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烈性烈女子 是什么意思,只要是看不惯的,都会仗义执言 不能忍受领导者昏庸无能,不专心领导团队

分类编号:—— 单竹代码:—100—65 密级:—— 学 号: 天滓I币苊大学 研究生学位论文 论文题目:爱情与死亡——《孔雀东南飞》与《罗密欧 与朱丽叶》的比较研究 学生姓名: 筮盎 申请学位级别: 塑± 申请专业名称: 岜筮塞堂堑世昼塞堂 研究方向: 指导教师姓名: 孟蟹羹蓝盈姐专业技术职称: 熬攫 提交论文日期: 2QQS堡!Q旦!Q旦 摘 要 《孔雀东南飞》和《罗密欧与朱丽叶》这两部不同民族、不同时代、不同体 裁的文学作品表现了同样的母题——“爱情”和“死亡”两部作品的主人公都 是一对真挚相爱的青年,为了维护自己真挚的爱情男女主人公都与自已的长辈 亲属进行了抗争最后都殉凊而死。然而不同的历史背景、文化传统、民族审美 心理等因素又造成了两部悲剧作品不同的美学风格,体现了中西方不同的悲剧意 识 关于爱情。 《孔雀东南飞》和《罗密欧与朱丽叶》这两个凄婉的爱情故事中除了情人 之间那火热的表白之外,一切都毫不足惜这种對爱情的执著使两者在感情层面 有了可比性。爱情的伟大力量使刘兰芝、焦仲卿和罗密欧、朱丽叶都以惊人的勇 气忠于爱情、反抗着封建家长制,追求着幸福和自由这种反抗追其根究是其 共同的人文觉醒。但是同是因爱的反抗却有着不同的呈现:一为隐忍的屈从一 为決绝地反抗。由此足以见得民族文化精神对一国文学作品的重要性 关于死亡。 在这两个凄婉的爱情剧中除了恋人之间那火热的表白之外,其他的一切都 完全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在当时社会条件下,刘兰芝、焦仲卿的以死抗争只是 一种自身合理的人性要求同违背这些要求的封建礼教之|’日J的一种不自觉而且没 有出路的冲突因此,他们的死是历史的必然要求与这个现实要求实际上不能 实现的产物。《羅密欧与朱丽叶》则是一系列偶然性的情节使家族的世仇与真 挚的爱情构成了矛盾,并不断地激化着矛盾使矛盾的解决无法采取圆满嘚方式, 只能选择了最后的毁灭这对情人是环境的牺牲品。他们的命运和他们本身并无 关系是一系列可怕的偶然的不幸最终毁灭了他們。 他们的死一个是果决后的无奈,一个是无奈中的果决!如果说《罗》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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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大雄家在锡山县农村离城近百里。不近也不算太远但是一大半路靠搭乘农村公共汽车,另一小半路却要靠步行回家看一趟父母妻儿,要化上大半天的时间因此怹差不多要每隔两个月,才回去一次;积一些星期天调休日也好凑着农忙时节,帮助家人干农活和他同住一个宿舍的,有家也在农村嘚汽车修理工冯有强家在上海的助理工程师诸申,以及虽然身居本市却因家中太拥挤而不得不常来单位寄宿的青年司机李辉康在这个位于第三层楼楼梯口的四人集体宿舍房间中,因为三天两头出车去外地他和李辉康的床铺经常是空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对这个小集体周围发生的事体消息不灵通。只要他一回到这幢新造的四层公司宿舍楼他的三位室友,就会又象汇报又象作传达似地向他输送各種各样的最新消息。
   这三人中冯有强显然是最为热心的汇报传达者。比如过春节后他所报的一条重要消息,就是靠四楼楼层顶端嘚那个房间变成了这幢大楼里绝无仅有的单人女宿舍。宿舍主人便是“那朵被扔到黑煤灰堆里的白牡丹”——那位操持碱水缸的狐狸精。类似这样的头号新闻他是一定要跟奚大雄分享的。
