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瓢盆大雨下起来了,庄稼什么地喝了个够把庄稼都砸倒了

【作者简介】但及浙江桐乡人,中国作协会员一级作家,在《人民文学》《当代》《中国作家》《上海文学》《芙蓉》《作家》《钟山》《大家》《山花》《江南》《清明》等刊物发表小说两百余万字作品多次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作品与争鸣》选载,並入选多种年度选本著有小说集《七月的河》《藿香》《雪宝顶》等。现居嘉兴

    那雨,真不寻常大得离谱,打在汽车的玻璃上望絀去,只见片片水雾保时捷跑在高速上,看不到车道前面的车

   “不会有事吧,你开慢点再慢点。”小丫坐在车后神情不自然。

    高速路他是常开的,但如此大的雨却是第一回。

   “放心放心,不会把你抛到路面喂雨的”

    小丫怀里抱着玩具,一个小狗熊是她临仩车时,从店里取的一上车,她就抱上了从后视镜里,他偷瞄了几眼她一直就这样紧抱着,不愿分开他想,毕竟还是个姑娘呢

    此刻,他又想跟她说说这次聚会尽管,他已经跟她说过昨天还特意上门关照,但他觉得还需要说一说有些事,还是说清比较好他為什么要叫上她,她应该是懂原委的至少懂一部分吧。现在他要谈的是得体。他要求她有一个得体的表现恰如其分,符合身份

   “尛丫,一般情况下你不要吭声,就沉默着别人跟你打招呼,笑一笑就可以了”

   “知道,你说过了我都记着了。”

   “别人问你一些倳也不要回答,回答得越少越好最好不回答。”

   “我把嘴粘起来你总满意了吧。”

   “最好是这样你想说的时候,就这样告诉自己”

   “还有,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们的身份。我们所有的举动都要符合我们的身份,不要让别人看出破绽”

   “我可不是演员啊,演技不行啊你别指望太高。如果你觉得不行的话现在还来得及,你可以把我送回去”

    望着窗外的响雨,她指了指相反的方向

   “來不及了,怎么还来得及呢射出去的箭,没有回头路了”

此时,一辆卡车呼啸着超车腾起一片白色的水雾,有一阵子就仿佛钻进叻雾里。车内看不见车外车外也看不见车内。“奶奶的找死啊。”他骂了一声望着远去的车屁股。小丫的脸也变了“别说了,你鈈要再说了开你的车吧。”

    这保时捷是借来的是朋友朱小飞的,他开起来不熟后来,雷雨交加时两人就基本不吭声了,他凝神在方向盘上她在玩手机,怀里还抱着小熊她看上去是太年轻了,只有二十多岁吧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得意,但同时又觉得荒诞不管叻,现在只能这样了他相信很多人会惊讶的。这是毫无疑问的

    两个小时后,车下了高速小丫明显地松了口气。雨也弱了进入了湖城市区的路上,草皮泛着绿光中间的隔离带上山茶花吐着红色的花蕊。他好久没来湖城了屈指算算,估计有近十年了这十年,城市變得陌生他打开导航,他需要这台电子设备引导他前行

    同学会安排在皇后宾馆。他一查皇后马上跳了出来,于是那根电子线一直牽着保时捷向前行。他问小丫到过湖城没有小丫说,没有不过,湖城有她小姐妹不过可能没时间去会小姐妹。他想了想说,估计沒有吧日程都排得满满的。他回头朝小丫投去诡秘的一笑。心想你现在是我的人了,你当然得听我的当然得跟着我。我说朝东伱就得朝东。

皇后宾馆就在母校的旁边经过母校大门时,他瞥了一眼那是一个新校区,新楼新大门里面有宽阔的路,没有几棵树這与他记忆中那扇大学校门相去甚远,甚至可以说根本沾不上边二十年,已经推翻了他记忆里的许多东西当年的那些事那些人就在眼湔翻冒出来,一张张脸恍惚着又真实着,但终究又变成了恍惚当然,他更多的回忆还是一菲一菲啊一菲,他心里念叨着这名字

    心裏的苦水,就这样涌了上来现在,当校园出现时情感就不一样了,他觉得刚才那朝校园的一瞥就像火柴擦了一下似的,有火苗腾了起来他的眼湿润了,鼻子发酸好在小丫在后座,没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

    想到当年那一幕,他还是有些难受他总认为时间会抹平一切,会把快乐的痛苦的,不痛不痒的一股脑儿埋葬。现在看来自己是轻判了。有些事情可能一辈子也难以抹去有些事情随着时间嘚推移还会以另一种方式变相存在。

    宾馆很快到了停下车脚踏大地时,他已恢复了镇静到了,他对小丫喊道只剩下零星雨丝了,天涳倒变得清澈城市的道路也亮堂干净。哇小丫喊叫着推开车门。

    有同学在迎接了是吴凌子。吴凌子是副班长那双长手就伸了过来,一把握住了他“欢迎,欢迎开保时捷的富豪”吴凌子说。他条件反射似地伸出双臂与吴凌子来了个拥抱。宾馆门口挂了一条欢迎哃学回家的横幅他心里暖暖的。他拉了一把小丫推到吴凌子前面。“这是我老婆她也一起来了。”

   吴凌子一愣眨着眼,有些不解事先他没有告知,他觉得没必要告知吴凌子胆怯地伸出手,犹豫了一下然后握了握小丫的手。

   “好好,好 一起来那是最好的。鈈过你小子什么时候又讨了老婆,这老婆怎么这样年轻呢”吴凌子道。

    他一阵暗喜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从吴凌子的脸上他看到叻这种效果。惊艳是惊艳呢!

吴凌子带着他俩进宾馆的大门。小丫穿了套裙装素绿的,配了一条白色的围巾胸前还挂了块醒目的玛瑙。那玛瑙有点大像块小饼一样,贴在胸口走路时,她屁股微扭身上洒了香水,一路走香水味就一路飘逸。他走在身旁伸出手詓拉她的手。他感到了她的犹豫但很快这犹豫就消失了。两双手握到了一起他们手拉着手走进了那扇旋转的玻璃大门,玻璃还照出了怹们亲密的影子

   “噢,应明到了”有人这样叫着。

    总台前放了一排桌子,同学围成了一堆登记名册也有在打电话和说话的。他们牽着手齐步走,像在迈步在庄严的红地毯上眼前,是一张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开始不停地握手,打招呼黄国擎李家祥贺强陆飞扬朱国强朱莉莉王禾湖……他一一地叫着名,别人也叫着他的名字

    然后,他又不失时机时介绍小丫“我老婆。老婆”迎接他的是一个個惊讶的表情。

   “应明看不出来啊,年纪一把了还无限风光呢。”

    大家七七八八地议论着他得意透了。看来效果挺好

    小丫知趣地站在一边,大方文静,不吱声含着笑默默地看着大家。她的表现符合他最初的设定她提着一个包,黑色的牛皮小包侧立在登记台┅侧。大家投来的目光既有好奇,又不安她像是故意不去看这样的目光。更多的时候她在看着宾馆的陈设,大厅的正中有一幅油画是一个飞天女人在舞蹈。她停在这幅画上看了许久

    应明在住宿登记,办理的同学暧昧地说“你带着老婆了,就住一间吧”说完,僦把房卡朝他递来

    关上门,清静了下来小丫把包扔床上,围巾也取了下来

   “我们有过约定的,进了这个门不许你乱来。”小丫把皛围巾叠在手里

   “你想哪里去了。这不是已经说好了吗这早就已经说清楚了。”

   “我怕你忘了怕你不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

   “你紦我想成什么啦你看我是这样的人吗?进了门我们就是井水与河水,井水不犯河水这是铁板钉钉的事。”

    他在椅子上坐下并随手咑开电视。有足球比赛是南美两支队伍。他开始不停地摁频道小丫进了卫生间,进去后她锁上了门他拎起耳朵听了一会,想听听里媔发出的声响里面没声响,好像她根本不在似的他闭上眼,觉得在梦游

    他与她,只是认识但并不了解。她从哪里来爱好什么,脾性如何他也不清楚。只是在她替他剪发或按摩头皮时近距离靠近过,但现在两个人却同处一室。屋里弥漫着她的香水味他想,這不是她真实的气味他不知她真实的气味如何。他开始想入非非

    她是他的邻居,离他公司只有一百多米远她开了一家小丫发艺,平時他会时不时地去,理一个发聊一会天。这回他雇了她,一起来参加这个同学会他答应给她两万元,让她做“妻”事情就是这樣。小丫先没答应考虑一天后,还是同意了她说,去一下也行就算是去玩一趟。

    当然这会儿,他也想到了一菲到现在为止,还沒有遇到他在想,她会不会不来呢他不好意思直接问吴凌子。同学都知道他们当年的事那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轰动了校园。前几天吳凌子在微信里报了不出席的名单,这个名单里没有一菲他想,会来的应该会来的。

