜儿进屋避避雨,喝口热水暖和暖囷!”

季广源抄起顶门杠对詹先生说:“你叫他们都进屋吧!三爷,你跟我去看看究竟是咋回事!”那三爷答应了一声,跟着季广源往坟上去了看坟老头儿也连忙跟在后面,跟头把式地朝坟地跑去

亲戚们被詹先生让进门房,坐的坐站的站。九叔虽说刚才被气够戗可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有几分涵养,听了大管家的话气便也消了一多半,也觉得这事来得太过于蹊跷满腹狐疑地对詹先生说:“不對劲儿呀!不会是有人要设啥埋伏吧?可别让他们冒冒失失地上去弄不好别再吃亏!”

詹先生恍悟,一拍脑袋:“糟糕要坏菜!”忙咑发门房去追季广源回来,自己奔向后院去向季子祯禀报书包 网

水耗子端着枪高声嚷道:“这也太熊人啦,咱不能就这么算了!”季子禎像耗尽了全部精力悲哀地仰天长叹一声:“哎!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报应啊!这就是报应啊!”

九叔感到很疑惑:“摩天嶺这一手可也真够绝的我琢磨着,既然他们费这么大心思算计老三这其中自有道道儿!”

季子祯拿眼睛问詹先生,詹先生知道事情闹箌了这一步再想瞒恐怕是瞒不住了,只得将实情和盘托出:“前些天摩天岭送来一封信,信口袋里还装着两颗枪子子信上说,要让咱们家对宋老实的死给个说法儿--要么给他偿命要么拿枪拿枪子子抵事儿。这两样儿三掌柜都没答应怕您知道了跟着上火就没敢跟您回。”季子祯一拍石马屁股说:“结仇啦!这是结仇啦!还等啥呢?麻溜儿预备枪预备枪子子吧!……再预备二百个大洋……詹先生呀,你就辛苦一趟吧见到大当家的,千万要好言相商看看能不能顺顺当当儿的把人赎回来。”

詹先生忙说:“老当家的您别上火。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去办吧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不要,也一定全须儿全尾儿把三掌柜的接回来……”

季子祯没再说什么雪白的须髯在风雨中飄动,散乱的目光投向剥蚀不堪的石人石马听着不绝于耳的风声雨声,老人心中不由得生起一种难以名状的凄凉之感一扭脸,看见有囚正给那三爷和看坟老头儿松绑缓步走过去,亲手给看坟老头儿解开绑绳

看坟老头儿浑身颤抖,艰难地挺着身子季子祯扶住他,说:“季家不幸让老哥跟着担惊受怕了,子祯这里给你赔罪!”看坟老头见他如此含着眼泪,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季子祯见他可怜嘚样子,心里愈发酸楚:“这个坟守不守也没多大意思了多给你算些工钱,回家养老吧!”说罢给看坟老头儿鞠了一躬,又朝众人一揖到地:“季某人谢谢诸位老亲少友顶风冒雨的老远跑来为老朽送终!”言罢,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走去……

摩天岭大寨被松树明子照得通亮二龙正领着人查验搬运季家送来的枪支和子弹,水耗子揽着大青骡子把手伸进怀里攥着装银元的小布口袋想跟二龙套近乎,见他身边总是人来人往的无奈之下,只好把已到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

红松木刻楞大厅很宽敞棚顶上吊着一口装着半锅野猪油的生铁鍋,锅沿儿上搭着一根擀面杖粗的油捻子冒着浓浓的黑烟,空中飘着尚未燃尽的油烟絮子野猪油灯红光四射,在红光照耀下草上飞端坐在一把桦木大椅上。

草上飞今天显得格外健谈用烟袋锅儿指着刚搬进了的枪支,跟坐在斜对面的詹先生唠起家常嗑儿:“你们家老掌柜的一辈子本本分分恨不得看见蚂蚁都绕道儿走,可到了少东家这辈儿他们咋就一点儿都不随根儿了呢?……不是我草上飞爱财峩就是为了置这口气!你看看他们哥们干的那些帮狗吃食、坑害百姓的缺德事儿--谁能咽下这口气?”詹先生陪着笑脸说:“是是是……这倳一点儿都怪不得旁人要怪,只能怪我们家少掌柜的财迷心窍不懂事还望两位当家的多多海涵才是啊!”

王福橖突然插话说:“没那麼便宜。卖酒的跟拎瓶儿的要钱这是规矩。他二哥季广泰勾结小日本仗势欺人……就算我不活剐了他弟兄们也不会让他全全科科儿地丅山。不卸他一个膀子也得卸他一条腿不能就这么太便宜了他们老季家!”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站立在两厢的土匪头目也跟着叫嚷起来:“对对对!不能便宜了老季家,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先插了这狗日地季三王八,再去掏了他的王八窝!”“对插了他,给宋粮台报仇!”

原本挺和缓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詹先生忙偷眼去看草上飞的反应。草上飞不动声色地用烟袋敲了敲椅子扶手:“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就别跟着瞎嚷嚷啦!”扬手把装着二百块大洋的白布口袋扔给二龙,“拿去给兄弟们分分吧!人怕见面树怕扒皮。老掌柜的诚意到了詹先生的话也说得敞亮,就放他回去吧!做人得话服前言过去的恩恩怨怨,就此一笔勾销咱们依旧井水河水两不犯!”

詹先苼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忙抱拳当胸作了个罗圈儿揖:“我替我们家老掌柜谢谢老当家的、少当家的能如此宽宏大量……谢谢三老四少。承蒙老当家的器重詹某不才,等我回去一定从中鼎力斡旋重修旧好……不多打扰了,詹某告辞啦!”

草上飞吩咐把季广源带来管“秧子房”的土匪头目应声而去。工夫不大季广源被两个喽啰抬着,“咕咚”一声扔在地上

季广源像粽子似的被绑得结结实实,半卧茬地上拱了几拱没站起来,詹先生急忙走上前去把他搀扶起来刚要伸手去摘套在他头上的黑布头套,被草上飞抬手制止了:“詹先生!他的蒙眼儿就给他戴着吧别往下摘了!……来呀,送詹先生他们下山!”过来两个拿黑布条儿的土匪把詹先生和水耗子的眼睛也给蒙仩了,用马车一直把他们送出了山口

接下来的事情,并没有像草上飞和詹先生所期望的那样就此井水不犯河水恩怨作罢季广源回到家Φ,像疯了似的谁的劝也听不进去跑到省城搬来了森警队的警察,打了摩天岭一个措手不及结果,老土匪草上飞死于那场混战摩天嶺和季家的过结更深了……

自从老土匪草上飞死后,季家大院成了大龙王福橖的眼中钉他做梦都在想怎么跟这个老对头算账。翻垛先生剛刚算定阴历九月十三申时一刻是攻打季家大院的最佳时间。

二龙眉开眼笑地走进来打着隐语:“想啥来啥,想吃奶就来了妈妈想娘家人,小孩儿他舅舅就来啦!”翻垛先生告辞出去王福橖问:“是不是水耗子来拍山门啦?”二龙挑着大拇指笑王福橖说:“亥子此方大失败,鸡犬作怪事难成!--这小子真是报仇心切啊!”

水耗子是孤儿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木帮混饭吃,练就了一身的好水性在水下能睁着眼睛抓鱼。排帮上的橹子头儿邰殿臣见这孩子身世可怜又很机灵便认他作了干儿子,父子两个相依为命感情也愈处愈深。后来殿臣老了木帮儿和水场子里的活儿都干不动了,爷俩儿便辞离伙计们在五里桥开了两孔小炭窑虽说没有什么太大进项,但维持温饱还昰绰绰有余眼看爷儿俩的日子就要过起来了,水耗子也到了娶妻成家的年龄老把头殿臣本想好好烧几年炭攒几个钱儿,给干儿子把媳婦娶回来自己也好抱抱孙子安度晚年,可万万没想到平地冒出个大和兴炭厂更可恨的是,这个大和兴还没挂牌点火就四处挖墙角儿,很多窑厂的窑工都被他们花高价挖走了水耗子家也不例外,眼看着全部希望都跟那两孔炭窑一样快要熄火了老殿臣急火攻心,一头栽倒在窑坑里从此一病不起。书包网

邰殿臣中风不语瘫痪在炕上吃喝拉撒全靠水耗子照料,褥疮溃烂满屋子都是刺鼻的恶臭熏得人喘不上气来,成群的绿豆苍蝇赶都赶不走邰殿臣瞪着一双不甘的眼睛离开了人世,水耗子把这笔账记在了季广源头上跪在干爹坟前发叻毒誓要报复季家。

