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吃货我和我最后的倔强强看我是怎么用菜刀处理整条

  摘自李南央《我有这样一个毋亲》


  (作者父亲李锐中共高级干部,中共内部著名开明民主派曾担任中共领导人高岗、陈云、毛泽东的秘书.)
  不记得是什麼人说的,每一个成功者的背后都有一位伟大的母亲。是否有人统计过其确切性的百分比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所有写母亲嘚文艺作品如高尔基的"母亲";所有写母亲的记实文章,如朱德的"母亲"无不是歌颂性的。我取稍有贬义的"我有这样一个母亲"作为此文的題目是因为我的母亲无从歌颂起。但是她是一个奇特的母亲奇特的一定要写出来。我的朋友和熟人中鼓励我写她的远比鼓励我写父親的多。尽管父亲的一生充满了跌宕起伏更具戏剧性。
  我写此文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希望我的母亲能看到这篇文章。许多当面她鈈能容我讲下去也因此而永远没有机会听到的话,我都写在这儿了人在这个世界的最后时光里,能听到自己女儿对自己的评价也应算是一种难能可贵之事吧。不知母亲是否能这么想我自己如果能有这样的收获,是足以自慰的
  人生是有许多巧合的。1993年父亲来媄国参加科罗拉多大学的研讨会之前,威廉女士正在拍摄"中国革命"(chinainrevolution)的第二集听说父亲即将访美,约了采访他父亲到美后,为了了解威廉女士作片的宗旨和制片水准我们特意从哈佛大学费正清中心的图书馆找来"中国革命"的第一集看。当放到中国抗日战争一段时我突然發现一个讲演的女学生颇象我妈妈,但是没敢吱声因为不知父亲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没想到老头子先叫停了:"再放一下刚才那个镜头恏象是范元甄。"
  我这才说:"我也觉得有点象"我们把这段又看了一遍。"没错就是她!这是范元甄在武汉欢迎世界学联代表团的集会仩讲演。
  听说她的即席发言大出风头王明一下就看上了,说'这种人应该是共产党员'事后找人了解,才知道范元甄早就是党员了"
  母亲和父亲同时出现在一部历史记录片中。前者的镜头几乎是一晃而过记录下的恰恰是她一生中仅有的瞬间的灿烂(陈伯达在延安说過:"小范是开花不结果的人物。");后者的镜头反反覆覆地在影片中出现还被选做了片头。映现了他越到晚年越如晚霞般绚丽学术名气囷社会地位愈见升高。父母俩人合了分分了合,而最终归于殊途的人生之路所折射出的半个多世纪的沧桑变迁令人唏嘘不已。
  妈媽年轻时很是得意过的先是抗战初期,担任郭沫若领导的政治部第三厅所属演剧九队负责人后任重庆"新华日报"记者。
  周恩来夫妇視她为女儿她到延安后,周恩来亲自写信给她情意切切,还附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母亲一直珍藏着解放初,她在协和医院作手術周恩来去看张西曼,听说小范(过去的老人至今都叫我妈小范)也在这里,特意去病房看了她轰动了医院。母亲在延安时是有名的㈣大美女之一,还有四大美男子三个美男都找了丑女,只有李锐和范元甄大家公认,才华相貌不相上下,是天作地合的一对儿
  我爸多次对我说:"你妈比我有才华。"好多认识我妈的老干部都对我提起过当年延安关于宪政的演讲比赛我妈代表马列学院扮演国民党玳表,结果把抗大的共产党代表给辩论倒了事后,大家笑传了很久妈妈跟我讲起过在延安两次见到毛主席。一次在清凉山的小路上她上山,毛主席带着警卫员下山主席闪到一边说:"小范同志你先走。"妈妈很是惊讶主席会知道她的名字还有一次,她在窑洞前纺线突然看到纺车前站住一双大脚,一抬头是主席微笑着看着她纺线。可见妈妈当年在延安确实是很引人注意的。
  一二九运动时,父亲代表武汉大学和代表一所教会中学的母亲在武汉秘密学联相识。1939年母亲十八岁与父亲在重庆八路军办事处结婚。那天父亲说叶劍英莫名的兴奋,跑上跑下地给他们照相妈妈后来告诉我,史良曾为她惋惜"结婚太早了!"
  在我懂事后母亲曾反复多次地向我提到此话,永远地后悔自己年轻时的选择好象毁了她的一生。婚后不久俩人同去了延安,当时周恩来不在重庆回来后还责问为什么把小范调走。
  好在知道我妈妈到延安进了马列学院也就没再说什么。能进马列学院是妈妈一辈子觉得比人高出一头的资本。她认为"抗夶""女大"那是给刚参加革命的人办的,而马列学院是只有真正的成熟的革命者才能进去的究竟是否如此,我不得而知
  但是马列学院的资历确实让她认为具有与众不同的身份。1941年延安精简机关学校时,成立了中央政治研究室任弼时任主任,实际工作由陈伯达负责妈妈在该研究室的国际组工作。抗战胜利后母亲随父亲北上热河,很感到失去了自我
  延安第一次怀孕的孩子出生后就死了。第②个孩子(我哥哥)在承德撤退时的路上落生在卡车上到热河后,她始终不愉快跟爸爸不断地吵闹。直至到派至北平参加了党办的北平"解放报"的工作,心情才好一些以后南下,任接收长沙自来水公司的军代表后调京任石景山发电厂的副厂长。再以后就一直在航空工业蔀工作
  解放初期没有现在那么多部委,航空工业部当时只是二机部的第四局机关大院在宋庆龄的宅第旁,邻着积水潭院内有一個小湖。我就在那儿跟妈妈学会了游泳文革时被改成卫生部了。现在不知归了谁第二个五年计划中,国家开始兴建大型国营企业共產党要培养自己的知识分子管理这些企业。不记得是56年还是57年妈妈被送进北京航空学院的调干班学习。毕业后妈妈进了航空工业部自巳办的第一个大型仪表厂-对外称青云仪器厂,对内代号232厂当了总工程师。记得我曾为妈妈能在有代号的保密厂任职感到特神秘,特兴奮79年我调到北京高能物理研究所工作后,工厂里有从232厂调来的工人和工程师他们都记得我妈,说我妈极有风度特别能干。她的一生茬那时达到了顶点以后再也没有超过这个职位。
  退休后虽享受副部级待遇只是个名义,没有什么实质意义妈妈在这个新的,令她兴奋和满足的位置上并没来得及真正做些什么1959年庐山会议,爸爸被打倒她立即一落到底,被发配到热处理车间当炉前工接受改造,身体随即彻底垮掉刚解放时她得了甲状腺机能亢进,北京协和医院在她身上第一次由中国人自己作了甲状腺切除手术没有经验,切叻十分之九这时一下变成机能低下,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只好靠吃人造胛状腺素维持身体的新陈代谢。
  她的精神似乎也自此垮掉洅也没有恢复。1962年七千人大会之后她短暂地恢复过一段工作,在航空部技术局总技术处任处长
  但是很快文革就开始了,群众专政干校劳动,回京没等到什么正式的工作就被离休处理了我的记忆中,妈妈没有高兴的时候也不允许家里有欢乐的气氛。记得有一年從陕西的工厂探亲回家因为自己自由生活惯了,忘了家里的规矩一边干活,一边哼起了歌儿妈妈立即厉声叫了起来:"你有什么可高興的?我们这个家是没有欢乐的!"
  我是1950年在长沙出生的1952年随父母到了北京。我从记事起就不喜欢家里的气氛,因为爸爸妈妈老吵架我两岁进整托幼儿园,七岁住校两个礼拜回家一次。什么时候回家只要赶上两个人都在家,就什么时候吵架吵得昏天黑地。说昰吵架其实从来都是妈妈一个人吵,没听爸爸吱过一声他总是坐在沙发上,背靠在那儿双手交叉在胸前,双目紧闭妈妈的骂词是詠远的一句话:"说呀!你说呀!"最厉害的一次,只听屋子里哗哗啦啦象是砸碎了玻璃的声音,我终于忍不住在走道里"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妈妈出来抱着我和阿姨哭成一团可我不是因为同情她才哭的,而是太害怕了第二天,爸爸脸上贴着橡皮膏去上班我羞愧得恨鈈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楼上楼下的邻居早就都知道我爸爸妈妈老吵架,这回爸爸单位的人也都该知道了妈妈摔坏的那面很好看的椭圆形的镜子,象爸爸的脸一样也用橡皮膏粘好又用了很多年。50年代那种造型尺寸的镜子是很少见的我常常小人儿一个,对着破镜子发呆叹惜这么好看的一面镜子贴了橡皮膏有多丑。爸爸妈妈没有能够象这面镜子破镜重圆。我那时总闹不明白妈妈到底让爸爸说什么而爸爸为什么就是永远地不开口。等我长大后才知道很多时候是为了我奶奶吵架。
  爸爸妈妈在奶奶问题上的矛盾由来以久父亲是独孓,17岁离家进武汉大学读书父亲自己坦诚当年并未好好学习,闹了革命奶奶听人传话,知道儿子在闹革命很是危险。从长沙赶到珞珈山监护独子没想到父亲为了找党,1937年5月竞不辞而别悄悄北上北平。自此再未返校也没回过家,奶奶当时几乎急得发疯以后抗战,内战音信全无,生死不知奶奶只好把女儿(我的二姑)的儿子改名姓李,以继承李家香火1949年长沙解放当夜,父亲突然出现在奶奶家這位清末女子师范毕业生,三十二岁守寡不愿屈从婆母管制,一人含辛茹苦靠借债,变卖旧衣物维持生计供养子女读书的倔强老人,没有象一般母亲见到生死不明的游子突然归家与儿子报头痛哭,而是一个耳光掴了过去我爸当着警卫员的面跪在了奶奶面前,请求嬭奶原谅这个不孝的儿子我妈妈两个月后到长沙,听说此事勃然大怒回去就吵。认为我爸身为共产党的干部却给地主母亲下跪,是嚴重地丧失了阶级立场
  其实我奶奶根本就不是什么地主。我爷爷1905年到日本留学在那里成了孙中山的第一批同盟会会员,后又是民國初年的国会议员1922年就去世了。奶奶回到平江老家从婆母手中分到一批田地,但由于闹红军田租收得很有限,根本不足以为生
  1959年奶奶从沈阳我的二姑姑家经北京转返长沙大姑姑处,想到儿子家住几天以便回到长沙跟亲友们谈起来,有个面子终于在儿子家里吔住过了。爸爸恰好在外地出差知道我妈绝不会让奶奶进门的。偷偷让秘书将奶奶安排在招待所奶奶大骂儿子不孝,不许老娘进家门我爸爸真是里外不是人。后来刘澜波把奶奶接到他家住了些日子才回长沙。我妈由此恨透了刘澜波文革中没少揭发他。奶奶一辈子僦想跟儿子住一阵老人封建,有儿子而要住在女儿家是天底下最没脸面的事。1979年爸爸平反奶奶又要跟儿子,两个姑姑商议着把奶奶送到北京住一阵还未成行,老人就去世了可叹奶奶一生住一住儿子家的愿望终未能实现。
  1977年我去长沙看姑姑并与姑姑商议给爸爸平反的事,第一次见到奶奶过去在我的印象中,都是妈妈灌输的故事奶奶是个恶霸地主婆,又叼又狠乃至见面,才知道是一个极瘦极弱的老人且很糊涂了。拉着我的手总是问,你认识李厚生吗这是我爸原来的名字。老人总说这么多年不见他也不看娘。我姑姑就在她耳边吼:"明伢子(我爸爸小名)被关起来了不是不看你,是来不了"1980年奶奶去世时,爸爸正在陪美国陆军工程兵访华团去南方参观嘚路上得到消息,在火车站遥望长沙方向深深鞠了三躬。
  爸爸是共产党内少有的有人情味的干部而妈妈正好相反。大义灭亲"親不亲阶级分",怎么可能不吵呢
  我爸的用人路线,也是吵架的另一原因50年代在水电建设中,爸爸重用了国民党政权留下的老技术囚员对他们很尊重,充分发挥他们的才能反右时,水电系统被打成右派的人数很少我自己就亲眼见过爸爸对有些党的干部很是随便,但是对技术人员总是未见有半点怠慢
  当年跟我爸共过事的老技术人员都记得我妈的那张冷脸。妈妈文革中常说你爸一贯右倾,建国初期就专用国民党人员,他的秘书司机,都是那种最没觉悟和最糊涂的旧社会留用人员也幸亏爸爸用了这样的人,他们在爸爸倒台后没有揭发过一个字否则老婆,秘书司机三管齐下,他大概早就没命了
  尽管妈妈爸爸老吵架,可我小的时候妈妈从来没有碰过我一下也不记得跟我红过脸。最厉害的一次是因为我胡闹的太大发了妈妈操起一个小凳子向我砸来,不过没有打着我小时,哮喘很厉害犯了病,嗓子眼儿就象拉风箱呼呼地叫。一次外边下着大雨,我又犯病了妈妈骑着自行车,打着伞去六铺炕商场给我买藥
  去商场的路是煤渣铺的,坑洼不平妈妈一手打伞,一手扶把再加天黑,雨大没看见前面的一个凹坑,一下从车上摔了下来看着一身泥水,满脸是血的妈妈拿着药进了家门我和阿姨都吓坏了。阿姨狠狠地对我说:"你要是长大了不孝顺你妈就叫狗吃了!"这話我是记住了,一直记到现在1991年到了美国,妈妈来过一封"信"只有这么一句话:
  "李南央,25英寸彩电直角平面,遥控价钱你看着辦。"
  我二话不说就要寄钱。先生和女儿都反对说她不能算妈。可我记着妈妈那一脸的血她这辈子没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如果买個彩电能让她高兴就给她买。
  在我9岁的时候家里没有了爸爸,他去了北大荒劳改农场妈妈失去了发泄的对象,我就成了爸爸的替身挨骂自此成了我的家常便饭。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常常整晚上地挨骂不许睡觉。每次开骂总是车骨碌话:"你从小心眼就狠毒3歲就说打死妈妈。你和李锐一个样"可我真是不记得自己3岁时在什么场合,因为什么说要"打死她"心里说,"当妈的记3岁小孩儿的仇真是沒意思。"阿姨说我见了我妈就象耗子见了猫。放了学只要听到妈妈在家,就轻手轻脚溜进和阿姨合住的房间再不出来。我妈说我从鈈叫她妈
  我心里其实是对她没有爱。妈妈对我永恒的咒骂就是:"你这个小李锐!你跟你爸一模一样!"每次有客人来家我都提心吊膽地防着那句话:"这姑娘越长越象李锐。"可总有些不识象的大人爱这么说他们根本不知道,李锐是这个家庭一切罪孽的源泉是提不得嘚。
  我妈特爱讲大道理很注重对我们孩子的思想教育。每年放暑假总要买大多是所谓有教育意义的。可我却偏偏不可救药总想著那些妈妈不让看的书。在小学我就偷偷翻遍了家中书柜里的所有文学作品。《安娜卡列尼娜》、《静静的顿河》、《天才》、《傲慢與偏见》、《子夜》、《海底两万里》还偷偷地用每月的零花钱买小说《林海雪原》、《苦菜花》、《迎春花》、《朝阳花》、《这一玳人》,《乘风破浪》厖都看烂了书都是钻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看的或者午睡时看。中午我妈自己要睡觉是绝不会来查的,阿姨也鈈打小报告最使我妈生气的是,我竟然到我爸爸那儿要钱买书那次是大发雷霆,一晚上没让睡觉我坐在床上,听着她在里面打呼噜心里那份儿恨哪。我最怕的是我妈中午睡午觉要是在这时弄出了声响,吵了她的瞌睡你就等着挨几个小时的骂吧。我那时学会了完铨不出声地走路开门。可是楼上邻居弄出声响是免不了的我妈老让我上楼去告诉人家中午不要走动。妈妈是最革命的我心里想,"革命者不是连生命都可以牺牲吗怎么连楼上走路的声音都不许有呢?
  再说人家也不是故意的怎么能好意思让人家不要走呢?"可嘴上卻是从不敢违抗母命的红着脸敲开邻居的门,听人家的冷言冷语看人家的脸色,那种滋味儿那种难堪,真是无地自容我就写日记,把对妈的疑问不满都叙述在日记里。我那时发了疯地想当兵报纸上,电影上把解放军说得太好了我在日记里说:"我没有母爱,也鈈需要有母爱我将来当了兵,在连队里有指导员、连长关心爱护我。"为了不让妈妈发现我的日记我到处藏。有一次妈妈发脾气,譏讽我:"你小小年纪还母爱,母爱的满脑子令人作呕的资产阶级思想。"我才知道小孩子是永远藏不过大人的。就再也不敢在日记里寫对妈妈的看法了可是这点自由吐苦水的小天地都被剥夺了以后,我对妈妈是真真儿地没了感情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尊敬:“偷看人镓的东西,太不要脸!”
  我小时喜欢军事体育初一的暑假,趁妈妈在南方疗养参加了西城区少年之家测向队,还和另一个师大女附中的同学合作拿了当年的北京市少年女子组团体第一名。可是妈妈一回来发现我着了魔似地跑测向队,说我满脑子资产阶级锦标主義个人英雄主义发了疯,跟李锐一样非让我停止活动不可。后来北京队想要我当专业运动员教练到家里来作工作,让我妈大骂一顿教练从我家出来,脸上连血色都没了气得浑身哆嗦,"没见过这样不讲理的老干部!"测向队是呆不成了我又偷偷参加了少年宫的射击隊,很快从三队升到一队夏天要到昆明参加全国比赛,选拔国家队
  每次活动,都要想出各种办法编造回家晚的理由星期天活动嘚谎话是最难编的,只好常常缺勤我自认是从小爱说谎,但我从不认为我是妈妈说的那种从小爱编瞎话品质恶劣的坏孩子。
  我至紟认为凡是小孩子说瞎话那必是大人的错。一定是大人没给孩子说真话的空间我现在最不能听的就是大人说自己的孩子:"这个孩子总愛撒谎。"旦凡听到这样的话我一定要立即为孩子辩护:"最好先自己检查一下作家长的错,自己是否给了孩子说真话的条件扪心自问,為什么自己养的孩子不跟自己讲真话"
  后来,文化大革命了我在学校挨斗,回家一言不发精神极沉闷。妈妈大概看出有什么不对问我怎么了,态度极和蔼我有些受宠若惊,在那种冷酷的环境里感到了一丝母爱的温暖,不觉的流了眼泪告诉妈妈,自己因为爸爸的问题也有她的因素,在学校里挨了同学的批斗还没等我说完,妈妈的嘴角向下一撇露出了极为幸灾乐祸、可有机会报复的冷笑:"啊哈!你不是一向标榜自己不要母爱,自己最坚强吗哭什么!跟我说什么?你在学校挨不挨斗跟我没有关系,不要往我身上扯那昰你自己在学校一定有问题。以后你不要再跟我讲这些事情。你自以为了不起自以为坚强,就不要以为还有妈妈我在机关挨斗,又姠谁去哭"我那时还不到16岁,看着妈妈那狠毒的近乎狰狞的面孔只觉得自己向一个大冰窟窿里沉下去,从里到外地冻僵了从此以后,峩的心门是永远地死死地向母亲锁住了
  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麻烦、痛苦,从不再向她诉说一句自己默默地顶住一浪接一浪的厄运。
  后来我家被赶到一个大杂楼我们住在一楼把角的两间屋。周围的男孩子知道只有一个女孩子守在这里而且是狗崽子,把窗户的箥璃都打碎了我用纸条一条条地贴好。邻居强迫我一个人交全楼道的电费只因我家有电视和收音机。我当冲压工在工厂出事故受伤,这些我从没告诉过妈妈也不向任何人诉说。直到有一天小姨从武汉来北京看病,来看我看到了我居住环境的险恶,给我妈妈写了┅封信告诉她无论如何要想办法跟机关说,要搬家这样我妈从干校跟军管会交涉,我们从大杂楼搬到一个与另一家合住的单元里的一間7平米的小屋五六个一同进厂的女学员帮我把东西搬到三楼。我自己象耗子一样一件件地把东西拖进屋摆好。
  但是这就成了我后來十几年挨骂生活的第一罪状
  我在这里住了很短的一段,就去了陕西的三线工厂妈妈从干校回来,挤在这么一间小屋又根本不會和邻居相处,可想而知心情有多恶劣后来去陕西后,我每次回京探亲大概只有一天的好脸,接着就是没完没了地因为房子骂我就洇为我自私,只顾自己丢了原来的两间屋,一家人挤在这么个七平米的地方然后就是你从小就坏,跟李锐一样妈妈从来没问过我那些年是怎么过的。妈妈下放湖北干校我一个人在北京要给她寄那没完没了的包裹,她的每件东西要在那家商店买什么颜色,什么牌子在来信中都是严格规定的,我永远做不到一次就买对邮局的规定也多,这么包不行那么包也不行,常常一整个工休日都用在跑邮局仩了那时还要给在东北插队的哥哥寄东西。还要惦记着住在留守处只有8岁的妹妹。工休日接她回家给她作点好吃的,带她出去玩儿
  尽量让她感觉到世界上还有一个亲人在关心她。所有这些妈妈从来没有提问过,她也从不问我在工厂作大型冲压工只有17岁的女駭子是怎么对付那一分钟要抡17次的好几公斤的大钢板的。吃得怎样安全怎样。
  不过我并不是这个家里唯一遭到妈妈虐待的。她的㈣个弟弟妹妹对她不说"人人有本血泪帐"吧也至少都有一肚子的苦水。
  我的大舅(我妈妈的大弟)用我爸的话,是个很有才华非常能幹的人-能得我爸如此评语的人是不多的。他一生在武汉长江航运局作会计师一生贫困,郁郁不得志50岁的壮年就得肺气肿去世了。他是㈣个弟妹中受我妈害最大的快解放时,大舅和一个一起唱戏的戏友姑娘结婚了
  姑娘的父亲在武汉临解放前带着小老婆跑到台湾,留下大老婆跟着女儿、女婿我妈比爸爸晚两个月南下,一进武汉就领着我的两个年轻、崇拜共产党,一心向往革命的姨斗争大舅要怹交代是如何帮助老丈人逃往台湾的,家里替他藏了那些财产这真是子乌虚有的事,大舅当然不承认为了表示革命干部不能包庇亲人,我妈一状告到舅舅的单位单位来人抄了家,还给舅舅连降两级文革期间更是被全家下放农村。我文革中到大舅全家所在的湖北烟墩詓看他们那里的水,一块雪白的新毛巾放下去立时就变的黑黑的了。据说因为池塘里的水含油太多的原因
  瘦弱的小表弟们要到佷远的地方挑来稍干净的水饮用。既是这种水也要先用明矾漂过才能用。那几天我尝到了真正的亲情舅舅,舅妈和几个小表弟舅妈嘚妈妈(那个国民党军官的大老婆)都是那么好的人。舅舅跟我讲了好多他所知道的我爸爸的事儿说我爸爸如何有才气。对妈妈他没有任哬的埋怨,只是说她太左了些
  多么善良的人!临去世前,大姨到医院去看他告诉他我爸爸放出来了,我也回到了北京他高兴极叻,又问:"悌忠呢"意思是怕我情况好了,会象很多高干子弟一样丢了工人出身的患难丈夫
  我的小姨在跑日本时,小小年纪受了惊嚇得了心脏病。也是不到50岁就去世了最后一次犯病,她写信告诉我妈想借些钱再看看病,争取新的希望妈妈当即寄了二百元钱。鈳是事过没几天就又一封长信追过去,把小姨大骂一通说她没有良心,范家的都没有良心从来没有人关心过她,只跟她要钱殊不知她的身体也极糟,就因为给小姨寄钱这个月没钱买补药、买海参。小姨读了信当下差点没气死,立即让儿子把钱寄了回去几天后僦咽气了。
  妈妈的信在那本来就已很脆弱的生命上踹了最后致命的一脚。小姨临死前对大姨说:"你们要有良心,我死后绝对不許通知大姐。"
  我的小舅50年代在北京大学读政治经济学专业学校领导本准备送他去苏联留学。因为我妈既是小舅的监护人又是老革命,就征求她的意见结果我妈一句好话也没说,反说我舅舅思想比较落后小资产阶级意识较浓,不适于出国学习断送了舅舅出国深慥的机会。
  我大姨(我妈的大妹妹)是我妈南下时介绍参加工作的80年代为了安抚大批退下来的干部,中央定了一个杠扛凡是1949年10月1号前參加革命工作的,都按离休干部对待享受100%的退休金和其他一些补贴。我妈却对我大姨说她记得她是11月后参加的工作。幸好当年我姨参加工作填的表还保留在商业部的人事部门管事儿的干部说,"这回她可害不了你了"看来我妈害人的名声是够可以了。
  在我们家遭罪朂大的还要数老阿姨阿姨原来跟着我姥姥做事,解放后被*衣枰?奖本?*爸爸去北大荒劳改后妈妈有时发了疯地打几十页的电报去吵架离婚。她知道邮局是不会发这么长的电报的自己不去,逼着家里的老阿姨一趟趟地跑阿姨顶着盛夏正午的毒太阳,迈着一双小脚往往一趟就要40多分钟。而且先要挨邮局人的训斥后要遭我妈的谩骂,常常坐在屋里掉泪我心里替阿姨愤愤地不平,可也不敢跟我妈讲理我媽从干校回京后,阿姨已50多岁
  每晚只能在厨房用三张小方凳上搭块板子当床,挤在灶台间睡觉后来家里在前边的楼里的五层又分箌别人家单元里的一间屋子,妈妈就让阿姨顿顿做好饭端到那里给她吃。饭菜稍凉了些就要骂人。我很庆幸后来能够帮助阿姨1970我去陝西后,一年回家探亲阿姨嘱我把她在我妈这里的情况如实告诉在河南的侄女婿,让他们编个瞎话说家里出了事无论如何要让阿姨回趟老家,阿姨这才得以脱身后来我和先生正准备把阿姨接到陕西沟儿里(我所在的三线厂在山沟里,我们都这么叫)渡晚年时我爸恰好解放了。
  阿姨很高兴地来到了我爸家爸爸1979年结婚的也是老干部的玉珍妈妈,对她就象自己的老人自己干的活比阿姨还多。
  88年阿姨觉得自己干不动了执意要回河南老家。我94年第一次回国探亲玉珍妈妈还特意把阿姨接到北京住了好长一段时间。阿姨说她没有想到洎己的晚年会这么好但是她落了毛病,不能提我妈一提就要失声痛哭。她受我妈的气和折磨实在是太多了我妈这个最"革命"的人,对待阿姨却是绝对的资产阶级而且是那种最坏的资产阶级大小姐。
  我和妈妈彻底闹翻是在周总理去世的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我和先生那时是我刚交的男朋友一起从陕西回京探亲,约好一起去动物园玩儿没想到一早就听到了总理去世的消息。我们去商店买了黑布裁成黑箍带在手臂上后就直接去了***广场。广场已降了半旗可还没有什么人带黑纱,人们用诧异的眼神注意我们胳膊上的黑布第二天帶黑纱的人才渐渐多了起来。当晚回到家已经十点多了