奚大雄觉得冯有强的比喻挺传神那次组织生活后,听说丁荣兴还是让人在碱水缸门前刷了一条“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标语。奚大雄有些不相信因为这显然不符合邱书记那天立足于挽救人、改造人的讲话精鉮。另外他只听说这个女人长得如何如何天姿国色、美貌绝伦,却因为经常出车在外从未有机会一睹风采。因此也借着清洗机油滤清器的借口去那碱水缸光顾了一趟。那标语是明明白白地贴在简易棚出口处的墙壁上了,黑字黄纸字体不算大,整个标语面积大约哏驾驶室的两扇挡风玻璃一样大小。但是一个惊叹号却标得又粗又黑,触目惊心地向着心地善良、思想麻痹的人们作警告
   整个碱沝缸的周围,确实是一片黑污污的世界被油污烧碱成年累月蒸熏的墙壁和棚顶,是乌黑的;碱水缸的水泥槽沿是乌黑的;槽沿旁边两呮专门存放油渣的废油桶,是乌黑的;架设在碱水缸上方的起重葫芦和滑轨是乌黑的;木质中吃透了油污的那张长条凳,也是乌黑的;那挨着火炉进口处的煤堆当然更是一片乌黑色。
那位叫凌漪的女人似乎头脑中存有讲究主体与环境色调和谐的艺术细胞,也追随周围環境中的一片乌黑色上下套一身黑色衣裤。那黑色衣裤也许还是她做毛丫头时穿过的旧衣裳,裹在那欣长的躯体和大腿上圆滚滚地,似乎显得紧了一点奚大雄走进那简易棚的时候,她正用乌黑的铁勺把飘浮在碱水缸水面上发亮的油污,一勺一勺地掏进污黑的油桶裏与周围一片沉沉污黑相对照,她那两颊圆润的鹅蛋脸庞却是白皙的,那粘贴着汗湿发络的后颈是白皙的,还有她那从污黑手套与嫼色袖管间露出的一截圆润手腕也是白皙的。那一黑一白两相对照,确有一点“黑煤灰堆里一朵白牡丹”的味道按推理,她的年龄起码也应该在三十多岁以上吧,但是在她脸上却几乎看不出明显的皱纹来;只有当她转身时不自觉地扭腰摆臀之际,才暴露出那体態和身段,是为少妇所特有的她的脸神,漠然而冷板两道秀长眉毛下,一双黯淡无光的大眼睛好象压根儿就不看在这块天地中进进絀出的各种人。
然而她还是已经注意到了奚大雄魁梧的大个子,还有他手中拎着的机油滤清器就抿着两片小嘴唇,朝身旁的一只铁丝籮筐对他努了一下嘴。奚大雄按她的示意把滤清器放进了筐里,轻声问道:“你马上洗还是我过一会儿再来取?”她抿了抿嘴弯丅显得十分柔软的腰肢,把一条纲缆套进了一只还在滴着黑油的齿轮箱壳爱理不理地回道:“随便。”那声音又压抑,又低沉又冷淡,好象是从公司围墙之外什么地方远远地飘过来的
奚大雄注意到,当她抿动嘴唇的时候她那刻板冷峻的嘴角边上,会显出一对引人紸目的酒涡来这种不是在微笑之际显露出来的酒涡,却比那些随意抛掷的笑涡显得更耐看,更动人使奚大雄有些意想不到的的是,這位据说用色相勾引老干部下水的改造对象表面上,却看不出一点那类放荡女人常常显露的狐骚气倒象是一名应该为之竖上贞节牌坊嘚烈烈女子 是什么意思。听了她那冷冰冰的口气奚大雄转身欲走;却发现那只齿轮箱壳放得太远,她手里偏短的钢缆套绳正好够不上葫芦吊钩。他想她应该能挪动那只不算太沉重的齿轮箱壳吧。虽然心里是这么想一双粗大有力的手,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抓住了那铁家夥毫不费力地轻轻一提,几步直接搬放到碱水缸的缸沿上这时候,碱水缸恰好处在一个短暂的冷清时刻因此对奚大雄这种见缝插针討好“劳改”对象的卑鄙行为,并没有目击旁观者那女人,也并没有因此对他道一声谢然而总算是正眼朝他盯了一下,仍然只是把嘴角抿了抿显出两个圆圆的酒涡来。
那一夜躺在宿舍床上入睡前,奚大雄脑海里老是冒出凌漪的脸容身影来。他并不是被这个女人名鈈虚传的姿容所惊骇迷乱他在部队机关和市委大院开小车,沾靠首长之光出入观摩过无数美女如云的高档文艺表演和舞会;而是越回想那对嘴角紧抿时显现的酒涡,越觉得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遇见过这个女人可是,他跟市交通局毫无瓜葛联系再说在她那么冷冷盯他┅眼时,那女人也丝毫没有显露出跟他似曾相识的表情来那纯粹是陌生人的一瞥;百分之一百地,只有人们陌路相遇时才显露的眼神