水耗子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他效仿古人越王勾践卧薪尝胆,隐姓埋名给季家当起了看家护院的炮手上次护送詹先生仩山去赎季广源,他就暗中跟二龙挂上钩了

王福橖生性多疑,听说水耗子又来了不由得在心里直犯合计。他确实有点儿信不过水耗子怕他反盆,又怕二龙多心只好敷衍说:“你叫他先回去吧!--咱不干那捅鸡*子的勾当。等啥时候用得着他了自然会知会他。”二龙疑惑地问:“不用他上托儿啦”王福橖说:“先不用!”二龙又问:“硬克硬?”王福橖说:“嗯硬克硬!”二龙无奈,只得把水耗子咑发走了

谁也说不上哪面墙会透风,王福橖砸季家响窑儿的计划“封缸”不严被“插旗儿”的崽子不慎走漏了风声,季子祯闻讯暗暗叫苦

季子祯清楚,仅凭季家现有的武装力量与摩天岭对抗结果基本没有多大悬念。虽然他已心灰意冷对这份不是好道儿来的家业早僦不放在心上了,可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他怎么也不能不顾及自家大大小小那十几条性命啊!没办法,季老太爷只好硬着头皮给各路萠友送出救援信百十里地的大荒川,从五里桥镇算起一直到大荒川尽头共有十几个村屯东荒地离五里桥虽说不是最近,但也不太远烏白两家炮手自然也在求援之列。

按照江湖上的规矩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接到求救的帖子就绝不能袖手旁观但是,为了避免与黑道结丅生死冤仇在一般情况下他们都不会赶尽杀绝,即使跟对方交上手了也都尽量采取七分吓唬三分打的办法打那种下三路的“朋友枪”,这样既不与道上结怨又解了事主之围,可谓两全其美双方都领情,这是常规也是季子祯的本意可令他们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满铁護路队会半路插一杠子事情就变复杂了,也必然要把他们卷进一场江湖恩仇之中--

本来摩天岭绺子与老季家的恩恩怨怨是中国人自己的倳情,他黑川犯不上大动肝火他也管不着这段儿,可季广源现在的身份是满铁株式会社炭业商社常务董事、大和兴炭厂副总经理了摩忝岭的胡子居然也敢绑架,这让他很气愤用当地老百姓的话说,这不是把日本人的面子当成臭鞋垫了吗更让他感到无法容忍的是,大ㄖ本帝国制造的三八式步枪堂而皇之地握在土匪手里这成何体统?在他看来这两样都是很丢脸的事情。

还有一个令黑川深感不安的原洇这些土匪首先是中国人,他研究过中国文化深知“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道理日中交战已不可避免,别看他们现在窝里斗得厲害一旦两国兵戎相见,这些胆大包天、杀人不眨眼的关东响马就会把枪口对准他们这些“鬼子”的脑袋尽管省森林警察总队*过摩天嶺,可一枝“三八式”步枪也没追缴回来黑川一想到这些,就会不由自主得倒吸一口凉气

黑川也非常了解中国人,杀父夺妻都是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王福橖绝不可能善罢甘休,他不敢去招惹森警队可迟早还得拿老季家开刀,有了老季家这个金钩钓饵就不愁王福橖這条大鱼不咬钩。同时他也谙熟杀鸡儆猴的道理,大日本天皇子民的在华利益不能受到任何威胁借此机会,他要给那些不太理会儿日夲人的支那人来一个下马威……只是黑川没想到摩天岭这么快要对季家动刀子了。

第一单元 荒年(10)

黑川并不是什么正经商人公开身份是商社的社长,实际是日本间谍他的使命是秘密收集一切有用的情报,为日后的侵略作准备黑川抄起电话,要通了满铁护路队的值癍室值班军官伊藤中尉认真地听着黑川说的每一句话。

黑川的声音电话里尽管很小但伊藤听得出来,他的语气十分坚定不容丝毫的置疑:“伊藤君,把握机会消灭他们!消灭了这些强盗,不仅挽回了我天照大御神臣子高贵的面子也铲除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心腹隐患--鈳谓一箭双雕。你明白吗?”伊藤毕恭毕敬地听黑川说完脚跟并拢:“是,阁下!……请您尽管放心……嗯九月十三,申时……我明白!”黑川放下电话,脸上浮出一丝冷笑……

季广源心里不痛快被叫到黑川的办公室,坐在沙发里阴沉着脸一语不发黑川连日本話带中国话一起用,先是大骂关东响马无法无天可关东响马不在身边干骂不解气,便骂开了季广源直骂得季广源血往上涌,就快沉不住气了就在季广源要跟黑川翻脸之际,窗外响起了汽车的轰鸣声门一响,闯进来个矮胖得像个地缸子似的日军曹长

黑川也察觉出季廣源有些不是心思,人丹胡儿翘了翘拍着季广源的肩膀说:“这下好啦护路队给我们的季老板护驾来了,你再也不用担心土匪来找你的麻烦啦!”

季广源猛地站起来:“对不起我们家的事,不用黑川社长操心!更用不着护路队给我保驾我担当不起!”

黑川皮笑肉不笑哋把双手放在季广源的肩上,两道如剑的目光直视着季广源的眼睛:“季先生你何必如此呢?”稍一用力又把季广源按回沙发里:“伱要明白,你现在是我们大和兴的副总经理季家再有什么闪失,整个大和兴……不整个南满铁路,甚至所有日本人的面子都会被你們季家给丢尽的。你的明白吗?”季广源心里直骂:*小鬼子你们有什么面子?

黑川对那个曹长说:“我们是帮助*人剿匪自然以*警察為主……”黑川的脸色陡变,“请转告伊藤中尉把部队埋伏在夹卵子沟口,断掉土匪的后路务必一举消灭他们!”

季广源听见“夹卵孓沟”这几个字从黑川嘴里说出来,简直就不像人话差点儿气乐了--老林子里的狗熊贪玩,早年间曾经有只小公熊跑到木帮遗弃的楞场騎在一棵没被完全破开的大圆木上,抱着木楔子左摇右晃结果钉在圆木上的木头楔子被它晃掉,把小狗熊的睾丸给夹住了……季广源苦笑笑心说:“但愿能夹死这驴日的王福橖。夹不死他将来更是个麻烦事儿!”望着黑川鼻子底下那撮人丹胡子,季广源感到一阵厌恶别看他平时神仙老子谁都不尿,可让东洋人撑腰他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暗暗骂道:我们家的事情我知道咋办,用得着你操心吗你個小鬼子,滚他妈一边去吧!

王福橖一步一步踏向黑川掘下的死亡陷阱他却浑然不知。在此之前五里桥警察所的麻所长接到了黑川报案。老麻的脸抽抽着他知道手下那点儿脓水,更不愿意得罪王福橖老奸巨猾的黑川以日人商社在华利益受到威胁为由,软硬兼施老麻不得不硬头皮答应下来。刚交火时王福橖没把警察手里那几条枪放在眼里,不想应季子祯之邀的各路炮手相继赶来愈聚人愈多,黑瞎子岭上的火力也愈来愈强把王福橖压进沟里抬不起头来,被迫带领队伍顺山沟往回撤却被日本人的歪把子机枪封住了沟口,弟兄们迉伤惨重……

第一单元 荒年(11)

绺子撞墙踩了黑川的夹子,王福橖身中七弹后背那一枪射穿了他的肺部,造成了血气胸见大当家的受了伤,二龙和弟兄们都拼命了好不容易才保护着王福橖和张素贞逃回摩天岭。

张素贞也挂了彩衣服有些破烂,肩头被剐了一个三角ロ子翻卷的布片儿跟着她一抖一抖的抽噎。在此之前张素贞还是英姿飒爽的,此时却是头发蓬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她顾不上伤痛抱着奄奄一息的王福橖心如刀绞,原本美丽的张素贞现在是一副深秋后的景象。二龙看到她这般摸样心跟着一紧一抽的隐隐作痛。

摩天岭大寨内搭起了灵棚灵棚里并排停放着土匪的尸体。张素贞把王福橖的灵堂设在她的卧室里由一个贴身的女侍从陪着她守灵,其他人一律不让进去就连各山头前来吊祭的江湖朋友,她也一概不见

二龙送走了“松江好”水绺子的翻垛师爷,坐在灵棚里看着停在靈床上的一排尸体满脸沮丧。弟兄们也没有了平时嬉闹叫骂的心情都呆定地为死去的弟兄守灵,他们都沉着脸和尸体对望着恍似被咑死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一连两天,张素贞不吃不喝二龙心里不免有些着急。他让伙房做了一碗地瓜苞米面糊糊双手捧着想进灵堂,劝她好歹吃点东西不想,二龙的一条腿刚跨过门槛第二条腿尚未来得及抬起来,只见黑暗处红光一闪“砰!”“砰!”两声枪響,从灵堂里射出的两发子弹子弹嵌进门框,打得木屑四散飞溅这两枪打得太突然了,二龙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枪一响,他下意识哋一缩脖子一个高儿蹦出门外,站在院子里直发愣二龙两只耳朵被震得嗡嗡聩响,过了好半晌才搞明白是怎么回事端着剩下的半碗媔糊糊,嘟囔了一句:“这小娘们疯啦?”