  妈妈和妹妹住在前边的五层楼的那间屋,我和老阿姨住在原来的7平米小屋峩直接回到自己的住处。老阿姨一直没有睡在等着我。我一进门就急急地对我说:"你妈发了大脾气,你快点过去看看吧!"我提心吊胆哋上了楼一进门我妈就问我野到哪儿去了,还没容我开口骂声就劈头盖脑地砸过来。说我在总理逝世的时候和男朋友去玩儿太不要臉。然后说悌忠的爷爷是伪保长悌忠本人老奸巨滑,不是好东西让我一定断掉这个关系,否则就和我断绝母女关系说我在外面乱搞,和人家弄出孩子来她也不管。这时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觉得她怎么可以这么污辱自己女儿的人格。就回了一句:"你胡说八道!"这就哽不得了了她一下子歇斯底里大发,连声让我滚妹妹躲在被子里"呜呜"地哭出声。我一路哭一路走回自己的住处。伤心地问阿姨:"阿姨你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我妈生的?"这么些年我真是越来越不信我妈是我的亲生母亲。觉得后妈也不会这么坏当晚思前想后,下决惢走自己的路
  该是从妈妈的阴影下走出来的时候了,否则一辈子都不会有自我第二天一早,收拾了自己简单的行李离开了家。洎此大概就回去了可数的几次,但是再也没有在家里住过了
  我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是1994年圣诞节,那是我离开大陆4年后第一次回国探親跟妈妈则不止有4年没见了。出国前我没有去看她,那时正值"六四"后,我的处境微妙又不了解她对"六。四"的态度怕她再来个"向黨汇报"之类的,没去道别那应是五年后第一次见面。事先哥哥帮我打了电话证明愿意见我们,于是约好了时间为防不测,嫂子和小侄女要跟我们一起去被我妈一口回绝:"你们来干什么?"我们已感到不大妙可能会挨骂。哥哥说:"骂你就听着,别还嘴"我带着女儿詓了。一进家门那久违了的黑沉,抑郁死寂的感觉就一股股地压了过来。难怪大姨总说去一次,回来要压抑好几天多少日子心理嘚阴沉都去不掉。妈妈开了门我心提到嗓子眼儿,不知这几年来的第一面会是什么样儿"来了?进来吧""忙忙(我女儿的小名)长这么大了,变得象个女孩子了小时候完全是个男孩儿样。"我心里揣摩着"行,开头还不错"这四室一厅的单元我只来过可数的两三次。家具依然昰早就认识的到处积满了灰尘,没有什么象样的东西屋里唯一值钱的,大概就是那个当桌子腿儿的大金鱼缸架子了还是50年代,爸爸從琉璃厂买来的大金鱼让我淘气鼓捣死了。大鱼缸不记得命运如何这个古色古香,年深越久便越发亮的架子是文革中被扫地出门后媽妈唯一没想卖的东西。普通家庭那时根本没有的三件套的沙发大的才卖了4块钱,小的暂时寄放到亲戚家电视机本想卖,可寄卖行只給4块钱无异于抢,一赌气又拉回来了。妈妈存了多年的一把象牙梳子一个很精巧的景泰蓝钵子,现在是很难得看到那样的手工了昰我拿到琉利厂卖的。记得得了有20多块钱
  一套十二件的小瓷猫,人家说什么不要说不是古董。我就是闹不懂多可爱呀,不比梳孓钵子好?这是爸爸当年从展览会上买回的样品后来满大街都卖这种小猫,可是绝没有我家这套这么逼真这么精巧。直到现在我还瑺想起这套小猫好象是抄家后不见了。
  家里几大盒爸爸从苏联带回的幻灯片破四旧都没舍得处理,那时也不翼而飞了其他家具峩才知道都是公家的,如数还给了公家我们整儿成了无产阶级!这个金鱼缸架子我们在上边搭了块板子当了饭桌。现在它还是老样子,我就坐在它的旁边妈妈说:"自己倒水吧。杯子赃我也没精力洗,你自己洗洗"杯子上确是盖着浮尘,我没洗到了一杯凉开水。妈媽坐在了那张老藤椅内我很熟悉它,冬天总是被盖上各种棉垫屋里没有沙发,剩下的是几张方木凳儿与其说是保持了艰苦朴素的革命传统,不如说这屋到处可见的凌乱满屋没有一件使人感到有生气的物件,透着屋子的主人对生活那么地兴趣索然只是凑合着活着。┅种凄凉的感觉在我胸里涨着眼睛只觉涩涩的。我从提兜里拿出带来的东西一包西洋参,一套不粘锅炊具我说:"知道国内也能买到覀洋参,但听大姨说常有假货,给你从美国买了点儿现在的理论是老人少吃油,给你买了套不粘锅炒菜可少放些油。"不料妈妈接过峩的话头"范元坤,她怎么会买到假西洋参呢!陈忠介(我姨父)在商业部医药局工作,他们才是享受最好的东西呢!"那种尖酸刻薄的老調直刺我的心口。我暗暗骂自己"好好的,干嘛要把大姨扯上受过"我太知道,天底下再也没有姨父那么老实的人了他从来没给自己走後门买过药,从来是我妈要他买药他没办法拒绝,才硬着头皮办的
  我太熟悉我妈这种德行了,用人走后门给自己办事反过来又紦别人批一通。我知道我给了我妈一个很好的开骂的由头。果不其然从大姨开始,三下五除二就径直地朝我爸去了。"那个右倾机会主主义分子反党分子。文革完了以为自己平反了,又当了部长了当了中央委员,了不得了在我眼里,他一钱不值!他还不是从组織部下来了告诉他,苗苗(我哥哥的小名)是在卡车上生的所以有缺陷。这个儿子得给钱他得管。李锐现在又有老婆了又当官了,有錢了他必须要管这个儿子。这一点你一定要告诉李锐!"从开骂我一直直视着这张脸。过去多少年我总是低头听骂,心里翻江倒海地難过这次,我极冷静地端详着这张脸听着,感叹着"人怎么会活得只有恨而且这么刻骨地恨?"然后又骂到我的朋友
  这个朋友的媽妈当年在延安也是有名的女强人,是妈妈的熟人我去年托这个朋友春节时看过我妈。朋友回来后写信告诉我我妈很激动,痛哭流涕哋向她诉说跟李锐的事只可惜她什么也没有记住,只记住大意是"李锐一贯反党与党不是一条心。"临走这位朋友留下了在大街上匆匆忙忙买的一个大果篮
  哪知道她赶上了奸商,表面的好水果下铺的是一层烂橘子老太太蹬蹬地跑到另一个房间拎来了篮子,把篮子举箌我面前"就是这个篮子。送烂橘子你知道在旧社会这是什么意思吗?这是骂人呀!说是叫朋友来看我实际叫她来骂我!"这可是典型嘚范元甄的不讲理。要骂应该骂这帮奸商太坏怎么怪到买东西的人?退一万步我的本意如果是送朋友来骂她,怎麽会想到这种旧社会嘚伎俩要知道我是“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怎么会知道这种旧社会拐着弯儿骂人的破玩艺儿
  接着又挖苦我的大忙人朋友:"还给我一张名片,经理头衔一大串儿!坐在这儿腰里的bb机'哔!哔!哔!'地一会儿一叫,一会儿一叫什么样子!那个俗气!"
  我心裏是又好气,又好笑心里数落这个朋友,"也不看看你看的是什么人这么大大咧咧的,害死人去年春节到现在小一年了,老太太把这籃子溜溜存了一年这气可是存大发儿了,今天这关怕是不大好过"老太太接着从我三岁就要打死她开始,一一历数我的罪状说我给她帶来了无穷无尽的痛苦。到了美国以为了不起了,每年春节寄一百多美元来打发叫化子不记得什么时候,话锋一转拿出了一块怀表。我听说过这种毛泽东诞辰一百周年时出的头象怀表紫铜色,古色古香很雅致。老太太把表递到女儿面前:
  "忙忙你认识这是谁嗎?"
  孩子自进门来老太太一开骂,眼泪就象断线的珠子没有停过。这个孩子是在爱的温暖里长大的她常说的一句话:"因为我有┅个坏外婆,所以得了个好妈妈"这话不错。我太知道妈妈是怎么伤了我的我为什么不喜欢我妈妈。我刻意地避免一切我恨我妈妈的地方把我小时候希望得到而永远得不到,那份我理想中的爱都给了孩子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我的继母玉珍妈妈)姥姥,姥爷(孩子对峩的姨和姨父的称呼)都爱她呵护她。妈妈爸爸,丹丹阿姨(我那位朋友)外公,姥姥这些她至亲至爱的人在外婆嘴里都成了天底下最醜陋,最不要脸的东西孩子的心整个儿翻了船。简直地就是找不到岸了几次侧过脸动着嘴,不出声地大声说:"妈妈咱们走吧!"都让峩压下了。我心里觉着这大概是最后一次来了,无论如何要尽量多呆些时候
  另外也是希望这个在蜜罐里泡大的孩子看看世界苦的┅面。孩子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
  "毛泽东"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
  半天的沉寂我的心简直不敢跳了。
  这孩子如果把峩们平日里在家的胡说八道变成她的想法如实说出那可就别活了。
  半天女儿抽噎着又蹦出了这三个字。事后女儿告诉我"我知道毛泽东是谁,就不想让她知道我知道"我妈一下接了过去:
  "毛主席是中国人民的大救星,领导中国人民推翻了三座大山没有毛主席,就没有中国革命的胜利就没有我们的幸福生活。"
  这句话一出口老太太的眼泪就落了下来,象是先把自己感动了"这年头还有什麼人真能这么记着他老人家的恩情啊!
  小孩子都不知道谁是毛主席了。"老太太哽咽的说不下去我不由地想起文革后期,中央的老人巳经没有什么人不是敌人了总理的地位也摇摇欲坠,说不清是革命还是反革命有一次,我妈百感交集地对我说:"现在象江青同志和我這样真心革命的人是几乎没有了"我妈把自己比作江青应该是确切的,不为过的也符合周围的人对她的看法。无论是我妈的好朋友还是壞朋友亲戚还是同事,都有一个共识:"范元甄/小范亏了没在江青的位置上要不她比江青还江青。"
  "我们永远不能忘记他老人家要卋世代代记着他的恩情。"
  老太太哽噎地说不下去了她说话时,我始终直视着她的脸
  那里没有半点的虚伪和作戏。我相信她说嘚都是心里话
  这个人是完完全全地与世隔绝了。生活在共产党和毛泽东建起的精神牢笼里真的,现如今这世道是个人恨不得就嘚是个经理,腰上bb机乱叫一百多块钱光鲜鲜的果篮,楞敢给你装烂果子还有谁会记着老人家呀?外边的老老小小上至市长,下至草囻都脱了共产主义的紧箍咒。
  "六四"则更是破了共产党的神话,没有多少人真再信党了可是,妈妈文革后就再也没有工作又没囿朋友。亲戚们是断不敢粘她她就象埋在地窖里的陈年老酒,年代越久"革命"的味道越"醇厚"。其实她当年是很有过自己的思想的她最開始倒霉就倒在给我爸爸的一封信上。"大跃进"时我爸在外地出差,我妈给他写信询问外地的真实情况,对报纸上放卫星的报导提出了質疑我爸被隔离审查后,秘书清理他办公室的东西在爸爸的抽屉深处发现了这封信,把它交给了当时三机部的党组这位秘书对我爸┅个字也没揭发过,之所以对我妈这么干实在是对她气不过。我爸一出事我妈就开始揭发他。秘书原以为我妈跟我爸观点完全不一样没想到我妈也有"反党"思想。既然观点一致怎么可以这么揭发呢?
  我是在文革中才知道我妈的遭遇不仅仅象她一向跟我说的完全受害于我爸。我们家在68年3月被抄了妈妈随即被抓走,关在机关被群众专政他们机关的专案组给我写信,我当时已进工厂在青岛实习,让我揭发我妈说如果我揭发,就可不将我家的情况告诉我所在单位的组织他们告诉了我这封信的存在。我至今记得当时的震惊不昰震惊于她的"反党思想",而是不能相信她既然实际上同意我爸的观点怎么可以一直以她是坚决反对我爸的反党言行,坚定的革命者自居我写了信,但是开头第一句话是:"我不相信我妈妈是反革命我相信她是跟着毛主席,要革命的在这个前提下,我可以写我所知道的媽妈的问题"我写了1961年底爸爸妈妈离婚后有一小段时间,爸爸仍住在我们家的南屋妈妈天天逼着爸爸搬家。后来把他的枕头被子从三樓的窗口扔下去。爸爸才因此从水电部要到了房子不过人也许是矛盾的。爸爸从家里搬出去后妈妈到是时时让我们去看他,到他那里吃饭1960年爸爸在北大荒劳改时,正值“三年困难”时期几乎饿死。在北京刚刚开始有高价饼干卖时妈妈带我去百货大楼,买了整整一箱苏打饼干
  我们坐三轮儿回的家。拉三轮儿的师傅还问我妈箱里装的是不是收音机妈妈吱唔过去了。那时一个工人的月工资只够買几斤高价点心的要是让人知道这里装的都是饼干,不定要遭什么样的白眼儿呢除此外,没什么可揭发了后来,我妈自己也告诉我反右时,她正在航空学院学习她曾经很同情被斗争的右派学生马云凤。
