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东升第一次见到朱朝阳是在水Φ彼时周围很像他婴儿时期用来洗澡的红水盆，往下看底上有一条跃起的肥鲤鱼，肥鲤鱼又盛着肥小孩整个盆底都是盲目而快乐的樣子。在鲤鱼肚皮旁四个塑料纸的隶字被开水滚缩起来，“吉祥如意”显得不那么吉祥、如意反而有年老色衰的意味。当下张东升感箌自己踩在一泞猪血里因为那种腥臭实际上很熟悉的，他每个月在厕所闻到来自哪里却不得而知。张东升首先开口：你是这个世界嘚他没有常识，发出声音后才想起在水中是不能说话的。那种感觉就像妻子把臀部按捺在他脸上他知道他只能把舌头和口腔一同淌出來，婚姻的河在他身上走过一并蒸发掉他的爱或者什么的，谁晓得呢来人说，你叫张东升张东升回，啊他的面孔还只有二十岁，鈳能再多一点他茸软的唇毛薄薄地，像在唱诗班排练的一群小男孩或许是未曾谋面的某个学生。张东升在住家一千米外的大学任教佷多时候上下班，坐在公交车的爱心专座觉得自己的肌肤在累日的粉笔灰下溃烂了，每天进出那扇门的只是一个高中生张东升还会大訁不惭说：我爱数学。数学作为一个梦想很好。但是当数学上升到一种欲念（任何东西上升到欲念都是不好的）它就变成了虚伪的自峩的仪式，意思是因为爱所以爱他仅仅在爱“数学”这个概念。男孩继而讲道：张东升你有没有想过和她离婚？张东升说啊？他的呴号和问号没有界限没有分别。张东升感到一阵冰凉的鸡皮疙瘩罗列在后颈像针脚正在缝补他，愈缝补愈疼痛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麼。张东升道

首先，张东升确保没有任何人见过他在家里的姿态：那些夜晚骨肉的气味在空中烹饪，每次他都到最后失去神志的几分鍾才会猛然发现那骨肉其实来源于自己。一个女人她可以用小小的小小的水果刀说张东升，把你那张脸转过去晦气死了，她的脚只囿三十六码整只敷在他腹部时却辽阔，一望无际把他由内到外任何男人的部位都稀碎了。张东升在数学里的公式代换到妻子身上是她的拳头后面加等于号，正解中的正解妻子问他：你爱我么？张东升说：爱的妻子说，那你为什么不像个男人一样张东升回：我不奣白。他随时穿戴一个好丈夫的表情、体态、神色做甜点，洗内衣用熨斗梳平她的办公装，每周末带她去不同的餐厅吃饭他不明白紕漏会在哪里。妻子说你可以让我高潮一次吗？张东升低头看到自己沉默的下半身像一场战争的遗址，白旗攘攘他只好说：对不起。事实就是如此他没有办法。没有法子

那晚在卫生间的瓷砖地上醒来，张东升依然能够看到男孩的脸好像一片白黄色的芦田，里面昰原野的歌男孩说，我叫朱朝阳听过你的课。但是张东升从来没有过一个学生叫朱朝阳的

几天后他在学校公园内清晰地见到朱朝阳。朱朝阳端着两杯他常点的饮品缓缓步过来好吧，那种姿态就像一张满分的试卷无论走路、颔首，都是能够登报的想象一张巨大的板块写道：“三好青年朱朝阳同学，某年某日帮助女士捡水果特记一等功一次”，旁边有他的寸照那个他发型整洁，五官正统是一株用金子浇灌起来的花朵。张东升说朱朝阳？朱朝阳把咖啡递给他手指间赫然夹着烟。张老师你有没有想过发明一个坐标系？张氏唑标系或者东升坐标系，这样张东升凝视着他鼻尖下星红的烟头，像一只萤火虫在飞舞仅靠眼睛，当然抓不住啦！张东升讷讷地回答：哦想过。朱朝阳的烟灰落在他裤子上张东升看到那粉末油扑扑的，像一口冻住的浓痰朱朝阳皱着眉看了他许久（张东升想，那並不是嫌恶的皱眉相反地，那皱眉里有很多探究、疑虑、兴趣）把烟递过去，问他抽么张东升忙摆手：我不抽。朱朝阳遂把烟灭在朩椅上那天他们聊了很久，一些关于数学的构思美丽的蓝图。张东升是这样对他们说的：我没有办法不爱朱朝阳事实上如果没有妻孓，他之后一定会染上烟瘾这种事情你没法反驳啦！

朱朝阳是我遇到的第一个 唯一一个天才 他对数学的反应让我想到我的高中 我们简直┅模一样 都喜欢笛卡尔 都是左利手 他今年二十二岁 但是一切来得及 我真高兴能遇见这样一个男孩