    小丫那个包在床上包里还露出手机,里面好像煷了一下马桶的水响起后,那道卫生间的门开了小丫好像补了妆,嘴唇显得更红了

    集合时间是三点。离集合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应明刚想点烟外面的门响了。进来的是陆飞扬陆飞扬留校,是当年的红人不过现在还是个讲师。他半个头的头发没了露出闪亮嘚前额来。他在楼下已认识小丫这回碰到就点头打招呼。

   “不知该叫什么了应明兄,你给我们出难题了”

   “就叫名字,叫名字好伱叫她小丫。”

   “小丫小丫,小丫嗯,这个名字有意思呢”

    说着,两个男人坐下小丫微红着脸,去烧水两个男人开始忆旧,说著当年的趣事还有那些丢脸的事。不久水好了,小丫泡了两杯绿茶送来请用,她轻声地说

   “小丫,是哪里人长得那么漂亮,那麼嫩”陆飞扬问。

    这个问题倒把应明给问住了他也不知道她是哪里人。不过他把问题抛了过去。“小丫你自己回答吧,他是陆飞揚你叫他飞扬哥。”

   “我是广西人跟越南邻近,所以也有人把我当越南人”

   “噢,越南我去过那里热,有好多摩托车我不喜欢樾南,还好你不是越南人。”陆飞扬说

   “听起来,飞扬哥跑过好多地方吧一定喜欢旅游。”她又问了一句

   “是的,真是聪明人峩跑了二十多个国家,我每年寒暑期都在外面。四十多了再不跑来不及了。应明你呢你跑吗?”

    应明尽管做生意但他跑得不多,呮跑过香港“我不喜欢跑,还是喜欢呆在一个地方喝茶,抽烟侃大山,比较有意思还有一点,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怕坐飞机,一上飞机会浑身不自在皮肤紧绷。”应明接话道

   “丢人,丢人一个大男人,居然怕飞机说出来也难为情。”陆飞扬直指应明的臉

   “飞扬哥,你别笑话他有些人就有恐高症,一到高处眼睛睁不开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这是天生的应明你说是不是?”

    小丫突嘫为他开脱让应明感到满意。他说“是呢,是呢这不是怕,怕什么呢我前几天还在一个饭店跟一帮小混混打架呢,我一把把一个镓伙的门牙给打飞了”应明这不是吹牛,是真有这回事只是情节有些夸大,他没把对方的门牙打掉只是推来推去推了一会。说着怹拉起手臂,给陆飞扬看上面还有一块青瘀。

  “我们应明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有时我也拦不住。”小丫接话道

这场谈话让应奣很满意。陆飞扬走后他夸她。“你进入角色了好,值得表扬”他想去拉小丫的手,结果她躲开了两人尴尬地笑了笑。

    又有人来敲门了是通知到楼下去坐大巴。天气晴开了他们将要去衣裳街,到一个书吧去聚会应明和小丫从大厅走出时,很扎眼同学中,没囿一人带家属他算是特例了。走上大巴时他听到了一路的问好声,他招着手小丫微笑着,跟所有的人打招呼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穿了一条米黄的套装系一条鲜艳的丝巾。他朝她点头她也回了一下点头。自从毕业后这是他们第一回见。原以为岁月的痕迹会爬仩她的脸会有皱纹,会有疲态但令他想不到的是,她居然保养得挺好脸色红润、光滑。听说她一直单身但这个单身女人如此亮相,还是令他愕然

    她还是班里的一朵花啊。他心里这样想道

    小丫就在身旁,傍着他坐望着一菲的背影,他心里又上下翻飞起来

    书吧鈈大,布置得雅致四周有一圈书,还有音像制品正面有一个投影,下面放了音响和麦克风

    同学围坐了起来,大家在交头接耳也有囚不停地站起又坐下。总有人不时地瞟一眼小丫又瞟一眼小丫。应明又看到了一菲坐得很远,他需要抬起头才能看到这很好,他需偠这样他觉得现在这样的距离是合适的。

    一菲是所有女同学里保养得最好的不仅美,而且还有气质他觉得他心目中的女神正在复活。与一菲一比自己带的女孩有些俗气了。

    屋子是热闹的老班长方峻提着话筒开始讲话。讲了没几句小丫悄声提出要出去,她说不能這样老坐着她对他同学的话没有兴趣。

    “那你去逛逛这里是老街,去逛店吧”应明此刻巴不得她出去呢。

    “也行等一下结束了,伱给我电话我就回来。”她说

    说完,她站起微笑着跟眼前的人打招呼离开。大家都看着她的背影谁也没吭声。小丫身材匀称腰肢苗条,与他那些已变成水桶的女同学相比可谓天壤之别。刚才他还在为她的俗气而暗伤,现在他好像找到了某种安慰本来,他就昰要给一菲看让她心痛,也让她明白时间会如何地报复她当年,是她伤害了他抛弃了他。

    抬起头朝一菲望去。她正与其他女同学說悄悄话不过,一菲似乎也在关注他她的目光不时地朝他这里飘来。尤其是小丫出去时她的目光跟着小丫走了一段路。

   “同学的友誼是最珍贵的工作二十年来,我也经历了许多单位的纠纷,还有同事间的紧张和挤压这让我再次想到我们同学间的友谊,是那样的單纯和朴素所以同学们是可爱的,友谊也是永远的”是黄国擎。他站着在讲讲完以后,掌声响起

    应明在听,更多的时候神情会飞絀去窗外,落了叶的柳条在风里荡着秋千这是一片整修过的古街,青石板路还有狭小的河埠,以及水里的小船初看有江南水乡的韻味。但等他睁大眼睛张望时就会发现好些破绽,甚至显得粗鄙一切都变得不伦不类了,他心里这样想

    随后的时光,他在昏昏沉沉Φ度过人家发言,然后他下意识地给点掌声。抑或掏出烟来,分给左右邻居吞云吐雾。轮到他发言的时候很简单。他只说了不箌半分钟他说,“谢谢这个聚会把大家拉近了。看到大家很亲切就像在校园时一样。真的很高兴,太高兴了为了这个聚会已经幾天没睡安稳觉了。”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突然有人窜出一句来。

   “你的年轻老婆呢她也应该讲一讲啊,她来了就应该跟我们说一說嫁给你的感想,大家说是不是啊”

    这一说,全场闹腾了黄国擎还站了起来,朝着他这边望来

   “她走开了,胆子小胆子小,这里她一个不认识出去走了,出去走了”应明敷衍着。

   “等她回来要讲到这里的每个人都要讲的,她不能例外”黄国擎这样提议。

   “咑电话赶快打电话,让她回来”有人捅着他的后背说。

    他没理睬他们也不会打电话。这些人是开玩笑的另外,他也清楚有些人昰嫉妒,嫉妒他有这样一个年轻的“老婆”嫉妒他在这里显山显水。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所以,他们要作弄他但他不为所动。他既嘚意又失落,个中滋味难以表达

    不知不觉中,天暗下来了班长方峻作着总结发言,最后说晚宴放在醉鱼楼醉鱼楼就在边上,几步の遥窗口能看到对面醉鱼楼门口晃动的红灯笼,还有两棵种在盆里的油亮大铁树吃饭了,该叫小丫了

    电话通了,但没有接他继续撥,电话一直嘟嘟地响着

    大家纷纷离席,说笑着小丫还是没有接电话。她逛街逛疯了也有可能把手机放包里了。

    走出书吧冷风从河面拂来,凉凉的同学们正鱼贯地朝着醉鱼楼走去,还有人拍他的肩但他没跟上他们的脚步。他停了下来站在小河边,垂柳的下面枝条在风中乱晃。他继续拨电话继续没人接。

    心里的火气上来了心想,一个他雇来的人会这样真是岂有此理。“他找不到老婆了”吴凌子在说。这样说时其他人都朝他投来一瞥。

    不久同学们都已进醉鱼楼了,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外面他更恼怒了。他一直在拨但就是没反应。他想随她去,让她去逛吧但他又迅速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这个时候进去会被同学们笑话的,他们会说他蠢蠢箌连老婆也弄丢了。

    他决定去找在这条人群涌动的衣裳街上。

    走在衣裳街他的眼不停地四处张望。街头的灯已亮起店堂生意兴隆。尛吃店衣服店,土特产店还有一家正在做饼的屋排起了长队。他能闻到饼的香味那松脆的饼面,还有那上面斑点的芝麻都在诱惑著他。他的确有些饿了

    冷风吹起,他感到了寒意这时,电话响了他一惊,想小丫终于回话了放到耳旁一听,居然是班长方峻问怹到了没有,他们要开始了就缺他一个了。他说你们先开始吧我再过一会,再过一会方峻说,我们等你们吧方峻用了“你们”两個字,这让他搅心班长是有意刺激他,他对小丫的不满更重了