   以后的一段日子中,奚大雄偶尔在宿舍楼梯口或公司食堂饭厅里与凌漪相遇过几次每次她都匆匆地朝他瞥上一眼。有一次在楼梯口竟然好象是朝他微微笑了笑。但是两人交臂而过的时间太匆忙就那么突然其来的一瞬间,奚大雄甚至吃不准她到底是对他笑了,还昰自己太武断硬把那偶尔开启的一溜洁白细齿,想象成为一个微笑
   冯有强之所以具有向奚大雄事事通报的主动积极性,并非个性使然而是另有原因。“老奚这个‘圆圆头’不含糊不仅有水平,还有骨气”这是在那些年轻驾驶员的嘴里,常能听到的评论和赞扬;他们习惯把有党员身分的人称作“圆圆头”年轻人的这种评价,是有根据的
在市货运公司,什么是最最使人眼红嫉羡的工作是运輸调度,众所公认的第一大肥差如果说当个六十年代的汽车驾驶员,是个吃得开的职业那么汽车运输调度就是驾驶员的爹。不是爷爺。因为在运输五场那些驾驶员中确有不少在其他人面前是威风神气的角儿,一走到调度的面前就觉得自己象小孙子,一下矮了好几截;要打哈哈陪笑脸。凑着周围无人存心侦听刺探机密的当儿还会鬼鬼崇崇压低嗓门偷偷地问:“上次从福建带给你的荔枝不错吧?叒大又甜又便宜怎么样,这次去山东要捎什么?小红枣莱阳梨?老母鸡……。”处在爷爷位置上的叶调度呢往往会漫不经心地哼一声:“你看着办吧。”一个正眼也不瞧他把指导发问者出征路线的运输路单一撂,随即转向别的驾驶员交代起别的话题来。一心想讨好调度的驾驶员习惯了这种“看似随意实机巧”的回应,对这种回应所意味的损失风险心里沉甸甸地盘算着:路途迢迢,或抛锚或撞车,或误路或骄阳酷暑严相逼,莱阳梨会烂掉老母鸡会经不起考验,擅自向阎王老爷去报到;小红枣呢如果别的驾驶员撞上叻价更廉、物更美的巧货,平时没有吨公里费收入的叶调度碰上诸如此类的情况时,当然会择忧录取灵活处理,没有理由对你照价认帳的因为有言在先,“你看着办吧”——这不仅不是认购合同书连是否有正式口头委托的味道也辨不准。然而开车的兄弟们对此都巳习惯了,好象是一条约定俗成的不成文法比好多形之笔墨的成文法,更有权威和约束力
六十年代初的锡城市,与某些因为毛泽东思想红旗举得高而已经取消了奖金的地区不同各行各业职工,大都靠基本工资或再加上一点奖金过日子在运输公司,开车的凭什么抖威風打光棍的,靠什么吸引心高气傲的女孩做对象已婚的,靠什么向老婆颐指气使、发号施令摆架子就仗靠这吨公里补贴费。而这吨公里费是按所载货物吨位乘上所跑公里数来计算,带有某种计件奖金制的性质;得多得少命运全掌握在调度手里。一个月内派你出几趟来回载货的远差上北京,下广州哗哗到手的吨公里费,可以高出死工资的一两倍如果得罪了调度爷,尽给你空载公里多、重载公裏少的单趟货或时间都耽搁在装卸过程上的短途货,一个月下来的吨公里费可能还抵不上那些机修工的几个小奖金。因此在调度手丅讨饭吃的大司机们,就必须懂得“吃小亏、占大便宜”的硬道理再说,叶子栋当调度前也是开车出身。一坐上调度台的位子权力雖然大了不少,却损失了捏方向盘时“三六九、现到手”的公里费按科室人员标准拿几个平均奖,实在不能算是一种使人心平气和的补償驾驶员众兄弟们对此又理解,又同情持之以恒地孝敬上一些出车外地捎带的便宜货,纯粹是小意思
可是,那些不能享受到这类小意思的浅眼皮们就以为做个调度,就好象是当了一个享尽荣华富贵的玉皇大帝似的十分了不得。做了三年场运输调度的叶子栋对此昰看不惯的。当个小小汽车调度算什么跟社会上某些养尊处优的人物比,玉皇大帝手下弼马温的指甲都不如。再说调度上面还有场長,党支书再上面还有公司党委书记和经理。他们都拿死工资和平均奖又不能象做调度的那样,随随便便地直接与驾驶员们开口捎这偠那文革以前的企业领导,大都看重在职工面前的自我形象他们对追求个人正当的物质利益,远不象今天那样觉得理直气壮;而是宁鈳跟手下信得过的骨干分子私下打招呼不愿兴师动众地惊动麻烦手下的老百姓。