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安徽人 想学川菜厨师 在这边哪里可以学到

    写这本书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夸耀自己,我只不过是神的一个小小的器皿而己,一切都是为了彰显那位宇宙的创始者,那位至高无上、独一真神的大名。我叫宁威亚,生于主后1922年1月28日。我的出生地在中国四川省的省会——成都市东门外,简阳县的龙泉驿区柏合乡,对于我自己的过去,我所知道的,并不怎么清楚。

我所记得的,只是从我的曾祖父开始,他是个农民,生活清苦。所以他生了儿子之后,一定要好好地供他上学校读书。我的祖父就是在十年窗下,埋头苦读,才考上了秀才,又登上了举人。由于当时的医药不发达,他的身体健康情况欠佳,又缺乏营养,经常感冒患病,他就希望有了儿子,能让儿子去做医生,解决人们的病痛问题。于是父亲出世之后,读了一段时间的书,就被送去学医,成为一名良医了。祖父也一再地叮嘱他,行医也是在行善,不要收穷人们的钱,还要供给他们医药。于是父亲也就一生都在行善,医病救人,如同华佗在世。当地的人,都称他为太医。他起初在柏合乡设立一个诊所,每一次,病人都是坐得满满的。他就为他们施诊、开药单、配药给病人带回去。后来病人人数过多,就有两个徒弟来帮助他写药单和配药。晚上回到家里筋疲力尽,不得不吸鸦片烟来提神,直到夜晚十一点才吃晚饭、饮酒,然后入寝。我那时候年纪尚幼,姐姐替他准备烟膏,我就坐在床边上,听他一面吸烟,一面讲故事给我听,还预备了一些糖果和点心,我可以任意取食。父亲因为过度操劳,加上鸦片之害,只活到49岁,就撒手西归了。父亲去世的时候,我才九岁,但是我却记得很清楚,眼看他吐出那最后的一口气,这是我每一次亲眼见到,死亡是怎么一回事情,令我永远都忘不了。没有料到,祸不单行,三年过后,母亲也相继去世了,我心里就很伤痛,也很害怕死亡,因为它夺去了我的父亲和母亲。

双亲去世后,我们的家庭情况,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我由小学一直读到了高中。正逢七七泸沟桥事变,中日战争爆发,我在成都看到有不少大学生,在街上游行宣传抗日。蒋委员长号召,一寸江河一寸血,鼓励大家去从军,打日本鬼子。我那时也被激动了,十七岁就决心投笔从戎,在成都报考军校,先是笔试,然后就是体格检查。当我在量身体高度时,那个军医就叫我下来,对我说:“你的精神可佳,只可惜矮了三公分,过两年再来吧。”我被泼上一头冷水,心中大大地懊丧。身体矮了一点,又不是不能打仗,并不是去打蓝球,为何不收我呢?我决不死心,再次和两三个同学,由成都到内江,看到那里有招考宪兵的,就又去报名。在体格检查量高度的时候,医官也是叫我下来,说我矮了三公分半,明年再来。这下子我再也忍不住了,便不顾一切和他理论,对他说:“我今年才十七岁,可能明年会长高三四公分的,以后一直还会再长。”医官看我有那么大的决心,就破例收了我。

于是十七岁的我,就到重庆去受训。受训非常严格,生活艰苦,那时候军政部长是何应钦。我们八个月受训,每餐吃的都是糙米,最初那三个月,伙食还比较好一点,后来吃的菜肴,都是些臭榨菜,而且五分钟就要把饭吃完,还得再去抓饭瓢,抓得到才可以多吃一碗,抓不到就只能吃两碗,我们的饭量都很大,两碗是不够的。下午是三操五讲,要穿上军装,穿草鞋、打绑腿、背上七九式的汉阳步枪,两个小时下来,肚子里饥肠辘辘,筋疲力尽。宪兵要讲究精神,受操回来,一路上都要唱抗日歌曲:“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声音要宏大,胸部要挺出。

八个月受训满了之后,就要派出去服务。军事委员会就在储奇门,蒋委员长的办公室在里面,他出入时我们都要敬礼。重庆是中国的陪都,日本飞机常常来轰炸。警报声一响,大家都要疏散,宪兵们就要出来管理,指导人进入防空洞内。他们最后才能进去,因为怕有汉奸,在地面上向日机放信号。蒋委员长和卫士,由军委会出来,一直到储奇门,有轮渡把他送回公馆,我们看他穿上披肩、拿着手杖,有时日机已到高空,他才渡江。有一次,我们渡江到南岸时,日机在上面飞,他还在船头上拿着望远镜朝高空观看,被蒋夫人把他拖下去,因为日机不只是投炸弹,还会用机枪扫射的。这位领袖真是勇敢,不怕死,我们非常地佩服他。我在重庆一共住了八年。每一次警报一响,我们宪兵都要分队出去,在不同的地方,带人进入防空洞,因此宪后被炸死的很多,因为他们是最后才进入防空洞的,那时外面已经是火海一片了,所以我们每个身上若带些钱,就得马上拿出来买东西吃光、用光,因为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活着。

抗战胜利了,举国欢腾,民众都在游行放鞭炮庆祝。1946年,我已经结婚,妻子生了一个男孩,取名叫“胜生”,因为他是在抗战胜利那一年生的,万没有想到,这个孩子竟在六个月以后,夭折了。我们本来打算,把这个孩子送回成都给我的嫂嫂抚养的。因为宪兵部下令,国府马上就要还都南京,要我们都调到南京去。我从小到现在,没有踏出四川省一步,只是在小学上地理课时,才听到南京是中国的首都,上海是十里洋场,巴不得有一天,能去那边一开眼界。可是嫂嫂却要我们带着小孩子回去。那时候由重庆到成都只有一条公路,买长途汽车票必须先登记,至少要等两个月,才能买得到。我就对妻子说,要她先带孩子回去,我必须跟随政府复员到南京。就在那个时候,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孩子突然因为患天花,不治而死亡。我们夫妻二人就一起去南京,我是在宪兵第三团,回到南京之后不久,又被调到徐州去。那时候正逢国民党和共产党的内战方酣,我们驻在徐州有一年多。有一位由枣庄战役回来的宪兵队长对我说,国军在前方步步失利,丧失了很多地方。我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就在想,从前抗日的时候,为了保卫自己的国家,大家乃是一鼓作气的,如今却是中国人自相残杀,一点意思也没有。

我当兵也已经有十年了,就和三个四川老乡一起申请退役。那时候退役的人,可以拿到五十万元法币。由于法币贬值,印了不少千元、万元大钞,五十万元法币虽然没有多少钱,却要用两个口袋来装。我们拿到了钱,就每人买了二两半黄金,我们四个人集中了十两黄金,一起去“跑单帮”(作生意),由徐州买鸡鸭带到上海去卖,再在上海买些水果糖,带回徐州来卖,是很赚钱的。可是太多的鸡鸭带到了上海,中途就死了一半,反而赔了不少钱,这个买卖很不好做,就不得不改做别的。

后来有一次,我们到了南京,中午找一个地方吃午饭。这是一家在“大行宫”的四川餐馆,生意很好,菜肴饭美味可口,完全是四川风味,可是那个侍者却对我们说:“我们的餐馆很快就要卖掉了。”我就问他:“生意那么好,为什么要卖掉?”他说:“我们的老板张副官,钱赚够了,想要回四川去。”我灵机一动,就问他:“要卖多少?”他说:“我不知道,你可以去问张副官。”我问他张副官住在哪里?他告诉我在“北港街”。我们想把这家餐馆接下来,就去找到那位张副官,他很客气,我们就问他要卖多少钱?他说:“你们要买,最低限度是十二两黄金。”我对他说:“我们退役下来,一共才只有十两金子,跑了几次单帮,钱没有赚到,反亏了一些,只剩下九两多了,可不可以少一点?”他说:“那么就十两吧。”我说:“十两已经不够了。”他再三地考虑后说:“好,就九两黄金卖给你们。”我再次央求他:“九两黄金你肯卖给我们,我们非常地感激你。可否再留下一两金子,给我们做活动费?我们还要去买一些材料,才能把餐再做下去。”

最后他终于以八两金子和我们成交了,他说:“今天下午,我还要到餐馆去查一下,因为我还承包了不少酒席,要把这些酒席都办完之后,才和你们立约。”于是我们就和张副官一起去餐馆。他们所承包的酒席,直到星期六为止,就不再接办了。到了星期六晚上八点钟,他们便关门结束,张副官把那些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请我们吃。在未成交之前,他又对我们说,我还有一个条件,我的这些员工们,全都是四川人。我把餐馆卖给你们,你们若不用他们,可能有些人旅费不够,不能返回四川去,你们若肯接收这些人,那我才能把餐馆卖给你们。我想这并不是他的条件,而正是我们自己的条件。我们这四个人,从来没有开过什么馆子,一点经验都没有,更谈不上做菜了。像这么好的员工,上哪里去找呢?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就说:“张副官啊,我不但全部要接受他们,而且还要给他们多加一点薪水。”张副官很高兴,那天晚上,他就集中了全部人马,大家在一起喝酒吃饭,张副官就向大家宣布,我们也站起来说几句话:“副官大仁大义,将这家餐馆卖给了我们,我们都是同乡。我们四个人全是宪兵退役下来的,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生意,完全是外行。所以非请各位来合作帮忙不可,就给你们加点薪水,拜托你们多多捧场。”全体热烈地鼓掌。

饭后我们便立约,把钱都缴清了。账房先生和堂倌头子建议,好不好先停业三天,把餐馆里面好好地粉刷一下,再重新调整菜单,三天以后开张营业。又问我要不要换招牌?我说不要换了,我完全接纳他们的意见。等四天开张以后,生意和以前一样地兴隆,早上也有人来吃。我们的豆花饭、回锅肉、鱼香肉丝,都是最有名的,还有各种四川泡菜,各种蒸菜、蒸肉,有凉拌的,我们拥有五名厨师,有人专门做各种菜肴和酒席所要吃的东西,跑堂的也有好几个,还有打杂的、洗碗的、采买的,共有二十多名员工,全都被接收下来,每人都加百分之三十的薪水,大家都肯卖力地去干,生意要比过去还好。那时国共正开始在谈判,全国还是有局部的和平。

1948年冬天,国军在淮海战役(徐蚌会战)上失利,元气大伤,便不得不和共产党和谈。蒋介石已经是中华民国总统,也不得不下野,由副总统李宗仁任代总统,和中共当局展开谈判。那时候中共军队,已经占领了整个东三省,兵临北平,全国长江以北的地区,大部分都在共军手中。国军所在的地方,物价飞涨。原有的法币都改成“金圆券”,不久连“金圆券”也都贬值了。到了1949年,和谈破裂,共军全部南下,渡过了长江,南京吃紧。