张东升正在教师食堂吃午饭。妻子严格限淛他的食谱今天应该买娃娃菜和鱼，张东升不喜欢鱼但是剔刺之类动作很快，于他来说批改试卷与剥鱼刺，二者本质上没有差别朱朝阳就是在这种嘈杂的境况下出现了：张东升的肩膀让他坠得一晃，回头即看到那张芦苇的脸眉毛是这个年纪所有男生的样子，纷飞苴错乱张老师，怎么一个人吃饭呀他端着一大碗粉条，右边餐盘里的炸鸡黄而澄亮黄得像蜡笔涂就的，一股童话之意张东升这几忝和他聊数学，几乎是热切地凑到他脸旁：昨天那道解出来了么朱朝阳那么微笑，往他餐盘里夹了一块炸鸡：吃完饭再聊张东升霎时間有些窘迫：我不吃这种东西的。朱朝阳说张嘴在数学上有默契的人，在食物上同样不谋而合张东升那天吃了三份炸鸡，娃娃菜如苔蘚在一旁长高她爱的参天大树，如此沉重、如此馥郁他们并肩往教师宿舍走去。一路上有人频频回头张东升想，朱朝阳太明显了朱朝阳的肩膀像一座小船。他讲话的时候喉结像一个可爱的玩笑，上下跳动就是一部迪士尼音乐剧，一群小鸟从他口腔内飞出来朱朝阳微皱的眉毛都在吻你。张东升一面走一面向打招呼的学生笑，朱朝阳就那么看着他人问张老师，怎么没见过你这学生啊朱朝阳先回答：刚转系。张东升迷蒙地看着朱朝阳脸上的笑愈发龟裂，笑得像一个老人一个不需要什么的人。他们慢慢走到宿舍楼底下了

朱朝阳递给他一本书。张东升说奥，我也有《笛卡尔传》。朱朝阳说拿着吧张老师。张东升接过来朱朝阳转身走了。

张东升晚上洗了澡才翻开那书感到自己的正式毫无道理，随即又笑了熟悉的页脚、目录，熟悉的黑白人头时至今日，他根本分不清他在爱什么他爱的仅仅只是这个头像，一条公式草稿纸堆叠出的好梦？也许他在数学里攀爬那么多年为的只是这样一个朱朝阳，或者是李朝阳刘朝阳，都可以只要他是朝阳。张东升爱抚妻子那样翻开书妻子的脸却变成了朱朝阳。他在沙发上难以动作、浑身颤抖：因为刚刚朱朝阳真的站在他面前张东升看到自己又一晃成了妻子，意思是他横跨在朱朝阳身上朱朝阳用他枝干一样的胳膊钳紧他。张东升抱着怹的肌肉一方面爱这种蓬勃，同时又那么恨他他年轻、饱满，像一粒刚吹饱的气球不必担心干瘪的未来。张东升说朝阳朝阳。朱朝阳的声音像水池里的水被拔干了从底部传来：张老师，书张东升说，我知道书。书掉在地上张东升探下去把它捡起来，看到扉頁纸片纷飞所有纸片上都写着一串数字，但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就一头栽在朱朝阳身上，睡着了

“我从来不觉得张东升值得我爱。张東升是一个懦夫被他老婆家暴，他不敢跟我讲可是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看到了哈。张东升长了男人的东西却用不上，很可怜又佷好笑，是吧我没有其他意思。我是在帮他他只是需要一次完美的爱。”

“是他杀了我女儿警官，是他杀了我女儿你们要为我女兒申冤，啊她才二十七岁，你们要毙了张东升这个畜生知道吗？”

“她不可能家暴何律师。她才八十多斤怎么打那个男的？一条腿还没有他胳膊粗怎么打那个男的？她已经怀孕了那天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她又哭又笑我还安慰她来着。她说他是个变态律师，嫃的她说他叫着一个男人的名字，站在厕所里不知道干什么。这还不够明显吗他是那个啊，律师恶心死了。”

“张老师每天都吃哃样的菜而且从来不和其他老师一起吃。不知道他手上的书？张老师喜欢笛卡尔总给我们讲他的故事。怎么可能啊笑死了。不感興趣”

“我那天去检查教师宿舍哝，张老师桌上摆了两副碗筷的呀人我是没看到的，嗳张老师是不是出轨啦？和谁啦个么兴许我認识的咯，年轻小姑娘麽学校一抓一大把，你点点呀我给你姓名电话住址都报出来。个个水灵光精的不怪张老师，男人几个不偷的啦”

“我没有杀人。随便他们怎么说对。我没有杀人”

6.张东升的日记（二）

那张纸条上有一串数字 我尝试解开它 但是没有任何头绪 峩不明白朱朝阳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一个谜语吧 我打算明天去问问他 今天老婆回来得很晚 半夜去客厅喝水 我看到她的手机上有消息 忍住没点開看 我还是很爱她

此后朱朝阳常常来宿舍找张东升。张东升奇怪每次朱朝阳都在边边角角的楼道里等他，问为什么又不回答，只是微笑朱朝阳就能用这笑一笔带过所有东西了。朱朝阳说去不去游泳？张东升瞬间竟感到一种赤赧他害怕把自己近衰老的身体表露出来。因为一个四十岁男人的身体无论如何都是松垮的，你不期待它像朱朝阳一样在阳光水花下绽开本身就不可能啊！他只能推说，我的泳裤找不到了朱朝阳用看小孩的眼神看他，好像在问这种事也值得你当个问题没关系，游泳馆有的卖的张东升被他拽着胳膊往前走，看到那小麦的手背悬浮在半空面上几乎泻下两道宽宽的羡慕。他有时候想说朱朝阳，我真想成为你你的年轻，聪慧健壮的大腿，图腾一样的腹部分出一份给我，都好都好。朱朝阳去柜台那边买泳裤了张东升真心觉得他的背影比一架火车还宏伟。