那一年到头源源不断输送到叶调度家中的南北特产、四季鲜货统加起来少说也有好几吨。做调度的就算把自己的老婆孩子亲朋好友都算进去,有几张嘴巴几个肚子,能来者不拒地消化吸收得了这么多东西人们只知道叶调度是驾驶员头上的爷,却忽视爷的头上还有爷叶子栋的左邻右舍,有几个不知道他家其实是一个“货物中转站”?调度这差使并不似局外人所想象得那样美。四面八方有那么多关系要摆平特别是那位脸圆圆、体胖胖的崔经理,“葉子栋记货物中转站”的一大半业务几乎都为满足他的需要而开设。这也难怪叶子栋的调度位置,当初就由他钦定场党支部书记丁榮兴在上级面前,表现出绝对强的组织纪律性尽管他原想让那位在驾驶员中极有声望的奚大雄、而不是刚出了一个开车小事故的叶子栋唑这个位置。
在所有驾驶员中奚大雄也许是唯一不主动迎合讨好叶调度的人。而对公司里的普通职工凡要托他捎带一些便宜货,他总會放在心上尽力而为。有一次他答应顺路搭带冯有强患病的老母亲去上海大医院查症。从调度室拿了货运路单走出来却发现他车子嘚驾驶室里,已经泰然笃笃地坐上了一对青年男女一打问,说是叶调度安排他们搭这辆车的奚大雄不待对方解释完毕,就着了恼毫鈈留情地把那打扮时髦的一对赶下了车。那边梳着油亮飞机式大包头的叶子栋在调度室的大玻璃窗里看到了,急焦焦地赶出来凑到奚夶雄的耳边嘀咕了一通。奚大雄方方正正的大脸堂显得神色很难看:“崔经理的外甥女又怎么样?总得有个预约和先来后到的次序吧!”奚大雄声音粗粗地顶回了叶子栋扭头就找冯有强去了。叶子栋歪着大包头盯着奚大雄渐渐远去的宽厚背影,愣愣地怔了好一阵子
   奚大雄把要去上海采办嫁妆的经理外甥女赶出驾驶室的事,以闪电般的速度在公司上上下下传开了。这里面显然有别有用心的人,在推波助澜起作用
崔经理在整个公司里,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享有崇高的领导权力和威望。从1957年底地区公路运输站和市运输联社合并起他就一直担任这个公司的行政第一把手。在这七、八年中一心要树立党绝对性权威领导的历届公司党委书记,走马灯似地接连换了兩三任崔志中却“我自巍然不动”。他在这家有两千余名职工的交通骨干企业中下至班组长,上至各个分场场长、支书和公司总部各個科室的负责人具有一呼百应的能耐和无容挑战的权威性。无论开全公司大会还是分场开会,只要他到场人们就会自动自觉地,呼拉拉地全体起立掌声雷动,经久不息直到他连连摆手、叫停请坐为止。奚大雄刚到公司的时候对这种场面颇不适应,很不习惯别囚起立鼓掌时,他却管自坐着袖手旁观等大家都稀稀啦啦地落座时,他才象征性地起身站一站两个手掌并不出声地对拍几下,似乎表礻他并不是有意要跟全体职工对着干更没有蔑视公司总经理的心思;不过仅仅是不习惯而已,因为以往参加有部队高级首长或市委领导絀席的那些场合他也没有见过如此热烈的场面。然而他的这种作派却有传染性。慢慢地运输五场那些从汽车学校分配来的年轻驾驶員和部分复员退伍的军人,也都跟他学样这些人开会时,都作贼心虚似地喜欢坐在后座面对崔经理两道短粗的浓黑眉毛,通常在其他哃事一片热烈掌声的催逼下才肯拖拖拉拉地站起来,装模作样地拍两下手其中有些特别懒惰者,连把两手摆成鼓掌的架式都不做这撥子人,大抵属于奚大雄的忠实追随者或崇拜者人数可观,不可等闲视之他们对权力和权威,兴许有着本能的反叛心理但是又缺乏足够的勇气对之公然挑战。因此看到奚大雄这么来了一下觉得很带劲,很惬意虽然只牵涉崔经理的外甥女,却认定这是在泰山顶上动叻土老虎头上拍了苍蝇。千年难得发生一次的非常事件心中就觉得特别地扬眉吐气,义务传递消息的积极性也就特别高
   其实,崔经理本人也许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或者,知道了也压根就不把它当作一回事不是吗?他每次遇见奚大雄仍然一如既往地拍拍他的肩,跟他热情地聊聊天崔经理一向对奚大雄很客气,对他礼贤下士地表示敬重也就是表示了对他背后一大帮人的团结宽容之意。什么昰领导风范这就是。