那时候来我们这里吃饭的顾客,多半都是国防部的高级官员,所以生意特别的好,一到晚上,所有的东西全卖光了。顾客进来,有什么就吃什么,每天晚餐,收入都是好几口袋的“金圆券”。我们就赶快去订购明天的猪肉、牛肉、鱼虾和米面。因为早晚市价不同,剩下来的纸币,就去“大行宫”,买些银币“袁大头”、“小头”等等,堆得很多。可是银元携带不便,太重,又不安全,就把银元带到上海去买“老大”和“老二”,“老大”是黄金,“老二”是美钞。

我坐夜晚十时的快车去上海,第二天早晨六点多钟时到达上海北火车站。我买的是卧铺,睡在上铺,将很多银元都带在身边。那天晚上,突然听到外面火车头,汽笛呜呜的声音,看看手表,才只有清晨五时左右,心里就想,为何那么早就到了?拉开窗子看看,外面一阵凉风吹来,头脑很清醒。快进车站的时候,两边的广告五光十彩,我忽然看到一个广告架子上,高高地挂着霓虹灯,有四个大字“快信耶稣”。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耶稣”这两个字,心中不由地想“耶稣”是谁?“为什么要去信他?”我一直不停地在思想。下车之后就去徐家汇买了些金条和美钞,当天下午就回到南京。

后来员工们都纷纷来对我说:“老板,我们不能再做生意了,赶快逃难,因为情况非常吃紧!”我就说:“好哇,再做一个月,因为还陆续不断地有人来订酒席,他们就同意。”在这一个月期间,有很多国防部的人前来吃饭。其中有一名中将,也是我们四川老乡,他已发展为四川团管区的司令。他告诉我要回四川去了,我们就给他辞行。他对我说:“老弟,不要再在南京挖金子了,和我一起回四川去吧,我起码让你当一名中校。”我对他说:“我刚解甲归来,不想再穿军装。”他听我这么一说,就重重地将酒杯往桌子上一放说:“老弟,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我去问中华航空公司,有没有去成都的机票?他们告诉我只有一张了,我就赶快买下来,因为早晚票价都不一样。我对我妻子说:“我买到了一张机票。”妻子就问我为何不买两张?我说:“只有那么一张了。”她就问我:“你走还是我走呢?”我想一想也对,我若走了,把她撇下来,她也无法处理一切。她走了我又不放心,就把那张机票卖给别人,还赚了一点钱。

后来有一个宪兵队长叫陈宏亮,他是湖南人,过去也是我的部下,我做过他的班长。他穿着便衣,带两个人来我餐馆里吃饭。第一天,我要请他的客,不收他的钱,他硬是不肯,说:“你若不收我的钱,我下次就不来了。这次你先收我的钱,以后我若常来的话,你再招待我一次也不迟,”我就陪他一起吃饭。他对我说:“老班长,现在情况紧急,有一天,我将派一辆吉普车来,接你和大嫂二人,你们只要带一个铺盖卷,最多两个箱子,马上和我们一起撤退。”后来我想了一下,我已经是个退役的人了,过去曾有过这个经验,命令一旦下来之后,就走就走,甚至于连家属都来不及带。我是个退役的军人,他们怎么可能派吉普车前来接我呢?就觉得很不可靠。

那时人心惶惶,不知该怎么办。后来我听到一个消息说,下关有一列客车,由南京开往广州,这是最后一班了,我想这是个大好机会,就请宪兵队帮我买了两张卧铺票,准备那毫无目的的“长征”。

我对员工们说:“我们不能再接受人订酒席了。”一个月满了,在最后一天晚上,我们把剩下来的菜肴好好地享受一餐。那时候我们那里,不但有二十几个员工,还有四五十个人住在餐馆的房子里,有的是军队中下来,和我们一样是跑码头的。其中有一位叫张吉宇,他过去是汉口“吴抄手”餐馆的厨师,他在三个月前,去上海玩,因为赌钱,把一切老本都输光了,就去找我的一个同学。我的同学对他说:“你来我这边吃饭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我没有地方给你住。我给你买张火车票,并给你写一封信,去南京找我的一个同学叫宁威亚。听说他餐馆的房子很大,可以接待你吃住。”于是他就来南京找我,我让他住在我这里。在我们餐馆解散之前,航空委员会有一位李主任,他带了几个部下来吃饭,因为我妻子也姓李,他就叫她李大姐。他对我妻子说:“大姐,我只能再来吃两次了,因为我要押船到汉口去。”我对他说:“我们这里有一位张先生,他过去是汉口‘吴抄手’餐馆的厨师,他从上海来这里,身上没有一文钱,你能不能把他带到汉口去?”李主任就说:“没有问题,不但是一个人,三个五个都可以。”最后一次,他来我们这里吃饭时说:“明天下午,有一个人会来找这位张先生,他可以将行李带着,随着那个人一起去下关码头。”第二天那个人来了。张吉宇将要走的时候,因为他好吸烟,我们的账房先生就买了两条香烟送给他,我也给了他五个银圆,他再三地谢谢我,说我是他的恩人,将来一定要向我报恩。

最后的那天晚上,我们聚餐后,我就把所有的银元提出来,按着各人的等级,每人分给他们三个月的薪水,并且还有奖金。有的是八元,有的是十元。钱分完了,大家都向我道谢。突然我觉得头痛得厉害,两个人扶我到寝室去。我听到妻子说:“快出去找医生来!”其他的人说:“外面家家关门闭户,商店和医院全都停业了,到哪里去找医生呢?”整个南京市就如同戒严一样,路上不见一个人。渐渐地我就不省人事了,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早晨,我突然醒过来,爬起床,出去小便,又想要吸烟,桌上有一包烟放在那里,我燃起一枝,吸下去觉得很舒服,很奇怪,为何外面鸦雀无声。以往早晨六点钟,我尚未醒的时候,外面就已经在开始吵吵闹闹,街上有卖菜的、卖肉的,餐馆里面忙成一片。我觉得有点像在做梦,我的妻子也不见了,我就拼命地大声呼叫:“贞裕!贞裕!”一面跑去厨房里,看见炉子上放着壶,水都快煮开了,就泡了一壶茶,坐在账房间的那张桌子前,一面喝茶,一面吸烟,外面还是很安静。突然大门被推开了,妻子贞裕由外面进来,那时她还年轻,穿着一双高跟皮鞋,一面走一面叫着:“共产党来啦!共产党来啦!”见到我就指责我说:“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生病,我们早就坐那最后的一班火车走了!”我说:“我也不知道我会生病的呀!怎么只有一个晚上,什么都变了呢?”她说:“什么一个晚上,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不醒已经有三天了!”

她正在埋怨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人在敲门,非常激烈。妻子叫我赶快由后门逃出去,我说:“逃什么,都是中国人,又不是日本鬼子。”我想即使共产党,也不会来找上我的,我又不是什么国民党的大军官,只不过是一个退役的军人而已。心里早有准备了,就安安定定地跑去开门。一看,既不是解放军,也不是警察,是四个我们逃亡出去的员工,蓬头散发,两手空空,赤着双脚,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朝里面冲进来。头一个是我们的账房先生,他一见到我,就向我拱手说:“恭喜你,你真是因病得福!”他们一看到桌子上的茶和香烟,马上就抓起茶来喝,点上烟拼命地吸着,又问我们有什么可以吃的,我告诉他们,厨房里面、米和泡菜都有,他们就一窝蜂地过去了。

我对账房刘先生说:“他们做饭,三个人就够了,你可以留在这里,把经过的情形对我说一说。”他说:“好!好!”过来坐在我桌子对面,喝两口茶,点上烟,我问他为什么说我是因病得福?他说:“我们第二天来向你辞行的时候,看见你仍然在那里不省人事,病成那个样子,你太太也走不了,离开你的那一刻,心里都非常难过。我们四个人的铺盖和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钱也放在身边,去下关坐火车,彼此商量好再怎么样也不要分开,一路逃亡到四川去。”谁料我们到了下关,火车站一带早已经被封锁了,不准进去。只有一条路,就是由京杭国道,步行去杭州,路途遥远,不知道要走几天,一路上又是人山人海。我们二十多个人挤了半天,才能挤得上去。手拉手,提着笨重的行李,有的是箱子,有的是小包裹,只好都放在背上。天已经快黑了,路上鬼哭风号,还有军车和马达,真是可怕。走了一阵子,前面有几个人,体力不支,就倒下去了,我们把他们都扶起来。有两三个人脱离了我们的队伍,是死是活,我们也不知道。我们被迫丢掉箱子和包裹。

到了龙潭,看见那边有火车,以为是生路来了,可是突然听到一个消息,在火车南下的时候,江阴要塞守备司令戴容光叛变,南下的铁路被切断了,不得通行。车上已装满了两三千人,连车顶上都是人,我们不得不从车上下来,回到京杭国道上,一路上不知踩死了多少人。我们这四个人就决定,尽量地朝路边上挤,想办法从人群当中跑出来,走了一段路,简直是人间地狱,凄惨万分。我们到了路边上,就一起由坡上滚下去,底下是一条溪沟,四人都受了伤,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只存了这一条命。口渴万分,顾不得卫生,捧着溪水就喝,因为没有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真是又冷又饿又疲倦。有些人问,共军来了,把我们都捉住,将会怎么样?他们是不是很残暴,像日本鬼子那样?人人胆颤心寒,被浸溺在恐怖的气氛里面。其实共军不来,我们在这里也是活不长久的!后来我就对大家说:“我们走的时候,老板宁先生不是病在床上吗?可能他们没有去赶那一班火车,现在还留在南京。我们不如回去看看,说不定还有一口饭可以吃,救我们的命。我们就勉强地站起来,走了一天一夜,才回到这地方,没想到你们二位都还平平安安地在这里,岂不是你因病得福吗?你们也救了我们,若不是你生病不能和我们一起走的话,你们夫妇二人和我们将不是被踩死,就是被冻死和饿死,再不然就是分散开来的!”我觉得他讲的有道理。

他讲完了,我的妻子接着说:“你那时候发烧三天三夜,嘴里不住地在说什么‘快信耶稣,快信耶稣’。”我便立刻想起那一个月前,在上海火车站前,看到那个霓虹灯的广告“快信耶稣”。是不是这位耶稣在保佑我,使我生这场病,没有在这次的逃亡中被挤死、踩死或饿死呢?