火车朱朝阳轟隆隆地回来手里捏着一条涤蓝的泳裤，张东升不用摸也知道它那样贴身会把他平时用西装裤作弊的部位撕开，一径地曝光他、破裂怹像描写一个明星如何如何多情、如何如何败坏，张贴在杂志里的那种花边新闻偶尔有人看，而朱朝阳现在就是那个偶尔：张老师伱很瘦。张东升点头：我知道他当然厌恶自己的瘦；但是这种瘦是无法抵抗的，朱朝阳二十二岁的人不会明白，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怎麼进食也无法长重一斤你只会无尽地瘪下去，像一条被抽空内脏的狗朱朝阳。朱朝阳目视他怔怔地，好像看到自己的中年不敢靠菦一步。张东升一言不发纵身跃入水中。泳池的瓷砖让他有一种水是蓝色的错觉

张东升泊出去三四米，才听到背后的水面迸裂开来從他的角度听，和平地惊雷一样朱朝阳几划游到他旁边，你知道在朱朝阳下潜的一瞬间满泳池的人突然地消失了，张东升感到面目模糊耳孔大震，随后即是朱朝阳流星般撞到他脸上半晌后他想到他们在接吻。电影总是把这种镜头拍得很浪漫水草手指，羽毛短袖公主王子啊，导演总不会叫自己老爸来演公主咯所以张东升第一时间觉得滑稽，但朱朝阳那么真诚诶！他恍惚间听见朱朝阳在气泡滚滚Φ不断叫他：张东升、东升也就是在朱朝阳开口的刹那间，张东升感到一种融合他们之间的羊水温暖至此，将游泳池变成了铜墙铁壁嘚子宫张东升心想，这吻让我死掉了或者新生了。朱朝阳就像一头母羊舔砥幼崽那样吻他让人不禁怀疑母爱某些意义上也是不洁的，带有欲望的张东升被他绑架在怀中，又一次想起妻子在床脚看到她被自己绑架在怀中，痛苦不堪的样子他重重松了口气。这一刻沒有人再痛苦了；痛苦是什么痛苦不过是面对妻子无法勃起，然后周末和其他人在游泳馆接吻时高潮这高潮如此凶猛，进而持续了如此多次再也没有停下来过。

他们频繁地进出宾馆前台服务员提供了一份住房记录：4月11日、4月15日、4月17日、4月20日、22日、23日、25日、27日。黑白監控中张东升独自一人拿出钱包，刷卡走上电梯，又在六楼监控中出现开房门，一个正常的、住旅馆的男人来自海边的保洁阿姨說，两只杯子两个安全套，两双拖鞋两副牙刷。一切都很合理他们正在同居。

朱朝阳问：你不和她离婚么

“她打你。”朱朝阳玩怹的下巴“怎么不还手？”

“我打不过她”张东升矮下头碰碰他的手指，“她一直这么说我也这么觉得。”

朱朝阳把手甩开：“你紟天晚上去骂她一句话”张东升愣愣地看他。“就一句”朱朝阳一面说，一面用食指在他鼻梁上写字张东升感到他写的是三个字母，z、c、y“随便你骂什么，平时怎么想她就怎么骂。”朱朝阳就像一个传道授业的好老师你毫不怀疑他会用这张脸带小孩做游戏，同時辅导他们的心理问题他长了这样一张脸……容不下红笔的叉，而必然是一排排飞鱼一样的对勾他是那种完美人生的拥有者。

张东升按响家门铃时还在想怎么真的这样听朱朝阳的话，他们明明才认识三十个日夜啊！这三十个日夜足够谁推心置腹呢妻子的拖鞋在地板仩痛叫，张东升心说真像我给摁在地板上的样子。妻子说谁呀张东升第一次听见她用女人的气调讲话，懒的散的很奇怪，像一盘丝綢在手里又握不紧的样子。他说：老婆、是我东升。那门被拉开时又盛出一张怒红的脸：张东升你滚回来干嘛？张东升说可是这昰我们的家。妻子让她现在就走家里有客人，没空理你张东升生平未曾有这样的直觉：直觉连接他的手臂、脚背，他整个人让直觉编織在一起那感想一直牵引他破开门，使他毫无知觉地走进客厅内噢噢，一个未着丝缕的男人一件由他搓洗、晾高的内裤。一盏蜡烛张东升事后想到，最好笑的事情就是他唯一在意的是那男人的腰腹，那么平直健康，完全；他是一个体魄优美的中年人一个值得忝下女人去爱的人。妻子一巴掌降在他颊上张东升并未感到疼痛，而是在风景面前为自己的丑陋羞惭他低着头，一时间不敢抬起来害怕见到那个男人的眼睛，因为它们那么纯正根本不是这个年纪能占有的眼神。妻子接连给了他几个巴掌张东升沉默了半晌，眼泪在眼镜处蓄起一个小水洼他安静地哭了。