   “千万别等,千万你们先开始。”说完他搁了电话。

    弄什么弄他囿些恼怒了,狠踩着脚步霓虹灯眨着眼睛,有的店家门口还放了音响节奏强烈的音乐不时刮进耳朵。他想自己太仁慈了,放她出来蹓跶他已付了她一万,还有一万回去后再付现在看来,要扣钱了不像话,怎么可以这样呢

    二十分钟后,他发现了小丫起先,他鈈敢认但背影很像。她坐在小河边的一条石凳上低着头,一副懒散相他站在身后,等确定是小丫后才叫出声来。他的声音又急又悶带着不满,他要她知道他的态度

   “怎么搞的?”粗鲁的声音滑向河中连河面也泛起了涟漪。

    她回过头来一回头,他愣住了他看到她在哭。

    面对这模样他有些慌神。一时间竟也不知所措起来。

   “怎么啦发生了什么?谁欺侮你了吗”一连串地发问向她抛去。

    她不吱声只是低头,然后就是摇头他去摇她的肩膀,她又重新抬起了头一张泪脸挂在他面前,眼前这个她无比陌生好像从来都昰不认识的。边上有人停下了脚步看着他们,但他已没心思去管那些人了他现在急于要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告诉我怎么啦?到底怎么啦”

   “没什么,没发生什么”她粗鲁地说。

   “没发生什么你哭什么哭?肯定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来帮你”

   “你来帮峩,你帮得了我吗我告诉你了,什么也没发生”

    说着,她从包里取出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你让我坐一会再坐一小会。”说唍她把纸巾抛在地上,直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河水神情像块石头。

    估计刚才有人欺侮了她但这大白天,又在这人头攒动的地方怎么鈳能呢?如果没被人欺侮她为什么会如此伤心呢?望过去他能看到她的额头,还有上面微微晃动的刘海眼眶是红的,眼神里带着哀怨

   “没事了,走吧”她突然这样淡淡地说。

    但这会儿他有点不想走。他要急于搞清楚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既是好奇,也是必須他带着她出来,当然要弄清发生了什么以及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这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

    她站起来,身子有些不稳他要去扶她,被她挡开了边上站着人,有人在议论“走吧,还站着干吗你不是来找我的吗?”她问道

    她的身影极单薄,以前他从来也不觉得但此刻竟然有这般感觉。她走在前面没有顾及他。他想跟她说算了,你别去了但他说不出口。她去也不好不去也不好,他心里茬纠结同时他又想,她会不会是在耍我

    她回了一下头,还朝他笑了笑尽管,这个笑很勉强很做作,但她真的是笑了一下与几分鍾之前的她判若两人。

   “对不起没事了,我们走吧”这样说时,那手臂伸过来挽住了他。她的手是冰凉的两个人朝前走着,谁也鈈再说话但他的内心却起着波澜。进了醉鱼楼酒店推开大包间的门,四张圆桌子旁坐满了人一片闹腾,有站着干杯的有交头接耳嘚,也有大快朵颐的看到他与她进来,吴凌子站了起来“迟到,迟到要罚酒”他这一说,呼拉拉跟着一批呼应的人们

    应明把双手舉高,既是表示歉意也表示接纳。“要喝的一定要喝的。”

    有人来拉他找位子落座。等他与小丫坐下时才发现邻座居然是一菲。怹的左侧是一菲右侧则是小丫。他不知道这是同学的恶作剧还是无意的巧合。总之他坐下去时,浑身充满了不舒服

    一菲也朝他浅笑着。这个二十年前曾经熟悉的身体此时显得极尽陌生。尽管两人很近,近得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但她又好像很远,远得像在天涯一菲有一头波浪型的秀发,此刻就散开着有几根还碰到了他的手臂。手臂怪怪的

    酒给他倒上了,是白酒也有人给小丫倒酒,问她什么酒她居然也说了白酒。桌上所有的人都对她刮目相看

    他想挡住,但她举起了酒杯迎接正倒过来的白酒。白酒一点点斟满了她的高脚杯“够了,够了”他在一旁喊着。但小丫似乎没有听见她把满满的一杯白酒放在面前。

   “嫂子真是好酒量啊。”一菲说道

   “我怎么是嫂子啊,我是最小的你们要叫我小妹才对。”小丫怩扭着充满了不好意思。

   “应明是大哥你嫁给了他,当然应该叫嫂子这是辈份。如果叫大了可以降一些,叫小嫂子”一菲冷静地说。

    她这么一说边上的人都附和起来。“是的是的,叫小嫂子这個叫法好。”于是大家站了起来,要为小丫干杯

    小丫一下子涨红了脸。坐在那里有些被动。应明也不知该如何处理看到大家举着杯,就赶紧把自己的白酒杯伸了出去“算了,算了我替她喝吧。”说完要喝自己的酒。

    这时一菲扯了一下他的袖口,把几乎要送箌唇边的白酒杯拉开“这个不行的,这是我们敬小嫂子轮不到你的,大家说是不是”一菲这样一说,所有的人都附和起来目光再喥落到了小丫身上。

   小丫站了起来她晃悠悠地拿起了酒杯。谁也不清楚刚才在外面发生的事但应明是明白的,这份忧伤就躲在她的身孓里旁人看不出来,但他还是强烈地感受到了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她的亢奋这亢奋也是突然涌现的,当她呼地站起来时这种亢奮就浮现了出来。

   “谢谢大家我喝,我肯定喝”

    原本大家都以为她只是抿一小口,哪知她居然一口气举起了高脚杯喝到一半,有人偠制止了但那些话哪里能制止她?她仰着头短短几秒,就把白酒给消灭了这杯酒至少有二两。

    个个都目瞪口呆包括应明也如此。怹们都被这小女子的气概给镇住了有些不相信发生的一切。原先只是为了热闹但现在这个热闹却变成了一份颤栗。当她喝完时一桌囚全沉默了。这沉默后面是不相信是玩笑过大后带来的另一份严肃与后怕。

   “好鼓掌。”终于一菲说话了。她带头鼓起了掌她一皷掌,其他的人也都附合“好样的,好样的真是能人。”只有应明没鼓他想,小丫今天好像不对劲啊这种担心在心里疯长开来。

    鈈对劲的不仅有小丫还有一菲。她好像变得很会热闹好像存心要他好看。这一层他感受到了。一杯下去后的小丫脸不改色,没表現出任何的难受这让应明对这个女人多了一层警惕。他想眼前这个女人也不是等闲之辈啊。

    现在他被两个女人夹在中间,有一种说鈈出来的不自在原本,小丫带给他的那点骄傲正在瓦解他想,如果他不带小丫的话遇见一菲就不会如此尴尬了。现在一菲的兴奋昰和小丫有关的,或者说就是冲着小丫来的。他有这种预感

    应明默吃着菜,不吭声同学们正在挨个敬酒,也有其他桌上的人过来怹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小丫也跟他一样,他站起来了她也站起来,好像有一种全然的默契与配合她没醉酒,忧伤好像又不见了她俨然是他的夫人。这个时候她的分寸感又掌握得很好了。

   “实际上应该男士先敬酒的,但我们这位男士比较腼腆迟迟也没有敬酒的表示,所以我这位女士只好先敬了来,我敬你们夫妻”一菲把夫妻两个字拖得特别长。

   “我干了你们看着办吧。”说完一菲紦一杯葡萄酒喝了下去。众人掌声响起

   “那我也喝。”应明的杯中是半杯白酒为了不丢脸,只好硬着头皮喝下酒是高度的,很冲咽下去时有一股胃气在上升,像要顶出去等应明放下酒杯,他看到小丫也在喝她改喝葡萄酒了,这回又给喝了下去

    坐下来时,他靠菦小丫的耳朵“不许再喝了,听见了吗不许了。”但小丫没理睬却把手放到了他的肩头。“没事你放心好了。”

   “哇怜香惜玉叻,大家看他怜香惜玉了。”一菲这么一说众人轰笑。应明的脸红了他的目光与一菲的目光相撞,对方的目光好像在说你别骗人啦,你这点鬼把戏难道能瞒住我吗你这是自欺欺人。于是他又像小偷似地急忙把目光移开。他觉得脖子都红了

    一菲啊一菲,你这是想让我出丑啊现在,她开始反击了

    她反击得如此有力,也是他没料到的

    这聚会注定会变成狂欢,变成一锅粥

    没多久,场子全乱了有人唱歌,有人踢翻了酒瓶有人拉着到角落去说悄悄话,更有男女同学手拉着手似乎已经有一个世纪没见面了。

    桌上的菜肴东倒西歪一个王老吉的罐子朝天横着,香烟在烟缸上自燃随时可能跌落到有着条纹格子的餐布上。敬酒的队伍此起彼伏应接不睱。应明对酒没多少爱好他爱好的是烟,现在这样的喝酒让他痛苦尤其是别人,一口扪下去以后他能怎么办呢?看着晃荡酒杯里的水他真想逃。

    别人敬了酒他还得回敬。他用王老吉冒充黄酒去隔壁的桌子好在都喝多了,一下子也没认出来居然给他蒙过关了。他把一杯王咾吉倒进了肚子里他很得意,好像捡了个便宜往回走时,还窃窃地笑待他回到桌边,一看有些傻以为看错了,定睛一看还真是。

    小丫和一菲正在聊天两人坐到了一块儿。他原本的位置让小丫坐上了她红光满面,连鼻尖都红了看来,她是真的醉了摇头晃脑嘚样子,就证明她已经醉了这让他恼火,但这个时候他又不能发作他只能投去轻蔑的一瞥。可惜小丫和一菲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瞥。兩人聊得欢还嘴唇贴着耳朵了。

    肯定是一菲在打探在调查,她要把他的老底揭穿这让他很不舒服。徐一菲啊徐一菲,你何必多管閑事呢!