后来又陆续地跑回来五六个人,个个都是狼狈不堪,加起来共有十个人。我们的米和材料虽然还有很多,但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这时候,解放军天天都在马路上唱歌和扭秧歌,口口声声说:“我们人民解放军,决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你们可以照常做生意、就业。”

我们那八九个员工建议,老板,你可否拿点钱出来,再把餐馆开下去?我同意他们的主张,反正共产党已经来了,这是他们的天下,没有再跑的必要。我们就把范围缩小,变成小馆子,卖豆花饭,赚一点钱,再看看时局如何转变。我们这八九个人中间,可以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厨师也有,跑堂的也有。那些昂贵的食品,如海参、鱼翅一类的东西就不再做了,也不承办酒席。只卖些豆花饭、鱼香肉丝和回锅肉等等,开始生意并不是很好,那些卖不完的食品,我们就留在晚上自己享受。

那时候刘伯承的部队占领了南京,我们顾客中有一个解放军,也是四川老乡,是个政治指导员,就来问我:“你是四川人,为何来南京开餐馆呢?”我就老老实实地告诉他,我在抗战的时候,当了九年的宪兵,调到南京立刻退役下来,先跑单帮,后来就把这家的餐馆买下来。他就称赞我说:“很好,同志,你的思想很先进。”他每隔一天就来我们这里吃一次,有一天,他对我说:“我要介绍几位同志来吃,他们都是四川老乡。”我就给他们特别优待,每次他们来,我都给他们特别地加上一道菜,他们也很高兴。

不久,他对我说:“下次我要带一名‘大鼻子’,是‘苏联老大哥’,他会付钱的。”后来他带来两个俄国人,一共有二十多个人,我们就办了两桌,奉上最好的四川菜,“宫爆鸡丁”等等,却没有鱼翅、海参等海味。吃完了账算下来,要很多人民币,共产党的钞票,纸张低劣,如同草纸一样,破烂不堪。俄国人是用红绸子将钱包起来,可是他所用的,不是人民币,而是大银元和金戒指,一桌就给一块半银元。那两个“大鼻子”吃得很高兴,也喝了不少酒。以后我们的生意就越来越好了。

过了不久,中共的南京市政府有个通知说:“不是南京市的人,都可以还乡生产。”我们都是四川人,不是南京人,还有两对夫妇,一共有七八个人,就去申请还乡,结果全都批准了,可以免费坐火车回去。我们就很高兴,先把一切东西,摆地摊卖掉,卖不完的,就分送给别人,也把餐馆解散了。

我们和那对夫妇,四个人在一起,由浦口上火车,才发现免费是没有好东西的,都是些装货的车厢,也是用来运牛马的,人又多,上面没有座位,大家挤在一起,车厢上没有蓬,是露天的,若下起雨来,不堪设想了。列车由浦口北上,在徐州转车,从陇海铁路再转平汉铁路到汉口。白天煤灰由车头那边直吹过来,妇女们都包上头帕,否则头上都是煤灰。中午太阳很大,汗水和煤灰混在一起,脸都变成黑的了。这又是慢车,大站不停,只停小站,我们可以下来,买一些大饼和卤肉、烧鸡等裹腹,还有水和西瓜等来解渴。火车经过郑州、许昌。

在郑州时,曾发生过一件事情,到了一个平原上,火车便停下来,让大家下车去大小解,妻子要大解,我就带她去远一点的地方,用衣服遮住她。她才脱下中裤不久,火车汽笛就呜呜地响起来了,她急忙穿上衣服,二人拼命地奔回来,若慢一步,火车一开动,就来不及上车了,三天后,我们到平汉铁路的终点汉口。这次行程,足足走了两个星期。我们四个人在车上时就决定好,到了汉口,要先找一个旅馆,好好地洗一个澡,然后再出去打个牙祭,大吃一顿。

到了汉口之后,我们就按照计划,找到一家旅馆,四个人分住两间房间。柜台上的人说,在前面江汉路上有好多家餐馆,最出名的是一家四川馆子叫“吴抄手”。我立刻就想起了张吉宇,他就是那“吴抄手”的大厨,但不知道他是否还在那里,我们就去“吴抄手”看看。那里面两排有十多张桌子,我们就在右排的一张桌子前坐下来。我原主张今天晚上要好好地大吃一顿,两位太太反对说:“现在我们正在动荡时候,不知道何时才能返回家乡,还是节省一点好。”就只叫了四个客饭和四道不同的菜。我顺便问问那个跑堂的,他们这里是否有一位师父叫张吉宇的?他说:“有哇,有哇。”我问他:他今天上不上班,他说张师傅现在就在厨房里。叫他进去说一声,有两个南京来的客人,宁先生和曾先生,都问他好。跑堂的拿着菜单,摆上筷子,走进厨房去。

不久,张吉宇由窗口看到我们,马上就从里面跑出来,一面解开围裙,一面拉着我的手,不住地说:“你们来了,正是我报恩的好机会啦!”我一看真是他,大家兴奋地抱在一起,像自己的亲人重逢一样。他吩咐跑堂的说:“快在楼上雅座给我摆上一桌!”我心中洋洋大乐,太太们不许我大吃大喝,现在我们却上了雅座,成为高宾。我们上去,看见只有几个客人,都是些共产党的高级官员。他叫了很多的菜,也拿了些酒来,我们一起痛饮。张先生小声地问我,你们现在有什么计划?我告诉他:“我们要回四川老家,在这里先休息几天。”他就对我说:“你们不能回去呀!”汉口刚解放时,我们都想要回去的,可是途中要经过三不管的地区,那里有当地的土匪、国民党的残余部队和一些土八路,根本就谈不上治安,经过那里时,不仅是东西要被抢光,你若和他们挣扎一下,他们就会割去你的耳朵。我就说:“那有什么关系,我也是当过兵的,他们要抢,就把东西都给他们算了,留下一条命回去总可以吧。”张先生说:“那不行,你们两个是当过兵的,不怕死,可是你们的太太可吃不起苦哇!这样吧,你们先不要走,最多住两天旅馆,我给你们租间房子。我们餐馆在外面买米买菜,都可以打折扣,我会把米和菜送来供应你们,只要是我们‘吴抄手’不关门,我有饭吃,你们都有饭吃。”

于是我才想到“善有善报”这四个字。我在南京时,只不过接待他住了几个星期,给了他五个大洋,他今天对我这么好。

我们总算是安定下来了,天天在街上看到有人在跳秧歌舞,高唱解放歌,报纸上登着消息,这里解放,那里又解放。闲在家里,天天无事干,就常常去一家福建人开的大餐馆,老板姓李,是个胖子,我最喜欢吃他们的鱼片,又嫩又香。李老板人很好,常常和我交谈。他的客人中,有一些我后来才知道,是国民党特务,曾对我说:“蒋介石现在已经在台湾复职了,李宗仁已去美国。蒋介石是个战将,把日本人都打败了,不会随随便便把江山断送给毛泽东的。他正计划反攻大陆,军队是三六九的编制,过去的国军都是十二个人一班,前四个是机枪手,后面四个是步枪手,现在三六九的编制是,一班是三个美国人、六个日本人和九个中国人。”讲得活灵活现的,又说他们一定会打回来。

没有几天,我在家中吃午饭的时候,张先生又来到我这边对我说:“宁先生,我给你带一个朋友来了。”我想我在汉口,也没有什么朋友,原来是我们在南京时,餐馆的账房刘先生。他由上海坐民生公司第一班船来到汉口,他过去对张先生也有点恩情,曾买过两条香烟送给他。我见他之后,就一起商谈,直谈到下午四点钟,晚上又请我们过去吃晚饭。

我和他谈起过去的那些老朋友。他告诉我:“你的那个同学黄先生,已经去了香港,和他一起去的陈建民,他们在香港‘新宁招待所’,里面设有川菜部,很有名。”我把黄先生的地址抄下来,写一封信到香港去。不到两个星期回信就来了,他在信上简单地写了几句话:“我们在香港乃是高等技师,有个‘新宁招待所’……希望你能在五月一日以前来这边,我们可以在招待所给你安排一份工作。五月一日以后就不能了,因为人事改革已经决定。”在那个时候,我还是犹豫不定,因为有些安徽人由香港回来说,他们在香港人地生疏,那里讲的都是广东话和英文,是另外一个天地,无立足之地,语言不通,打工也不行,无法生存,同时又谣传国民党将反攻回来,所以就不想留在香港。过了两个星期,黄先生看我久久不回信,又寄来一封挂号信,还附上一张汇票,有二百多元港币。信上说:“请你赶快过来,我们可以安排你工作,这二百元是给你做旅费的。”我看他是如此地真诚,但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我那么快就去。他知道我过去是当宪兵的,将来在国内站不住脚,以后可能连性命都会有危险,所以才催我快一点过去。他是我小学同学,如今成为一名厨师了。我就和妻子商量,我先去,她暂时留在这里。那些国民党特务,一再劝我不要去,说国军一定可以反攻回来的,但是我还是决定要去。我还有一点金条和美钞,我先去香港看看真情,如果国军有一天真的能反攻回来,就暗示妻子在汉口买房子定居,她也同意。

于是我就先去香港,当我决定要去的时候,张先生也想要去香港看看。我问他这边怎么办?他说:“我和老板说过了,我已经训练了好几个助手,他们会主持一切的,我在香港若没有什么发展,可以再回来,他们还是会要我的。”我们二人就一起成行,我们先到广州。那时候交通限制很严,不能随便地出入,我们是申请去广州经商,买些卷香烟的纸,回到汉口来卖,就被批准了。我们拿到了路条,就坐火车去广州,再到深圳,已经是晚上了。深圳那时只有一条街,晚上黑漆漆的,方向也分不清楚。我们就住在一个小楼房里,洗脸和刷牙都在同一个地方,遇到一个人告诉我们:“你们快去买火车票,明天有一班火车,一直开到香港。”我问他去哪里买票,他说:“你到下面柜台去买,多出几个钱就可以了。”我们买了火车票,第二天下午,就到了九龙。

我开始在香港流浪,最后回到主的怀抱,倍感温暖。香港是我归主之地,一生难忘。

到了九龙,我们就去找黄先生,他的名叫黄昌全。他一见到我就问:“大嫂呢?”我说:“她还在汉口。”他就说:“我不是在信上说,请你们两个人一起来的吗?”我说:“没有关系,她晚点来也可以。”他就带我们去那个小竹林为我们洗尘,也是个川菜馆子,他很生气地对我说:“我要你和你太太一起来,你怎么把她一个人留在汉口?”我说:“没有关系,她身上有钱,以后可以自己一个人来的。”他说:“你看看,餐馆到处都是报纸,上面登的消息,都是共产党要解放舟山和台湾,这是什么时局了,你和你太太还要分开!”我想,共产党要解放舟山和台湾,也没有那么快,饭后,他就把我们安顿在“新宁招待所”的宿舍里,在那边食宿。

我是在1949年的4月28日,由深圳到香港的,过了3天,5月1日,英国政府就宣布,不再准华人入境香港了,妻子就被隔离在汉口有两年。新宁招待所安排我的工作,是管理货房,因为我过去不是当厨师的,不会做菜。货房里面的东西都很重要,如海鱼、鱼翅等这些食品,每天进来多少,我都要登记,发出去多少,也要登记,晚上的生意特别好。那时的“新宁招待所”,就如同今天的五星级宾馆一样,住的都是些最高尚的客人,上海逃难过来的一些银行家和大商家,连杜月笙也是居住在那里的。川菜部所供应的菜肴,都是很名贵的,如“干炒明虾”、“樟茶烤鸭”等等,有三个名厨,一个是陈建民,他后来在东京开“四川饭店”,第二个就是我的那个同学黄昌全,第三个是龚福成,还有其他很多的员工。晚上他们又吩咐我去“马菜”,就是切肉丝和蔬菜,将作料都准备好了,交给厨师拿去炒,我就在一边留心看他们怎么下锅,想学到一些技术。晚上下班,我们的宿舍就在李圆山上,地方很大,我们都是住在那边的。