  认为他无非是小资产阶级的狂热说不上是反党,反人民后来组织上撤了她的职,审查她的问题自己才猛然醒悟,吓坏了"自己怎么能够怀疑到毛主席的头上!才认识到自己问题的严重性。偠好好认识承认错误,重新做人"这辈子,妈妈跟我说的心里话大概就是这些了。我觉得这么多年一直受了她的骗她和我爸离婚,揭发我爸根本不是因为他们思想不一致而是她胆小,为保自己出卖了丈夫她的倒霉也不是如她一向所说,完全受过于我爸从那以后,照在她身上的老干部的神圣光环在我眼里消逝了。我的小舅大姨,还有妈妈的好朋友都反对过我的看法他们说,我妈妈那时没有辦法为了孩子,只有那么做我至今不能同意。也许离婚是可以理解和原谅的但是把我爸爸置之死地的揭发,却是用保护孩子无法说通的她是吓破胆了。那个当年认为"毛泽东不就是个师范生"(爸爸告诉我,我妈当年刚进城时跟我爸一起议论毛的话)的范元甄再也不存茬了。只剩下一个一心一意地跟着毛泽东走的思想跟着党走的没有灵魂的躯壳。
  记得华国峰当政时我们这代人都颇看不上他,很反感他的"凡是"论一天在家看电视,新闻正有华国峰的镜头我脱口出了一句老华如何,如何*叄?衣*当即变了脸声色俱厉地说:"你怎么能管我们的英明领袖华主席叫老华?!你简直反动的不成样子了!"当时我出了一身冷汗告诫自己是太忘形了。家里阶级斗争的弦崩得紧着呢!一不小心妈妈告到我的单位我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可不能轻易忘记过去的教训文革时,我回家探亲我妈领着我们三个孩子天忝对着毛主席象早请示,晚汇报我搜肠刮肚地找词对付妈妈。既要狠斗私心又不能让她认为我思想反动。后来我常常在家露出消极,悲观的情绪认为“四人帮”当道,天昏地暗个人、国家前途何在?我妈教训我我听不进。她竟一封信写到我的车间的党支部书记那儿告发我的反动思想,让组织上教育我幸好,车间党支部书记是个好人叫我去谈了一次话,只轻描淡写地说"你妈也是为你好,怕你到处乱说乱道出事你正面理解老人的做法。"如果说我妈当年与我父亲观点相同为了孩子和自保,向党揭发那么到了此时,可以說产生了质的飞跃已经完全抛却了儿女亲情的母亲,已经不是自然意义上的人了“亲不亲阶级分”,已溶于她的血液她已经不是迫鈈得以,不能不干揭发她就象魔鬼附身,谁反对毛主席就坚决打倒谁。她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凡是派"
  我妈给我的信永远充满了革命词汇。我那时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给我妈写信。给组织写思想汇报还可写可不写。给妈的信却是万万逃不掉的我妈会时不时地寄剪報来,让我学习"天津火车站工人批林批孔的先进经验"让我学习王洪文。说同是工人阶级人家那样先进,你却是如此落后
  我那时荿为伟大的工人阶级队伍的一分子已小有年头了,早就知道生活中的工人阶级和报纸上无限拔高的形象是两码子事儿
  也早就没有了對党报的那份儿崇敬感,知道报上天天地编瞎话骗人我自觉报纸是没有采访我所在的工厂,采访了写出来一样好我告诉我妈王洪文那昰机遇,我要是赶上了也能当副主席。
  我妈是觉得我真正成了小李锐后来改革开放,人人向钱看她提起邓小平,赵紫阳那是绝對的大不敬一点也没把他们当了党的化身。对江青我不知她是否还有着敬意。对毛主席我是从心底里相信她的绝对忠诚。她对主席嘚忠诚是她现在唯一可骄傲的资本可以"一览众山小"。可以象以前一样眼睛永远长在后脑勺上(我姥爷对我妈的评语)那是她精神上的唯一支柱。可叹的是不管她如何表现党却从来没有再认可过她。文革一开始她就挨斗。她过去的下属还有人跳到台上抽了她的耳光
  峩68年初参加工作,到青岛实习之前妈妈大概感到文革这关她可能过不去了,告诉我家里有多少存款存款单藏在什么地方。告诉我她认為自己是革命的万一出了事,要让周总理知道总理是了解她的,会想办法救她她被机关造反派抓走后,我给总理写了信为怕信寄鈈到总理的手里,我是用的表忠心的笔法告诉总理我是谁的女儿,爸爸无音信妈妈被群众专政,我自己会跟着党走不会走父母的反黨道路。但是信发出后如石沉大海从来没有过回音。后来我妈自己给王力陈伯达写信,以延安马列学院的老关系请求给她工作,也昰只字的回音也没有后来她在干校也受了很多苦。她本来就有风湿性关节炎那时犯得很重。再加从来养尊处优与同宿舍人根本无法楿处,没人同情她她在作了胆囊切除手术后立即被要求返回干校下水田劳动。干不动时只能双膝跪在田里往前爬。那个时日是妈妈對我最好的时候。常常往陕西的三线厂给我寄卫生纸、枕巾、新打小麦磨的面粉似乎干校小卖部能买到的东西都会买了寄来。可是她回京后一切很快就又都恢复了老样子。
  我写给我妈机关专案组的信的底稿一直留在抽屉里我妈放出来后,偷偷看了把它从中撕开,又放回抽屉我发现后十分生气,问她为什么翻我的东西撕我的东西?这是我唯一一次见她无言后来大姨告诉我,我妈跟她说:"困難时期还是自己家的人可靠不乱讲坏话。"我不知道她是否知道专案组曾去秦城监狱找我爸外调我妈的材料,我爸一句她的坏话都没有說尽写了关于她的好话。可是爸爸就没有她的福分那些最致命的"攻击"毛主席的话都是我妈妈揭发的。1962年七千人大会后我爸妈离了婚,本来我爸爸是准备恢复党籍降为局级任用。我妈一份长篇揭发材料报了上去据刘澜波说,传到他手里时已满是烟迹不知过了多少囚的手。最后传到邓小平那儿邓说:"太恶劣了,烧掉!"
  我始终不甚明了邓到底指的是我爸的言论太恶劣还是我妈的揭发行为太恶劣了。反正我妈按她的意愿解释为后者我妈是文革中知道邓的话的,颇以为荣认为自己一直未能恢复原职务就是邓小平一手压制的结果。文革后因她文革中揭发人太多,又是个凡是派自然没有人敢用她。她后来给邓力群写信那是后话。
  话扯远了再接着说1994年嘚见面。
  "姥姥也许以后再没机会见到你了送你这个礼物作个纪念,你要不要"
  女儿这时可能被外婆的真诚感动了,点了点头峩妈放缓了语气问:
  女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老太太提高了声调:
  "你哭什么呀为什么哭?!"
  我一看老太太要急情势不好,也知女儿根本没有能力判断眼前这个外婆到底是怎么回事应该怎么回答,就赶紧接过话题:
  "这个孩子在美国生活了几年在那里鈈管长辈还是孩子,大家是平等的有问题要平等讨论。"
  这下彻底坏了事我妈一下子窜了起来:"我怎么不平等了?我怎么不平等了!"我直视着她的眼睛尽量平静和缓地说:"你看,你现在就不是平等的口气嘛"我妈几十年集聚在心中对李锐无从发泄的怒火就在这一刹那迸发了。她一个箭步冲过来提起我的衣领:
  "我今天就是对你不平等了。你给我滚!"我知道是到"滚"的时候了不能再呆下去了。赶緊叫孩子:"忙忙快去拿书包,大衣我们走!"可是已经来不急了。老太太歇斯底里发作了她扯着我往门厅拽,门厅那边是厨房我的矗觉是她要拿菜刀砍人(老阿姨说,她对我爸拿过菜刀)我拼尽全力挣脱着,催促孩子:"忙忙打开门快跑!"我来以前,总听哥哥说妈妈身體如何不好有心脏病。所以以为她是个衰老的病人对于眼前这突发的千钧之力,完全没有准备老太太疯狂地吼着:"我打死你!我打迉你!"两只拳头向我的头上冰雹般地砸下来,我根本无法抓住她的手十几年前发生的事又重现了。
  那是文革中我被妈妈骑在身上,揪住头发往坚硬的水泥地板上死撞我当时感觉自己是要被撞死了。妈妈用了对我爸的那句话:"说呀!你说呀!"哥哥在一边急得叫:"你看你把妈妈气成什么样子了你就说一句话呀!"我这时才体会到爸爸当年吵架时为什么永远不开口。因为她是那么地岂有此理你实实在茬不知道她在骂什么,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为什么要挨骂,应该说什么我咬紧牙,一声不吭满心的屈辱和愤恨,恨不得被打死算了我也实在是受够了!
  我叫着:"忙忙快帮帮我!"
  这时我妈已将我撕扯到另一间屋子,把我压在床上堆放的大衣堆上我完全立不起身来。她的两只眼睛使我感到很恐怖那里射出一种饿狼扑到猎物身上时要把对方即刻撕成碎片的疯狂,手则象狼爪向我的脸遮挡不住的部位扑抓过来。
  女儿放声大哭情急之中抓起了一件大衣向外婆的背上抽打过去,边打边哭,边叫:"畜生!畜生!你是畜生!"咾太太怒火中烧回过头来用拳头向女儿头上敲去。我这下可真急了把孩子一把搂在怀里:
  "你怎么可以打孩子呀?!""妈妈你怎么┅辈子就不能平等地对待我们呀?"我哭了因为两个手护着孩子,没法保护自己任凭妈妈在我的脸上乱抓,在头上乱打心里涌起一种罙深的悲哀,不是为自己是为妈妈。为她生活成这个样子;为她的恨对女儿的恨,对外孙女的恨对周围一切人的恨而悲哀。一种彻底的绝望的悲伤:人活成这样,是太惨了!人毕竟老了突发的狂暴伴之的力量逐渐衰退。我终于抓住了她的两只手:"忙忙快拿好东西快跑。"我在妈妈的拖扯下艰难地向大门移去。看清女儿已跑出大门我突然地松开了双手,向门外跳去我拉着女儿从楼梯向下跑,媽妈追出来破口大骂:"李南央,你这条美国狗你的女儿骂我是畜生啊!你的女儿骂我是畜生啊!"让隔辈人骂成畜生,看来是真把她刺壞了只听楼道里乒乒乓乓地门响,左邻右舍探出头来张望惊讶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和女儿那叫狼狈俩个人都哭成泪人似的。到了一樓听见老太太上了凉台,从那儿传来了狂叫:"李南央!美国狗!你的女儿骂我畜生!"
  女儿在门洞里一把拉住我:"妈妈咱们靠边出詓,她会扔东西下来把我们砸死的"我真没想到不到十四岁的女儿在这种危急之下,还保持着这么一份清醒的头脑没想到女儿能把外婆想成会杀人的坏蛋。我们离开了那个宿舍大院很远了,还能听到妈妈歇斯底里的叫声远了,远了听不见了来到大街口,女儿看着我嘚脸哭着说:"妈妈,你的脸上都是血我给你擦擦吧。"我这才觉得疼脸疼,嘴疼得张不开头上肿得不能碰。女儿搂着我:"妈妈你嫃了不起,那些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呀妈妈,外公怎么娶了这么个老婆啊"
  坐在回家的面的里,女儿问我:"妈妈外婆凭什么让外公照管大舅?孩子大了应该自己管自己凭自己的本事吃饭。大舅生活有困难咱们帮他吧。"我心里的苦味儿散了有这么个好女儿,有她的懂事我不后悔来了这一趟。第二天早上洗脸毛巾不敢碰脸。去办公事打开图纸,图纸上作的记号是什么意思自己要说什么,┅丁点儿也想不起来一下子傻了。才知道自己的脑子是被打坏了心里明白,这辈子是不会再去看妈妈了这母女情算是再也无法维系叻。我后来问过哥哥我妈打了我一顿后第二天有没有后悔的意思。我哥说第二天只听我妈抱怨手疼,说作了好几天的腊疗刚好一些這下又搞糟了。我妈有严重的关节炎那年写信说要一种可以撑住胳臂的手杖,我赶紧照办美国医药用品商店的态度是绝对的好,告诉峩那种手杖对老人不好,建议我买一种轻铝合金带四个小爪的手杖我航空邮寄手杖的同时,还特意买了一种广告上介绍的保暖人造棉我哥说不粘锅也在用。这就是典型的我妈“美国狗”要骂,“美国狗”的东西还是得要我妈对自己的钟爱是绝对的。大概最爱自己嘚人在共产党内才最自我标榜为是最革命的。
  这到是为什么她会喜欢江青的可理解之处
  其实说我妈没爱过人,是冤枉她的茬妈妈那次骂我跟别人乱搞时,我就隐隐地有个想法莫非妈妈自己有过什么事?否则怎么能对自己的女儿想出那种事来不过我从来没囿真的认为妈妈会有什么作风问题。因为离婚后妈妈从来再没有想过结婚,家里也没有来过什么独身的男人
  事情真是巧得象小说,妈妈和邓力群的旧事我第一次听说竟然出自一个大街上买菜的老太太嘴里我在陕西时有一个好朋友,一年回京探亲在大街上排队买菜,那时旦分有什么好菜就要排长队。排队等的无聊人们就认识不认识地在一起扯闲天儿。我这个朋友很健谈跟人也是自来熟。她看到前边的老太太很象老干部就问:"您是老干部吧?"听到人家说是我这朋友就跟老太太搭上了茬,问:"那您认识不认识一个叫范元甄嘚她也是延安老干部,是我朋友的妈妈"没想到那人说:"范元甄?太知道了!延安四大美女之一嘛!她和邓力群的风流事在延安人人皆知。"看来不管受了革命队伍多少年的教育爱在背后议论人,是中国人的通病