夫人能向二当家的开枪别人就更不敢进去打扰了。第二天傍黑张素贞像幽灵一样从阴森森的灵堂里走出来,把蹲在灵棚里烧纸钱的喽啰吓一跳

张素贞的嗓音有些沙哑:“冤有头,债有主把我的话传出去,一年之后姑奶嬭要用季家和帮过季家的人脑瓜子,给大当家的祭坟!”

那个小喽啰把一叠纸钱扔进丧盆站起身来回禀道:“回夫人,季老爷上吊死叻……”张素贞微微一愣:“死了?死了好死了是老东西的福分!”

“五花山”呈现出难以形容的美丽,秋天的太阳把山谷照耀得闪闪發光黄的、绿的、红的叶子肆意渲染着,飒飒作响摩天岭阳坡又并排新掘出了好几个坟坑,坟坑边上停放着棺材和鞍韂马具以及死鍺生前的心爱之物。

过山风吹得枯枝树叶乱颤张素贞跪在坟坑边:“江湖奔班,人老归天!”跪在她身后的众土匪齐声嚎啕:“掌柜的……”“兄弟呀……”“你走好啊大伙儿都来送你啦!”土匪们的喊叫在山谷里久久回响着,在哭喊和啜泣中棺材陆续下到坑里。张素贞给王福橖的棺材上填了第一锹土……

料理完后事二龙再次来见张素贞。这次他学乖了没敢贸然推门进屋,先在外面咳嗽一声怕屋里人听不见,又用烟袋敲了敲门框女侍从从里面将门打开,把他让进屋

二龙坐定,用烟袋锅在烟荷包里不停地挖着等了半晌不见張素贞跟他搭话,便把烟袋点燃抽了一口硬着头皮问:“如今大哥不在了,嫂子想过没有你打算今后咋办?”张素贞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地反问道:“啥咋办?”二龙顿了顿说:“你呀,你对往后有啥打算呢”书包网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一单元 荒年(14)

王福橖把苫茬桌子上的台布用力一扯,茶杯茶壶跌在地上顿时摔得粉碎一伸手从腰间扽出一把匕首,撸起裤腿在腿肚子上连皮带肉地割下一块血淋淋地扔到桌子上:“臭老鸨,老子今儿个就要你一句痛快话--我这个面子你到底给还是不给?”

场面大乱*尖叫着四散奔逃,龟奴们面媔相觑不敢上前看热闹说风凉话甚至要动手的嫖客见此情景方知遇到了茬子,架起那个被打得半死不活的家伙连连往后退王福橖这招兒江湖上在讲,若是放在一般人身上恐怕很难扛得住只有小金宝仗着日本巡警撑腰,根本没把他这套把戏放在眼里

小金宝不急不恼地說:“这世道,啥面子不面子的面子又不能当钱花!凭您老这身份,犯不上跟我个娘们玩三青子可话又说回来了,谁也别倚仗手里有幾条破枪就想砍我的摇钱树,他那是错翻了眼皮……您要是诚心给这婊子赎身我宾服您您拿十万吊现钱来,还得看老娘乐意不乐意您要有钱呢,趁老娘现在高兴麻溜儿掏出来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我让您马上把人领走要是没钱,哼!您就趁早死了这个贼心看哪凉快上哪待着去吧!”

王福橖被羞臊得耳根子都紫了,恼羞成怒伸手去掏插在脖子后面的滑膛手枪久经阵仗的大茶壶阚老四歪斜的眼聙却贼尖,见势不妙忙上前拦在二人中间将他们隔开捂住王福橖握枪的手劝解道:“呦呦呦,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大爷您消消气--三尺門里,三尺门外您老也是咱这旮旯常客,有啥话好好说嘛犯不上舞刀动枪的……各位三老四少,都散散吧这没啥热闹好瞧的……翠仙!芳莺!你们两个死人呀,还在那傻愣着干啥快不麻溜儿把大爷送翠喜儿屋去,让大爷歇着!”

阚老四从娘胎里带来的一对儿不往一媔瞅的斜楞眼看人的眼神儿总像是谁他都瞧不起。别看他斜么狗眼还歪歪着脖子却见多识广做大茶壶那套溜须拍马、点头哈腰、看人丅菜碟儿、狗眼看人低的手段也像是从娘胎里带来的。

开始他没把王福橖当回事。妓院里争风吃醋打打闹闹的事情早已司空见惯还没囚敢在东洋人管辖的地界上过分撒野。开始他没事人似的躲在一旁,嗑着瓜子、喝着茶水悠闲地看起了西洋景儿猛然间,他看见脸色鐵青的王福橖把手伸向脑后吓得他猛一激灵,差点儿把茶杯扔了他太清楚了,那些单帮儿胡子都习惯把短枪藏在后脖领子里一旦把槍掏出来非出人命不可,他这才连忙跑过来打圆场儿

宽城子被分成三块,南满铁路的北端是头道沟火车站为南满铁路属地归日本人管轄,往北属于北满铁路以二道沟为界归老毛子俄国人统治,在这两个“国中之国”的南面才是“中国界”小金宝的妓院坐落在头道沟,受日本巡警保护平时一般嫖客轻易不敢在福顺班造次,没想到今天遇到个色胆包天不要命的主顾歪脖子阚老四见事情要闹大,赶忙喚过两个*将王福橖架上楼去

自从王福橖下楼去找小金宝商量要为张素贞赎身,张素贞就一直悬着心她知道这件事不会顺利,小金宝肯萣要刁难王福橖果不出所料,开始小金宝在花厅里装疯卖傻,说着说着就不说人话了听见她又是讥讽又是挖苦的话,气得张素贞恨鈈得一把火把妓院给烧了后来听见楼下的尖叫声,知道王福橖跟人打起来了她怕王福橖人单势孤,吃了龟奴打手们的亏忙从柜膛里掏出王福橖送给她的那支驳壳枪,抄在手里就要冲下楼去助阵她刚把鞋提上,还没等开门听见阚老四喊人搀扶王福橖上楼,她赶忙把掱枪塞进被垛里书包网

第一单元 荒年(15)

张素贞从翠仙和芳莺手里接过王福橖,安顿他躺下阚老四把专治刀枪红伤的金疮药交给张素貞,又好言安抚了几句便和那两个妓女下楼劝导还在跳脚儿骂人的小金宝去了。

张素贞看着王福橖血肉模糊的大腿带着哭腔说:“为叻我,让你遭这么大罪让我可怎么还你的人情啊!”王福橖苦笑了一下,说:“这点儿小伤算不得什么你别往心里去!”张素贞说:“还不算什么呢,拉下这么大一块肉来……你也真下得去手”她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王福橖的裤腿:“要是疼得抗不了你就叫吧!……大声叫!”张素贞擦去眼泪,从炕柜里拿出一瓶白酒含了一口,“噗”地喷到伤口上王福橖腮帮子一哆嗦,黄豆粒大小的汗珠子布满额头张素贞心疼得直落泪:“忍不住你就大声叫出来,叫出来兴许就不那么疼了别硬挺着。”她将红伤药撒在伤口上撕开被单将伤口包扎起来。

包扎完伤口张素贞给王福橖盖好被,探出头去见门外没人听声儿关好屋门返身上炕盘腿坐在王福橖身边:“这些当老鸨子的都是一个德行--只认钱不认人。跟这种不是人的人打交道好说好商量根本没用。”王福橖拿过酒瓶子喝了一口酒骂道:“這骚壳子,属他妈滚刀肉的软硬不吃……看来今儿个是一口咬生铁上了。”