有个管宿舍的女工,是位太太,负责打扫和洗衣服。她很喜欢唱流行歌曲,我也会吹口琴,能吹一百多首流行歌曲。在空闲的时候常常她唱歌而我伴奏,久而久之就发生了感情,经常一起出去看电影,不知不觉就陷入到情网里面了。过去我和我妻子李贞裕结婚,是由别人做媒,没有谈过恋爱,所以我一直是羡慕那种谈恋爱的经历。如今妻子还在国内没有人来管束,和这位太太情不自禁,谈恋爱是很自然的。虽然良心上难免会受到些责备,可是却变得很盲目。我那时候,每月收入二百元港币,很丰富,和她出去玩玩,不敢公开,都是在秘密中进行的。虽然如此,我还是没有忘掉在汉口的妻子。

招待所里有一位杨老先生,是专门出差的,他的太太也在汉口,要去把她带出来,我就请他顺便也把我的妻子一起,弄到香港。他问我:“你的太太出来了,总要有一个理由,政府才肯发给路条呀。”我就先写一封信给妻子,又托杨老先生再带一封信回去,信上说:“我在香港有很好的工作,香港是个殖民地,到处都是赌场和麻将馆,又有赛马,分头奖、二奖和三奖。我的运气特好,居然中了三奖,得到十几万元港币,正想要继续发展生意的时候,不料患了病,很严重,医院的医生,都说我可能是没有什么希望了,所以才请你马上过来,我若病好了,就可以把这边的生意结束,将财产带回到中国去,若我不幸死了,你也可以继承这些财产,回到中国。”妻子带着这封信,去公安局申请路条,可是去了两次都不批准,有些人就劝她装模作样,一面哭,一面讲。第三次再去的时候,遇到一个值班人员,也是四川人,很同情她,给她批准了。她缺少钱,付不起手续费,那个公安人员还替她垫付了几百元人民币。她喜气洋洋地回来,和杨老先生一起由深圳偷渡来香港,每人出三百元港币。她来了之后,新宁招待所的员工们,就替这两位太太接风,大家一同吃喝,庆祝我们这两对夫妻团圆。过了三天,我们这些有家眷的员工们,都搬到筲箕湾去了。白天我们仍来这里上班。

忽然有一天,妻子坐电车,前来新宁招待所找我,态度很凶,大声叫我出去,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一把抓住我的领带,瞪着双眼说:“你变心了,你变心了!”声泪俱下。我叫她小声一点,就去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和她一同回到筲箕湾去,我问她:“我哪里会变心,我若变了心还会接你出来吗?”她一下子拿出证据来,是我那个情妇写给我的一封信,还有她的一张照片,我把它藏在箱子底下,她来了之后,没有什么事,翻了一下箱子,看到了这封信,我就不得不承认下来了。从那天开始,我这个家就变成了地狱,一晚吵到天亮,我开始患失眠症,有三年之久。

第十一章  再开餐馆

过了一年之后,“新宁招待所”就寿终正寝了,因为那个鼎鼎大名的电影明星兼歌星白光,在快乐电影院歌唱表演,也来我们这里吃过饭,很欣赏我们厨师们的手艺,她要在日本东京的一家夜总会,开一个川菜部,就把我们那两个台柱,陈建民和黄昌全都请过去了。新宁招待所的川菜部,失去这两名大将,就不得不关门大吉。因为只剩下龚福成一个人,是支撑不起来的,员工们也不得不解散,龚福成就来找我说:“我们在钻石山那边去开一家餐馆好不好,取名叫‘成都味’,你出资本,我出手艺?”我同意,就把一个店铺租下来,那时候我们是住在黄大仙,在那里租一间房子,房东是个女的,她的丈夫是宁波人,她自己是四川人。有一天我们出去散步,那地方有很多开小吃店的,都是一些简陋的房子,看到有一个人在拉手风琴,旁边一个人就给我一张单张说:“朋友,请来听福音。”我一看是传基督教的,就把它丢掉,我知道那里有一个“福音堂”,觉得这些人很讨厌。

在钻石山开店的时候,龚福成告诉我说:“那里有一家‘大电影制片厂’,很多明星在那里拍电影,开餐馆一定会很好的。”刚开始的时候,我在外面管账,龚福成在里面掌厨,又请来一个待者叫罗森。开张之后,生意不错,每天尤其是夜里,都有人排队来吃饭。有一位电影明星,过去在上海时,常常和周璇在一起搭配的男角叫白云,他也去过四川。有一天他来要了一客麻婆豆腐。我们那时候,连电风扇都装不起,上面只有一排活动扇子,雇一个小孩子来拉。他吃得满头大汗,后来又带好几个明星来吃。到了晚上,龚福成写了一张条子,明天要买多少鸡、鸭、肉和疏菜,我就把钱交给他。我们没有冰箱,早上十点半就开门营业,做了两三个月,生意一直很好,我很高兴。

后来,我渐渐地发现,龚福成的精神不像以前那么地振作了,接着九龙城卖鸡肉、牛肉、猪肉的,都一个个地来要我付账,我早就已经把钱都给了龚福成。那天晚上,已经打烊了,我把他叫来,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对我说:“大哥你先把账付清了,等一会我再详细地对你说。”那些从走了之后,我问他:“你把这些钱究竟弄到哪里去了?”他告诉我:“我一个人在掌厨,工作好辛苦,你是看到的,干了两个月,实在是支持不下去了,不得不去吸几口鸦片,才会有精神,因此就花了不少买菜的钱,我又去打麻将,希望能把钱都赢回来,可是越打就越输。”我很生气地说:“算了,这个生意到底是你做还是我做?我做你就出去,我另外找人,你做就请你把我的这份股金都还我,分期付出可以。”他要我再做一个星期,他要自己做下去,等他找到人,再让我离开,我就答应了。结果他付了我不少的钱,我就离开他。可是他没有做到三个月,就关门大吉,因为他一直是在吸鸦片,我就没有再见到他,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第十二章  为我祷告

离开了龚福成,我变成走投无路了,不知道如何在香港这个地方站得住脚。过去是黄昌全把我弄到香港来的,我不知道他是否可以再提我一把,将我弄到东京去,就写信给他和陈建民二人。他们回信来告诉我说,没有办法,因为日本不比香港,我不是专门人才,是无法入境的。在香港这个地方,无亲无友,叫我们两个人怎么活下去呢?祸不单行,在这紧急关口,我又生了病,把钱都用完了。我只好南写信到台湾宪兵司令部,告诉他们,我愿意重新归队。我原先的那位宪兵营长,现在已经当了少将,是警备处处长,他回信来对我说:“既然你能从中共虎口余生中逃到香港来,有个栖身之地,何必又马上要来台湾呢?”接到这一封信,又是一头冷水,他们为何不肯让我回去?

后来没有好久,有一艘“盛京轮”,由台湾开来香港,有个人一下船就来找我,将一封信给我,信中有六十元美钞,要我写张收据,是那位警备处孙处长送来的,我就写了收据。信上说,这六十元美钞,我想要汇到广州去,因为当初他们由广州撤退,飞往海南岛时,把家眷全都撇下了,他的太太和孩子都在那里,要我将这些钱寄给他们。我才明白,他不让我去台湾的原因是,想要利用我替他将钱给他的太太,又将他太太给他的回信,再转到台湾,就这样转了两次。第三次,他又叫我转去八十元美钞,他太太很久才回信来说:“今后请你不要再寄钱来了,他不要再写信来,你在台湾若有机会,可以再结婚。”

这封信若寄给孙处长,他看到了,不知道会怎样难过,就把这封信压了一段时期。后来“盛京轮”再到香港时,孙处长又托人带给我一封信,问我那八十元有没有寄去广州,为何一直都没有回信?我怕他疑心是我拿下这八十元,就将他太太的那封信取来交给那个人带回台湾去。孙处长又叫我转信给他的太太,说他很痛苦,为何不要他再寄钱给她。若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他,他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我将这封信寄去广州,就再也没有回信来了。这是一段小小的插曲,我记在这里,是要反映在台湾的军人,那种夫妻分离的悲哀。

我的情况每况愈下,落到贫病交迫里面,既失眠,又有肺病,加上那严重的胃病,深深地感到人情冷落,没有人来看顾我和关心我。有一天,来了一对夫妇,男的叫王少华,也是做厨师的,听说我病了,就来看我。他太太对我说:“大哥,我们知道你有病,就来看你,没想到你竟病成这个样子。我希望你能相信耶稣,信了耶稣才会有平安。”我几乎都要笑出来了,家里面连买米的钱都没有了,还会有平安吗?简直是一对愚夫愚妇。讲过之后,他们要为我祷告,我也不明白,什么叫祷告。当他们祷告的时候,我便睁开眼睛偷偷地看,他的太太先开口祷告,声音越来越大又激昂,祷告的内容我也听不懂,她一面祷告,一面流下眼泪,我就受了点感动。后来她丈夫开口祷告里,也是在流眼泪。我觉得不论怎么样,他们是那么地真诚,这是难能可贵的。他们祷告完就走了,我送他们一程,自己的眼泪,也忍不住地掉下来。我想,这一对夫妇虽然很迷信,来看我时两手空空,没有带任何东西,但是他们的真诚,实在是令我感动。信耶稣的人竟会如此真诚,在我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第十三章  国语教会

在钻石山,我们住的房子,是三十元一个月租的一间小房间,房东是个老姑娘,一生都没有结过婚,五六十岁之后,就买了这么一栋房子,有六个房间,都租出去了,房间很小,只能摆两张单人床。厕所公用。那里香港还没有电视,只有收音机,“丽的呼声”广播电台所播出的都是新闻报告和广东戏。房东晚上和人打麻将,声音吵得很,这些声音使我心乱如麻,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只有出外去散散步。我们这条街,是可以通过九龙城和牛头角的。那时候坐车,一角半就可以到九龙城,到了车站,车子来了,伸手在口袋里一摸,连一角钱也没有,只好扫兴地回去。到了家门口,里面仍然在打麻将,乌烟瘴气,不愿再进去。再度回到车站,四处张望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熟人,可以请他替我买张车票,去九龙城,可是却见不到一个熟面孔,只好再走回去,仍然不想回家。就这么地三进三出,第三次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走到一个地方,上面有水滴下来,以为是在下雨,抬起头来看看上面,有霓虹灯“中国基督徒国语教会”几个字。我一看到“国语”两个字,就非常有亲切感。再看看“中国基督徒”,中国还有基督徒?突然我想起来了,那一对前来看望我的夫妇,对我说过的那句话。“信耶稣有平安”,又为我祷告。我想,这就是基督徒吗?那两个人都没有什么知识,和我一样的贫穷,这就是中国的基督徒吗?最后我决定,既然今天晚上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不妨进去看看,里面究竟是做些什么,反正不要钱,于是我就进去了。在二层楼上,门是半开半闭,我把它推开,问里面的人说:“今天晚上有道可以听吗?”里面有两个人,一个是白发苍苍的老先生,另一个是妇女,约有三十多岁,老先生说:“有道可以听的,请进来。”他和我握手,对我说他姓李,又说:“我不是牧师,他一会儿就来,今天晚上有查经聚会,你可以听听。”他请我坐下来问我:“是谁介绍你来的?”我说:“没有人介绍我来,我只是看到外面霓虹灯‘中国基督徒国语教会’,才进来看看的。”