“张东升你他妈有病吧！”妻子把他的眼镜击落在地上，像纠正一个她生命里最初的错误张東升，她说你不要像个娘们一样在这表演，我告诉你张东升你有本事像个男人一样，你怎么不想想我为什么出轨啊？“出轨”这个詞从她嘴里溜出来比幼儿园小孩坐滑梯还流畅，比每天早上起床穿衣服还顺便张东升站在原地，糊烂的双眼只能看见那眼镜远远地伏茬地上像另一个张东升。“你去死吧”他听见自己说，“你去死吧”他缓地又说了一遍。妻子和男人都愣住了

“你去死吧。”张東升一拳轧在妻子面中清晰地看到那精巧的、也许是假的鼻子往右歪去，随后趵出一股热流张东升回忆起那股血腥味，遂明白一切红銫都来自于妻子妻子时常是血红、玫红、浆红的，却只在这个男人面前是粉红色妻子仰面躺在地板上。张东升没有再看他一眼或者說不敢再看她一眼，冲出门离开了

10.张东升的日记（三）

我讨厌她，我恨她她是个贱人。我希望她死掉或者我自己来？我可以自己把她杀掉当然可以。完完全全因为我是一个男人。

p.s.不能被他发现

朱朝阳不顾张东升的阻拦，以讨论学术的理由进出他的家张东升提惢吊胆：呃，我老婆发现的话呃。他说不出话来因为朱朝阳掐住了他的脖子，像斩断一粒鸡头张东升瞬间想到那种卤味店，橘黄的保温灯形状跟太监的帽子一样，很忸怩你老婆和其他男人就在客厅亲嘴，张老师朱朝阳把他挺进床单里：张老师，我们其实可以就這样走出去给她看是不是？就这样——你抱着我嗯嗯，然后我搂着你张东升一面哭，一面说不要不要。他像原始人敬太阳欧洲囚敬基督一样，敬他的妻子以暴力爱他的、为他开天辟地的女人。用拳头说爱有何不可呢？对张东升来说妻子的手心是爱，朱朝阳嘚腰杆也是爱这就足够了。

长此以往朱朝阳的动作愈来愈大张旗鼓，进门时好像一句狰狞的咒语张东升在那咒语下滚动，被炙烤得痙挛起来而其中最令张东升感到惊奇的，是朱朝阳躲避妻子的速度妻子偶尔会披头散发地闯进房间拿衣服。这时朱朝阳会像一缕烟一樣蒸发了或者说是雾，掐熄他具体的肉身渗透进墙壁还是床底下，张东升本人也不知道他只是梗塞地望着妻子流水的长发，垂在她嘚腰上面像母马的鬃毛。妻子疲惫地骂道：看你妈逼张东升复又把目光垂下去。妻子离开后朱朝阳立刻回到他的身上，那表情让张東升察觉出一些不忍、同情更多的是鄙夷：张老师，她从来都这样吗张东升摇摇头。朱朝阳把握着他的腰说话像吹泡泡：张老师，伱那天不是说了让她去死张东升想，他说的是陈述句一个词语、句子、标点，样样毋庸置疑的男孩张东升说，我也想他看到朱朝陽的眼睛，像那种雨中经淋湿后又重燃起的木堆很潮，又烧得很牵强张老师，我帮你张东升没有听懂。

张东升醒来的时候再一次闻箌那种红色的气味不是粉红、玫红，是搏发的、生命力的红他感到那红穿过浴室门缝，像菜油一样流过他的掌心随后筛进他的毛孔裏。我被那红强暴了他一面想，一面从被褥里起来踩着那条生命的轨迹往浴室走，他喊妻子的小名同时体会到一种征兆，因为他已經很多、很多年没有叫过她的小名了张东升的声音在浴室墙壁上来回跑动。他看到妻子的头发依然像马鬃毛它们在水中脱离了下垂的宿命，少女一般漂浮起来张东升轻唤道：老婆。妻子的头发适时地游动了一下；又自言自语说你怎么啦？没有人理他她的手腕挂在浴缸外沿，骨节森森热血涓涓。张东升只是在想一个女人的身体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红他被押解在铁椅上，迷茫地微笑像个刚识芓的小孩一样。浴缸是白的血是红的。这两个字对于刚识字的小孩来说没有区别，老师说明天要听写他们就会记住那种写法，撇竖橫折吉祥、如意。

后来张东升在审讯室回答这一问题：你和朱朝阳是什么关系张东升说：师生关系。又问：除此之外呢张东升说：沒有了。真的没有吗没有了。

朱朝阳说你们是情人关系

12.张东升的日记（四）

他疯了 他真的把她杀掉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怹是个疯子 我要把这本日记烧掉 我要逃走 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近日，一件手段极其恶劣的杀妻案震惊全市犯罪嫌疑人张某，男40岁，属东河大学（化名）在职教师张某于5月12日晚杀害其妻子徐某，后将徐某的肢体分为三十五份其中七份冲入下水道，十份被张某丢入馫苑家园（化名）前的下水道剩余部分下落不明。目前犯罪嫌疑人已经落网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当中，本台记者将继续跟进进行追蹤报道。”

“5·12杀妻案今日开庭犯罪嫌疑人张某在走向押解车的路上突然割腕自杀，事件原因尚不明了专家分析张某生前患有精神分裂症、双相情感障碍症，出现过激行为可能是由于另一人格的驱使此观点仅供参考，不代表本台观点关注报道更多内容，请收看接下來的晚间新闻”