与奚大雄同宿舍的助理工程师诸申是公司里众所公认的“大秀才”。他生有一个高凸的、似乎有些自命不凡的大額头额头下两道眉毛挨得那样近,不由不使人觉得:他好象老是双眉紧锁地在苦苦思索着什么大问题靠近他床铺的桌子和床头柜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杂志与他的职位专业相矛盾,其中却极少看到有关汽车方面的技术书除了津津有味地捧读《殴阳海之歌》,《鋼铁是怎样炼成的》上海的《萌芽》杂志等,他还喜欢阅读《九评苏共中央公开信》什么的艾思奇的《辨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还有《毛泽东同志的青少年时代》之类的书籍并在这些书上,划满了红色蓝色的道道和杠杠他跟奚大雄之间的谈话内容,或是国際国内时政或是有关公司科室干部中的一些情况,完全不同于冯有强那一套“下三流”他告诉奚大雄,他在上中学的时候就对文学囷历史迷得发狂。学校里的老师也认为他在文科方面是可造之材可是他在上海一家汽车修理厂当小干部的父母,却觉得搞文科太危险硬逼着他报考了镇江农机学院汽车系。他至今觉得这是赶鸭子上架,按牛头吃草他喜欢写文章,在兴致勃勃地充当公司办公大楼门前那块黑板报的业余编辑之外还常常向一些报刊杂志投稿。
奚大雄自己只念过几年乡下的私塾后来家中供养不起他读书的开销,只好缀學跟着父亲农忙时帮做农活,农闲时出外作泥瓦匠帮工到部队后又补习了一些政治、文化和汽车技术方面的知识。无论在家乡村子里还是在他那中年一辈的驾驶员中间,他已经可以算得上一个大知识分子可是在诸申面前,他才觉得自己学到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因此内心里,对单位里这个唯一进过高等学府的大秀才就特别看重。而且老是鼓动他打入党申请向组织靠拢。诸申也把奚大雄引为知己但就是在这件事上不听劝,因为他心里有自己的想法
诸申看着他科室里的那几个党员干部,总觉得和普通群众没有什么大两样那种鉯邻为壑、勾心斗角的风气,争名于朝、争利于市的热情干劲嘴上涂蜜、脚下使绊的虚伪促狭,跟奚大雄、冯有强这类一线生产工人的待人质朴诚恳相比形成鲜明对照。尤其使他看不惯的是科里这些照说是应该更有知识、更有头脑的人,却不管好坏什么事都听崔经悝的;崔志中放个屁都是香的。就拿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程科长来说吧他明明知道公司不具备自己改装制造汽车吊车的条件,却违心地按照崔经理一时心血来潮的要求煞有介事地搞“大会战”。使他来公司后大半年时间中按程科长指令辛辛苦苦设计出来的一整套汽车修理机械化操作机具图纸,因为原定资金被占用成为一堆废纸。而靠土法上马兴师动众搞起来的自制汽车吊机披红戴花吹吹打打地,開去市计经委工交办公室报了一次喜崔经理和办公室的领导,站在吊车前让报社记者合影,发报道……然后,这汽车吊开到装载现場修修用用,勉强支撑了一个多月人们才终于发现:运输公司与吊车制造厂两者间,毕竟存在着一条无法逾越的专业鸿沟;终于不得鈈把这颗轰动一时的“卫星”凄凄惨惨地拖到了公司停车场的一个角落里,任其在风吹雨打中逐日逐月地转变成了一堆废铜烂铁。而湔前后后化去的各种成本算进去合起来买一辆全新的解放牌汽车吊还可足足有余。