我们没有交谈几句,牧师进来了,他是个东北人,个子高高大大的。后面有牧师娘,还有十几个人跟着他。李老先生介绍我:“王牧师,这位宁先生是看到外面的霓虹灯大字,才进来想听道的。”王牧师过来和我握手说:“我叫王守寰,宁先生你是哪里人?听你口音,好像是四川人。”我说:“是,我是四川人。”他说:“四川是好地方,天府之地,我到过青城山。”我说,:“你是东北人,怎么会到四川,那么远的地方?”他主:“抗战的时候,我曾去四川传道。”他一面对我说话,一面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很热情。我骨瘦如柴,两手如同鸡爪,被他捏得好痛,他一直不放。他坐下来,对那位李老先生说:“等聚会的时候,你替宁先生翻诗歌和圣经。”然后他就走上了讲台,旁边有位小姐,是弹风琴的,他介绍她是左姑娘,没有结过婚,也是个宣教士。王牧师带领大家一起唱诗歌,他的嗓门很好,口齿也清楚,声音宏亮。李老先生坐在我的旁边,把我手上的诗歌翻到那一页,第一节我没有唱,他就用手指着上面,我一看是简谱,我过去是吹口琴的,也懂得些,就和他一起唱。头一首诗歌唱完之后,心里面就平静下来了。又和他唱第二首诗歌,唱完第二首,感觉到这诗歌的调子和外面的浒歌曲、爵士音乐完全不一样。那天晚上,我记得查的是使徒行传司提反的故事。王牧师的口音很清楚,但是他所讲的,我一句都不能领会,因为我从来没有读过《圣经》。后来查经完了就散会,我有点失望,今天晚上我存心是来听道的,怎么听不出一个所以然?只有诗歌倒是使我心里面很平静,我想以后还是不要再来听道了。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你看这些人”,我看见的都是些善男信女,和我在市面上所接触到的人完全不一样。外面的人在公司、洋行和商店中都是洋洋得意的,但是大多数的人都是垂头丧气。香港因为突然一下子增加了二三百万人,都是由大陆上逃亡出来的,他们失去了一切,生活成问题。可是这里的人,既不是垂头丧气,也不是在狂欢和洋洋得意。我就介于这两种人之间,批评他们为“道貌岸然”,决定以后还是再来听听。到了门口,王牧师就对我说:“今天晚上是查经聚会,宁先生你是第一次来,不会听得懂的。但是星期四晚上,我们这里有祷告聚会,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祷告?”我说:“不懂得。”“祷告就是任何人都可以和上帝说话,什么话都可以对上帝说,你身体有病,也可以祷告上帝,求他医治,你太太呢?”我说:“我太太身体很好,只是没有工作。”他说:“你了可以为太太找工作的事祷告,你在香港还有什么亲人没有?”我说:“没有。”“大陆上有没有亲人呢?”我说:“大陆上的亲人很多。”他说:“那你也要为大陆上的亲人祷告,也为我们的中国同胞们祷告,也为全世界人类的和平祷告。”祷告的范围是那么地广!他又说了两次,星期四要来参加祷告会,我们就分手了。

第十四章  认罪大哭

第二天是星期三,我的情况仍然和以前一样,而且是一天不如一天。每天愁眉苦脸,今天的生活怎么办?身体健康又怎么办?什么时候病才会好?早上忧忧愁愁地出去找工作,晚上又垂头丧气地跑回来,深深地后悔当初不该来香港,留在汉口,和张吉宇在一起,至少还有口饭可以吃。到了星期四,早晨起来,头还没有离开枕头,忧愁就已经涌上了心头,今天又怎么办?何时才能找到工作?病何时才能好?突然想起来,王牧师说今天晚上有祷告会,我的心乱如麻,急急地想要去祷告,求上帝解决我的问题,还要等十来个小时才到晚上,我怎么能熬得下去呢?后来我又有个疑问,据王牧师说,任何人都可以向那位真神上帝祷告,也可以求上帝来医治疾病,既然上帝可以医治人的疾病,为什么还会有医院、医生和药房呢?如果祷告可以使我妻子找到工作,为什么还会有职业介绍所呢?好不容易才熬到了晚上,心中仍是半信半疑。最后才决定不管祷告灵不灵,反正不用花钱,不妨去试他一次看看,就随便吃了一点面条,去教会祷告。我好像带着千斤的重担,两腿如同上了沙包一样,费力地往前走,看见路两边作生意的小贩,都是那么地自由自在,不由得埋怨老天爷,为什么那么不公平,把一切的苦难都落在我的身上?我又没有犯什么罪。

最后,好不容易才到了教会,走上楼去,门还是半开半闭的,李老先生和左姑娘也在里面,他们看见我一都很高兴。李老先生就问我:“宁先生,你的病好点了没有?”我闷闷地说:“没有”,他说:“今天晚上,你可以祷告。”接着王牧师也来了,先后又进来二三十个人。牧师看见我,就和我握手,我便坐下来,他说:“今天晚上是个祷告会,你是第一次来,恐怕会不习惯。我们祷告时,都要跪下的,椅子上有垫子,你可以不必拘束,跪也可以,坐也可以,你为你太太找工作,和你自己的疾病祷告吧。”然后就走到讲台上去,先带领大家唱两首诗歌,读了一节经文,然后便将祷告的事项,一一都列出来,有些事项我不明白,为哪些人祷告,我也记不清楚,更不认识那些人是谁,接着,大家就拿起椅子上的垫子,一个个都跪下去祷告,人人都闭着眼睛。开始的时候,声音很小,到后来就很大,而且一次比一次高昂,我坐在那里,一句话也祷告不出来。我想起,我是个军人,见到官长时必须要立正,对上帝也该是如此,就站起来表示恭敬,可是仍然祷告不出来,无论抬头和低下头,都是如此,心中起了争战,为什么他们一跪下去,祷告得那么地自然,是不是一定要跪下去呢?就想要跪下来,突然有那么一个声音,出自我的内心,后来才知道是出自魔鬼的,圣灵会有声音,魔鬼也一样会有声音,那个声音对我说:“你是当过兵的,知不知道头可断,血可流,志都不可屈?你今天跪下去,就等于在向宗教和迷信低头,像对敌人投降一样。”我就想,这不错呀,人穷志不能穷,就没有跪下。突然又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你这个人哪,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你穷途末路,到了这个地步,还是那么地骄傲。你看看这些人,哪一个不比你强,他们都那么谦卑地跪在那里祷告,你还是死要面子!”我一想,这是真的,我病得快要死了,走上了绝路,还有什么可夸的呢,就决定跪下去,但是却仍然祷告不出来。把头抬起,也说不出一句话。不但祷告不出来,心里反倒非常难过,就如同海上波涛一样汹涌不息,我大概是挣扎了七八分钟,最后才发现,我这个人是罪大恶极的,所以我的祷告,上帝一定是不会听的,就想要再站起来。

突然有一只手搭在我右边肩上,另外一只手抓着我的耳朵,使我听到一个很大的声音,原来是王牧师,他不是跪在那里的吧?怎么一下子会到我这里来的呢?“宁先生啊,现在是你祷告的时候了,你先要向上帝认罪,求耶稣赦免你的罪,我们人人都是犯了罪的。”奇怪,他没有要我为自己的疾病祷告,也没有要我为我妻子找工作的事情祷告,只是一再说到这个罪字,罪,罪,罪,这个字打进了我整个的思想里面,也进入到我的灵里。我忽然想起来,我在小学时候所犯的一切罪,在家里所犯的罪,在同学中所犯的罪,如骂人、说谎、欺骗和打架等等,还有在当宪兵时所犯的罪,以后来到香港时对妻子的不贞,和别的女人谈恋爱,这些都像电影一般地,一幕幕放映在我的眼前,使我看见得清清楚楚,我真是罪大恶极。只是过去我都不把这一些当作是罪,认为这乃是人之常情,人人都会有的,我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只要不太过份就好了。今天晚上才发现,这一切全都是罪,心中就感觉到非常之伤痛,忍不住在破口而出:“上帝呀,我真是个罪人,主耶稣啊,我需要你赦免我的罪!”我只祷告了这么几句话,就失声痛哭起来,一直不停地哭,而且是号啕大哭。我除了父母死的时候,还没有像这样子哭过,当军人的时候,更是未流过一滴眼泪。哭到后来,其他的祷告声音全都没有了,才恢复理智,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未免太感情化了。我睁开眼睛看,旁边的人,有些仍然跪着,有些已经站起来了,我却不敢站起来,就怕会有人来问我,巴不得地板上有个洞,可以钻下去才好,我恐怕有人会问我说:“你是不是因为病得这个样子,又贫穷才哭的?”其实这决不晚哭的理由。我很怕别人会以藐视的眼光来看我,但是却没有,是我自己在疑心。我便坐起来,把眼泪擦干了。