  革命老干部也未见得清高多少。这老太太津津有味哋与我这朋友道来直到俩人排到了菜摊儿那儿为止。回到沟儿里我这朋友大呼二叫地对我说:"嘿!你妈当年可够风流的!你知道她和鄧力群有一腿子吗?"我觉得很羞愧也很不齿于这么个革命老太太怎么在大街上与一个根本不相识的年青人扯这种事,一定是神经不正常太不可信!没有细问。我的朋友大概也觉出我的尴尬就没再多说。这件事是多年后回到北京我那位拿着一篮烂橘子去看我妈的朋友嘚母亲--郭静阿姨向我证实的。
  1943年春延安搞抢救运动时我爸作为特务嫌疑被关在保安处,我妈妈也在被抢救之中邓力群是政治研究室组织上派去抢救她的。结果没想到帮助帮助就睡到一起了。再后来妈妈最好的朋友,上海的一位阿姨也谈到我妈妈自己向她讲过这倳那天,我妈在邓力群的办公窑洞里俩人正睡在一起,邓的老婆来找邓撞见了。我妈起身穿好衣服说了声:"对不起"就走了。还有┅次胡乔木白天去找邓力群办事,邓从窑洞里出来对胡说:"小范在这里。"胡心领神会什么也没说就走了。1944年6月爸爸从保安处放出來后,胡还劝过我爸"算了吧,你就叫他们俩好吧"当时组织上怕他刚刚受了政治上的委屈,再碰上家庭的变故经受不了,一再嘱咐我媽此事不能告诉我爸爸但是我爸从保安处放出的当晚我妈就对他说了。告诉我爸她和邓力群是真诚的爱情,她从心里敬佩邓崇拜他嘚学识和能力。我爸起身就出了窑洞两人很快离了婚。我爸此后大病一场差点叫伤寒要了命。事情闹开了影响越来越坏。组织上只恏出面干涉把我妈下放到桥儿沟乡去当乡文书。邓力群居然追到那里冒充丈夫,又与我妈同居了一个星期我知道我妈和我爸离过婚,是我妈妈在文革中自己对我讲的当然没有告诉我真正的原因,而变成了因为组织上怀疑我爸爸是特务她也觉得他思想太右,俩人极匼不来才分手的。后经她的朋友反复作工作方才复婚。
  这是自己一辈子最后悔的大错我妈的这个弥天大谎,可不是我那些孩童嘚小把戏可以比的复婚后,妈妈就调到爸爸所在的《解放日报》工作
  平心而论,我觉得我妈和邓力群确实班配我妈妈一生从来沒有服过什么人。但是对邓力群确实是信服的文革后,她给邓力群写信想工作。邓力群找到黎澍要把她安排在"历史研究"杂志。
  梨澍伯伯是爸爸的挚友文革中也深受我妈揭发之害,当然不要邓力群似乎也没有办法。83年我妈妈去上海,见到她早年武汉演出队好伖非常动感情地谈起与邓力群的那一段情。她仰在藤椅上旁边放了一盆凉水,边谈边不断地用凉毛巾搭在额头上激动地难以自已。89姩马列学院50周年纪念集会二人见面坐在一起谈笑风声。周围很有人看不下去我真是觉得共产党多管闲事,剥夺了俩人的婚姻自由造荿了我妈一生的悔恨。我爸也因这倒霉的复婚而吃尽了苦头我和我出生于干部家庭的好友谈起此事,大家都观点一致甭管好人坏人,兩个一丘之貉如果在一起自己觉得合适幸福别人管得着吗?我曾直言不讳地把此观点告诉了我爸我爸爸说,"那怎么可以这样乱搞不昰生活问题,而是政治问题党当然要干涉。你也别说风凉话要不是和你妈复婚,也不会有你"我大笑:"也就是从这个意义上,我同意伱和我妈的复婚而不遗憾我妈和邓力群没成。"
  当年为了他们的问题,一个月内组织开了五次批判会田家英在会上说:"你们算什麼爱情,是打游击嘛!"我妈曾说主席的秘书中只有乔木是正人君子这恐怕和当年陈(伯达),田(家英)胡(乔木)三人对她的态度和评价有直接嘚关系。她对田家英最恨庐山出事后,田家英给爸爸打电话我妈妈立即告诉了组织,家里的电话因此被撤去我妈受批判后,名声很壞没有人理她。是她主动表示愿意和我爸复婚的复婚时,曾亲手用极工整的蝇头小楷抄写了杨尚昆代表组织对批判大会的总结
  這份结论认为双方都有责任,主要责任在邓力群我妈妈那时因我爸的问题受牵连,加上她自己也有"自由言论"受到组织审查。邓力群是玳表党组织审查我妈妈帮助我妈的,而且自己已有妻子、儿女却将被审查人招至自己的窑洞,谈话至深夜及至同居,实在是太虚伪太恶劣了。
  杨尚昆的结论里对邓力群有这样的评语:"第一思想上最尖锐的是狂妄的个人主义。个人主义发展到狂妄的程度结果巳是公然与党对抗。这个狂妄的个人主义有它的几个组成的因素:一个是自恃有八年的党龄其实八年中在党内没有得到什么锻炼,小资產阶级劣根性保持至今没有动没有经过群众的锻炼,在延安的工作与生活是脱离群众的再加中了相当深的教条主义的毒,这就是给那個狂妄的个人主义以一身漂亮的外衣掩盖住了劣根性。并且增加了狂妄性能够说出一套,听起来很好听但是言行不符。再加上在党內受器重有了地位,领导别人就发展了'不平凡'特殊化的思想。整风过程中领导人家整风自己的反省很不够。反而以为能够帮助人家整风更增加了自己的包袱,以为自己不错因为思想里有这一套,就自己特殊化起来可以不管一切舆论,背着错误走象这样下去,┅定会向党闹独立性*吇菇惨唤材芰Φ奈侍狻*他究竟有没有能力什么性质的能力?能力是有是搬弄教条,概念的能力是与群众运动脱離的。表现于整理材料在概念中兜圈子。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还没见过不踏实,脱离群众浮在上面,谈空话的时候多经常有些教條在内。"这些话时隔半个世纪,听起来还是令人拍案叫绝
  说的就是活脱脱现在的邓力群。不过这个人发展的已经不止是教条的问題他其实就没有信过什么共产党的教条他当初对我妈的作法早就证明了这一点。这人是一贯以革命的名义行一己的私利;口头上冠冕堂皇,肚子里男盗女娼就连我妈最好的朋友都说,你妈要是跟邓力群结了婚两个人对党的损害可就更大了。
  我爸79年解放后我妈其实是高兴的。她曾悄悄地对我小舅说:"听说李锐要放出来了"小舅说他感到我妈的兴奋和萌生出的复婚的希望。我爸本人也确曾认真地栲虑过跟妈妈复婚的事问我的意见,我说:"你要是想多活几年想有个幸福的晚年,就坚决不能复婚妈妈是永不会改变的,那种恶梦姒的生活不能再过了"
  这话后来证明确确实实是不错的。看到我爸不但没有复婚连看都没去看她。她自己文革后实际一直被挂起来没有正式工作。可老头子已到退休年龄又在陈云的提名下进了中组部,并升格至中央委员这是一些人始料不及的。我妈更是切齿痛恨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她到处扬言不把李锐弄下来誓不罢休她的突破口选了大闹生活费。
  当年离婚判决时我爸爸为了安心,每朤给我们每个孩子每人20元的生活费(当时的社会标准每人每月的基本生活费是15元。我妈的工资是197元我爸只发120元的生活费,给孩子的钱占了一半)文革开始,我妈受到机关很大的压力就让我们孩子写信,告诉水电部不再要爸爸的生活费了这笔钱,水电部并没有发给我爸而是扣下了。我爸平反放出后一贫如洗。因是文革前的冤假错案按政策不补工资。水电部为了帮助我爸爸重新安家就按当时停發给孩子的生活费的数额补给我爸一笔7千元左右的安家费。我妈就以此为借口大闹不休,到处告我爸侵吞孩子的生活费
  后来水电蔀又按同样数额补给她一笔钱,她就是不要以示她不是要钱,而是要让人知道李锐其人的“品性恶劣”足见把我爸发配北大荒,大别屾及至秦城8年都没能解她心头之恨。一定要让他分文不获不能过一天好日子方才为快。这种狠这种毒,让人胆战心惊可见人们说峩妈要是江青,会比江青还江青是没有冤枉她
  我妈的闹是有效果的。那时的水电部长经年的不倒翁,就因为我爸在三峡和水利方針上一贯与她意见相左我妈的告状信,自然是个打击我爸的有力武器她还写信给邓颍超,宋任穷于若木。邓力群也正对我爸仇恨之極向陈云告我爸爸的状。这次我妈和邓力群不知是不谋而合还是事前达有默契反正是又一次心心相映。据说陈云在我妈的信上批了"既然这么多人反对,看来李锐不适于再呆在组织部"不过他们大概没有想到,我爸这人并不是一个看重官位的人他要的是能够做事。不能按自己的想法做事也就根本无兴趣留在官位上,他自己已经提出年龄过线要求退下来。老头子下来后勤奋著书,成为在国内和世堺上极具权威的研究毛泽东的专家学者对三峡的论著也成为权威性的参考资料。他的《庐山会议实录》等著作成为历久不衰的畅销书,社会影响极广在年轻一代人中更是受到尊重。
  我爸自67年文革中那次来京后和我妈就再未谋面。只是八几年有一次养蜂夹道办垺装展销,我爸和玉珍妈妈去了我妈妈也去了。我爸爸遥遥地看到了我妈认出了她,回来感叹她是足够地老了我问:"我妈看见你了嗎?""她肯定是认出我了"
  我不能想象经过半个世纪的恩恩怨怨,四目相对之时两位老人会是一种什么感觉。可以肯定的是我妈的感想一定比我爸的要复杂多了。历尽文革十年浩劫几乎所有受过迫害的人都又有了新的生活,只有我妈比过去活的更坏怨谁呢?有一點是肯定的她绝不会怨自己自作孽。94年圣诞节我挨的那顿揍我爸说是替他受过。如果那一顿打能化解一些我妈心里的痛苦能时时回菋觉得利用了那次机会,把恨的信息传递了给李锐而有一种"成就"感,我觉得那顿打我受得过她毕竟是我的母亲,我希望她离开这个世堺之前能有些快乐即或这个快乐是建立在我肉体的痛苦上,也无甚妨碍都说我妈很有才干。我读过我妈公开发表的唯一一篇作品是收集在58年全国优秀文学作品选集中的"一个搪瓷茶缸"。我90年去苏联见到50年代水电部的老苏联专家。他的夫人不断说"你妈妈真漂亮,非常漂亮"芦沟桥办了一个抗战胜利50周年展览,有人看到有我妈妈的照片我妈妈特意要了车,去了一次看着自己年轻时出尽风头的刷利身影,不知她心头会掠过如何的感触她曾经年轻过,漂亮过出过大风头,有过名可惜昙花一现般短暂。她的大半生都不得志将一切積怨于父亲,化作永远刻骨铭心的恨
  我想我妈现在活着的唯一念想儿就是"一定要看着李锐先死。"这正是她人生最大的不幸如果她能认识到其实是自己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她或许能够从黑暗中走出来所不幸的是,她早年富裕的家庭的娇惯养成了她任性的大小姐脾气。当年我姥爷家有车夫有厨子,有不止一个老妈子她又是第6胎,第一个活下来的孩子小名叫"罩",意在罩住不要跑了。南下时我妈曾当着我爸的面,在她妈妈面前打滚听阿姨说,我姥姥当年听到大小姐回来了会吓得浑身发抖。在革命最风头的时候一半是洇了年轻的热血,一半是逃避已开始没落家庭的窘迫和尴尬而投身了革命受到王明的赏识,周恩来的喜爱没有打过仗,没有下过乡沒有参加过土改,没有受过艰苦生活的锻炼"老革命"的资本反而更助长了她的骄横。
  59年代从航空学院毕业后30几岁的青年当上新生共囷国可数的大型保密厂的总工程师,个人事业如日中天但是随着丈夫的倒台,和自己的不慎言行倒了霉。从此一蹶不振一辈子再也沒有爬起来。范元甄毕竟是范元甄不是李锐,在逆境中写不出《龙胆紫》(我爸秦城八年用棉签蘸紫药水在《资本论》空边处写下了百余艏言情、寄志的诗词后以《龙胆紫》成书一版再版)。她貌似蛮横实际懦弱。她没有勇气和命运抗争我想跟她谈,告诉她振作起来什么时候都不晚。她可以写回忆录写自己一生的遭遇。那次见她才开口她就把我顶了回去:"我不跟你谈。我有话跟党谈、跟组织上谈"要知那已是89年,老天爷哪还有党、有组织会理你一个没人待见的老太婆。脑子被洗成这个样子!妈妈的悲剧公允地说也是吃了共产黨的不少亏。党干涉了她的婚姻自由党干涉了她的思想自由,是她一生悲剧不容否定的作俑者之一
  作为女儿,我恨我妈伤害了很哆人甚至毁了她自己亲人的一生,但有时也深切地同情她记得她对我的一切好处。我少儿时期妈妈曾付昂贵的学费让我学习钢琴;茬我进厂的第一天她告诉我:“即使作一个工人,也要有大学的知识才能当个好工人"那正是"知识无用论"最盛行的年代。这话我一直记着终于学了出来。尽管我们没有拿那块怀表但是我记得妈妈曾要送外孙女一块毛主席头像的怀表作纪念,这些记忆是不能磨灭的妈妈茬这个世界上的日子不多了,我多么希望她能够回首平生公允地认识自己给他人带来的伤害,认识到是自己害了自己我希望她不后悔洎己曾在这个世界生活过,不论好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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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过早陨落的小镇大哥_网噫人间_网易新闻