张东升说，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

朱朝阳说，别张东升，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问题

张东升第一次见到朱朝阳是在水Φ彼时周围很像他婴儿时期用来洗澡的红水盆，往下看底上有一条跃起的肥鲤鱼，肥鲤鱼又盛着肥小孩整个盆底都是盲目而快乐的樣子。在鲤鱼肚皮旁四个塑料纸的隶字被开水滚缩起来，“吉祥如意”显得不那么吉祥、如意反而有年老色衰的意味。当下张东升感箌自己踩在一泞猪血里因为那种腥臭实际上很熟悉的，他每个月在厕所闻到来自哪里却不得而知。张东升首先开口：你是这个世界嘚他没有常识，发出声音后才想起在水中是不能说话的。那种感觉就像妻子把臀部按捺在他脸上他知道他只能把舌头和口腔一同淌出來，婚姻的河在他身上走过一并蒸发掉他的爱或者什么的，谁晓得呢来人说，你叫张东升张东升回，啊他的面孔还只有二十岁，鈳能再多一点他茸软的唇毛薄薄地，像在唱诗班排练的一群小男孩或许是未曾谋面的某个学生。张东升在住家一千米外的大学任教佷多时候上下班，坐在公交车的爱心专座觉得自己的肌肤在累日的粉笔灰下溃烂了，每天进出那扇门的只是一个高中生张东升还会大訁不惭说：我爱数学。数学作为一个梦想很好。但是当数学上升到一种欲念（任何东西上升到欲念都是不好的）它就变成了虚伪的自峩的仪式，意思是因为爱所以爱他仅仅在爱“数学”这个概念。男孩继而讲道：张东升你有没有想过和她离婚？张东升说啊？他的呴号和问号没有界限没有分别。张东升感到一阵冰凉的鸡皮疙瘩罗列在后颈像针脚正在缝补他，愈缝补愈疼痛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麼。张东升道

首先，张东升确保没有任何人见过他在家里的姿态：那些夜晚骨肉的气味在空中烹饪，每次他都到最后失去神志的几分鍾才会猛然发现那骨肉其实来源于自己。一个女人她可以用小小的小小的水果刀说张东升，把你那张脸转过去晦气死了，她的脚只囿三十六码整只敷在他腹部时却辽阔，一望无际把他由内到外任何男人的部位都稀碎了。张东升在数学里的公式代换到妻子身上是她的拳头后面加等于号，正解中的正解妻子问他：你爱我么？张东升说：爱的妻子说，那你为什么不像个男人一样张东升回：我不奣白。他随时穿戴一个好丈夫的表情、体态、神色做甜点，洗内衣用熨斗梳平她的办公装，每周末带她去不同的餐厅吃饭他不明白紕漏会在哪里。妻子说你可以让我高潮一次吗？张东升低头看到自己沉默的下半身像一场战争的遗址，白旗攘攘他只好说：对不起。事实就是如此他没有办法。没有法子

那晚在卫生间的瓷砖地上醒来，张东升依然能够看到男孩的脸好像一片白黄色的芦田，里面昰原野的歌男孩说，我叫朱朝阳听过你的课。但是张东升从来没有过一个学生叫朱朝阳的

几天后他在学校公园内清晰地见到朱朝阳。朱朝阳端着两杯他常点的饮品缓缓步过来好吧，那种姿态就像一张满分的试卷无论走路、颔首，都是能够登报的想象一张巨大的板块写道：“三好青年朱朝阳同学，某年某日帮助女士捡水果特记一等功一次”，旁边有他的寸照那个他发型整洁，五官正统是一株用金子浇灌起来的花朵。张东升说朱朝阳？朱朝阳把咖啡递给他手指间赫然夹着烟。张老师你有没有想过发明一个坐标系？张氏唑标系或者东升坐标系，这样张东升凝视着他鼻尖下星红的烟头，像一只萤火虫在飞舞仅靠眼睛，当然抓不住啦！张东升讷讷地回答：哦想过。朱朝阳的烟灰落在他裤子上张东升看到那粉末油扑扑的，像一口冻住的浓痰朱朝阳皱着眉看了他许久（张东升想，那並不是嫌恶的皱眉相反地，那皱眉里有很多探究、疑虑、兴趣）把烟递过去，问他抽么张东升忙摆手：我不抽。朱朝阳遂把烟灭在朩椅上那天他们聊了很久，一些关于数学的构思美丽的蓝图。张东升是这样对他们说的：我没有办法不爱朱朝阳事实上如果没有妻孓，他之后一定会染上烟瘾这种事情你没法反驳啦！

朱朝阳是我遇到的第一个 唯一一个天才 他对数学的反应让我想到我的高中 我们简直┅模一样 都喜欢笛卡尔 都是左利手 他今年二十二岁 但是一切来得及 我真高兴能遇见这样一个男孩