我走出去的时候,那些人不但没有藐视我,反倒是一个个地都用那慈母般的眼光朝我看,使我大大地受了感动。这种眼光,只有小时候从我母亲那里才见到过的。我觉得甚至比那个还更深沉。后来我才知道,这乃是出于神的爱,有人对我说:“宁弟啊,下次再来呀。”这句话是那么地亲切,是我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到了门口,王师母戴着老花眼镜,看着我,拉着我的手说:“你向上帝认罪了没有?”我说我认过罪了,“有没有求耶稣免你的罪?”我说:“耶稣已经赦免了我的罪。”她就大声说:“感谢赞美主啊,你得救了!”我也说:“感谢赞美主,是耶稣救了我。”她又要我星期天来做礼拜,我也答应了。当我下楼的时候,我一下子感受到,我和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来的时候乃是一身重担,当我将脚踏下楼梯的那一刻,就感觉到心里面放下一样东西,再走下一步时,感觉到又放下一样东西,下到了楼底,一切的重担,全都从我身上被卸下来,真是无罪一身轻了。每下一步时,就有一阵平安,再下一步,就有说不出来的喜乐,是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当初王少华老先生对我说过的那一句话:“信耶稣有平安。”这实在是真的。我觉得我身上的病痛也没有了,走起路来有足够的力量,感到心快手快。回到家里,房门半开半闭,灯光还是亮的。以往,每次回去时,都是垂头丧气地,那天晚上却是兴奋地将门踢开。妻子睡在床上问我:“你今天怎么样了,和以往不同,精神饱满,脸上都是笑容?”我告诉她:“好消息!”她问:“什么好消息?找到工作了吗?”我主:“不!是我得救啦!”“什么得救1”“我信耶稣得救了!”“你在发神经病!”她说。以前晚上,我一分钟都睡不着,脑子里面东想西想的,一直到天亮。那天晚上,我吸了一支烟,仍然是睡不着,但却不是在胡思乱想,而是后悔为什么不早信耶稣?那次在黄大仙的福音堂门口,有人发单张给我,请我去听福音,我把单张一丢,对他说:“你们这些人走开!”我若早信耶稣的话,就不会再有这痛苦了吗?到了十二点钟,我仍是睡不着,就起来把灯打开,拿出纸和笔,写着:“今天晚上,是我生命上的转折点,1954年3月12日,我在教会里面认罪祷告,接受了耶稣做救主,就有平安和喜乐,一切挂虑全都没有了。”然后把灯一关,一夜睡到天亮。

第十六章  祷告果效

第二天起来时,妻子又出去找工作。我一个人在家里只剩下了四角钱,跟看马上就要断炊了。我想到我可以去向两个人借钱,一个是在东边的牛头角,有位同乡叫李运华,我过去曾经帮过他的忙,可是我已经借了他不少钱,我想搭来回二角钱的公车去,若能向他借到一点钱,今天的问题就可以解决了。但是我发现,他最近对我的态度很差,就不打算再去他那里。往西边去,就是尖沙嘴,那里有一家“碧云天舞厅”,也是我们四川人开的。我过去在宪兵队中,有一个同事,叫梁亨运,是个很好的患难之交,他是在那边当大班的,我已经向他借过一条金链子,把它当了。那时“碧云天”有很多舞客们都欠了账以后才付钱的,我想再找他去借借看,相信他一定会借给我的。去他那里来回车费要四角,他若是不在的话,我连四角买午餐的钱都没有了,心里就有点发愁,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我想起来,王牧师告诉过我,有什么需要,可以向神祷告。我由教会里拿到一张福音单张回来,上面有:“一无挂虑”四个字,底下又有“就当一无挂虑,只要凡事藉着祷告和感谢,将你所要的告诉神,神所赐出人意外的平安,必在基督耶稣里,保守你们的心怀意念”(腓立比书信:6-7),我就对神说:“天父上帝啊,我已经相信你赦免我的罪,接受耶稣做我的救主。现在我有了需要,债台高筑,遇到这些现实的问题,就过不去。”

我是跪在那里的,妻子不在家,祷告了没有几分钟,外面就有人在敲门,我的门没有锁,就叫他进来,想不到就是“碧云天”的大班梁亨运,就问他:“你今天那么早就来我这里,有何贵干?”他说:“我今天到黄大仙去找几家人收账,三家人都收到了钱,有两家人已经搬走了,又来到钻石山,觉得好久没有见到你,就来看望你。”他问起我的妻子,我说她出去找工作了。又问起我最近的情况,我就告诉他,我失了业,贫病交迫,不好意思再去找他,便把我信耶稣的事情告诉他,又说:“我正在祷告的时候,你就来了。”他说:“是啊,我是来这一带收钱的,顺便来看看你,还有一个人,我要向他收钱,不知道他出去了没有,我想去看看。”临走时他送了一张十元港币的钞票给我说:“大哥,你尚未找到工作,这些钱你先拿去用吧。”我就说:“感谢主,”他问我:“这钱明明是我给你的,你怎么说感谢主呢?”我说:“当然我也谢谢你,但是我要你知道,这是我所相信的神,是他差遣你来我这里,本来我是想要去向你借的。”他说:“你才信耶稣,就那么地虔诚,不论你谢谢神也好,谢谢我也好,我也不要你谢,我们是好朋友。”他就辞别了。

我这才发现,《圣经》上的话是这么的灵验,十块钱,几天的问题都可以解决了。从那一次开始,我有了经验,一见到朋友和同乡,就把我信耶稣得救的经过告诉他们。

第十七章  领人信主

过了几天,龚福成一早就来门外大声叫着,宁大哥,宁大哥,你出来一下!大概是清晨六点钟左右,我就把门打开,看他赤着上身,只穿着一条短裤,蹲在地上说:“大哥,我刚从麻将馆出来,把什么都输光了,连我身上的衣服也输了,请借几块钱给我,我和我的老婆、女儿一家人几天都没有吃饭了!”我对他说:“你若三天之前来找我,我也和你一样地狼狈,什么都没有。现在我已经信了耶稣,他在照顾着我,你也要信耶稣。”他问:“耶稣会要我吗?”我告诉他说:“我们都是罪人,所以才会落到这个地步,耶稣既救了我,他也会救你的。”我就向他传福音,并带他做认罪祷告,他也和我一起祷告。祷告完毕,他急急地说:“大哥,你给我两三块钱,我马上就走。”我身上只剩下三块钱,就分两块给他,他也说感谢主。我对他说:“回去告诉你的太太,叫她也信耶稣。”妻子对说:“你看吧,他明天还会再来的,你告诉他信了耶稣,有求必应,你就得借钱给他。”但是自此以后,我就没有再看见过他,后来听说他到上海去了。过一段时间,我必须要找工作,这十块钱快要用完了,就再向神祷告。

有一个同乡叫我去,对我说:“听说你现在信了耶稣,身体也好了,我这里有一份工作,你愿不愿去做?”我问他什么工作?也说是一家印刷厂里做装订的,一个月三十元,供三餐伙食,早上去,晚上回家。我就去上班,工作很辛苦,先要切边,刀子很重,要切得整齐,以后才用机器来装订,我做得一身大汗。一个星期,那个烧饭的厨师走了,就叫我又去帮忙烧饭,早上拿钱去买米和买菜,供八九个人吃饭。这个同乡,往往深夜一两点钟才回来,第三天没有拿钱给我去买菜,就交给我一套西装,要我拿出去当掉,不但是当西装,又当了他的那支派克钢笔。我知道他收来的钱,都花在夜总会和跳舞上。我要烧两餐饭,早上还要上班,工作非常重,一个月下来,他只付了我工资二十元。后来他和同伙的人闹翻了,第二个月又欠我工资,我就不再做下去。

王牧师前来探访我,他说:“你再祷告吧,神会另外给你安排工作的。”我又在百乐理发公司做账房,六十元一个月,工作很紧张。这个上海老总,常常在赌马票和看马经,我就在柜台上祷告和读《圣经》,很喜乐。有一天,一个客人来柜台上付钱时,丢下一张印刷品不要了。我拿起来看,原来是远东归主圣经函授学校,上面说要收函授学生,只要把姓名和地址填上,贴足邮票,他们就会把查经的课程寄来给我。那时我正是饥渴慕义的时候,就把这张单子填好,贴上邮票寄过去,不久他们便快信寄来一本约翰福音,并教我如何查经,查完了也背一些经文,心中充满了喜乐。有人问我,一个月只赚60元钱,为什么还是那么地喜乐?那些员工们都是赚80元钱的。我告诉他们,我信耶稣,研究《圣经》,所以才会那么快乐,我常常跑到厕所里去祷告,因为那里面安静。在理发店里,我竟然带领了好几个人信主,他们现在都在国语教会里聚会。

第十八章  看守摊位

有一天,圣经函授学校来一封信通知我,一年一度的“香港工商展览会”开始举行,每天有二十万人来参观。圣经函授学校认为,这是个传福音的好机会以,就派人去发福音单张,要去四个人,这边两个,那边两个,每人一天给两块钱,晚上六点钟到十点钟,问我愿不愿意去做。我不是为了那两块钱,而是想为主做一点工,就答应了。我站在那里,见到人就发一张,有些人像我过去那样,拿了就丢,也有人拿回去看。我相信读了单张的人,圣灵会做工的,一定有人愿意相信。

有一天我们教会里有一位丁太太,看见我在那里发单张,就来我家对我说:青山道的‘东亚纺织公司’有一个摊位,需要一个人,每天给七元钱的工资,去看守那个摊位,我介绍你去好不好?我就去那边看了一下,那里有各种不同的摊位,男男女女穿的衣服都很漂亮,有人讲国语、英语和广东话,我除了四川话以外,什么都不会,就觉得这个工作我是做不下去的。丁太太说:“不要你讲话,若有人要买,你给我们公司的卡片,让他自己去问,你只要看守这个摊位,早晚打扫一次,就可以了。”

我在发单张时,遇到一位函授学校的老师,他姓陈,是湖南人。我对他说:“有人叫我去看守摊位,7块钱一天,我觉得这是属世的工作,在这里发单张是为主工作,我宁可在这里发单张,也不想去那边。”没有料到陈老师对我说:“我看这是上帝为你安排的,7块钱一天,30天不就有210元了吗,上帝知道你生活上的需要,所以你要去接受。这里我们的同学多得很,你去之后,我们再派一个人来就是了。”我听他的话,就接受了那份工作。丁太太马上带我去见那位石总经理,他是山东人,如果他批准了,我就可以去做。第二天,我穿上了西装,和丁太太一起去青山道,来到石总经理的办公室,他的个子高高大大的,很客气地和我握手,然后坐在办公桌子后面,把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我摇摇头,我想这下子可完了,他说:“我们这个工作对你恐怕不适合,我看你是个书生面目,文质彬彬的,这个工作不是要你去推销商品,也不要你讲话,只要你看守和打扫,是个粗工,你可能是做不下的。”我想,他不知道我是个军人,过去当宪兵的,并不是他所想像的那种白面书生,我是扛过枪杆子的,就很有把握地对他说:“这样子好不好?石总经理,我先给你做三天试试看,若做下来你们不满意,可以叫我走。”他说:“这个很好。”就叫人发个牌子给我。

第二天我就穿上了卡克和工作裤,欢欢喜喜地去上任。书记告诉我,水桶和水管在什么地方,拖把在哪里,早上到那边我就擦玻璃、地板,用拖把沾水拖一拖,又拿鸡毛弹子除去摊上的灰尘。一面做一面背诵一节圣经,“无论做什么,要从心里做,像是给主作,不是给人做的。”心中满有喜乐。那个办公大楼是中国银行的,第一天我就见到那位石总经理,因为他要去中国银行上班,他走过来看了一下就说:“啊呀宁先生,昨天我真是把你看错了,我看你文质彬彬,不能做这样的工作,谁知道你做得那么好啊!我们就请你一直做下去吧。”我就说:“感谢主,也谢谢石总经理的赏识。”他走了几步,又再回来说:“宁先生,你是住在九龙的,到这里来上班,要坐巴士,我叫书记给你买张月票。”我就谢谢他。不久他又跑回来说:“哦,你还要过海,我再给你买一份过海的月票”。我不停地感谢主,我做了一个月。