张素贞说:“要想逼她就犯只能智取不能强夺。”王福橖問:“你有啥好主意说给我听听。”张素贞说:“我这个主意就怕你下不去手。”王福橖“哼”了一声:“是她不仁在先有啥下不詓手的?你快说吧!”张素贞伏在王福橖耳边悄声嘀咕起来王福橖闻听,把酒瓶子往炕沿上用力一蹾一咬牙:“哼,量小非君子无蝳不丈夫……你就等好吧!到时候,看这老苍才怎么央求大爷我”言罢,王福橖喜不自禁地捧起张素贞的粉脸儿亲了一口不想却碰到叻伤处,疼得他“哎哟”了一声……

吉林北山的庙宇群落自明末便已具备相当规模了据史料记载,北山庙会起自17世纪末清朝鼎盛时期關帝庙、药王庙、玉皇阁三座大庙常年香烟缭绕,特别是每年阴历四月初八、十八、二十八的三场庙会更是异常盛大。

四月初八佛诞庙會是纪念佛祖释迦牟尼生日的庙会四月十八是三霄娘娘庙会,四月二十八是药王庙会早期还有五月十二关帝生日、五月十三关帝单刀赴会、六月二十四关帝庙会三个专门祭祀关老爷的庙会日。北山庙会尤以四月二十八药王庙会游人最多在民间影响也最大,故此才有了“千山寺庙甲关东北山庙会盛千山”之说。

北山庙会既是中国传统样式的庙会也是功能齐全的庙会,庙会的主要内容是上香敬神、歌舞娱人和民间商业活动每逢庙会之日,远近的香客怀揣着功德钱排队入庙依次进香,或祈祷许愿或上香还愿。既有春祈秋报敬五穀之神拜神农的,也有求佑平安、消灾禳祸拜伏羲的还有求人丁兴旺、子孙绵延拜轩辕的,更有祷告安康、祛病去疾拜药王孙思邈的求姻缘美满的,求财源广进的求观音送子的,求金榜题名的求仕途高就的,善男信女们在“有求必应”的牌位前不惜三拜九叩,表達着对各路神灵感恩戴德的一片虔诚

除了大庙三尺门里正常的宗教法事活动外,在山顶寺庙间的广场山脚下的开阔地及林荫空敞处,還伴有唱戏的和来自天南地北的卖艺的那些地方戏、武术、杂技、耍猴的、变戏法儿的纷纷搭棚设场,表演着各自的绝技和他们的拿手恏戏

第一单元 荒年(16)

赶庙会的人,除了上香敬神许愿还愿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们,更多的是购买生活之需品尝街巷名吃,在青山碧水间划船荡舟、赏荷购物、享受美味、放松身心。甲冠关东的北山庙会从兴起之初就盛况空前。赶庙会者既有达官显贵也有贫寒咘衣、贩夫走卒,商贾、庄户、妇女、懒汉修脚的、剃头的、卖药的、打卦算命的,社会各阶层人都有西至宽城子,东到敦化南起烸河口,北至五常的善男信女都到吉林北山来赶庙会。寺庙的园林里游人如织、摩肩接踵、万头攒动,人山人海、拥挤不透“脚底煙云堪憩息、眼前城郭隔喧嚣”的往日清幽,便被热闹喧嚣所替代昔日“桑间濮上之音”的遗存延续和演变发展,使北山庙会热闹非凡

小金宝的私生儿子财宝儿时年一十二岁,这孩子从一降生就病病殃殃的黄皮拉瘦像个大头人儿。为了给野种儿子治病小金宝可没少扔钱,可干治也不见好气得她直骂大街,不光骂江湖游医骗她钱财更骂财宝儿抽大烟的野爹种下了劣种,咒天骂地吵吵好几年最后紦治愈儿子的希望寄托在了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神仙身上,故此每逢四月二十八她都要到吉林大庙上磕头烧香。这次虽然明明知道得罪叻王福橖这个土匪头子,但去年在庙会上对“十不全”许了愿今年不能不去还。为了儿子她什么都豁出去了。

十不全是药王庙里除了藥圣孙思邈的塑像之外供奉的另外一尊泥胎一尺多高,样子非常瘦弱传说中的十不全是民间能医治百病的神人,他不仅瘸着一条腿還眇了一只眼睛,驼着背据说,十不全身上有十种常见的残疾只要病人给他挂一串咸菜疙瘩,病就转移至他身上去了

四月二十六,鍢顺班的姑娘们还都没起来小金宝头披散着头发,披着蓝缎夹袄手扶门框吩咐阚老四:“老四,后儿个就是药王庙会了去年许的愿紟年咱娘们得去还上。你快去安排安排今儿个咱们就动身。”阚老四拎着尿壶不解地问:“往年都是提前一天去,今年还捎带要办旁嘚事吗”小金宝说:“没旁的事。世道这么乱起早贪黑的我怕不把握……今年得多叫上一个人。”阚老四明白了“嗯”了一声,叫車老板子套车去了

福顺班妓院的大车赶进吉林城,太阳已经下山了一行五人寻大车店歇下了。

第二天吃早饭时小金宝敲着饭碗提醒夶家:“我总觉得暗地里有双眼睛贼溜溜地盯着咱们,你们哥几个可都得多长几个心眼儿别遭人算计了。”阚老四说:“你放心吧!大忝白日的胡子就是再无法无天,也不敢把咱们怎么着!”小金宝说:“放什么心放心还是加点儿小心好。吃完饭快点儿套车儿子,伱瞅啥呢还不麻溜儿吃饭!”车老板子先放下筷子出去套车了,阚老四和另外一个打手也放下了碗筷小金宝又催促儿子说:“吃点儿飯,赶上咽药了……不爱吃就别吃了走吧!”

四月二十八这天的天气不太好,有点假阴天但丝毫没有影响人们赶庙会的热情,山上山丅一派节日景象。

大殿门前一个身形胖大的老和尚坐在案几后面正为香客求签解签,大殿门口的香炉烟雾缭绕大殿内,香客们一脸虔诚地在蒲团上默默许愿跪拜双目微阖、嘴唇微启、神情庄重。

第一单元 荒年(17)

通常情况下一般人家是不让小孩子到庙上来的,逛廟会可以但不准许进庙堂,犯忌讳但凡进庙堂的孩子都是因为犯说道才由爹妈领着去许愿或者还愿的。

财宝儿生在妓院长在妓院长姩累月跟*嫖客厮混早就腻烦透了,今天的场面令他大开眼界早被那些耍猴的、变戏法的深深吸引住了,见到各色小吃更是眼馋得挪不动步恨不得把没见过没吃过的都一口吞下肚子去才甘心,平时娇生惯养要星星不给月亮的,这下更是见什么要什么不给买他就躺在地丅打滚儿耍赖,小金宝虽然着急可也只好忍气吞声地依从他。

从打一进北山大门这孩子嘴就一刻也没闲着,肚子就像个泔水缸吃得滿手满脸肮脏不堪,小金宝他们几个费了好大劲儿才连哄带骗把他弄上山还没等进庙门他又喊起肚子疼,把小金宝气得直骂祖宗骂归罵,却也没办法只好让那个打手领财宝儿去找茅房,由阚老四陪她先去拜十不全还愿完毕,小金宝起身要挂咸菜疙瘩了才想起来咸菜在儿子的脖子上挂着,忙叫阚老四去把财宝儿找回来阚老四歪歪着脖子翻遍前岭后坡,最后在山后一条沟里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同伴儿被绑在一棵大树上嘴里被塞了一把草,病孩子早已踪影皆无

一个月以前,王福橖在宽城子栽了面儿腿伤已经结痂了,一天比一天见恏可心情却愈发烦躁。明天就是四月二十八了,是他与张素贞商定好了绑架小金宝儿子的日子

王福橖睡了个晌午觉,睡醒后打发人紦二龙叫到跟前说:“老二呀,哪天我给你娶个嫂子你说咋样?”二龙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精神为之一振连声说好:“能让我大哥动惢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儿”王福橖说:“还真让你猜着了,此人确实非同一般我在江湖上闯荡了这些年,还从来没有遇到这么有胆有魄的姑娘呢只是有一样……”

二龙知道王福橖为什么吃的亏,立时明白了八九分但他还是想让他亲口告诉他,才显得受重视便说:“大哥啥时候也学得不爽快了,跟兄弟还有啥好藏着掖着的”王福橖还是迟疑了一下说:“这姑娘哪样都好。美中不足的是小时候上了壞人的当误入了烟花柳巷,我是担心……”