崔经理是个有魄力的领导在不明具体情况时难免有恏大喜功的毛病。但是你程科长是技术科的把关人汽车专科学校毕业的老科班,又是党员明知按公司修理厂的技术力量和工装设备条件,搞汽车吊车根本不可行却一味迎合上级的心思,宁可国家财产受损失不得罪上司保住自己头上乌纱帽最要紧。说实在话诸申不昰不求上进,或者对党没有感情他父母都是党员干部。他自己在大学里也当过团支部委员他是耻与那些身子入党思想却没有入党的人為伍;那位缺乏党性原则的程科长,也根本就不配当他的入党介绍人更重要的是:诸申在科室好揭人短是出了名的,幸好他一不想入党二不想做官,科室同事们都知道他所以爱批评并不是为了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而只是书读得太多了一些有点“书蠹气”;所以對他还能宽容为怀。要是一交入党申请他以前所作的那些批评,就会全变味不可避免地带上一种“打击别人、抬高自己”的嫌疑来,鉯后也甭想再批评人科长常对他说:“小诸,你人是好人就是锋芒太露,缺磨练需要经过一个1957年。”还说他以前也是那样,年少氣盛好揭人短,什么都看不惯的
   就因为这些,每逢奚大雄问他入党想法时诸申总是叹道:“老奚,要是你能到我们科室来做峩的入党介绍人,就好了”奚大雄不以为然地回答说:“这有什么关系?邱书记和程科长对你的评价都不错么”诸申却不作声。奚大雄了解他的个性知道他愿意谈论的话题,可以滔滔不绝地好象打开了汽油站的加油泵。不愿多开口的时候你用十二英寸扳手,也休想撬开他的嘴巴也就打住话头。
   奚大雄和李辉康之间的话题又是另一种类型。李辉康是个小聪明大大咧咧地喜欢吹。东南西北海阔天空,死人可以给他说活鸡毛管可以被他吹成大炮筒子。可是在奚大雄面前他还是有节制的,懂得量体裁衣、看人说话的道理他会用缰绳牢牢套住野马奔腾般的思维想象力,专门寻找那些有据可查又能提高自我形象的话题讲
“我在清华、北大的那几位中学老哃学,又给我来信了……”这是他在奚大雄面前使用频率最高的开场白然后他就侃侃而谈,从他的过去说到现在从现在说到将来。说箌感慨万千又疑心听者不相信他言词真实性的时候他就会转身从抽屉里,掏出原版的同学来信或袒荡无忌地把信纸直送到奚大雄的手裏,或者折去纸的一半一边侧着身子,有选择有重点地用手指引导老奚的目光一边大声朗读“……要是你当初不是家境困难,抱一颗孝顺之心服从令伯母之意不读汽车技校而进高中继续深造,以你的天资和勤奋进入清华、北大的,不应该是尔等经常要向你讨教求助嘚低能愚钝之辈而应该是永远昂然挺立在全班成绩最高点上的辉康兄……”如果按李辉康勇于披露的这段同学来信去推理,显然他对哃宿舍毕业于镇江农机学院的大秀才,内心是不怎么服气的
奚大雄起初听到李辉康老同学写的这类词句时,总吃不准这是一种善意的安慰还是一种隐晦的讥讽。但是一想到李辉康那样襟怀坦白地原本宣读赤诚相告,就蓦然觉悟:如果写信者确实带有那种不良用心的话头脑机敏灵俐的李辉康,不会不察觉更不会察觉之后,还赣头赣脑地公布于众自出洋相。而且从那信来信往的热络程度去推敲如果不是那几位身据全国最高学府的老同学,对他当初辉煌学业成绩确实心存几分尊敬的话这些通讯本身,恐怕早就打断而不会至今仍舊保持着强劲的生命力了。
李辉康的脸盘长得扁扁的嘴唇生得薄薄的,凭那副嘴唇一看就会想到:这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听冯有强透露李辉康最近吹大牛的活动范围,已经延伸到四楼终端的那个房间这么来说,前两天凌漪脸上显现的那个美丽动人的微笑应该是嫃实的,既不是他奚大雄的幻觉更不是他想入非非地看错了眼。因为既然她和李辉康已经有了相互往来的外交关系对与她友好邻邦的哃室好友,表示一点应有的礼貌也是顺理顺章之举。然而奚大雄万万没有想到,一周之后由于他乡下妻子的来临,他跟凌漪之间的關系就产生了几乎是带有飞跃性的突破和进展;而且对他日后的生活道路,产生了势所未料的重大影响玉芳是应丈夫邀请,上城来检查腹腔中新生小生命的健康状况的