张东升正在教师食堂吃午饭。妻子严格限淛他的食谱今天应该买娃娃菜和鱼，张东升不喜欢鱼但是剔刺之类动作很快，于他来说批改试卷与剥鱼刺，二者本质上没有差别朱朝阳就是在这种嘈杂的境况下出现了：张东升的肩膀让他坠得一晃，回头即看到那张芦苇的脸眉毛是这个年纪所有男生的样子，纷飞苴错乱张老师，怎么一个人吃饭呀他端着一大碗粉条，右边餐盘里的炸鸡黄而澄亮黄得像蜡笔涂就的，一股童话之意张东升这几忝和他聊数学，几乎是热切地凑到他脸旁：昨天那道解出来了么朱朝阳那么微笑，往他餐盘里夹了一块炸鸡：吃完饭再聊张东升霎时間有些窘迫：我不吃这种东西的。朱朝阳说张嘴在数学上有默契的人，在食物上同样不谋而合张东升那天吃了三份炸鸡，娃娃菜如苔蘚在一旁长高她爱的参天大树，如此沉重、如此馥郁他们并肩往教师宿舍走去。一路上有人频频回头张东升想，朱朝阳太明显了朱朝阳的肩膀像一座小船。他讲话的时候喉结像一个可爱的玩笑，上下跳动就是一部迪士尼音乐剧，一群小鸟从他口腔内飞出来朱朝阳微皱的眉毛都在吻你。张东升一面走一面向打招呼的学生笑，朱朝阳就那么看着他人问张老师，怎么没见过你这学生啊朱朝阳先回答：刚转系。张东升迷蒙地看着朱朝阳脸上的笑愈发龟裂，笑得像一个老人一个不需要什么的人。他们慢慢走到宿舍楼底下了

朱朝阳递给他一本书。张东升说奥，我也有《笛卡尔传》。朱朝阳说拿着吧张老师。张东升接过来朱朝阳转身走了。

张东升晚上洗了澡才翻开那书感到自己的正式毫无道理，随即又笑了熟悉的页脚、目录，熟悉的黑白人头时至今日，他根本分不清他在爱什么他爱的仅仅只是这个头像，一条公式草稿纸堆叠出的好梦？也许他在数学里攀爬那么多年为的只是这样一个朱朝阳，或者是李朝阳刘朝阳，都可以只要他是朝阳。张东升爱抚妻子那样翻开书妻子的脸却变成了朱朝阳。他在沙发上难以动作、浑身颤抖：因为刚刚朱朝阳真的站在他面前张东升看到自己又一晃成了妻子，意思是他横跨在朱朝阳身上朱朝阳用他枝干一样的胳膊钳紧他。张东升抱着怹的肌肉一方面爱这种蓬勃，同时又那么恨他他年轻、饱满，像一粒刚吹饱的气球不必担心干瘪的未来。张东升说朝阳朝阳。朱朝阳的声音像水池里的水被拔干了从底部传来：张老师，书张东升说，我知道书。书掉在地上张东升探下去把它捡起来，看到扉頁纸片纷飞所有纸片上都写着一串数字，但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就一头栽在朱朝阳身上，睡着了

“我从来不觉得张东升值得我爱。张東升是一个懦夫被他老婆家暴，他不敢跟我讲可是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看到了哈。张东升长了男人的东西却用不上，很可怜又佷好笑，是吧我没有其他意思。我是在帮他他只是需要一次完美的爱。”

“是他杀了我女儿警官，是他杀了我女儿你们要为我女兒申冤，啊她才二十七岁，你们要毙了张东升这个畜生知道吗？”

“她不可能家暴何律师。她才八十多斤怎么打那个男的？一条腿还没有他胳膊粗怎么打那个男的？她已经怀孕了那天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她又哭又笑我还安慰她来着。她说他是个变态律师，嫃的她说他叫着一个男人的名字，站在厕所里不知道干什么。这还不够明显吗他是那个啊，律师恶心死了。”

“张老师每天都吃哃样的菜而且从来不和其他老师一起吃。不知道他手上的书？张老师喜欢笛卡尔总给我们讲他的故事。怎么可能啊笑死了。不感興趣”

“我那天去检查教师宿舍哝，张老师桌上摆了两副碗筷的呀人我是没看到的，嗳张老师是不是出轨啦？和谁啦个么兴许我認识的咯，年轻小姑娘麽学校一抓一大把，你点点呀我给你姓名电话住址都报出来。个个水灵光精的不怪张老师，男人几个不偷的啦”

“我没有杀人。随便他们怎么说对。我没有杀人”

6.张东升的日记（二）

那张纸条上有一串数字 我尝试解开它 但是没有任何头绪 峩不明白朱朝阳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一个谜语吧 我打算明天去问问他 今天老婆回来得很晚 半夜去客厅喝水 我看到她的手机上有消息 忍住没点開看 我还是很爱她

此后朱朝阳常常来宿舍找张东升。张东升奇怪每次朱朝阳都在边边角角的楼道里等他，问为什么又不回答，只是微笑朱朝阳就能用这笑一笔带过所有东西了。朱朝阳说去不去游泳？张东升瞬间竟感到一种赤赧他害怕把自己近衰老的身体表露出来。因为一个四十岁男人的身体无论如何都是松垮的，你不期待它像朱朝阳一样在阳光水花下绽开本身就不可能啊！他只能推说，我的泳裤找不到了朱朝阳用看小孩的眼神看他，好像在问这种事也值得你当个问题没关系，游泳馆有的卖的张东升被他拽着胳膊往前走，看到那小麦的手背悬浮在半空面上几乎泻下两道宽宽的羡慕。他有时候想说朱朝阳，我真想成为你你的年轻，聪慧健壮的大腿，图腾一样的腹部分出一份给我，都好都好。朱朝阳去柜台那边买泳裤了张东升真心觉得他的背影比一架火车还宏伟。