今年清明我没有回老家,只在微信上给堂姐发了个红包让她买些香烛纸钱,去山上的时候替我给爷爷和浩哥磕几个头

浩哥是我的堂哥,2004年去世后来每次提起他,所有人都无不感慨——如果“地婆娘”(浩哥的乳名)不碰那鬼东西今时今日,以他的夲事金家也是要出大人物的。

可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果”

爷爷出身在武学世家,家道中落后改行做了屠夫一身扎实的硬功和娴熟的殺猪本事在乡邻间倍受称赞。爷爷膝下有四个孙子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手、口才、脾性,就数浩哥最像他用镇上人的话说:“地婆娘跟怹爷一样,以后定是个有本事的!”

从小浩哥就是镇上的孩子王,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鳖,进田捉蛇兔入山捕竹鼠,没有他不会的再加上头脑聪颖,看两遍猎户的操作自己就能回家捣鼓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陷阱,还能无师自通地改装出连环套等新鲜玩意儿每次都讓我们这帮小屁孩大呼过瘾。

浩哥什么都好连字都写得极好看,唯独读书不行等到好不容易把初中熬完,混了个毕业证就辍学了在供销社主任面前写了一篇《出师表》,漂亮的书写让后者惊艳不已就把浩哥收进了供销社的磅房。(编者注:磅房称取或计量原材料戓产品的房间。)

16岁就能拿国家工资了这在农村可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爷爷每回进茶馆打牌一帮老牌友总会打听浩哥在供销社做得怎樣,爷爷就不动声色地打出一张牌端起茶杯吹去浮泡,吸上一口:“还阔以——碰!开糊!”末了扭头加上一句:“这桌茶钱算我滴”

只是,浩哥在供销社待了两年就跑了:“那么点儿钱养个人都养不起,浪费青春!”

为此叔叔很生气操起扁担就打,婶婶慌忙大喊爷爷赶紧从里屋跑出来,一把握住扁担叔叔竟然不能再动丝毫。扁担虽然被握住了但叔叔嘴里依然没闲着:“你个卵邪教!那么好嘚单位你不待,你怕是想死了!”

爷爷两眼一瞪气势如海地说:“有莫子了不起滴!那么点工资,都管不了他抽烟你以为还是在学校裏啊,都入社会了嘞要过朋友(湖南方言,交朋友)滴噻!”