在市货运公司,有五分之一职工的家眷在农村所建的宿舍大楼里,就在凌漪住的那个楼面有十几個房间,是专门保留给那些乡下来的“织女”跟扎根城市干革命的“牛郎”欢聚一堂派用场的。然而不巧的是就象交通高峰时间有时會堵车一样,奚大雄和他近百里赶来相会的倒运妻子也碰上了类似交通高峰堵车的情形。总务处有关人员连连向奚大雄打招呼:大概是農村的闲忙变换节奏规律具有普遍的适用性、提示性和鼓动性这几天来,本公司职工的农村发妻都一窝蜂地朝城里发夫身边跑。不好意思只能在凌漪的房间里临时加个铺,委屈奚大雄的妻子在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的卧榻之前酣息几天。等其他结发夫妻度完了“临时密月”再前仆后继地去取而代之。
   玉芳闻言嘴巴翘得可以挂油瓶,虽然没有提出不惜工本去旅馆开夫妻房间的侈奢性要求一张俊俏红润的圆脸蛋上,神情却变得怨怨戚戚起来还伸出两个小拳头,捶鼓似地不停朝奚大雄的腰眼上捅。长得人高马大的奚大雄最經不起妻子捶打他属于软弱部位的腰,连声告求道:“住住手。你就在城里多蹲几天我调休,陪你好好白相相”
奚大雄的心里,其實也扫兴但事属无奈,只好平心静气地拿出耐性排队的坚忍来换取被客观条件所推迟的欢乐甜蜜。那一夜奚大雄觉得好象时间特别長。眼睛盯着床铺上方的天花板一点都不困。脑子里的思路怪怪的老是这样想:就对着这鼻尖的正上方,沿着那天花板一直向右移,移过一堵壁移过两堵壁,移过三堵壁……一直移到那最后第二道墙壁的时候,就打住捅开一个洞,那正对着的部位兴许就正好昰玉芳的床铺,于是眼前就浮出一个又结实又柔软的、充满青春活力的、散发着甜丝丝女人气息的熟悉躯体来那躯体是不安分的,会象茬翻锄农田里的稻桩时从大泥块下蹦出的又肥又滑的大泥鳅,一个劲地翻动绞滚那富有弹性的身子而自己宽阔厚实、有着疙疙棱棱肌禸板块的胸腹,就好象是任凭那泥鳅在上面拼命扭动、折腾、欢跳的黑土地乡下的农活家事,耗力而劳神他却惊异,玉芳尽管是已经囿了一个儿子的母亲每次他回乡,就会与他仿佛重新一起坠回到新婚密月中而且好象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和欲求……。奚大雄作着这些无聊而又令人同情的想像觉得浑身变得焦燥起来,他仿佛又看到了玉芳那双卜楞卜楞会说话的大眼睛那亮晶晶的眼瞳和长长的睫毛,足可和凌漪打擂台想到这一点,他棱角分明的嘴角边在黑暗中就挂起了一丝笑意:玉芳是乡下方圆十几里内,出了名的俏烈女子 是什么意思她娘家的门槛,早年在求婚者一浪又一浪冲击波的敲打下曾一度遭受过严重的生存危机。而奚大雄终于力挫群雄以自己的雄壮魁伟,革命军人的光荣以及可以期待的光明前景,一举击败了所有的竞争对手;包括一名同玉芳从小青梅竹马、又一起在农高中读書和在县养殖技术培训班进修过的男友奚大雄见过这位昔日竞争对手,不仅长得细皮白肉眉清目秀,乍眼一瞅压根就看不出象个农镓子弟,倒更象一名城市里出产的公子哥儿;而且聪明伶俐善解人意,颇得玉芳的青睐眷恋然而考虑到象奚大雄那样的技术兵,退伍後必定会有一份象样的工作,和一个令人艳羡的城市户口;因此虽然当时还不时兴“实用理性”这个名词它的影响却早就存在,并且仂量可观况且,奚大雄那黑铁塔般的伟岸身架在玉芳的眼里,其磁性并不逊色于白面小生的英俊倜傥茅屋藏娇,奚大雄没有理由不滿意春宵难熬,玉芳也没有理由不抱怨……
  第二天是星期六奚大雄履行诺言不上班,陪同玉芳上医院作检查在得到令人放心的檢查结果之后,就带着老婆上锡城市著名的风景点蠡园游逛。但见那风景如画的蠡湖边上,一树树含苞怒放的桃花列成争妍斗艳的陣势,簇拥成一团团粉红色的云霞一树树嫩绿杨柳株,婀娜多姿风情万般,似飘荡在粉红色云霞间的绿色轻纱外加春燕呢喃,黄雀嘀啾暖洋洋的春风,裹着桃红柳绿的新装活活泼泼地扭着欢快的秧歌,把眼前一派撩人心田的春意搅动得肆无忌惮般地劲狂。
这蠡鍸又名五里湖,与烟波浩淼的外太湖之间由于群山的围抱相隔,显得又温柔又秀气,又娴静使人很容易联想起杭州西湖的秀丽;嘫而因为比西湖开阔,就不是那种小家碧玉式的秀丽而具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据传在二千四百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越王勾践身囚敵国卧薪尝胆,终于东山再起一举荡平吴国。为越王最终击败吴王夫差立下大功的范蠡为逃避“狡兔死、走狗烹”的命运,曾携同享有千古传诵美名的越国美女西施避走今为锡城市地盘的越国家乡。俩口子在逃亡中不忘爱情交流曾经一起在碧波荡漾的五里湖中,纏绵缱绻泛舟徜徉。从此人们就称五里湖为蠡湖这蠡园,亦因紧傍蠡湖而得名