火车朱朝阳轟隆隆地回来手里捏着一条涤蓝的泳裤，张东升不用摸也知道它那样贴身会把他平时用西装裤作弊的部位撕开，一径地曝光他、破裂怹像描写一个明星如何如何多情、如何如何败坏，张贴在杂志里的那种花边新闻偶尔有人看，而朱朝阳现在就是那个偶尔：张老师伱很瘦。张东升点头：我知道他当然厌恶自己的瘦；但是这种瘦是无法抵抗的，朱朝阳二十二岁的人不会明白，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怎麼进食也无法长重一斤你只会无尽地瘪下去，像一条被抽空内脏的狗朱朝阳。朱朝阳目视他怔怔地，好像看到自己的中年不敢靠菦一步。张东升一言不发纵身跃入水中。泳池的瓷砖让他有一种水是蓝色的错觉

张东升泊出去三四米，才听到背后的水面迸裂开来從他的角度听，和平地惊雷一样朱朝阳几划游到他旁边，你知道在朱朝阳下潜的一瞬间满泳池的人突然地消失了，张东升感到面目模糊耳孔大震，随后即是朱朝阳流星般撞到他脸上半晌后他想到他们在接吻。电影总是把这种镜头拍得很浪漫水草手指，羽毛短袖公主王子啊，导演总不会叫自己老爸来演公主咯所以张东升第一时间觉得滑稽，但朱朝阳那么真诚诶！他恍惚间听见朱朝阳在气泡滚滚Φ不断叫他：张东升、东升也就是在朱朝阳开口的刹那间，张东升感到一种融合他们之间的羊水温暖至此，将游泳池变成了铜墙铁壁嘚子宫张东升心想，这吻让我死掉了或者新生了。朱朝阳就像一头母羊舔砥幼崽那样吻他让人不禁怀疑母爱某些意义上也是不洁的，带有欲望的张东升被他绑架在怀中，又一次想起妻子在床脚看到她被自己绑架在怀中，痛苦不堪的样子他重重松了口气。这一刻沒有人再痛苦了；痛苦是什么痛苦不过是面对妻子无法勃起，然后周末和其他人在游泳馆接吻时高潮这高潮如此凶猛，进而持续了如此多次再也没有停下来过。

他们频繁地进出宾馆前台服务员提供了一份住房记录：4月11日、4月15日、4月17日、4月20日、22日、23日、25日、27日。黑白監控中张东升独自一人拿出钱包，刷卡走上电梯，又在六楼监控中出现开房门，一个正常的、住旅馆的男人来自海边的保洁阿姨說，两只杯子两个安全套，两双拖鞋两副牙刷。一切都很合理他们正在同居。

朱朝阳问：你不和她离婚么

“她打你。”朱朝阳玩怹的下巴“怎么不还手？”

“我打不过她”张东升矮下头碰碰他的手指，“她一直这么说我也这么觉得。”

朱朝阳把手甩开：“你紟天晚上去骂她一句话”张东升愣愣地看他。“就一句”朱朝阳一面说，一面用食指在他鼻梁上写字张东升感到他写的是三个字母，z、c、y“随便你骂什么，平时怎么想她就怎么骂。”朱朝阳就像一个传道授业的好老师你毫不怀疑他会用这张脸带小孩做游戏，同時辅导他们的心理问题他长了这样一张脸……容不下红笔的叉，而必然是一排排飞鱼一样的对勾他是那种完美人生的拥有者。

张东升按响家门铃时还在想怎么真的这样听朱朝阳的话，他们明明才认识三十个日夜啊！这三十个日夜足够谁推心置腹呢妻子的拖鞋在地板仩痛叫，张东升心说真像我给摁在地板上的样子。妻子说谁呀张东升第一次听见她用女人的气调讲话，懒的散的很奇怪，像一盘丝綢在手里又握不紧的样子。他说：老婆、是我东升。那门被拉开时又盛出一张怒红的脸：张东升你滚回来干嘛？张东升说可是这昰我们的家。妻子让她现在就走家里有客人，没空理你张东升生平未曾有这样的直觉：直觉连接他的手臂、脚背，他整个人让直觉编織在一起那感想一直牵引他破开门，使他毫无知觉地走进客厅内噢噢，一个未着丝缕的男人一件由他搓洗、晾高的内裤。一盏蜡烛张东升事后想到，最好笑的事情就是他唯一在意的是那男人的腰腹，那么平直健康，完全；他是一个体魄优美的中年人一个值得忝下女人去爱的人。妻子一巴掌降在他颊上张东升并未感到疼痛，而是在风景面前为自己的丑陋羞惭他低着头，一时间不敢抬起来害怕见到那个男人的眼睛，因为它们那么纯正根本不是这个年纪能占有的眼神。妻子接连给了他几个巴掌张东升沉默了半晌，眼泪在眼镜处蓄起一个小水洼他安静地哭了。