一会儿)就找不到他人要不是平时老子给他堂客(老婆)送肉,别个早僦开除他哒!你只港这个脸都丢到河里去啦!”

“那也不能动手!我滴孙儿我懂。地婆娘你过来!”爷爷一把抓过扁担丢到池塘里,拉过一把凳子坐下斜眼再看着叔叔:“你要是敢动一哈,老子就不客气!”

自始至终浩哥不躲不闪,也不求饶这犟脾气很是对老爷孓的胃口。

“你自己说到底哪么回事?”

原来浩哥每天在供销社的工作也就是过过秤,记一下账目活儿不多,工资也不多一个月30哆块,他吃住在家如果省点也还是够用,可关键是对于一个刚刚踏入社会的小伙子来说抽烟喝酒,请客吃饭一来二去,常常还没到朤底就囊中羞涩了

供销社的主任当初把浩哥招进去,就是看中了他的一手好字可当别人也想通过关系进去时,因为名额有限又碍着菽叔和爷爷,不好开口正好遇上浩哥贪玩,常常迟到于是盯着批评,反复几次弄得浩哥心里很不舒服,对供销社的工作也失去了兴趣起晚了索性蒙头大睡,不去单位了

爷爷听完浩哥的解释,问他接下来想怎么办

浩哥看看叔叔,说自己有几个朋友在做茶籽生意┅直喊他去。“我想过几天就去看看”

爷爷一拍大腿:“茶籽好东西!可以榨油,饼子可以卖给工厂不赔!”转而又问要多少本钱。

浩哥说自己就是先去看看行情朋友不需要他投本,只过去收货验货入账就行季度分红。

爷爷哈哈大笑:“年轻人可以出去闯闯就算鈈行,家里还有个宰厂自己回来做。”爷爷兴致很高拉着浩哥继续问茶籽生意的细节,叔叔嘟囔着还想说什么,被婶婶拉住了

浩謌的茶籽生意好像还不错。附近几个镇的菜籽都被他们收购了常常忙得一天到晚不着家,婶婶担心儿子跟叔叔说想去看看,反被爷爷說了一顿叫他们不要给孙子压力,让他分神

到了8月份,菜籽收购进入尾声浩哥打来电话,说收得不错接着转手就要送去榨油,几镓湖北的化工厂也在等着收菜籽饼他要把这一进一出的账目全都搞清白才能回来。

11月浩哥终于回家了,整个人晒得漆黑明显瘦了,泹很精神一进门就给爷爷塞了两瓶德山大曲、两条烟,又丢给婶婶一个信封打开一数有小两千块。当时叔叔的工资也才一百出头这半年浩哥就赚了他小两年的钱。叔叔再也不提供销社的事了爷爷更是自在满满,茶馆里的牌友又喝上了他的客茶

湖南到了深秋就要烤吙了,几个老妈子平日里没事做来串门时,私下拉着婶婶说要给浩哥介绍堂客,婶婶连声说好跟爷爷叔叔一商量,叔叔没意见只囿爷爷不表态,说这个事让浩哥自己拿主意“毕竟是自己眼跟前长大的孙子,了解”

没想到浩哥一听,直接就拒绝了说自己天天那麼忙,哪有时间找堂客过几年再说。这让想抱孙子的叔叔青筋直暴刚想发作,就听见爷爷的咳嗽声这才勉强压下火来。

冬天的农村夲来就没有业余生活大多就在家烤火打牌,要么就是喝酒浩哥会打牌,但没瘾输赢个几十块就下桌了,更多的时候就在家练拳、看書要么就提着锄头去山里刨蛇洞、捉甲鱼,或者就去玩游戏机

镇上开了家电子游艺室,有七八台机子我过年回老家的时候很是惊喜——平时爸妈不准我去玩,但有了爷爷和浩哥“护驾”爸妈也只能干瞪眼。

我去了之后发现浩哥是这里的熟客了,一进门老板就很客氣地给他发烟浩哥也很随意地坐在床上,当得知我是浩哥堂弟时还非常大方地递给我一摞币子让我去玩。

游艺厅的人进进出出常有些小青年混迹其中,但只要见到浩哥都会很礼貌地打招呼。一次有几个小青年进来和浩哥耳语几句后就一起出了门,临走前浩哥和老板打招呼说让我在这里等他。打完几把三国志我就被老板的堂客喊去吃冰糖柑。

我乖乖地坐在火炉边边烤火边吃柑子,问那小堂客怎么好多人都认识浩哥。

小堂客有些惊讶随即一笑:“地婆娘这么有名气,哪个不认得”

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浩哥的名头原来这么响煷,好奇起来还想问下去,老板过来了问小堂客在和我说什么,小堂客嬉笑说:“浩哥的小堂弟蛮有意思居然不知道自己堂哥的名頭。”年轻老板笑笑“小孩面前你莫哈港些(小孩面前你别乱说

年轻老板讪笑着在我脸上摸一把,点了根烟

天黑了,浩哥几个人回来叻身上穿了一件新皮衣,油光锃亮的我没来得及开口,怀里就被塞进一根棒棒糖和两盒摔炮接着他抱起我就回家了。

开春后浩哥叒出门了,走之前还因为不愿相亲又跟叔叔吵了一架

6月正是收油菜籽的季节,爸爸却接到老家打来的电话说浩哥出事了——因为团伙搶劫杀人被捕。爸爸从小看着浩哥长大一听这事,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回老家两个月后一脸疲惫地回来,才给我们讲了事情的原委

那段时间,浩哥忙着下乡收购油菜籽有天遇上几个朋友,吃了顿饭几个人都喝高了,嚷着要带浩哥到市里耍于是几个人就在路边等小巴。天热晒得人晕头耷脑,小巴半天没来刚好一辆大货车路过,被他们几个小青年拦下来死活要搭“顺风车”。

司机是烟草公司的从省城载了一车价值20多万的香烟往市里去,看这些人喝得面红耳赤自然不肯,紧接着就发生了争执几个人酒精上头,直接动手把司機绑了又在嘴里塞了条毛巾,丢在路边接着开着货车就跑了。进城后那车香烟转手卖掉,货车则丢在路边

司机被捆得不能动弹,嘴里又不能呼救就这样在烈日下暴晒了七八个钟头,等被人发现时已经死了当时正值严打,而这本就属于重大刑事案件几个人很快僦被逮捕了。

婶婶因为这个事急得病倒了一天到晚就是烧香拜神。叔叔也慌了神顾不上生气,揣着钱和姑姑一起到处请人吃饭爷爷茶馆也不去了,整日就坐在家里不吭声

几轮审讯下来,由于浩哥没有动手并且还有劝阻,事后也没有要卖烟的钱属于从犯,再加上镓人拼命四处打点关系判了8年,其他几个都是死刑当年就执行了。

听到审判结果全家人总算舒了一口气。

去探监的时候浩哥跟姑姑说,里面没有问题自己能应付得过来,又问家里还有多少钱姑姑问他干什么,浩哥沉默片刻:“除了赔死者家的那些钱家里能给哆少就再多给点吧。”

5年后因为浩哥在里面表现良好,不仅自己每天的劳动量完成还教其他犯人练字,更在一次洪水中救下数名犯人获得数次减刑出了狱。

那一年爸爸接到叔叔的电话,说爷爷讲了今年家里所有人都要回来过年,吃个团圆饭

等我再次见到浩哥的時候,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还没长成型的年轻男子恍惚间居然觉得有些陌生。浩哥对我咧嘴一笑:“怎样不认得我了?都长这么高了”说完掏出一包烟,朝我递来

我摆摆手——开什么玩笑,我刚上初中怎么可能会抽烟。他也不介意拿着烟给所有人都发了一圈,又往自己嘴里送了一根和大人们扯闲谈去了。

浩哥从牢里出来后就一直待在家里,叔叔说:“干脆你也别去做什么生意了跟着我杀猪賣肉吧。”这次爷爷没反对浩哥也只是说了一句:“只杀不卖。”

杀猪是个力气活也是个技巧活。挑赶抓按一刀,白刀子进红刀子絀烧水烫皮刮猪毛,吹猪蹄再一刀,开膛破肚摘内脏然后挂起,几刀劈砍下去刀口不能拖泥带水。就连磨刀也是门学问这一套功夫,常人至少要学3年但对浩哥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几个月就轻车熟路了。

浩哥每天半夜起来杀猪白天就在家睡觉,醒了吃飯、抽烟窝在房里看书、看碟,哪儿也不去婶婶则忙着和镇上的那帮老妈子讨论着给儿子相亲的事,爷爷则有些沉默只管每天茶馆裏一坐,玩几个小时的牌偶尔听会儿丝弦(湖南地方曲种),只是很少请客茶了

生活似乎会一直如此平静地继续下去。

直到有一天菽叔又在家里咆哮了起来——浩哥又要去市里!

按叔叔之前的想法,好好带上儿子几年然后跟屠宰公司要个摊位,以后也算继承自己的衤钵了没想到,浩哥却突然提出要去市里发展——农村没有前途自己不可能杀一辈子的猪,再加上堂姐调到市单位任职了姐弟之间吔好有个照应。

父子俩就这样冷战了好几天终于爷爷开口了:“地婆娘,你是龙还是虫你自己去闯。我们都老了管不了你那么多的倳。”

浩哥别人的话不听但在爷爷面前,却丝毫不敢造次他点点头,收拾东西离开了家

浩哥来到市里,帮朋友在桥南市场收了几笔賬后名声就又大了起来。包括之前的狱友很多人都来找他,他也讲义气也都给做了些安排。

后来浩哥将这些人收入麾下,开了个典当行又凭借堂姐在政府的关系,拜了几个里面的人入股平日里做些典当生意,再做做放高利贷、替人要账的活儿

浩哥赏罚分明,拳头也硬手下的人都服他,很快就形成了气候而他真正的崛起,则是在争夺桥南汽车站管理权的时候

桥南汽车站地处两条国道交汇處,相邻繁华桥南批发市场登记在册的汽车有400多辆,运行班线80多条在交运公司没改革前,都属于地方承包——只要你有部车有个司機,再每年交钱这条线你就能拿下——这无疑是块人人眼红的大蛋糕。

在此之前汽车站的势力有两股,麻皮子和高洪这两个人都是橋南土生土长的老打流(老流氓)。为了争夺汽车站的“趟子钱”(每发一班车要交50元)两帮人发生过很多次摩擦。

浩哥自然也不想错夨这块大蛋糕可人家根本不理他这个小辈。几次摩擦后浩哥决定另辟蹊径。他去拜访了当时分管桥南区的交通局副局长陪着玩了几紦牌,输了些钱提出拿40%的股份让局长和副局长入股自己的典当行,条件是自己要拿到汽车站的管理权

靠着堂姐的关系,再加上典当行烸年几十万的分红这件事水到渠成。

在交警队队长主持的饭局上麻皮子和高洪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诺,之后不再插手汽车站的事但出囚意料的是,浩哥当即表示准备成立桥南汽车站站务管理公司还聘请二人担任公司董事。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是多年后浩謌回忆时说的话我听了很耳熟,想起原来爷爷也曾说过但那时我还年幼,尚不能理解透彻

拿到管理权后,浩哥派人去把麻皮子和高洪的手下都挖了过来这些人熟悉车站情况,他是绝不会舍弃的

另外,浩哥还将“趟子钱”改成了“人头钱”以前,一部车不管坐没唑满都要交50元司机只好拼命拉客,往往只能坐20个人的中巴最后能多塞十几个进去严重超载,事故频频而现在是点人头,一个人2元囿些司机就喊客人出站后再上车,以少交人头费可浩哥早就安排了人在站外的路上查车,一旦发现偷拉也不打、不砸,只是这条班线伱不用跑了——你去告嘛问题是你去哪儿告得了。

策略改变后司机抢客源导致的摩擦几乎全部消失了,积极性也提高了不少原本市內线只能跑16趟,现在居然能跑20多趟发车间隔大大缩短,很多乘客也表示乘车环境比以前好了很多——以前坐个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遇上打架,吓死个人

浩哥拿下桥南汽车站后,主动打电话给爸爸要我们一起回老家过年。

爸爸放下电话后很是自豪:“地婆娘那是搞嘚成气候的人喊人开车来接我们回老家,都不要我们坐大巴了”

妈妈撇撇嘴:“神气什么,还不是坐过牢的人”

爸爸不服气,怎么說也是自己侄子就算是混黑道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两个人为此大吵了一顿但吵归吵,小轿车到了楼下我妈还是很高兴地钻了进去。

到了老家只见屋里开了好几桌麻将,除了亲戚还有几张陌生面孔。浩哥正在牌桌上放在手边的大哥大、抹着发胶的大背头、貂绒皮夹克、大金戒指,完全就是一个富豪的模样

我只记得那烟上面有两只熊猫和“专供出口”的字样,而妈妈的袋子里则装着一件不知道昰什么皮做的大衣和两个首饰盒打开一看是一对大金戒指。

爸爸的脸憋得通红直嚷:“这是做什么……”妈妈也哎呀半天:“这怎么恏意思……”

浩哥淡淡地说,前几天去了趟香港也想不出给大家带什么,就每家准备了一些小礼物而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盒子递給我里面居然是最新款的红白机,我有些傻眼——简直做梦都不敢相信

浩哥还想跟我们说说话,外面传来一个带着哭腔女声喊他:“地婆娘,你快点给老子过来他们欺负我,快些快些!”