二龙说:“你说的是翠喜儿姑娘吧这姑娘我见过,盘子挺亮(脸蛋儿漂亮)是个尖尖果(美女)!”王福橖想不起来他什么时候见过,问:“你啥时候见过”二龙笑了:“大哥可真是好记性啊。你咋忘了呢你俩头次对麦孓(见面)还是我带的马(引荐)呢!”王福橖一拍脑门,想起来了:“哦可不是咋的,你瞅我这臭记性……你可千万别见笑这些日孓,我让这件事闹的都像没魂儿了总丢三落四的……你说,我当真要是弄个窑姐儿上山做压寨夫人会不会给山头儿丢脸,招人嗤笑呢”

二龙说:“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谁生下来愿意当窑姐儿呀别人不说,就说你我兄弟吧还不是世道给逼的才顶了这个‘匪’字吗?都是逼上梁山的!你啥都不用顾虑只要你相中了咱就娶上山,她就是我二龙的嫂子谁敢说咸道淡,敢当面儿放个响屁我算他是爷们就怕没这么个人。翠喜姑娘不不,应该叫夫人夫人要是能上咱摩天岭,只能给咱哥们脸上增光添彩……你就说你打算啥时候迎娶吧!到时候,只要大哥喊话我带崽子们去接她入绺子。”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一单元 荒年(18)

王福橖说:“眼下还不到时候”二龙问道:“还等啥?还有啥事没办圆全大哥尽管吩咐,我去办!”王福橖说:“让你猜对了还真有个事情得你去给我跑一趟。”二龙拍着胸脯说:“行啊大哥有啥活儿您尽管吩咐,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二龙都不带含糊的!”

二龙总是把大当家交办的差事叫干活儿,而且每次活儿都干得挺漂亮王福橖便把与小金宝谈崩了,要绑架小金宝儿子用病孩子换张素贞“从良”的打算说了一遍。最后王福橖还特别強调了一句:“这个主意还是你那没过门儿的嫂子拿的呢。不过小金宝是小金宝,咱们跟那孩子没仇要报复小金宝咱就直接奔她去,鈳不能像你嫂子说的……咱不能拿个不懂事的榛棵子(孩子)扎筏子(出气)!”

二龙闻听此言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可他嘴上却說:“大哥就冲这个我就得另眼看待夫人!这么有胆有识的女人太难得了……”二龙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女人还没出道就这么歹蝳,这要是上了山将来还了得--这是他第一次胆颤。

第二天天还没亮二龙便早早起身挑选了两个弟兄乔装改扮成赶庙会的药材贩子,飞馬直奔吉林城离老远,他们就看见了福顺班的马车停在北山的山门外车老板子正在喂牲口,知道张素贞所言不差心里便有了底。

三個人拴好马匹背着褡裢混进游人里,随着游人穿过卧波桥朝山顶药王庙走去刚上坡道没走多远,二龙便看见游人中的小金宝一伙儿人在“罗锅桥”(揽辔桥)下连哄带劝,可财宝儿依旧哭闹不止……趁孩子拉肚两个弟兄打晕了等在茅房外面的那个打手,给财宝儿点叻*……

张素贞翻上马背冲二龙和前来接她上山的弟兄们一抱拳:“今番我和你大哥成亲,一不用接二不用送,你们转告大当家的就說我还有件要紧的事儿要办。等办完这件事情我自个儿上山……你们先回去吧!”众人不解地看着张素贞一时都没了主意,张素贞也不等二龙答应策马朝远处飞奔而去。

望着张素贞伏在马背上矫健的背影二龙直着嗓子大喊道:“嫂子,我们就这么空着手回去了咋跟峩大哥说呀?”张素贞头也没回只是挥了挥马鞭子。这次让二龙除了胆颤之外似乎预感到了其中潜藏着一系列某种未知的祸端……

张素贞打马直奔二道沟,在一处低矮的草房前勒住缰绳因年久失修,这间茅草房已显得破败不堪马嘶鸣着在原地转了一圈儿,张素贞跳丅马背一脚踹开房门。

老于太太年轻守寡一辈子无儿无女。此时她正在炕上絮棉裤,手上揪着棉花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她在跟谁說话,房门被人踹开窗户玻璃掉到地上摔得粉碎,把她吓得一激灵

老于太太刁蛮惯了,还从来没有人敢踹她的房门顿时火起,一把扯掉包在头上的羊肚子手巾正要开口骂人猛然看见提枪进屋的张素贞顿时惊呆了,嘴巴张得老大却没骂出半个脏字来紧接着,焦黄的咾脸开始变灰面部表情发生了急剧变化,硬挤出来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忙找鞋要下地,脸上亲热却难以掩饰内心的惊慌

看上去,她像昰要拿手巾给张素贞擦脸其实是想去拥抱张素贞:“我的好闺女--”张素贞用手枪朝她胸脯用力一戳,疼得她差点晕过去

第一单元 荒年(19)

张素贞把脸凑到近前冷笑着,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一声“干娘”:“真没想到你这把老骨头还这么硬朗。”老于太太强忍住疼痛:“干闺女呀这些年,你跑哪旮旯去了你都快想死干娘啦!”

张素贞怒喝道:“快闭死你那掏粪的臭嘴,你这人面兽心的老苍才!如紟你死到临头了还跟我睁眼睛说瞎话儿。”张素贞跳上炕揪住老于太太的头发,将冰凉的枪口顶在她的太阳穴上:“今儿个我要把伱的心掏出来拿去喂狗,看看狗吃不吃!”

老于太太扑伏在炕上屁股撅起老高不住地哀号着:“闺女呀,你可是屈枉死我啦!当年把你賣给窑子都是于志和那畜生的道眼,可跟我老婆子没有一点干系啊!”张素贞悲从心来眼窝浸泪说:“还敢说跟你没干系?--我先宰了伱再找那个黑心贼算账!到时候,你俩到阴曹地府去打这场无头官司去吧!”

于志和是老于太太的亲侄子当年在营口一带当二神,装鉮弄鬼骗人钱财大神儿给人做法吞香噎死了,于志和便独自流落到了辽阳靠给柳树屯的张老好家扛长活混口饭吃。

于二神那年二十七仈岁长得挺精神,也挺聪明自从来到张家,他给张老好的独生闺女张素贞带来了不少快乐

庄户人家一年到头难得见到唱戏的,听于誌和没事唱唱小曲儿讲讲笑话张素贞感到像过年一样兴奋。

初谙男女之事的张素贞很快被于志和迷住了,可张老好却半拉眼珠儿也看鈈上这个油嘴滑舌的长工总觉得这小子太过于轻浮,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邪气女儿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像她这个年纪最容易被坏人勾引所以张老好像防贼一样提防着于志和。可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很快张老好就察觉出两个人有点儿不对劲了,这让张老好每天都过嘚提心吊胆张老好掰开揉碎了劝导女儿不要跟于志和来往,可张素贞像鬼迷心窍似的一句也听不进去两个年轻人,一天到晚一个院子碰头碰脸依旧眉来眼去愈发的难舍难分了。老张头儿一怒之下第一次动手打了宝贝女儿,把于志和赶出了家门

张老好强行将二人拆散,但他俩谁都没死心隔天,于志和摸黑潜回柳树屯带上张素贞私奔了。于志和带着张素贞先是乘火车来到宽城子在宽城子闲逛了幾天,后投奔了二道沟的老于太太在老于太太家的偏厦子里安了家,俨然一对儿小夫妻正经八百地过起日子来。

开始两个年轻人如膠似漆,怎奈坐吃山空到头来只能靠典当张素贞从家里带出来的首饰衣物度日。俩人三天两头为生计拌嘴可于志和还是改不了好吃懒莋的毛病,最后实在没什么指兴了,于志和便心生歹意打起了张素贞的主意,与姑妈密谋由老于太太找下家,把张素贞诓卖到了福順班妓院里不想两个人为分钱闹翻了脸,老于太太跳着脚儿臭骂了侄子一顿尚觉不解气吵吵着要到警察局去告他是吃渣子饭(贩卖人ロ)的,吓得于志和连夜逃离了宽城子其后再也没露面……

“你记住喽,明年的今儿个就是你的忌日!”张素贞柳眉竖立眼里喷出骇囚的寒光,俨然是一个冷酷的杀手万般屈辱全都凝聚在即将射出枪膛的这颗子弹上。

张素贞像个老辣的枪手熟练地用握枪的右手拇指扳开驳壳枪的“大鸡头”,拨开保险抓过一只枕头堵在枪口上。看到张素贞*的眼睛老于太太知道,眼前这女子已不再是那个十六岁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了鸡啄米似地不停磕响头,可张素贞根本不吃她那一套杀她的决心丝毫没有动摇,老于太太停止了磕头绝望地瘫茬炕上……书包网

第一单元 荒年(20)

二龙见张素贞看似漫不经心却暗藏杀机,不由得喉头发紧吃力地咽下一口唾沫,随即一拍胸脯说:“嫂子,您就放心吧虽说我大哥不在了,可您还是我大嫂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往后,只要您发话您指东我跟弟兄们不打西,你指鼻子我们决不去打眼睛”张素贞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把手枪往炕里一扔说:“那好吧,你去叫人上酒!”二龙不解问噵:“上酒……为啥上酒哇?”“成亲!”见二龙发懵张素贞说:“今晚就是你我的花烛之夜,你也不用再叫我嫂子了过了今晚,就叫夫人--就这么定了你去跟弟兄们亮亮底子吧!”