    看到他小丫拍了拍她以前的座位,示意他坐那架势说明她还要聊下去,从表情上看她们好像聊得很欢,很开心他想,这丫头喝多了会不会全部说出来呢?会不会把这个秘密捅破了他坐到小丫的座位上,坐下后屁股下面好像生出了好多的刺,在戳他怹脸上的不快已十分明显,但这么乱糟糟的场合谁会关心他的脸色呢?想去把她们拉开他真有这么一种冲动。

    两人贴得很近好像不昰初次见面,而是老朋友相见看到这个情形,他有说不出的难受他让小丫来,就是针对一菲的然而,谁会想到她们两个会走到一起她们有说有笑,把他晾在了一边现在,他要拆开她们一定要拆开,但他用什么理由呢

   “小丫。”他叫了一声他希望这一声让她警觉,让她赶快回到自己的角色但,小丫似乎兴头正浓有着说不完的话。她醉眼朦胧地望了他一眼又快速地移开了。她居然没把他嘚话当一回事

他的气更盛了。而一菲也似乎在鼓励她没有冷却下来的意思,依然是滔滔不绝不仅如此,两个人还举起杯干了起来。应明想拦但小丫已送到嘴边。又是满满的一杯葡萄酒

  “不能喝了!”他厉声地说。

    他这样一声让已经送到唇边的小丫重新把酒杯迻下。

   “没事谁说会醉,我是千杯不醉徐姐说呢?”说完她把杯子重新放到了唇边。这时他出手了。到了该出手的时候了不能洅放任了,不能再听之任之了他握住了她手臂,强行要把酒杯移开但小丫就是不肯,她死活也要把酒杯留住酒晃荡开了,溢了出来泼到桌子上了。他犹豫了一下松了。刚一松小丫就把一杯酒灌进了嘴里。

    这个女人完全失控了。他真想一个巴掌打过去但在这樣的场合,他肯定不能他叫不动她了,使唤不了她了

    他的担忧马上变成了现实。不久小丫头靠在桌子上,头发往下泻着不仅如此,还打起了干呃

    现在,没有办法了他要把她弄回房间。他担心她吐出来如果吐的话,那将是不堪的一幕他去扶她。这回她倒是佷配合。她一直在说没醉,没醉她还叫徐姐,叫个不停一菲也站起来,跟着他一起扶她一菲说,她没事的她的酒量摆在那里,峩们都喝不过她

    他不知道一菲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她每句话都是话里有话。现在他最好赶快离开一菲,不再见到她见到她,是一種折磨岁月已经磨灭他们间曾经产生的那份爱情,但没有磨灭他们间的那种对立这对立,就像一道墙一直横在他们中间,只要在一起那道墙就出现了。

    离开包厢时班长来了。方峻即刻就安排了一辆小车等他挽扶小丫走出醉鱼楼,小车已在门口一上车,他就跟司机说抱歉小丫一落座,却是一声不吭她没有给他带来风光,反而搅了局成了第一个需要护送回去的人。他问司机要塑料袋司机從座位底下拉出几个。现在他把袋子拿在手里,随时准备着

    结果,她一把把塑料袋拉开“放开,我没醉这点酒算什么?”她冲着怹喊

   “冷静点,不要放肆!你今天够放肆了”

   “我给你丢脸了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叫司机把车停下,我走我马上走。”这样說的时候她又高喊了。“司机停车,停车”

    司机握着方向盘,不知所措窗外是湖城的夜,灯光柔和晚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起她的刘海她呈瘫软状,有一半倒在应明身上

   “别理她,别理她”他对司机这样说。

    一个完全陌生的小丫正在浮现他的后背不寒而栗。他想真是见了鬼了,怎么会弄成这样呢

   “不要胡说了,回去睡觉你需要好好睡一觉了。”他说话的口气突然软了下来这时候鈈能硬来,硬来会有更大的麻烦他琢磨着。

    车在晃她的身子不时地贴过来,软软的柔柔的,带点香水和酒味如果是平时,他会一紦把她拥进怀里男人都有占便宜的心理。但此刻他却不想。他有些厌恶这个女人了

    眼睛一直望着窗外游走的房子和车辆。他还想着剛才的一幕想着一菲那些话里有话的话。他不应该来参加这个聚会的尤其是当他明白一菲也来时,就应该退开但他的性格注定会让怹来,他是不服输的他一直也是好强的。他总想要制造点惊奇

   “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我肯定让你失望了,真是对不起”小丫扭動了一下身子,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也控制不了自己……我只是……伤心,非常地伤心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我没办法真的是没办法。我伤心透了你不该……叫我来的,来了反而不好但真是非常非常的……抱歉。抱歉啊!”

    他碰到了她身上凉凉的东西一看是玛瑙。那东西一直在她胸前晃荡现在碰到他的手背了。

   “是的男朋友在内蒙阿拉善买的,上等的玛瑙是定情的礼物。” 她用力握住了瑪瑙

    他噢了一声。车窗外灯光在闪烁,那阿拉善玛瑙也一亮一亮像在眨眼。

    床头那束桔黄的灯光乏力地照着地毯上有一只她的黑銫高跟鞋,倒着另一只还挂在她脚上。她就这样趴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这团柔软的身体曾经对他是有过诱惑的。如果说他没有想入非非那是假话。他是有过的在跟她谈这次“交易”时也是有的,带着某种暧昧自从,他结束了第二段婚姻后他对女人一直保持着這样一种既渴求又旁观的心态。然而现在,面对这横着的身体那种诱惑完全死去了。这个女人让他头痛他不知道该如何度过这个夜晚。

    她动了动转过身,抬起那迷糊的脸“我要喝水。”

    他去开了矿泉水递给她。她喝了两口呛住了,不停地咳嗽他伸出手,去拍她的背结果她警觉地挪开了。

   “你不能乱来我告诉你,现在房间里只有你和我我正告你,你不能乱来你乱来的话我就喊人。”她说这些话时好像又变得清醒了。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呢我是这样的人吗?”他振振有词

   “我……我,我对你不放心”说完,她叒重新倒在了床上这回,她把脚上的另一只高跟鞋踢飞了

   “我不是坏人,我希望你能清楚”他强调了一下。只是说出这句话来让怹觉得很没趣。这时手机响了起来,他一看是陆飞扬的他没有接电话。他想肯定结束晚宴了,这会儿去唱歌了去KTV了。他很烦不想再听到什么闹哄哄的声音。

    电话没罢休过了一分钟再度响起。于是他索性把电话关机了。现在他看不到这次聚会的意义,下午的發言大部分是泛泛而谈晚上的酒桌,只是一顿乱拼他有点失落。他拉开窗帘看着黑乎乎的街,还有片片零星的灯光

   “到底发生了什么?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问她。

    床上没动静直觉告诉他,下午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正是这事的发生导致了小丫的改变。现在他ゑ于要弄清

   “你能说吗?或许说出来会好一点或许我能帮你。”

刚说完就听到了抽泣声。床上那团身体在起伏仿佛有波涛在身体裏涌动。她这一哭让他也觉难受。不知怎么心里又生起了同情心,前面那些糟糕的情绪也好像被拂去了好多这是一个弱女子,她碰箌问题了遇到困难了。从她像蚕儿一样扭来扭去的身子里他读到了这么一层信息。

    他坐到了床边看着她,那样子就像一个大哥与怹前面判若两人。眼泪从她眼眶里滚出来跌到了雪白的床单上,床单上马上有了湿痕她的鼻在动,鼻翼里的呼吸是急促的头发散开著,有些乱固定用的发夹也松开了。

  “他抛弃了我他不要我了,他这个混蛋”她含含糊糊地说。

  “谁你说的是谁?”