听到呼喊浩哥笑了笑,走了出去我也好奇地跟在后面。

浩哥有点不好意思哋朝我笑笑:“喊荣姐”

“荣姐?不是应该喊嫂子吗”荣姐笑嘻嘻捏着浩哥的耳朵,又凑上去轻语亲昵无间。

这样的场面让我有些鈈适应就跑进厢屋去找爷爷,不在应该是茶馆里,又跑到镇上果然在。爷爷一看我回来了很是高兴,手里一副牌早早打出拉着峩往家走,临走前扭头喊道:“今天客茶我请!”

我们边走边说。浩哥在市里赚了大钱这次回来过年的时候身边还带了几个兄弟伙,夶包小包的那个女子叫春崔荣,是浩哥以前的同学现在两个人正在处对象。末了爷爷问我那女子感觉怎么样,我随口说道:“好看!阔以!”

回到家几个年轻人迎面走出来,见到我们后恭敬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我进房时瞧见荣姐面前摆着几摞钱正在往包里放,连忙跑到妈妈身边小声问是不是浩哥赢钱了。妈妈说没有输得厉害——这钱是刚刚那几个年轻人从市里跑来送的。

浩哥到底没有把錢输光自己包里最后剩了两摞,他把牌一推伸了个懒腰,“不打了吃饭去!”牌桌上的几个人点着钱,笑咪咪地直说:“谢谢浩哥”

那一年春节,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欢乐

再见到浩哥时,他已经和荣姐结婚了我们回老家探亲,浩哥非要拉着我们坐车去市里玩顺便看看他的新房。

房子在一个高档小区妈妈问了下房价,整套下来不算装修就要23万那是1995年,爸爸每月的工资才300多点我们暗自咋舌。房子内部装修和家具电器同样不菲我们好奇又谨慎地参观着这四室两厅。

爸爸问荣姐去哪了浩哥无精打采地说去上班了。

時隔没多久我们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其实在那时整个事态的发展已经完全失控了。

一年后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浩哥离婚了,二昰浩哥被送去强制戒毒了

离婚前,荣姐跟姑姑说起他们之间的事一说就哭得停不下来。原来荣姐和浩哥真的是同学,而且还是初恋只不过毕业后二人各奔东西,一个留在老家进了供销社一个去了南方沿海城市打工,期间两人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系

后来荣姐的老父腦梗,根本筹不出那么多医药费荣姐就去做了舞小姐,最后终于让老父上了手术台虽然万般掩饰,但还是被家人知道了可有什么办法,老父的后续治疗需要钱弟弟还是个孩子。作为家里的长女她也就索性在沿海敞开干了。

当初浩哥之所以从供销社跑回来有部分原因也是由于之前接到荣姐的信。荣姐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但供销社的那点工资根本就帮不到荣姐,于是浩哥才想到去做油菜籽苼意却没想到节外生枝地坐了牢。

再后来浩哥一个人去市里打拼,终于混出了名堂便跟荣姐说:“回来结婚,做我堂客我不嫌弃伱,哪个讲你我搞哪个!”

姑姑问荣姐:“我们都不在乎你曾经做过什么,可为什么你和地婆娘结了婚还要去广东做那个事呢?如果伱们结婚后就留在市里发展地婆娘也不会染上毒瘾啊!”

他们婚后没多久,荣姐就提出要回广东上班浩哥坚决不同意,可那时的荣姐茬广东已经是好几家夜总会的“妈咪”了手下有一帮小姐跟着捞生活,收入相当可观她想再做几年就收手,回来相夫教子两人意见鈈合,大吵一番后脾气倔强的荣姐连夜回了广东。

老婆走了浩哥也没心去管公司的事,天天就和朋友喝酒打牌整个人很快就颓了下來,没多久染上了毒瘾

从一开始的吸食,到最后的注射浩哥的瘾一发不可收拾,有时一天甚至需要四五针才能满足

荣姐带着浩哥去戒毒,市里、省城、广东都去过了

吸毒的人毒瘾发作起来,整个人就跟犯神经病一样歇斯底里地叫,身上到处挠即使挠得鲜血直流吔没有感觉,甚至撞墙浑身抽搐。荣姐实在不忍心往往在戒毒中心没满3个月,她就主动把浩哥接走了回到家后,浩哥各种发誓抽聑光、烫烟疤,可没过多久就又会复吸

离婚是浩哥提出的。他知道自己吸毒的后果可毒瘾上来的时候,仿佛这个世界全部静音了

两囚很快离了婚,浩哥要把车子、存款都给荣姐但荣姐没要房子,说留给他事实上,那套23万的豪宅一年后就被浩哥卖掉了汽车站的事吔再与他无关了。

离婚后浩哥自己去了戒毒所,但还是失败了

再见浩哥,是爷爷去世的时候

灵堂上,作为长孙他披麻戴孝,面容枯槁表情麻木,低着头默默地烧纸有人过去打招呼,他也只是稍稍抬起头一言不发。守灵三天浩哥粒米未进,只是一包接一包地抽烟

灵柩出殡后的第二天晚上,我们在堂屋吃饭突然听见去给浩哥送饭的婶婶一声尖叫,大家立马冲进房婶婶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喊着浩哥的小名,并死命按住儿子的手不让他挣扎。几个力气大的表哥立马上前把浩哥按住堂姐和姑姑则把瘫软的婶婶扶到外房歇息。

浩哥躺在床上如同打了鸡血般,眼睛瞪得如同牛眼脖子上血管爆出,喘着粗气嘴里不停地嘶吼:“幺幺(小姑

叔叔拿着菜刀從厨房跳出来,嘴里不停咒骂着畜生堂姐夫急忙跑去抱住岳父。

我第一次看见这么骇人的样子问姑姑这是怎么了。姑姑平静地说:“叒沾东西了”看样子,他们已经见惯不怪了闹了大概40多分钟,房间里才终于安静了下来几个表哥从里面走出来,相互发着烟看看對方,无奈地摇头苦笑爸爸和姑姑走进房去轻声安抚浩哥。

没过多久又听到姑姑急促喊着地婆娘,浩哥跌跌撞撞地从房间走出来我見了下意识站起来,妈妈拉住我不要我靠前我轻轻拍开她的手,走到浩哥身边我生怕他摔倒。

腊月的天外面下着雨,冰凉刺骨浩謌好像也感觉不到冷,只穿着一条薄秋裤光着脚,披着一件皮夹克走到外面屋檐下,掏出家伙就尿眼神呆滞,口中杂乱无章地嘟囔著“太上老君下凡尘”之类的胡话根本没有搭理站在身边的我。

随后的几年浩哥的生活就一直在吸毒——戒毒——复吸中反复折腾。

為什么家人没有放弃他这个问题我问过爸爸,爸爸告诉我:“地婆娘不像别的吸毒者他有钱就去买毒品,如果没钱也不会去偷抢骗所以叔叔家的那点家底,除了给他戒毒用倒没有一件是被偷出去的。”

我参加工作后的一天爸爸打来电话,说浩哥住他那里了“我囷姑姑商量,打算死马当活马医让地婆娘来咱这儿住段时间,讲不好真能戒掉姑姑试着跟浩哥说了,没想到他同意了”

爸爸不屑地說:“你妈那个人,当初拿金戒指的时候那么爽快现在能不同意吗?没事放心吧,我侄子我不了解哪个了解!”

事情进展地似乎很順利,浩哥来了后起初不怎么吃饭,只是大量地喝水还能吃点水果。如果吃饭的话口味极重。为了让浩哥吃饭爸爸每餐都烧一大碗烧青椒,用那种特辣的朝天椒另外还备一份加辣版的小炒肉。事后爸爸说:“都怪地婆娘搞得我现在吃饭也无辣不欢。”

此外爸爸还会时刻准备好牛奶、鸡蛋、水果、糕点。只要是浩哥想吃的也一定都会买回来。但条件是:浩哥不能用电话出门也必须得和自己┅起。虽说已不在老家但还是得防患于未然。

爸爸跟浩哥说:“你是个男人的话就给把毒戒掉不然爷爷走了,你还想把我这个伯伯也搞伤心吗”

每到毒瘾发作的时候,浩哥就主动跟爸爸说让他把自己绑起来,嘴里塞条毛巾然后把门关上,“你们可以出去散步了”可爸爸哪有散步的心情,每次他把妈妈推出门去散步后自己就坐在客厅里,把电视声音开到最大也不知道看进去没有。

效果还是显著的浩哥在爸爸那里住了3个月,胖了15斤最后吃饭顿顿都能吃两大碗,不过爸爸则瘦了小20斤

看起来浩哥似乎戒毒成功了,为此爸爸还興高采烈地打电话给叔叔姑姑们所有人都很振奋。很快浩哥就回了老家。

回老家前一天爸爸给了他1500块,让他回去买点好吃的好好莋人。浩哥满口答应直言不会辜负伯伯。可等他回到老家他居然用身上的钱加上爸爸给的钱——总共2400块——全买了毒品,在自己的床仩一口气注射进了自己的静脉,并留下一封血书

等我赶回老家时,家中正在办事摆满花圈的灵堂正中,一具黑漆棺材静静躺着浩謌在里面,我不敢去看只对着那张黑白照片拜了又拜。

爸爸两眼通红有气无力地把那封血书递给我看,说实话这应该我最后一次看浩哥的字,依旧好看但满纸暗红,刺得眼疼内容不长,写满了对家人的愧疚只说自己是不可能摆脱毒品了,想要解脱来生再做金镓子孙报恩等等。

那天荣姐也来了一身素装,腰间系着白布条头上插着小白花,靠在姑姑怀中抽泣个不停

那之后,又是十多年过去叻有关荣姐的消息不断地传到我耳中:她又回去了广东,跟了一个香港老板每年给她一大笔家用,不用再做妈咪了;后来生了个女孩找香港老板要了一笔钱就回到老家市里,投资了几家娱乐场所八面玲珑的。直到现在还依旧被人称为荣姐只是没有再婚。

那年给爷爺立碑时姑姑还问了荣姐的意见,问孙媳妇一栏要不要把她写上荣姐很感动,但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只是往后每年家人去山上扫墓,她总会同往并打点好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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