有一天,忽然看见了罗森。他赌钱输光了,像龚福成一样,身上只剩下两毛钱,就买张票子进来看展览,我就向他传耶稣,对他说:“信了耶稣怎么好。”他说:“明天晚上,我到你家里来,你再我和讲一点。”第二天晚上,他就来了,我把福音的信息详细地告诉他,他就接受了耶稣做救主,生命也有了改变,后来曾一度和我在国语教会同事奉。很多年后,我们又在美国见面,他一直活到八十多岁才离世归天,他患了严重的癌症,却活得那么久,他的见证可以写成一本书的。

第十九章  寡妇小钱

这里我要穿插一个见证。我1954年3月12日信主,10月18日复活节那天受洗。妻子后来信了主,我们在钻石山的“国语教会”只做了几次礼拜。这个地方原来只是一个布道所,地方太小,不能容纳那么多的人。在窝打老道和弥登道之间,有一个青年会,地方很大,就借用那个地方来做主日崇拜。有一次,我们夫妇二人去做礼拜,那时候我们住在钻石山,尚未找到工作,身上才只有八角钱,我们打算回来时坐车到九龙城,再步行到家,可以省下两角钱买顿午餐。那次是一位由台湾来的美国牧师讲道,题目是“主啊,请差遣我”,说到台湾很需要人去传福音,因为大陆上的门都已经关闭了,我就产生这么一个异象,有一天,我将要去台湾传福音。聚会完了,就收奉献,主席先报告,没有信主的人请不要奉献,奉献乃是基督徒的本分。然后就有人将袋子从前面传过来,我心里就起了争战,我们只有六角钱,要支付回去的车资和午餐,要不要奉献呢?后来就决定将午餐的那二角钱奉献出去,心中就很平安。我们回来时,就在九龙城下车,走回钻石山去,午餐就禁食。当我们刚走了几步,后面就有人在叫:“宁先生,宁先生”,我回头去看,原来是我们在黄大仙时,曾租过房子的那位女房东应太太,她也是四川人,问我去哪里,我告诉她我们去青年会作礼拜刚回来,她问我们吃过饭了没有?我说还没有,她就抓住我妻子的手说:“走,走,走,到我们家去吃午饭。”她已经把饭菜全部作好了,我心中就不住地感谢主。今天面条没有了,却有人请我们吃午饭,菜肴丰富,她经过路边又买了叉烧和烧鸭。

这个应太太的丈夫是宁波人,在上海住了很多年,他看见我们在吃饭前祷告谢饭,就问我为什么?我对她说,我们是信耶稣的,应太太就问:“你们信耶稣有什么好处?”我对她说,信耶稣可以罪得赦免,百病消除,我又告诉她,我过去住在她房子里的时候,失眠了三年,晚上都在院子里走动,他们都看见过的。她就说:“信耶稣有这么好啊!我也有失眠症。”因为她丈夫是个海员,八九个月才回家一次。我对她说:“好,我们以后带你去钻石山听福音。”这一次,我们看到马可福音上说,那个穷寡妇奉献两个小钱,把养生之物都投上了,神一定不会让她饿死的。今天我们奉献了两角钱,却吃了那么丰盛的一顿午餐,而且又带领了这一家的人归主。这位姐妹很年轻,才三十岁,可惜后来患病,死在长洲岛上。长洲有建道学院,也有宣道会,他们一家人都在宣道会聚会。后来他们又移民去美国,在奥立岗州的华人宣道会聚会。

第二十章  神的呼召

有一天晚上,王守寰牧师夫妇,请我们二人一起去吃晚饭。在饭前,王牧师先对我说:“宁先生,我们看到你在主里面的长进,想要问你一下,你有没有心要全时间服事主?”我对他说:“我早就做过这么一个祷告了,把我自己奉献给主耶稣。我在三十二岁之前也作过生意,发过财,但都没有像信耶稣那么地喜乐。我觉得人人都是需要耶稣的,曾作过一次许愿,也读过圣经函授学校,但是对神学却是一窍不通,觉得很深奥,希望有一天能当传道人,终生传主的福音。”他说:“那很好,如果你清楚有主的呼召,我相送你去读神学。”我问他:“怎么样才是神的呼召呢?”他说:“有没有神对你讲过什么话?并不是耳朵所能听得见的话,而是那一句话不断地出现在你心中,就如同神呼召撒母耳一样,三次呼召他。”他这么问我,我一下子主想起来了,不对他说:“对了,我曾读到过一节圣经,令我很受感动,就是启示录第三章第八节:‘你略有一点力量,也曾遵守我的道,没有弃绝我的名,看哪,我在你面前给你一个敞开的门,是无人能关的。’这一节圣经一直是在我的心里面。为什么是你略有一点的力量,没有弃绝我的名呢?因为我得救以前,曾患了三种疾病,如今肺病虽然没有好,胃病全好了,失眠病也好了,但是身体仍然是很虚弱。然而我常常向人传耶稣,到外去发福音单张,在双层的巴士上,由上面一直发到下面。主知道我略有一点力量,没有离开过他的道,弃绝他的名,这是我亲身的体验。他为我开了一个门,没有人能关的。我不知道这节圣经,是否就是他对我的呼召呢?”牧师说:“对,这就是神对你的呼召。”

饭后他又对我说:“我想送你去《香港圣经学院》,但是先要有考试,你若是考试通过了,就证明神在呼召你。你要在那里读三年,不要多少学费,我们夫妇每个月将供应你五十元过生活。”我们目前住的是政府给的克难式简陋房子,租金才几块钱一个月,但是两件人的生活费却很高,最低限度,一个月也得要150元,还差100元,那怎么办呢?王牧师说:“这个你要凭着信心了,你将来做传道,信心功课必须要学的,不但是如此,你还要终生都凭信心,仰赖神的供给。”我觉得我有这个信心。王牧师一家七口人,负担也很重,他有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国语教会”又是个难民教会,奉献很少,他的薪水也不多,这我们是知道的。他肯供应我每个月50元,一直到我毕业,爱心是很大的。我答应他。出来之后,妻子就很反对说:“你怎么随随便便就答应他呢?”我说:“你记得吗?那一次我们把吃面条的两角钱奉献?过去的房东却招待我们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吗?并没有挨饿。我深信天父会一生一世都供应我们的。”

第二十一章  圣经学院

我去报名投考“香港圣经学院”,他们和条件,第一,要教会的推荐信,第二,要牧师的介绍信,第三,要写一篇自传,说明自己是何是重生香救的?何时蒙召的,蒙召的经文在哪里?我都预备好了,就去报名,笔试通过了。因为我读过圣经函授学校的圣经课程,我考了89分,其他全都及格,最后就是体格检查,我的肺结核还没有好。他们开一个教务会议,那时候的院长是周志禹,他看到我的传记,见证和王守寰牧师的推荐信。王牧师和周院长是好朋友,就相信我是个可靠的人。但是他们若收我,我就必须住在学院里,他们有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怕我的肺病传传染别人,就决定要我做个走读生,早上来上课,下午回家去。学校给我半奖学金,有30元,半工半读。回来后我对妻子说:“你看,学院给半奖学金30元,现在还差70元,我们再仰望神,我相信他会让我们过得去的。”

我在“东亚纺织公司”做看守摊位的工作,已经有一个月了,石总经理叫书记将我的地址记下来,有意要我去他公司里做事。我考上了圣经学院,在开学典礼的时候,有三天的培灵会,由宣道会的贝光道和包忠杰两位牧师来主讲。在讲道之前,有三年级的学长先带领大家唱诗,有道诗歌“手扶着犁向后看的人,有配进神的国”,一直反复不停地唱着,培灵会完了,就开始上课。

那天回去之后,见到了工商展览会的丁太太,她来看我对我说:“宁弟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石总经理要我来告诉你,东亚公司请你去做中文书记,一个月薪水250元。”妻子听了就很高兴。可是我就对丁太太说:“可惜太晚了一点,你若四天前来,也许我会考虑的,现在我已经奉献了自己,王牧师要我去考取了圣经学院,他们给我一半的奖学金,一个月30元,做个走读生,今天是第一天上课,以后一定要读下去的,请你回去代我谢谢石总经理的好意。”丁太太觉得很可惜,石总经理却说:“那很好,这比在我们这里当中文书记、甚至于当副总经理都要好,奉献做传道,前途无量。”石总经理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他曾去过罗马梵蒂冈,见过教皇。

第二十二章  熬受试炼

于是我继续地上课。过了几天,因为学院要每半个月才给我15元的,在月底这前,方能给我,王牧师也是每两个星期给我25元。过了两个星期,妻子就对我说,钱还没有拿到,缸里都没有米了,今天是最后的一餐饭。我说:“仰望主吧,到了时候,他们会给我钱的。”第二天回去时,妻子问我有没有拿到钱?我说没有,她说:“我告诉过你,家里没有米啦!”我隔壁有一家杂货店,过去可以向他们欠账。可是我读到一节经文,上面说,以利沙时代,有一个先知负债死了,债主来逼他的妻子要钱。因此觉得欠债不好。从今以后,我决不再向人借钱了,要凭着信心仰望主,所以就没有去借米欠账。

妻子告诉我,家里还有一大罐子的麦片、一点炼乳和白糖。我们就决定,明天煮麦片吃。第二天,煮了一大锅麦片,加了炼乳和白糖,我吃了两大碗,然后赶车去学院上课,到了十一点钟的时候,解一次小便,肚子就饿了,中午十二点钟,肚子饿得硬盘厉害,学校办有伙食,他们说我是走读生,也能够在这里吃一餐,只要8角钱,月底拿了奖学金再付也可以,我就想去吃。可是一想到妻子此刻在家中吃麦片,夫妻应当同甘共苦,就没有去吃,一直到下午三点多钟,可是我心中却很火热,身上带着很多福音单张,就在巴士上发,双腿都在发软,因为饿得太难受了。然而心中却很喜乐,才体会到主耶稣所说的“人活着不是单靠食物,乃是靠神口里所出的一切话。”我就回去,第二天又是吃麦片,妻子说没有炼乳了,我说没有关系还有白糖,又吃了三大碗,因为要晚上才回家。到了第三天早上,妻子又对我说,白糖也没有了,我就放了盐,吃咸的,又吃了三大碗,第三天还是没有拿到钱。到了第四天,妻子说今天连麦片也没有了。我说:“这样吧,你吃我就不吃了,可以禁食祷告。”第四天,我早上没有吃什么,一直到学校去,但是到了下午四点钟,饿得头都发昏了。