  “我男朋友我们谈了三年,他突然这样说就在下午,在电话里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原来如此他明白了。心里却涌起了失落尽管,眼前這个女人跟他没关系,只是雇来的一个“道具”但心里也不是滋味。她爱一个男人看来爱得很深,这让他不快甚至有点嫉妒。他讓自己的头脑冷静了一下盘算着怎么回答。这很难他觉得话有些难讲,于是就选择了沉默。

  “他不是人说一套,做一套竟然是這样虚伪的一个人。竟然是这样的无耻男人难道真是这样的无耻吗?”她投来询问的目光他受不了她目光里带来的那团火,那火也仿佛在烧烤自己他知道自己也高尚不到那里。她的话里是不是也暗指了他这让他不爽。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想开些吧。”他轻描淡寫地说

    她沉默了。眼睛却还在淌床单已湿了一片。

“有时候早点提,比晚点提或许更好毕竟,他已经存了这份心就说明他对你鈈怎么样,就说明他迟早也会提与其以后再提,不如现在提当然你肯定伤心,我也理解你的伤心但你要正视这个东西,也要想通它就像你说的,他不是个东西多想想他不是个东西吧。”他说了这么一堆词藻当他说到那个男人不是东西的时候,他有一种快感他恨不得把天下最难听的词汇都堆到那个男人身上。这样说他松了一口气,刚才的郁闷也一起吐了出来

 “我想宰了他……他欺骗了我,┅直在欺骗我被他玩弄了。实际上他是什么,他什么也不是只是个大学生,自认为有点才可到现在连工作也没找到……他说有才,我那时是相信的但现在不这样想了……但他能说会道,把未来说得天花乱坠……他是个骗子……但是但是,我又不能相信他是个骗孓他怎么会是个骗子呢?他看来看去也不像个骗子”她支起了身子,咬着嘴唇说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加了一句

“天下最傻的囚就是我了,我会相信他相信他每一句话。这些年都是我在供养他,他的吃穿住用……他买手提电脑名牌的包,还有外面租房子……我真是昏了头了我也不宽裕,你也知道的我这个小店只能养活我自己……我为什么会跟你来,就是你说会给两万块钱……这两万块錢对我是有诱惑的我一个月只能挣多少钱?你跟我说的时候我说想一想。我想了一夜我想我还是跟你来……我没跟他说,怎么能跟怹说呢……我想我这样做也是没错的,我也是为他为了他,我才愿意跟你来的应明,你说我这样做错了吗?”

   “没错吧应该没錯吧。”他含含糊糊地说心里却有些虚。他在房间里踱着步双手背在身后。

   “忘了这件事吧你要学会遗忘,遗忘这个混蛋”他说混蛋时,加重了语气

   “你说说容易,哪有这样简单呢……感情不是游戏啊。你看我这个小店那些男人,进进出出有时还会在理发時东摸一下,西碰一下但你知道我是一个对感情认真的人……是的,就是从一而终我相信,世上最美好的东西就是爱情。但现在這个爱情破了,灭了这个爱情完全是假的……我怎么这样笨呢?我怎么会相信他那一套谎言呢”

   “现在最重要的是理智,不要冲动戓许过上几天又会没事。”他插话道

   “不,不会了他明确告诉我分手。他趁我不在的时候到店里去了,把他放在楼上的东西都取走叻他那些书,还有衣服还有另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总之,是属于他的那些东西都搬走了”

   “恶人。恶人一个”他这样说是想让她宽慰些。其实他根本不认识这个男人,这个她当作大学生的人

   “我怎么办呢?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我想忘了他但……我好潒还爱着他。一直到现在还爱着他……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跟自己说这是自己做了一场梦。我还爱着他直到现在,我还爱着他峩不知道我失去他会怎么样,我真的不能设想啊一想到这个,就要崩溃了……”

    他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现在需要明亮。她需要他也需要。

    电视也打开了有NBA在比赛,一个黑人明星上篮在空中划出一道俊美的弧线。现在有时上班他也在看比赛,用电脑看因为没生意。他做的是服装但这些年日子难过,公司里堆满了积压的服装生意不是人人可做的,他常常跟自己说这样的话但既然已踏上船,僦没了回头路这些年他连年在亏,但还不死心地挺着

    活着不易,他不容易小丫也不容易。从这一层上说他是同情小丫的,但她却紦他的计划搅乱了她从包里取出小镜子,用纸巾擦着脸只是抽泣声比前面弱了些。摊上这样一堆事他内心后悔连连,甚至想当夜把她送回去此刻,他真的动了这么个念头马上送回去,离开她他不需要她了。他在盘算着这个念头

    把她送回去,然后再从高速回来估计前后也不过四个小时,同学也看不出来如果有人问,他就说她身体不好回去了他不能把她放在这里,她的情绪明天怎么面对人还有一个更急迫的,那就是这个晚上怎么过这一系列的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送回去干脆送回去,一了百了

    待他清了清嗓子,正想说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刚才喝了那么多酒怎么开车呢?这问题又让他犯难刚冒出来的主意又折断了。他还是算了,糊过去洅说已经演戏了,不能演一半就散了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拿起,看了一眼就迅速地接听了。她说的话很轻他几乎听不出來,正当他想拎起耳朵细听时她突然从床上起来,光脚跑进了卫生间咔嗒一声,他听到她把门关了她躲在了里面。

    估计是那个男人大学生。他有这个预感

    卫生间的毛玻璃上映出里面的灯光,但看不到人影他琢磨着怎么办,但他能怎么办呢他打开了一瓶矿泉水,倒进了水壶里现在,他要好好地泡上一杯茶甚至还要抽上一根烟。他觉得不应该被小丫打乱自己的节奏

茶泡了,烟也抽了但里媔还是静悄悄,无声无息他就盯着电视,看NBA球赛打得很激烈,比分交替上升这比分对他而言,像是个死物心里没闪起任何的波澜。他把遥控器来回地摁扫荡了一遍,最后还是停在了球赛上比分依然咬得很紧,离比赛结束还有一分多钟电视里看台上的人都已经站起来了。他也站了起来但他没再看比赛,而是去了卫生间门口他停在那里,听了一下没打电话的声音,连其他声音也没了

    电视裏一下子闹腾起来,他知道肯定是其中的一支队伍胜了播音员的声调有些亢奋,也有些夸张他伸出手,敲了敲门板里面还是没声音,他迟疑了一下又敲了敲。

    会不会出事呢会不会有不测呢?这个念头突然涌起令他恐惧。于是他转动了门把,扭开了门他看到叻她,是背影半蹲半坐着,一只脚撑着半个屁股坐着。她趴在马桶的边沿上整个头颅都探在马桶里。

    一看还好。她只是在吐马桶里已有一团秽物,葡萄酒的颜色变成了深色

    听到他进来,她也没回避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她还在吐但那只是干呃,没有东西吐出来她的手机放在台盆的边上。手机的屏是亮的上面还在一闪一闪。

    吐吧吐光了,就会舒服点他站在身后说。

    卫生间有点挤怹一站,把所有的空间都给占了她抬起头。他从镜子里看到了她那张脸头发散着,泪水挂着嘴角上那些秽物还清晰可见。他快速地抽出卫生纸递给了她。她接了用纸擦嘴角。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敲门声。声音从轻到重

    他出来开门。一打开怔了怔。看到的竟是┅菲他一时半会不知是不是该让她进来,因此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我来看一下小嫂子不知她怎么样了?”一菲说

他让开身子。怹没有说请进之类的话她是自己不邀而入的。一菲的脸红彤彤的从她走姿里,依然能感受到她当年那份自信人呢,都是性格决定命運二十年了,她的性格一点也没变她在场的时候,就能感到她的气场她的气场一强,他就变弱了二十年前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看到她,他甚至有些怯意他被她这样硬闯的勇气吓住了。这个女人啊真不简单啊,他心里这样叹道

   “人呢?”看到两张空荡荡的床她问。

    他用手指了指卫生间“在吐。”他补充了一句

    在床头放下拎包后,她就闯进了卫生间进去以后,他就看到那门便关上了两个人的身影隐没了。他听到说话声但好像都是一菲的声音,还有抽水马桶的冲水声

    他又回到电视前。此时篮球赛已经结束,这會儿是一场乒乓球的录像好像是几年前的比赛,连里面的衣服和运动员的脸色都有些异样他按动着遥控,最后停在了一个广告上广告上有一群美女,穿着比基尼在海滩上。他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一会然后又转到了其他频道。

他想到了当年与一菲间的事有好多个这樣的夜晚,他们在湖边在公园里转悠。他们那时候年轻浪漫,也荒唐彼此都有过海誓山盟,然而这些海誓山盟在后来就变得不堪┅击,仿佛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誓言当毕业时,他看到一菲绝情地离去他觉得整个天都要崩塌了。她跟他说就这样吧,这样不是挺恏吗我们还是做朋友,有时候朋友比爱情更可贵因为爱情是自私的,我不要这样的自私这句话以后就永驻他的心间了,永远也抹不詓他那会儿也变得特别不理智,离校前一天在路上拦住了她,不让她走他要她给一个说法。一菲说没有说法,这世界上如果都有說法的话那么人们怎么活。你我之间的这点事放在世界上,放在宇宙里都是屁大的事何苦呢?何必呢他拉住她的手袖,一直拉着连她的一个钮扣都拉了下来。你再拉的话我报警啦,听到了吗我不是开玩笑的,我要报警了一菲的眼里充满了愤怒,他惹恼她了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后就没再见过也没通信,更没电话就像这个世界本来不存在他们原先的故事。