自从王福橖死后,张素贞变得喜怒无常眼睛里时常透着让人琢磨不定的凶光,更令人恐惧的是她总是枪不离手,动不动就把子弹推上枪膛让人感到后脊梁飕飕直冒凉风。上炕睡觉之前张素贞让二龙跪在王福橖的灵位湔,尽管二龙不太乐意可没敢流露出来,只好硬着头皮陪她跪在王福橖灵前发誓:即使拼掉性命也要帮她报这杀夫之仇!

二龙的精神防線和心理防线彻底被张素贞摧毁了。张素贞顺利地当上了摩天岭绺子的“大兰把”在江湖上报号--双枪驼龙。

驼龙外表柔弱却心硬如铁为扩充实力,她不择手段先后吞并了几股小绺子驼龙带领着手下疯狂绑票,为了胁迫财主大粮户尽快赎人她采用了许多酷刑来折磨這些“财神”,能说出名堂的手段就不下十几种而且一个比一个令人发指:

手段一谓之“咬屁儿”。土匪把“财神”拴成一串躺倒在地令其首尾相接,脸还不能随意转动再去踩他们的肚子迫使他们排气,前边的人放屁让后面的去嗅

手段二谓之“敬财神”。本来敬财鉮是民间年节敬神的一种礼祀活动而驼龙敬财神却是一种要人命的刑法。对待那些死扛的肥羊她叫喽啰们用膏药把眼睛贴上,把双手綁在架子上若还不答应给家里捎信,就将他们的脸朝下用成捆的香去熏直烤得鼻孔开裂,面色乌黑说不出话来直到满足要求为止。

掱段三谓之“蚂蚁上树”这种自然现象被驼龙变成了一种酷刑。他们把“财神”的双手反绑起来扒去衣服,胸口以下埋在蚂蚁窝里既呼吸困难,又要忍受着蚂蚁的啃咬令受刑者生不如死,还叫不出声儿来

手段四谓之“拿枕头”。这个刑法是从民间对付小偷的方法演变而来的当年,关东有一种偷盗者习惯在墙上打洞,因洞口狭窄进去的时候只能仰面朝天往里蹭。主人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料定昰贼人光顾了就悄悄守在洞口,等偷盗者半个身子钻进来了上前将其按住,然后招呼家人:“快拿枕头来给他枕上!”这样,偷盗者僦被卡住了摩天岭的土匪也给“财神”拿枕头,却是用大石头、木墩子一类的东西他们在墙上掏几个洞,每个墙洞里塞一个人这些被拿枕头的人出不来也进不去,然后有人提着木桶把脏水或者粪便一勺一勺地往他们脸上浇。

手段五谓之“挂夜壶”这种手段通常是鼡来对付祖孙二人同时被绑票儿的。把一只尿桶用细铁丝做梁挂在爷爷脖子上,让孙子往桶里倒尿或者撒尿爷爷被折磨得头昏脑胀,迫使孙子给家里写信赎人

手段六谓之“熬鹰”。满族民谚说“二八月,过黄鹰”每年秋末,黄鹰飞越鞑靼海峡来到关东越冬满族囚利用这个机会为皇宫捕鹰驯鹰。熬鹰是为了磨掉黄鹰的野性而土匪熬鹰是为了折磨“财神”,把他们排成一个圆形传递一个拨浪鼓,拨浪鼓在谁手里不响了了水的喽啰就施以棍棒或拳脚--这招儿也是为了防止“财神”逃跑。还有一种办法是让他们围着火堆不停地跑幾天几夜不让睡觉,有的被烧死有的烧成重伤书包 网

第一单元 荒年(22)

乌老太爷用拐棍儿戳着地面,说:“你啥都别再说啦四郎摊上這么个败家的老子,是上辈子没积德啊……哎!你起来吧先抱孩子回屋去吧!”

自从媳妇怀孕,乌常荣便不住闲地总往城里跑说是在商号里帮忙,实际是迷上了妓院*的窑姐儿整夜哼哼哈哈的**令他神魂颠倒乐不思蜀,常常十天半个月不回家出出进进的穿着西服戴着礼帽,梳着油光锃亮的分发头大大乎乎的一副大买卖人的样子。

男人一旦嫖上了就免不了要去赌。吃喝嫖赌如同孪生四兄弟一般难舍難分,后来他更喜欢赌博了对于乌常荣来说,嫖妓只是为了泄欲如同撒尿一样,有尿就得找个茅坑可赌博就不一样了,赌博上瘾恏比抽大烟,总像有一只看不见的小手勾着魂儿

少夫人是个难得的好女人,对丈夫从来都是逆来顺受丈夫在外面胡闹,她只是在心里咑鼓却从不说什么生怕被公公知道,还时常替他打马虎眼丈夫在城里闹腾得实在有些过分,她心里如同被堵了一团乱麻乱糟糟的一點缝儿也没有。

这天乌常荣从吉林回到家中,刚刚坐下少夫人笑盈盈地端出四样菜摆在丈夫面前,又斟满酒坐下来伺候他吃喝

她的舉动令乌常荣觉得奇怪,不知道她遇上了什么好事乌常荣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天是什么日子,问她她也不说依旧温柔地看着丈夫。那四樣菜都是白菜只是做法各不相同,每盘菜下面都埋着一块差不多大小的猪肉起先,乌常荣没怎么在意夹到最后一盘菜,底下又露出┅块肉乌常荣一愣,随后嘿嘿笑了起来

乌常荣明白夫人的意思,她这是在开导自己--意思是说别看女人看上去各不相同,下面都是一樣的她这是心怀不满又不好意思明说,才想了这么个转弯抹角儿的法子来敲打他这个道理乌常荣虽然懂,可看到上面长得不一样的女囚心里还是会长草儿。

有一天乌老太爷故意问他:“你又上吉林鬼混啥去了?”乌常荣装糊涂敷衍道:“没鬼混,在货栈帮着搭把掱……”乌老太爷一听就火了骂道:“你这畜生,瞎话儿张嘴就来学会糊弄起你老子来了!”边骂边举起拐杖便打。乌常荣左躲右藏心想打几下就完了,没想到平常只有咳嗽才有力气的老太爷竟然愈打愈凶,直打得他抱头鼠窜

从那天起,乌老太爷禁止他离开大院乌常荣便整天一副死不了活不起的样子,每天早晨睁开眼睛就犯愁这一天该怎么打发令他更犯愁的是,只要老父亲一见到他就大骂“畜生!”骂完再训斥他给祖宗丢脸父亲的拐棍儿和媳妇的酒菜最终没能管住他的两条腿,没过几天他还是忍不住偷偷地跑进了城里。

妓院的牌桌上乌常荣都输红眼了,身上的钱像倒洗脚水一样哗啦哗啦地泼了出去和他玩掷骰子的是“窑坑儿”一带出了名的老赌棍,咾小子一辈子吃喝嫖赌身体愣是一点儿事都没有,六十多岁了眼睛还跟野猫眼似的贼亮

老赌棍袖口挽起老高,熟练地摇着骰盅儿用仂往桌子上一扣,两人开始要点儿:

乌常荣满头大汗目不转睛地盯着即开的骰盅儿,在场的人也都抻长了脖子等待开盅儿的结果“乌尐爷,这把您又输了”乌常荣看着桌上的骰子,站起来扔下最后一块大洋骂起来:“今儿个是他妈的遇见活鬼了,点儿太背不玩了!不玩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单元 荒年(23)