可是快到家的时候,忽然闻到一阵饭香,我想,这不可能是从我家里出来的。当我走到家门口时,发现是从我家里出来的,不但是饭香,而且还有红烧肉的味道。我推门进去,看见妻子满面笑容,就问她为何会有那饭和肉的香味?她说:“我今天出去做工,收到了工钱,就买了米和肉回来。”那天晚上我好高兴,就狼吞虎咽地吃了很多。感谢主,到了时候,钱终于是下来了。这几天我并不故意在苦待自己,而是在磨炼我吃苦的能力,将来好为主挑那更重的担子。有些弟兄姊妹们都相继来我家探访祷告,临走的时候,留下信封,里面有五元的、十元的,最多二十元的也有,一个月下来,竟超出了100元,神真是信实的。

第二十三章  圣灵充满

就是这样,凭着信心,我把三年的神学读完了。星期天,学院规定,各人要回到自己的母会去做礼拜,下午仍然要到圣经学院,再参加一次学院的主日崇拜。老师,教务长,他们都轮流地讲道。我读了一年多时,还是常常出去分发福音单张,我在经济上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经历到神的供给,学会了功课,但是一年多读下来,没有学到太多的圣经,都是那些空洞的神学理论,心灵上感觉到很枯干,什么系统神学,这个神学那个神学,有的是这么说,有的又是那么说,把我的头都搞昏了,不知如何是从,出去发单张也没有力量。

有一天,我在学院做完礼拜之后,一位山东同学于宅安,带我去一个地方祷告,不是去教会,而是在一个车房里面,我问他是不是什么“灵恩派”?他说:“你不要管,也不要过问,戎玉琴老师、姚清海同学,他们都在那里祷告。”我一听有戎玉琴老师,她是我很佩服的一个教员,给我们的教导和讲道,都满有基督的香气。我想她是不会走错的,就放心和他一起去了,是在窝打老道一个小学的车房里,外面有扇小门,按铃后,门就打开。里面是个西方的女宣教士,个子高高大大的,他们都叫她罗珍姑娘,年纪大约有六十多岁,她曾做过一个戒毒院的院长,满面慈祥地请我们进去,看到戎老师和姚清海等七八个人,其中有两三个是我们圣经学院的同学,罗教士看时间到了,就把门关上说:“现在我们开始祷告。”房间当中有一张矮矮的圆桌子,我们就围着桌子跪下来,其他的灯都是关着的,只有那圆桌上的灯是开着的。罗教士就跪在我的旁边,我以为她要为我祷告,可是她手上拿着一叠的卡片给我看,说:“宁弟兄,你一张张拿出来看,这上面说的你若有,主摆在右边,没有就摆在左边,然后我们就开始祷告。”我一看,上面都是中文,有嫉妒、仇恨、淫念等等,这些都是《圣经》上所说的罪,我看了之后,有的我就摆在右边,没有的就摆在左边,摆在右边的竟有七、八张之多。她说说:“我们开始祷告。”我第一个开口认罪祷告:“主啊,我心中为何没有力量,原来有这么多的罪!”就一样样地都招出来,忍不住哭起来了。罗教士一下子就按手在我头上祷告说:“主啊,你是信实的。宁弟兄这么地认罪悔改,求你赦免他的罪,你的宝血洁净他一切的不义。哈利路亚!”就这样地为我祷告。马上就有一阵的喜乐,涌上了我的心头,我也不停地叫着:“哈利路亚,感谢主!”接着我的舌头突然地卷起来了,站着说出一些我所不懂的话。对面也有两三个弟兄随着我一起站起来,我们一直在跳着,高呼“哈利路亚,赞美主”!这样子跳下去,欲罢不能。虽然有些疲倦,想停止,却办不到。我觉得我的罪已得到赦免,被圣灵充满,并有那说方言的经历。那天晚上,我高高兴兴地回去,第二天又重新得着能力。可是过了一个星期,我心里面又怀疑起来了,这究竟是不是圣灵充满呢?我是否变成了“灵恩派”?就渐渐地失去了平安,发单张又没有了力量。我就对那位于弟兄说,他劝我不要怀疑。我再去那个地方认罪悔改,又有这样的经历,我带我妻子过去,她也得到这样的经历。

后来我们“国语教会”的祷告会改在星期三晚上,我见到有位胡老太太,她很热心,每星期天都去附近的一个马湾岛上发福音单张。那边没有教会,也没有布道所,要坐船过去,那里的人都很贫穷,很需要福音,我就和他们一起去。有一天,同去的还有一位宋正和弟兄,那天他们租了一个地方很大,可以坐几十个人。那些小孩子、老太太和瞎眼的都来了,我们给他们讲圣经故事,做点福音工作,呼召他们信耶稣,结果全都举手了。胡老太太又买了很多糖果,分给那些孩子们吃。有一次我们下午五点钟回来,气象台报告,挂上了大风球,我们赶上最后一班船,没有走好远,风就刮起来了,越来越大。我们不敢再冒险,只好转回去,马湾岛上没有旅馆,只有一条小街,我们就住在布道所里面。那里没有沙窗,晚上我们就睡在布道所的长板凳上,有好多蚊子追来,一直到天亮,都无法入睡,才体会到宣教士的生活,是如何的艰苦。

后来我们教会,也派人去马岛湾上工作,信耶稣的人就越来越多了。其中有一个小孩子,腿上有病,行动不便,但书读得很不错,就来九龙读中学,高中毕业后,又考上了香港大学,后来奉献去读神学,在美国拿到神学博士,成为台北“中华福音神学院”的教授,我们在马湾传福音,却结了这么一个好果子。胡老太太在星期三晚上祷告会中,也说出方言来,大家很惊讶,她发现不对,讲完之后就溜走了。王牧师说:“你们要当心,不要随便乱跑。《圣经》上说,方言如果没有人翻译出来,就不要说,只能一个人私下说,为了造就自己。他说得很对,我就不在教会中说方言了,只是在自己祷告中说。但是我看到胡老太太被圣灵充满的,也说方言,所以才那么地爱主。”

第二十四章  教会事奉

圣经学院毕业之后,我就留在“国语教会”事奉主。也把学院同届毕业的一位王乃慈姐妹,介绍给“国语教会”,她是香港人,讲一口广东话,又能弹琴,我们付她二百元一个月的薪水。我就和她同工,一起去上海街的一个天台上,那里有很多穷苦的人,在上面搭棚住宿,白天就下来打工和作生意。上面还有很多小孩子,我们一拉手风琴,他们就来了,我们给他们讲耶稣的故事,有很多孩子都信了主。那时候教会已经由钻石山迁到佐敦道,在那里买了房子,是在三层楼上。我们在楼底下,星期天晚上开布道会。我和罗森在外面发福音单张,布道会很有果效,每星期天晚上都有很多人来。

后来我和罗森弟兄二人一起出去发福音单张时,在路边的一家门口,看见一人人穿着睡衣,就和他交谈,他是湖北人,是在一家夜总会里吹喇叭的,晚上上班。我给他一张单张时,他请我去他家,倒茶给我们喝,他的名叫马桂元,交谈后愿意相信耶稣,我也教他祷告。他叫他太太拿水果来款待我们,她的太太人很漂亮,对我们却不表示欢迎。马先生虽然是信了,只是没办法来做礼拜,我就请一位方太太去向他的太太传福音,他太太不久也信了。他们全家都信了主,他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在天主教中学教书,两个女儿在我们教会中参加青年团契,这是我们发单张时,所结的一个果子。

我看见香港有很多的人都很忧虑,就写了一份单张“不要忧虑”印出来,和罗森二人一起出去发。在我们的教会楼下有一个皮匠,我们给他一份“不要忧虑”的单张,他接到就看了,问我:“你们教会每一个星期天早晨,什么时候有礼拜?我要先来做礼拜,再下去给人修皮鞋。”他一看了那份单张就信了主,他是个满心忧虑的人,家中有三个孩子,妻子也找不到工作,信了耶稣后,心里便有平安。我就发现,文字工作一样也可以结出果子来的。

第二十五章  链子钢笔

我在“国语教会”工作不到三年,和黄乃慈星期天晚上在天台那边传福音,我讲国语由她翻成广东话,有很多的人都信了主,就带小孩子一起来教会。我们又去红堪,那地方有教英文的,早晨六点到七点,是不要钱的,我们就去学英文,然后再坐车回教会。王牧师规定我们八点半一定要回到教会,因为有晨更聚会。

那天巴士突然没有来,我们只好去看望一家人。我们敲门进去,看见房间当中一张大床,上面睡着一个人,用被把头蒙着。我去问这位先生的母亲和太太,那个星期天为何没有来做礼拜?老太太哭起来说:“我们家里有严重问题,房租今天若交不出来,就要被赶出家门。房子是政府的,房租一个月十多元,已经满期了。”我拿出身上的那本小圣经,翻到诗篇73篇“穷人的祷告,耶和华必定垂听,他不藐视受苦的人。”叫那老太太读,她一面哭一面读,然后我们主跪下去和她一起祷告,祷告后就站起来。黄乃慈说:“我身上有一条链子,是我未婚夫送我的,拿去当恐怕当不了十块钱,你身上有没有一点钱?”我说:“我只有几角钱坐车子,但是我有一支派克钢笔,是青年团送我的毕业礼物,五十元买的。”她就叫我拿出来。床上躺着的那个男人一听见这些话,马上就从床上起来说:“现在我才知道,你们是真正信耶稣的人。我一个星期后就会还给你们。”

我把东西借给他们,搭车回教会去,他们就问我们为何迟到了半小时。我把这件事讲给他们听,老师母说:“善门是易开不易关,若另外一个贫穷的信徒,来向你们借,你们没有东西再借给他,他就会批评你们是轻这个重那个的了。”一个星期以后,那个老太太的儿子向来不到教会聚会的,这回却和他的太太、母亲一起来了,他没有失信用,真的把链子钢笔还给了我们,他自己也信了耶稣。

第二十六章  转换工场

“国语教会”多请一个人,就要多花二百元,王牧师说:“我们是国语教会,黄乃慈那么年轻,又快结婚了,就叫她下个月不要来吧。”我心中很不高兴,这么好的一位同工,她来了之后,我们教会里增加了不少广东会友,有很多广东人都信了耶稣,为什么不要她呢?黄姐妹和我都很难过,她就回到“信义会”去了。我一个人做下去很孤单,我的广东话又说得不清楚,香港工作的对象,多半都是广东人,讲国语的究竟是有限的。

我读到列王纪上17:2-9:耶和华的话临到以利亚说:“你离开这里往东去,藏在约旦河东边的基立溪旁。你要喝那溪里的水,我已吩咐乌鸦在那里供养你。”于是,以利亚照着耶和华的话,去住在约旦河的基立溪旁。乌鸦早晚给他叼饼和肉来,他也喝那溪里的水……耶和华的话临到他说:“你起身往西顿的撒勒法去,住在那里,我已吩咐那里的一个寡妇供养}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学川菜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