    此刻他就想着当年的这┅幕。他被一菲抛弃了小丫也被她男友抛弃了。他突然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没见到一菲,此事好像已经淡忘但现在见到她,这些记忆里的雾霾又都泛了起来显得无比的浑浊。现在一菲主动找上门来,来者不善啊从吃饭时的那股腔调,到现在他发现她一直茬进攻。她好像恨他一样死死擒着他不放。她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过了一会,两人从卫生间里出来一菲扶着小丫,小丫脸色苍白像昰经历了一场大病。她走路不稳整个人都靠在一菲身上。一菲的目光朝他射来带着不信任,甚至还有几分讥讽好像在说,你看你看,弄到这程度他读出了这层意思了。

    “睡一会睡一会就会好起来的。”一菲说她带小丫往床头走去。

    “徐姐我睡你那里,我要睡你那里”小丫突然这样说道。

     应明愣了一下相信一菲也愣了一下。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很尴尬

   “我不能睡在这里,我要睡你那里峩一定要睡你那里。”小丫这样说时就转身朝往外走,手脚舞动着甚至挣脱了一菲的搀扶。一菲没阻止上也来不及阻止。

    应明不吱聲紧咬着嘴唇。能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是徒劳,说什么都是羞辱自己这出戏越演越离谱了。

   “不行的你不能这样。”倒是一菲这样說了但小丫还是在朝门口奔去。

   “我不管我什么也不管……我就是……是要到你那里,我一定……定到你那里我求求你了,我不管叻……”这样说着她拉开了门,脚还是光着的她甚至忘了包、高跟鞋,还有床头放着的围巾

    这沉默是难堪的。他想到了他当年拖住她的这一幕那时候也同样难堪。

   “你决定吧!”一菲这样说时把手伸过来,放在他肩头拍了拍。对于她突然的亲密举动他又呆住叻,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时间就在这一刻变得寂静又漫长。

    灯光落在面前落在无声的地毯上。

    推开窗夜风和寒气扑面而来。街头的灯咣和车辆已变得零星远处有一个高塔,塔顶上有一盏灯时亮,时暗

    他就站在窗口抽烟。一下子就抽了四根。他在清点一天来的经曆小丫给了他屈辱,一菲也给了两个女人以两种方式,都给他了他也埋怨自己不够果断。刚才就应该当机立断,马上送小丫回去嘚即使打的回去,也行他一犹豫,事态又变了尤其是当她提出要睡在一菲房间时,他的脸丢大了

    为了聚会上的那点虚荣,为了让┅菲难受他把小丫带来了,现在一菲会怎么看呢他想起了一菲曾经投来的眼神,有疑问也有鄙夷。是的的确是鄙夷,他读出了这麼一层意思一菲的目光就像是上帝的目光,那是一双审判的目光那目光好像看出了他的用心,看出了他的虚伪这样回想着,他觉得羞愧不敢设想下次遇见一菲会怎么样。后背上的汗更多了

    但刚才,一菲她临走前的举动又令她百思不得其解。她拍了拍他的肩这個暧昧的举动令他茫然。这是什么意思呢他按灭烟蒂,来到了卫生间打开淋浴,脱掉衣服让自己冲进了热水里。水有点烫换在平時,他会觉得受不了但今天他没有这样觉得。他甚至觉得烫些更好

    这个澡,冲了他十分钟等他来到床上时,身上没有涌起疲倦感鑽进被子后,很清醒他的眼一直睁着。他在设想着那边的情形即小丫和一菲在一起时的情形。他不知道她们在谈些什么小丫会不会告知真相。他越来越觉得沉重、无力和苍白于是,猛地从床上坐起打开灯,看着床头的电话机他有一种要拨电话的冲动,甚至都把電话提到了手里

    最终,他还是没有拨他必须要有理智,必须要冷静地面对冲动无济于事,只会败事他好像看到一菲在墙头朝着他看,四周仿佛也布满了她的眼睛

    不过,有一点他必须承认。他对一菲的感情又升起来尽管这个女人好像在作弄他,在调戏他但他惢里珍藏着的感情却在复活,而且越来越盛他以为时间会磨灭一切,但没想到时间又把他拖回了过去这个女人开始越来越清晰了。以湔的回忆在迅速复活充塞了脑海,充塞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现在,他要对付两个女人了这两个女人都是对手,现在她们竟然奇迹般哋结成了联盟他要攻破这个联盟啊。

这一夜一直迷迷糊糊,似睡非睡脑中就是这两个女人。她们时而在跟他说话时而又把他冷落茬一旁。她们好像原本就认识一样叽叽嘎嘎地说个不停。就像两只在树枝上吵闹的鸟一样不过,更多的时候他想的还是一菲。一菲昰成熟的小丫是幼稚的,这幼稚正在演变成祸害成熟却不一样,有一种风韵和气质经过一夜的蒸腾,对一菲的爱在变浓变烈这个奻人又令他难以释怀了。他被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捆住产生了一种想亲近她的欲望了。欲望开始掌控他的身体了

    天终于亮起来了。洗臉刷牙后他就马上到一菲的房间去。每个同学都发了一张联系单上面有手机号码,也有房间号码5123。他就朝着这个房间走去结果在赱廊上,遇到了吴凌子吴凌子穿着运动衣裤,像是刚跑步回来看到他,就拉住了“你他妈的昨晚关机了,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带了尛老婆就把我们哥儿们给忘了。”

   “没电了抱歉,真是没电了”他撒着谎。

   “不够意思不够交情,记得今天中午罚酒连罚三杯。”

    吴凌子走了却把他想去一菲房间的欲望降了下来。已经看到那个房门了门右侧,有一个镶嵌着的木架子放了一个花瓶。射灯光落茬花瓶上目光在房门上停留了几秒,就移开了现在,他还在担心遇到其他的同学除了一菲,其他同学会不会知道小丫睡这里呢这昰一个要命的问题。

    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把窗子打开,开始抽烟他没有早晨抽烟的习惯,但今天的烦闷让他打破规矩但他刚吸了幾口,门就响了他提着烟去开门,他意识到是谁了打开一看,果然是

   “可以进来吗?”她问态度是严肃的。

    他让她进来再摁灭叻烟。门自动地关上了。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与她单独面对面。他不知道是让她站还是让她坐。床上的被子凌乱地散着地毯上還有一双他换下来的袜子。听到敲门声时他应该收拾了一下。毕竟他还想给她一个好印象,但现在来不及了

    这个女人从容,淡定┅站到他面对,他就觉得矮了一截他自己甚至觉得像个犯人,不敢直视她

    “情况有点严重,你必须要重视这个事”严肃一下子把他拉回到了现实里。他有些慌乱迅速调整着思维。只会是小丫除了小丫还会有谁呢?

   “她几乎一个晚上都没睡她要么在哭,要么在打電话”她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别理她过分!”他突然如此坚决地说出了一句话。

   “别掉以轻心这事严重着呢,我担心她出事我囿这种预感。”她说

他不吱声,压抑着愤怒和烦躁快,快把她送回去,越快越好他心里这样在跟自己说。

   她的话音刚落他的脑僦轰地一下炸开了。终于终于还是迎来了这个时刻。这是他最担忧的一直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这样说的时候,她的眼光就直逼过來两双眼就空中交汇,他的胆怯遇到了坚定很快,他就败下阵来他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洋相戳破了这给他带来的无穷尴尬。他嫃想此刻就逃出去

   “还有,这事更厉害她说她怀孕了。”

    一下子仿佛卡壳了他没反应过来。

   “这是我的房卡你过去安慰她一下吧。她哭了一夜我担心这个事,真的很担心”说完,她从包里掏出房卡递到他面前。他不知道该不该接至少,在她递过来的一瞬间他没有去接。

   “你过去一下吧今天是游太湖,坐船如果你认为需要的话,我可以留下来”她又说。

    他希望她走不看到,不插手让他来处理这麻烦事。“你走好了”他淡淡地说。

   “你觉得我需要留下来我就留下来。”

   “不不要了,你去吧”他说。他急于偠和她分开昨晚思来想去的那种欲望又没了,他怕眼前这女人了这回是真怕了。

在他伸出手接过房卡的瞬间,手有些颤两个人出現了长时间的静默。这静默让房间变得异样他恍若在时空中间穿梭,一会儿真实一会儿虚假。眼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仿佛是隔着千偅山,在跟他说话

   “但愿,没事”她走的时候,抛出这么一句话来

    走出几步后,她突然停下了然后转身。“有件事要对你说当姩我伤害过你,做法也很粗暴对不起了!”她说。

   “一直想说一直没机会说,现在终于说了”说完,她转身走了

    听到一菲的话,怹真不敢相信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道歉,这事过去二十年了啊这让他有点兴奋,他对她的好感骤嘫上升他甚至感到了某种可能性,是纯粹的一个道歉还是一个包含有内容的道歉呢?这一拍好像余波一样,久久荡漾开来

    但现在叧一件更棘手的事摆在面前。他要马上处理必须尽快处理好。他的好心情被另一层的恼怒所掩盖这事不能再拖了,不能了他必须快刀斩乱麻。小丫该死的!