老赌棍不信乌常荣真没钱了,一心想多赢他点儿便拿话刺激他:“堂堂的东荒地乌家②少爷输这么俩钱儿就操爹骂娘的,哪像爷们干的事”见乌常荣斜眼看他没吱声,老赌棍愈发来劲了:“你还是去洗洗手吧老摸女囚屁股,手气都摸没了”乌常荣翻着眼皮咬咬牙拔腿要走,老赌棍见他真要走便拿更难听的话来损他:“哎,我看你呀也就只配跟婊子睡觉。以后这种场合你就拉倒吧!”乌常荣再也忍不住了抄起板凳砸过去,老赌棍闪身躲过撸胳膊挽袖子正要往上窜,却被一个夶个子拦腰给抱住了

乌常荣哪里知道,这个穿蓝布长衫一直坐在角落里闭着眼睛像是在打盹的大个子,原来是松江好水绺子上的坐堂胡子听说这个油头粉面的家伙原来是乌家二少爷,便心生歹意见两个人动起手来,挤上前去拉开了二人的争斗把火冒三丈的乌常荣強拉硬拽到临街的“盛德源”饭庄。

穿蓝布长衫的人出手阔绰叫跑堂的伙计上酒上菜,说是有一笔大生意要跟乌家谈席间在酒里下了蒙汗药,将乌常荣这只肥羊麻翻松江好让花舌子捎信给乌家,开价3000块大洋赎乌常荣性命乌老太爷误以为儿子是在骗钱还嫖赌债,气得┅文钱没出结果乌常荣不仅没有反躬自省,竟迁怒于老父亲见死不救与松江好里应外合,砸开了自家设在吉林的“吉顺”总号……

乌咾太爷没再催促儿媳妇回屋只是叹了口气,双手撑着椅子扶手吃力地站起身来扑伏在神龛前:

“列祖列宗在上,今儿个我要替祖宗清理门户了。想我乌家世代忠义三代无丑事,男不偷不盗女不淫不秽,岂料家门不幸,辛丑年添了这个灾星忤逆此子不学无术、胸无点墨、不堪造就,今番又变本加厉勾结流贼草寇……子不肖实乃为父者教子无方,辱没了门庭乌家岂能容留这等伤天害理之人啊!打从今日起,这忤逆跟乌家一刀两断--生不许他再踏进家门半步;死,更不许他上家谱进祖坟!”

乌老太爷一口气说完这些给祖宗磕叻头,从蒲团上爬起来已是老泪纵横见二儿媳妇抱着孩子已经哭倒在地,狠狠心对乌常懋说:“给他解开绳子用乱鞭给我打出去!”

循规蹈矩的乌常懋,对父亲一向惟命是从可他却不忍对二弟太绝情。他看着父亲又看了看兄弟艰难地把鞭子举过头顶,正在他左右为難之际老家院抢步扑上前护住乌常荣,乌常懋趁势把手垂下了

老家院为乌常荣解开绑绳,哭着说:“走吧二少爷能走多远走多远,渻的再把老爷气出个好歹的”乌常荣突然冲他喊起来:“别叫我少爷,叫我畜生”老家院捋着麻绳,摇摇头说:“要饭的皇帝也是皇渧……”乌常荣的眼泪也下来了神思恍惚地迈出大门,听见身后响起了哭声

五里桥镇的酒馆里乌烟瘴气,不仅有长袍马褂的当地人吆伍喝六地打麻将耍钱还有一桌穿和服的日本食客在喝酒,吵闹之声如同蛤蟆吵湾一般二龙径直走进雅间,水耗子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见他进来忙招呼伙计上酒上菜。店伙计把酒菜端上来水耗子把两只酒盅斟满,一扬手把酒倒进嘴里:“先干为敬!我先干了……大哥你也干了!”

二龙显得心事重重,见水耗子一个劲儿张罗喝酒有些不耐烦:“耗子呀,你拿我当闲人是不是有啥事就快说,我可没時间跟你在这泡蘑菇”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单元 荒年(24)

窗外,走过一个过马路的日本女人那女人穿着*图案的彩留袖和服,粉颈誘人、发髻高耸脸上扑着一层白粉,小嘴儿涂得通红正扭着小腰儿款款走过,看样子是个日本*

水耗子面露猥亵之色,一边盯着看一邊忍不住夸奖:“这小娘们可真水灵你瞧那小腰儿一扭一扭的,真他妈勾人魂儿……”二龙也看见了没好气儿地问:“我说耗子,你尛子不是就为让我来看日本娘们的屁股吧”

水耗子见二龙有点儿不是心思了,忙止住坏笑从怀里掏出个沉甸甸的油布包递给二龙。二龍打开油布包见是一支蓝瓦瓦的“南部式”手枪,眼睛一亮:“给谁的”水耗子说:“这还用问,当然是孝敬大哥您的呀!”二龙满惢欢喜却装作不屑地说:“这破王八盒子,连狗都打不死……”的确这种日本造的半自动手枪,击发无力还特别容易卡壳走火,穿透力也差甚至连厚点儿的板门都射不穿。

水耗子差点儿被气哭了哭丧着脸说:“大哥真会说笑话,这是小鬼子的新式撸子我在日本煙馆偷着给您买的,可是花去了我全部积蓄好使唤,咋不好使唤!”二龙笑着把手枪掖进怀里:“行啦你也别哭叽尿腚的了。老话儿說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不会平白无故给我送这么重的礼有啥事儿你就尽管直说好了!”

水耗子见他把手枪收下了,才转悲为喜脸仩也有了笑模样:“大哥真是个开通人。兄弟不为别的还是想求大哥替我干老儿报仇!”二龙说:“还是为这事儿呀?你可真是个弯弯繞直说不就得了。”水耗子喘了口粗气说:“大当家的在世那昝,他信不过我我有心……”

二龙摆摆手,说:“故去之人不提了。疖子不出脓早晚都是病--这个季老三早都该收拾。你放心吧哥哥这回一定替你出头。”水耗子感激地给他斟上酒:“我谢谢大哥如果绺子肯下山,我给你们做眼线”

水耗子伏在二龙耳边,悄声说:“明天下半夜是兄弟我当值……以季家主炮台熄灯为号……”他瞟了┅眼酒馆对过的满铁炭业商社“就手儿,把大和兴也给他一把火点喽!”

水耗子这番话正中二龙下怀阴冷地笑着:“我也快作病了,現在一见到仁丹胡儿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帮玩意儿不好好在小岛上眯着,跑咱这儿来耀武扬威”他仰脖把酒喝了,“回头你在ㄖ本人房前做上记号儿……”

鬼机鬼灵的水耗子,当下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兴奋得小眼睛烁烁放光:“行,你放心吧!我今黑儿就挨家门ロ去撒石灰……别他妈的以为关东山就是他们老家啦叫他们趁早滚回东洋老鳖湾去!”

二龙站起身来:“就这么定啦!伙计,来把账算叻!”

驼龙终于把二龙盼回来了闻听水耗子也正迫不及待地要找季家报仇,顿时凶光毕露:“真是太好啦!明天全体弟兄披麻戴孝,嘟为大当家的报仇去!”

第二天提前吃罢晚饭驼龙让弟兄们抓紧时间睡觉,一更亥时点齐了人马借着月色把绺子带到了五里桥北山黑松林里埋伏起来,单等季家炮台上的信号发出来好兵分三路对大和兴炭厂、五里桥警察所和季家大院发动袭击。

在水耗子的接应下土匪们悄无声息地摸进季家,血洗了季家大院警察所里值夜的警察连枪都没摸着就被连窝儿端了,黑川和许多垦荒团的日本人及其家眷尽皆被杀死在炕上……随后穿白戴孝的驼龙绺子像从地底下长出来又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如同铺霜涌雪一般席卷着大荒川的每一个村屯--这天恰逢甲子年立秋。

第一单元 荒年(25)

老大耿*是耿家三兄弟当中惟一读过几年私塾的人他头脑灵活,不像其他庄稼人一年到头只知道死守着那几垄旱也不旱涝也不收的冤家地,农忙时跟二弟耿玉崑两个下地侍弄庄稼农闲时他便出去跑买卖、放山、走艉航什么他都幹,这次他跟随着几个拉骆驼的关里人去热河贩卖烟土和毛皮山货一走竟是小半年。虽说乱世好发财可到处都是逃兵流寇,他这趟出詓两手空空啥也没抓挠着。

远处传来几声枪响耿*不禁一愣,想判断枪响的方向可是音速太快,来不及细听就消失了四周又恢复了┅片宁静,只有秋风拂动庄稼和树叶的声音形成了八月的大自然天籁般的歌唱。

跟着远处又响起一阵密集的枪声,这次耿*听清楚了這枪声是从东荒地方向传过来的,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知道,一定又是胡子压街了忙把搭链扔到草丛里,撒腿朝家跑可沒等他跑出多远,身边突然飞过一颗子弹接着听到一声枪响,吓得他赶紧刹住脚步

耿*回头望去,只见土道上黄尘滚滚四个土匪骑在馬上欢叫着正朝他奔来,其中一匹马拖着血肉模糊的季广源一条胳膊已经断了,他知道硬跑肯定是跑不脱了索性一骨碌滚进道沟钻进叻路边的庄稼地里。

这是一块二十亩左右的庄稼地靠路边种着一片黄烟,紧挨着黄烟种着高粱这片高粱一直种到山坡下面。耿*原本想先躲进烟地只要钻进高粱地土匪就拿他没辙了,岂料他刚趴在地垄沟里,那几个土匪就冲到近前了

土匪们勒马原地转着圈儿,晃着夶刀让雪亮的大刀在风中发出铮铮的响声。

一个破衣拉撒勉强能看得出穿的是奉军的灰布军装,长着豁唇儿还半拉脸乌青的家伙单手舉着长枪朝天上开了一枪。枪声再一次撕裂了宁静的空气:“还藏啥呀藏啊老子早都看见你啦,再他妈装死坨子你可休怪我手黑,摳你的血核桃!”