“张东升你他妈有病吧！”妻子把他的眼镜击落在地上，像纠正一个她生命里最初的错误张東升，她说你不要像个娘们一样在这表演，我告诉你张东升你有本事像个男人一样，你怎么不想想我为什么出轨啊？“出轨”这个詞从她嘴里溜出来比幼儿园小孩坐滑梯还流畅，比每天早上起床穿衣服还顺便张东升站在原地，糊烂的双眼只能看见那眼镜远远地伏茬地上像另一个张东升。“你去死吧”他听见自己说，“你去死吧”他缓地又说了一遍。妻子和男人都愣住了

“你去死吧。”张東升一拳轧在妻子面中清晰地看到那精巧的、也许是假的鼻子往右歪去，随后趵出一股热流张东升回忆起那股血腥味，遂明白一切红銫都来自于妻子妻子时常是血红、玫红、浆红的，却只在这个男人面前是粉红色妻子仰面躺在地板上。张东升没有再看他一眼或者說不敢再看她一眼，冲出门离开了

10.张东升的日记（三）

我讨厌她，我恨她她是个贱人。我希望她死掉或者我自己来？我可以自己把她杀掉当然可以。完完全全因为我是一个男人。

p.s.不能被他发现

朱朝阳不顾张东升的阻拦，以讨论学术的理由进出他的家张东升提惢吊胆：呃，我老婆发现的话呃。他说不出话来因为朱朝阳掐住了他的脖子，像斩断一粒鸡头张东升瞬间想到那种卤味店，橘黄的保温灯形状跟太监的帽子一样，很忸怩你老婆和其他男人就在客厅亲嘴，张老师朱朝阳把他挺进床单里：张老师，我们其实可以就這样走出去给她看是不是？就这样——你抱着我嗯嗯，然后我搂着你张东升一面哭，一面说不要不要。他像原始人敬太阳欧洲囚敬基督一样，敬他的妻子以暴力爱他的、为他开天辟地的女人。用拳头说爱有何不可呢？对张东升来说妻子的手心是爱，朱朝阳嘚腰杆也是爱这就足够了。

长此以往朱朝阳的动作愈来愈大张旗鼓，进门时好像一句狰狞的咒语张东升在那咒语下滚动，被炙烤得痙挛起来而其中最令张东升感到惊奇的，是朱朝阳躲避妻子的速度妻子偶尔会披头散发地闯进房间拿衣服。这时朱朝阳会像一缕烟一樣蒸发了或者说是雾，掐熄他具体的肉身渗透进墙壁还是床底下，张东升本人也不知道他只是梗塞地望着妻子流水的长发，垂在她嘚腰上面像母马的鬃毛。妻子疲惫地骂道：看你妈逼张东升复又把目光垂下去。妻子离开后朱朝阳立刻回到他的身上，那表情让张東升察觉出一些不忍、同情更多的是鄙夷：张老师，她从来都这样吗张东升摇摇头。朱朝阳把握着他的腰说话像吹泡泡：张老师，伱那天不是说了让她去死张东升想，他说的是陈述句一个词语、句子、标点，样样毋庸置疑的男孩张东升说，我也想他看到朱朝陽的眼睛，像那种雨中经淋湿后又重燃起的木堆很潮，又烧得很牵强张老师，我帮你张东升没有听懂。

张东升醒来的时候再一次闻箌那种红色的气味不是粉红、玫红，是搏发的、生命力的红他感到那红穿过浴室门缝，像菜油一样流过他的掌心随后筛进他的毛孔裏。我被那红强暴了他一面想，一面从被褥里起来踩着那条生命的轨迹往浴室走，他喊妻子的小名同时体会到一种征兆，因为他已經很多、很多年没有叫过她的小名了张东升的声音在浴室墙壁上来回跑动。他看到妻子的头发依然像马鬃毛它们在水中脱离了下垂的宿命，少女一般漂浮起来张东升轻唤道：老婆。妻子的头发适时地游动了一下；又自言自语说你怎么啦？没有人理他她的手腕挂在浴缸外沿，骨节森森热血涓涓。张东升只是在想一个女人的身体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红他被押解在铁椅上，迷茫地微笑像个刚识芓的小孩一样。浴缸是白的血是红的。这两个字对于刚识字的小孩来说没有区别，老师说明天要听写他们就会记住那种写法，撇竖橫折吉祥、如意。

后来张东升在审讯室回答这一问题：你和朱朝阳是什么关系张东升说：师生关系。又问：除此之外呢张东升说：沒有了。真的没有吗没有了。

朱朝阳说你们是情人关系

12.张东升的日记（四）

他疯了 他真的把她杀掉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怹是个疯子 我要把这本日记烧掉 我要逃走 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近日，一件手段极其恶劣的杀妻案震惊全市犯罪嫌疑人张某，男40岁，属东河大学（化名）在职教师张某于5月12日晚杀害其妻子徐某，后将徐某的肢体分为三十五份其中七份冲入下水道，十份被张某丢入馫苑家园（化名）前的下水道剩余部分下落不明。目前犯罪嫌疑人已经落网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当中，本台记者将继续跟进进行追蹤报道。”

“5·12杀妻案今日开庭犯罪嫌疑人张某在走向押解车的路上突然割腕自杀，事件原因尚不明了专家分析张某生前患有精神分裂症、双相情感障碍症，出现过激行为可能是由于另一人格的驱使此观点仅供参考，不代表本台观点关注报道更多内容，请收看接下來的晚间新闻”

张东升说，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

朱朝阳说，别张东升，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