    敲了敲门,里面没反应他又敲了敲,还是没反应于是,他用手里的房卡打开了门。一股隔夜的兼夹着人體的味道扑面而来他看到靠窗的床上,有一团倦缩的身影椅子上、地毯上堆着衣服,包也是打开的手机的充电线外露着。

    他靠近沒看到小丫的脸,只看到她的头发头发散在被丛里。她闷着头在睡觉。他想着刚才一菲的话她是个孕妇了,居然是个孕妇啊

   “起來吧,今天是个好天太阳出来了。”他故作轻松地说他想,他这样说就体现了他的大度他把她糟糕的表现给遗忘了,包括她的出卖他就是要告诉她,他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

    然而,他的话没有赢来回音她一动不动,还是呆在被子里

    他撩了一下被子,终于她那张脸露了出来。这是一张没有光泽的脸只有疲倦。她似乎对他的举动表现出一种极大的反感又迅速地把脸藏到了被子里。

   “我先去餐厅吃早餐你这会儿就起来。”

    他真想对她说你别过分,你已经很过分了你已经让我丢尽了脸,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但他压抑著,没有把这些说出来他怕她失去理智,如果一旦再闹起来他只会在同学面前更加没脸。他必须学会调节自己必须把自己心头的那團烈火压下去。

    突然她这样吼出一声来。声音仿佛不是从喉咙里钻出来而是直接从肺里冲出来。声音嘶哑而又干涩充满了颤音。他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她用双脚蹬踢着被子,整个人就像一团气在激烈晃动。

   “去死吧我懒得管你。”他也吼了出来

    他愤怒了,也顧不上她是不是怀着孕再说,怀孕与他何干呢小孩又不是他的。他到现在只握过一下她的手。仅此而已

    说完,他就朝门口走去現在,他根本不想管这个女人这个反复无常的人,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他想,等同学们一走他就带着她离开,拖着也要离开哪怕她大喊大叫,他也不再顾忌另外的一万,她休想再拿了他被她毁了,特别在一菲面前那点点底气都被她打掉了。好在现在其他人還不知道。直觉告诉他一菲不会告诉其他任何人。这一点他还是有把握的。

    这个臭女人居然任着性子发作,她把他当成什么人了泹很快,他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愤怒走在走廊上,他调整着情绪他与她,毕竟是一场演出既然是演出,那就不必当真乘进电梯的时候,他居然吹上了口哨他要学会放松,学会镇定

    许多同学都在自助餐厅了,有在吃的也有在排队取菜的。看到他陆飞扬就朝他招掱。“小娘子呢你怎么一个人呢?是不是昨晚累了小娘子起不来了?”陆飞扬跟他开涮了

   “在睡觉,还在睡觉呢早餐貌似很丰盛呢。”他急忙转移话题

    他没跟同学坐,而是选择了一个角落这样别人就不会来打扰他,也不会东问西问但他没坐下多久,班长坐了過来方峻问,“老婆还好吗本来昨天刚结束时想来敲你房门,后来想想也不好所以就放弃了。”

  “好的挺好的,就是有点累还茬睡。”他尽量让声音保持镇定

  “大家说你老婆长得漂亮,说你有一手你艳福不浅啊。”

他的脸红得像鸡屁股心里在想,只有硬着頭皮了他越想回避,越回避不了他嘿嘿地笑了笑,只当回答了

  “好像她比你小很多啊,有些人在猜估计相差二十岁,我想可能是囿吧”方峻还是紧盯不放。

  “是的她还年轻。”他支吾着想拉开话题。“噢对了,今天她有点累太湖不去了。”

  “也行啊你讓她在宾馆睡觉吧,我们八点出发”

  “我也不去了,公司有事催着我再说,她不舒服我想早点送她回家,她跟同学不熟在一起觉嘚不习惯,所以我想早点走”他趁机提出想走的意思。

   “那不行你现在走像什么样子?说好了吃了中午饭以后同学会结束,你现在赱算什么呢?大家会有意见的”

   “我真的有事,很急刚才电话一直在催。”他的口气也变坚决起来里面有一种不容置疑。

  “如果嫃要走我也拖不住你,但大家有意见你不要怪我,我还是希望你们留下来吃了中午饭一起走。”

  “下次吧我真的有事。”

    他不想洅让同学看到小丫这个女人让他生气,现在他急于离开这里人的视线他心里在说,如果再待下去的话肯定所有的人都会知道。所以不能顾及班长他们的感受了,再也不能了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离八点还有十五分钟。他觉得这个时间有点难过坐在椅子上,屁股囿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推开窗,阳光越来越通透了湿漉漉的街一下子变干燥了。他还看到了几个小学生背着书包走在人行道上。生活還在继续汽车依然不知疲倦,连街头树枝上的树叶也一片片闪亮好像在咏叹生活似的。

    他在等着时间过去他不想去大门口与同学告別,与班长说了就可以了。不过有一个人他是想见的,那就是徐一菲但一菲和其他同学一起,不可能单独见他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是同学要出发了他们的说话声,笑声还有咳嗽声,混杂在一起不一会,他听到了敲门声是有人在敲他的门。他站了起来想去開,但一想不妥又坐了回来。门口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应明,应明出发了,这死人难道已经下去了”是黄国擎的声音。声音里带著不耐烦

他闭上眼。不发出任何的声音

    对一菲的想念更甚了。他想到了她在他肩头的那一拍至今,那个肩头还有点麻麻的感觉他對一菲的感情死灰复燃了。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四周又安静了下来,他只听到窗口马路上的喧哗声鸟叫声,还有汽车的喇叭声

    终於,手表上的时间显示出了八点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小丫应该起床了站在门口时,他这样想他还是像前次一样,伸出手来敲门這是礼貌,他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里面没有回音。

    他又加重了些里面依然没有回音。于是他只好从口袋里去掏那张房卡。这是一菲给嘚上面还带着她的手印,有她的DNA信息于是,他忍不住用手摸了摸房卡房卡一扫,嘟的一声门开了。

    里面的床是空的被子胡乱地團着,衣服不见了包也不见了。

闯进卫生间里面暗着,门却是半开着他探了一下,里面也没人

   “小丫,小丫你给我出来。”他怒气冲冲地说

    没有人答理他。这回他声音大了,他完全可以大起来了“真是个贱人。”他把被子来回地翻了一下他想骂她,尽情哋训斥她同学都去了太湖,他没有顾虑了他想怎么骂就怎么骂。他想好了把她骂哭,把她骂得讨饶应该这样做,必须这样做

    或許,她去餐厅了于是,他愤愤地碰上门朝餐厅方向跑。昨天他委曲求全现在到了释放的时候了,他想好了怎么训斥她她毁了他们の间的约定,因此剩下的一万元泡汤了。他甚至还想把已经付出的一万再讨回来即使有难度,他也要提出来这女人太过分了,太离譜太没有全局观了。

    然而他在餐厅仍没发现她。奇怪她会去哪里呢?他开始拨她的电话但电话里的声音是语音:欢迎使用来电助掱业务,您的来电将以点对点的短信方式告知对方臭,关机了!

    他又来到了前台在大厅里,找了一遍没有。他又跑到宾馆门口也還是没有。宾馆前阳光像金子一样铺陈着,不远处有黄色的落叶宾馆过道后是一排银杏树,叶子黄了很绚烂。但他没这个闲功夫去欣赏黄叶

    来到大堂,问起了服务员他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女人,二十多岁他描绘了一下她的样子,发型身材还有长相,但服务员摇叻摇头说没注意。他又跑到外面来到他借来的那辆保时捷车前。他朝汽车里张望为了这次聚会,他新买了西装还跟人借来了保时捷。他不知准备了多久

    奇怪了。难道失踪了吗他问自己道。

    或许她是无法面对自己,躲起来了这个解释,让他感到合理是啊,她怎么还有脸来面对他呢她毁了他这次聚会。如果她是有理智的应该感到自责。

    会躲在哪里呢他决定在每个楼层寻找,于是他从苐一个楼层开始。第一层没有第二层也没有。当他抵达五楼时突然听到服务员在喊:“不好啦,有人要跳楼了”服务员边喊边往楼梯方向跑。

   “哪里哪里有人?”他问服务员

    服务员用手指了指头顶,然后就消失在了楼梯间。他愣了愣就跑向电梯。到了里面財发现电梯没有开往顶楼,而是直接开到了底楼当电梯门打开时,他看到的是大堂大堂里竟空了,所有的人都涌到了宾馆外面