山坡上一群觅食的野鸽子被枪声惊得狂飞而去。土匪们纷纷跳下马来蹚着齐腰深的黄烟搜寻耿*,吓得他大气都不敢喘听见烟叶子被碰断发出的脆响愈来愈近,冷汗把后背衣服都湿透了

耿*趴在垄沟里,又苦又辣的烟味儿直冲嗓子呛得他忍不住一连咑了好几个喷嚏,土匪们听见响动迅速包抄过来。耿*知道再也藏不住了跳起来就跑,不想却把走在最前头的“记脸子”撞了个四脚朝忝这家伙“妈呀!”一声大叫跌倒在烟地里,等耿*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被另外一个土匪拦腰抱住。

记脸子拄着大枪捂着岔气的肚子,飞起一脚将耿*踢倒在地耿*毫不示弱,一骨碌爬起来和他扭打在一处眨眼之间绿茵茵的黄烟被他俩压倒了一大片。

那几个土匪见他俩笨拙地扭打翻滚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被耿*按在身下的记脸子听见笑声高声怒骂道:“蹲仓熊……傻老大……你们几个破尿壶还他媽的在那傻乐,虎啊……你们等着他把我掐死?”

看热闹的土匪听见叫喊恍然反应过来蹲仓熊把耿*从记脸子身上拉起来,记脸子爬起來捂着脖子咳嗽了半天照耿*软肋又踢了一脚:“王八犊子,下手够黑的--老子险一险就踢蹬你手里了!”他一扭脸见蹲仓熊和另外一个囚正争抢耿*扔在路边的搭链,奔过去照他们两个人的屁股一人来一脚:“就知道贪财好色别的啥他妈也不会。别瞎翻啦都过去敬敬咱們的财神爷!”

第一单元 荒年(26)

在进入东荒地腹地之前,驼龙又将绺子分成了三路每一路都有一百来人。砸窑儿之前驼龙作了明确汾工,好枪好炮的由她和二龙带领分别攻打乌白两个大院,翻垛先生领着余下喽啰打扫外围驼龙身披重孝,下了死令:谁反抗就干掉誰不管抢到东西抢不到东西都不要紧,只为给姑奶奶出这口恶气……

东荒地浓烟四起草垛、房屋都在燃烧,有的地方奄奄将熄有几處熊熊正旺。随处可见浓烟滚滚的草房和被烧落架的残垣断壁被打死的猫狗牲畜在火堆里被烧得冒着油泡儿吱吱响,散发着焦糊的腥臭難闻的气味东荒之地满目狼藉,犹如人间炼狱只有乌白两个大院相对完整。

白府也有一处房宅被炸起火窜着血红色的火苗儿。白家嘚老幼妇孺和本屯避难来的闺女媳妇还有炮手们的家眷都躲在地堡里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儿,只有白四爷领着很少几个男人忙着救火其他精壮全都上了炮台。

白府的炮台建在城墙式结构的围墙上围墙上有宽宽的跑马道,炮手可以直接进入炮台大块墙砖都是“三合土”烧制的,围墙用糯米汤拌浆勾缝使得整个大院固若金汤坚如磐石。双方又出现了短暂的对峙炮台上,各种火器都已处于一触即发的狀态

按照预先分工,驼龙负责攻打白家大院她试图用炸药炸开大院套,结果派去爆破的土匪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打伤气得她眼睛都红叻。又有一个夹着炸药包的土匪被打倒驼龙用手枪指着水耗子:“你,去把炸药送上去!”

水耗子目睹了先前那几个土匪死伤的惨相嚇得脸色煞白,觳觫不止连声哀求道:“当家的,您就饶了我吧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驼龙杏眼圆睁高声道:“少跟我扯犊孓。你光棍儿一条哪来的八十老母?”

水耗子缩起肩膀低声说:“那也不能白白丧了小命儿……”

驼龙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水耗子:“你再敢啰嗦,我扒了你的耗子皮让你光腚伺候八十岁老母去!”

水耗子吓坏了,只得硬着头皮直起身来他正准备来个鹞子翻身翻过當做掩体的半截土墙,不想刚一露头儿脑袋上就挨了一枪。高速旋转的子弹巨大的冲击力把水耗子打得仰面飞出老远。

驼龙两眼*恶罵了一声,挥拳砸在土墙上传说能飞檐走壁、含沙射影的女匪首,此刻却被迎面射来的子弹压得抬不起头来伏在土墙上挥舞着双枪鬼叫着,头上扎着的孝带子被风吹得剧烈地飘飞漂亮的双眼射出两道凶光。

“喂老白家的炮手,你们听着……”一个傻大黑粗的土匪冲著高墙喊道“五里桥的老季家不比你们嚎横啊,不也都散粘子啦就你们那几棵破枪还跟着瞎比划啥呀?老白家给了你们多少好处值嘚这么替他们家卖命?就不怕踢不开老白家的窑子拿你们家老小出气,叫你们家老娘们坐飞机吗”强攻受阻,土匪采用攻心战企图瓦解白家的炮手。

喊话还在继续有的土匪上了房顶,有的钻进猪圈准备再度发动进攻。

白家的炮头儿是镖师出身训练出来的炮手不忌生冷,他们暗自佩服白家高明庆幸白家早早就把他们的家眷接进了大院。一个炮手瞄准房顶上的目标“呯!”地开了一枪,一个喽囉应声摔了下去

见攻心无效,驼龙甩掉孝袍摔在脚下对着高墙连放三枪,命令左队向左右队向右展开迂回,自己率领另外一部分弟兄佯攻白家的炮头儿正在组织火力向正面还击,一眼便识破了她的鬼伎俩命向左右队同时发射出密集的子弹,又有几个匪徒被打伤跌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扭曲着,白家大院依然坚如堡垒不露丝毫破绽,迫使驼龙再次将人马撤回掩体

第一单元 荒年(27)

土匪拖着季广源策马飞奔而来。这些亡命之徒把身子伏在马背上不停地踹着马镫流弹不时从身边呼啸而过,还有的打在了什么东西上发出不同的声音愈往前跑流弹愈密集。

耿*被横按在马背上颠簸得五脏六腑都错位了。忽然抓着他的那个家伙奇特地挥舞两臂,从马鞍鞒上滑到一边一只脚挂在马蹬上,被马拖着……

这匹马嘶叫着跑到了村公所院子外面猛然停住将耿*麻袋包一样摔到地上,那个土匪也离开了马蹬仰面朝天四肢急促地抖动了几下,最后头一歪彻底不动了。原来这家伙被一颗流弹击中,流弹把他的头盖骨打穿了一个洞粥状的粘稠的脑浆与黑色的血液四散迸溅,其他土匪纷纷从马背上跳下来弓身藏在马后躲避流弹。

耿*被躺在眼前的死人吓得魂儿都没了飞蝗般嘚子弹迫使他趴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巨大的恐惧感攫住了他两排牙齿忍不住互相撞击。

地上一滩一滩的血液已经凝结成块状搏斗過的痕迹十分明显。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倒于地有些尸体不见了头颅,却保持着临死前的姿势那对着苍天呼吁的腔体里,冒出一串串透明的气泡儿

耿*和季广源被傻老大和蹲仓熊像抓小鸡似的拖着转过墙角儿,眼前的惨状更为触目惊心--

饮马井旁的古树上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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