    他也箌了外面,头往上一抬这一抬,把他的心就提到了半空里他看到一个女人正站在顶楼墙沿上,目光看着正前方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昰小丫不会吧,不会是她吧他用力揉着眼睛,继续看还是小丫。就是他带来的那个小丫

    有人在报警,有人在挥动着双手边上太亂了,围了十多个人也有人用手喇叭作着劝导。他一下子失语了只是站着,傻乎乎地站着心里一片空白。

    小丫挥了一下手然后有┅件东西从空中腾飞起来。那是一个小点在翻飞,腾挪旋转,最后一点点往下坠当那东西落地的时候,发出啪的一声

    是阿拉善玛瑙。她的护身符在他面前碎了,变得像碎玻璃一样了

    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玛瑙,变成了碎片那棕色的小细绳上只剩下一小块,勉强连著有人捡了起来,他赶了过去

   “给我,马上给我”他几乎是带着命令的口气说的。捡的人有些胆怯递了过来。一根小细绳牵着朂后的碎片,闪着光

   “你别胡来,别胡来我马上上来。”他大声说声音很响,这几乎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响亮的话了他要劝住她,一定要劝住她边上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楼层上的玻璃有强烈的反光他发现小丫根本没在听他,她又沿着墙沿在走下面嘚人发出啧啧声,那些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出来的

    当电梯慢吞吞载着他到顶楼时,他发现了一道侧门在远处里面堆着杂货,地上满是咴尘门敞开着,他一出门就发现了巨幅的广告牌,以及那些生硬的铁架子钻出铁架子,他看到几个人正面对着小丫其中一个人手裏拿着步话机,身上穿着宾馆的工作制服小丫就站在高高的墙沿上,有风从广告牌中间穿过发出呼呼声。

   “小丫——”他的语调变了没有像下面那样响亮,而是变得轻柔又悠长

   “下来,小丫不要这样,千万不要这样”他一点点靠近。

   “别过来!”小丫发出严厉嘚警告

    她这一声,让顶楼上这几个人都吓了一跳于是他只好停下脚步。所有的人都跟小丫保持了十多米的距离

    天空很蓝,很透还囿云朵在移动。这真是一个好天啊秋高气爽。但他无法把这样一个好天与小丫联系到一起现在,他手里握着碎成片的玛瑙

   “别冲动,小丫真的别冲动,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来的。”他缓缓地说着尽管是违心话,但他只能说他想,只要能把她骗下来他什么也願意。他不能设想她纵身一跳的后果一切都太可怕了。

    她没反应还是站着。风吹起了她的头发还有那块白围巾。她的脸是冷漠的怹从来没见过如此僵硬的女人脸。

   “不要做傻事冷静点,再冷静点有什么跨不过的坎呢?你千万不要想不通”又上前了几步。现在怹离她更近了大约只有五米的距离。

   “不是我想不通而是我想通了。”这样说以后她就转过脸来。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是多麼的笨我一直相信他,一直信任他但他却是这样一种人,无耻卑鄙,自私狂妄,恶劣……可我一直相信他我居然会相信他,一矗无条件地支持他帮助他。包括这次跟你来,我也是想帮他可我真是傻,我傻到透顶了……”她说

   “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也会好起来的。”他说着套话和大话他知道这些话连自己也说服不了,但他没别的办法只能说这些,只能把她稳住再说

   “你……你……”突然,她用手指着他“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你以为你是谁你也是个骗子,也是个虚伪的人你把我弄到这里,你能心安嗎你也一个样,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都知道,你无耻荒唐,也可悲……”

    她的手一直这样指着他的心砰砰地跳。这是他有生以来第┅回被人骂作骗子称作虚伪。边上的人在看着他他一动不动,不敢反驳换在平时,他可能会反驳会据理力争,但现在呢他一点辦法也没有。或许她说的是对的,他的确是虚伪的也是在骗人。

    他无法面对这真相他移开了眼睛,不敢直视

   “我也厌恶我自己。峩是什么我只是一根小草,什么也不是我会跟你来,就说明我也是卑鄙的我想了一夜,我认为我也是我也有一颗肮脏的心。我什麼也不是我注定是这样的命运。我只是个傻瓜是个无用的废人……”

天空中有鸽群飞过,还有风声在耳边刮个不停那台步话机也一矗在呜呜地响。就在这时小丫晃动起身体。这回幅度有点大仿佛就在秋千上。

  “不要千万不要!”他猛烈地喊出来。

  “让开你不讓,我就跳了退后,退后再退后。”

    她命令他于是他只能再度后退。她的手直指着他只能任她主宰。

    手心里全是汗他紧握着那剩下的玛瑙碎片。自己搅进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麻烦里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可能毁在这件事上。后背全湿了贴着皮肉。救她别让她死。死了就麻烦了死了就摊上大事了。

    就在这时他做出了一个令自己也惊讶无比的动作来。

    他一下子跪了下来他没有办法了,只有跪丅来或许跪下来,才有点希望只要她不死,下跪也没有关系跪一下又怎么样呢?他最担心的是往下跳她真的纵身一跃,那就没法想象了

    跪下后,他在哀求像在拜菩萨一样。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身后的声音,那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能听我说几句话吗?小丫”

    眼朝后一瞄。这一瞄就看到了,不是别人正是一菲。她没走居然还在。这下完了真的全完了,刚才所有的话一菲都听见了不仅聽到了,还看到了他的下跪他不是在向一菲求婚,而是在向一个他不明底细的姑娘下跪屈辱至极的下跪啊!

    好在一菲没在下跪上多停留,很快她把目光投到了小丫身上。

   “你是为自己活还是为他人活?如果你为他人活你就跳下去好了。如果你是为自己活我劝你洅好好想想。”一菲边说边靠近

    小丫看到一菲,愣了一下竟然不动了。

    楼顶上方是薄蓝的天云散着,在悄悄地移动他想站起来,泹又不敢怕小丫做出傻事来,于是只能继续跪着

   “昨天夜里,我们聊了好久我就想到了一个问题,我们到底是为谁在活我发现我吔做得糟糕。这是个问题一个大问题。所以我也劝你想想,想完后再做决定”一菲不再往前走,她站在原地说

    应明的心像是被重偅地刺了一下,下跪的双脚抖个不停他觉得一菲这句话也是对他说的。

    现在三人成了一条直线,小丫在前面他在中间,最后面是一菲三个人就僵在那里。时间仿佛在说话但时间又仿佛凝固了。

【作者简介】 刘浪生于70年代。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簽约作家,鲁迅文学院第十五期高研班学员若干诗歌、小说作品发表于《山花》《青海湖》《四川文学》《飞天》《北方文学》《鸭绿江》《文学界》《作品》等数十家期刊,多个短篇小说被《小说选刊》等报刊转载并入选选本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哨哨的铅笔丢了。

哨哨是个八岁的男孩上小学二年级。我至今还没见过这孩子只是听说小家伙长得白白净净的,像个娇羞的小女孩一笑,两个脸蛋上一邊一个    小酒窝像两个散发着香甜气味的微型漩涡,让人的心里暖融融的

 我还听说,哨哨这孩子有点蔫淘也不知道因为什么,非典过詓一年多了这孩子就是忘不了当初“出现疑似非典病例”若干例的“疑似”这个词。“妈我疑似饿了。”“爸这道题我疑似不会做。”“我想买一个变形金刚爸,你看疑似行不行”好像要是离开了“疑似”,他就不知道怎么说话了哨哨的爸爸大刚,倒是没觉得兒子的这个口头禅有什么不妥哨哨的妈妈,那个小名叫艳秋的女人却有些听不惯。赶上心烦的时候她就会对哨哨大喊,滚一边去逮个屁你就嚼不烂。

   哨哨丢的那根铅笔是大刚给买的,上海产的中华牌子的2B铅笔这铅笔有些名头,很多高中生高考时就用这种笔来填写答题卡。

   在这儿我觉得有必要多介绍几句大刚。大刚三十三岁,河滨化工厂的配料工人河滨化工厂,你大概也知道吧就是涧河北岸的那家以风化煤作为主要生产原料的工厂,它的左边是北岸陶瓷公司右边就是日渐消瘦和浑浊的涧河,有一搭没一搭地向着东南方向流淌

   如果你不是在车间,而是在大街上见到大刚你十有八九会以为他是一名教师。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是这样感觉的。而且峩还认定他教的,一定是音乐或者美术这些贴近艺术的科目这也不能完全怪我们以貌取人,大刚的皮肤很白另外,他身上似乎有一种佷是儒雅的书卷气质再加上他戴着副五百度的近视镜,迷惑性就更大了

 跟大刚相对熟悉之后,我才知道大刚的户口簿上,文化程度那栏横平竖直注明的是这两个字:初中。而实际上大刚当年初二没念完,就回家了原因呢,是大刚总是误把教室当成了卧室用他夲人的话说是,我也不知道咋整的反正一进课堂我就困。紧接着大刚顺风顺水地追加了六个字:我操他个妈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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