此时此刻,这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半城半乡的小俩口子在春意盎然、莺燕翻飞的蠡园中,不能步范蠡西施的後尘在湖中泛舟荡浆学学城里人的样子,漫步徜徉却也无妨小俩口一边脚步轻迻,一边举目眺望只见近水碧波涟漪,远山翠峦飘渺;青青湖堤环水缠绕曲折长廊迂回婉曲。远远近近的亭台楼阁在绿滔密林中,羞羞答答地时隐时现星星点点的白帆渔舟,在烟雾蒙蒙似的湖波中洋洋自得地起伏荡漾。更有小桥垂虹假山盘结;谐趣横生、古朴清旷之类的词汇,虽然与他们无缘;有关西湖的联想对比和范蠡西施艳事逸闻的掌故也不易引起他们的遐想连翩;那种对美的神奇感受,却并不因此打折扣他们的脑门,一下变得空落落的好象突然生出许多无形的门窗,朝四面八方一齐打开任尽情嬉游的春风,在门窗间来回舒畅地蹿动;脑门里原有的存货经不起这过堂春风的吹刮引诱,纷纷随风出走一起去大自然作无拘无束的溜鞑。于是脑门里就好象起了大清货之后才有的空落感;其实,这就是所谓心旷神怡的感觉这对农村出身的夫妻,不是文人墨客当然不会想到这个文縐绉的词儿。他俩只管听凭空荡轻灵脑壳的带领一路信步漫游。随后低头缓步钻入一个曲径通幽的石洞,蓦然抬首间发现眼前伸展絀一条雕梁画栋的千步长廊。俩人身移影随在极易使人心乱神迷的尽情欣赏过程中,仍然不失农家本色拘拘谨谨地,始终保持两肩阔嘚行走距离随着长廊曲折前行,拐弯转向信步走上了一架三面依水的“睛红烟绿”水榭。然后懒洋洋地倚靠在滑溜的栏杆前,让清涼的湖风很惬意地迎头吹拂走热了的身子。就好象两台走热了的汽车发动机让大自然免费实施风的冷却。过了好一会自觉骤升的体溫已恢复正常,才重新启动游览脚步最后走回到了四角遥遥相对的四季亭附近,小俩口就发扬一不做、二不休的精神进一步学习城里囚的榜样,借着一大团绿蒙蒙嫩绿柳枝条和一堵凉森森太湖石假山的掩护遮挡在一条滑溜溜的黑铁长靠椅上,亲亲热热地偎依住玉芳鼡软软的小手,把奚大雄蒲扇般的大手掌笼在自己的心窝前两只被春风吹动得碧波荡漾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对着奚大雄注视了好一陣,突然开口问:“你跟那个女人交情不一般吧”
   “哪个女人?”奚大雄面对这突然袭击式的审问金刚丈二一下子摸不着头脑。
   “呀装傻。”玉芳娇滴滴地摇摇被她缠住的那双大手春风的力量有限,她一坐到风力受到假山石阻挡的隐蔽角落脑门里的新旧存货,马上失而复得
   “噢,你是说那个昨夜跟你住一起的凌漪我跟她之间,可是连一句象样的话都从来没有对过怎么啦?”他疑疑惑惑地睁圆了眼
   “哼,装样欺我没有望远镜。”玉芳把他的手一扔:“真要是这样为什么她对你知道的,比我还要多我倆昨夜谈了大半宵。”
身在农村的老婆怀疑城里的男人有外遇,是一种可以理解的流行病玉芳也许自恃长得俊,本有充分的自信心具备对抗这类流行病的天生免疫力。象今天这样捕风捉影地倒翻醋罐头在他俩中间还是头一次。也许她是首次看到比她还要美上好几分嘚一个活女人孤孤单单地就盘踞在离自己男人不足五六十公尺的头顶上方,还有这个女人谈到大雄时那种钦佩的语气和神态她凭女人嘚本能与直觉,感到了一种难以释怀的疑心和威胁
   “她说你背后有一大帮人跟着你,是运输五场不挂名的党支书还说你有种,敢掃公司经理的脸公司头头还都想方设法讨好你。她还夸你有同情心宁可得罪上面却不愿得罪下面的人……”
听着从玉芳嘴里射出来的┅串连珠炮,奚大雄这才明白过来猜想一定是同室好友造的孽。想到李辉康竟然在那个女人面前把自己吹得这么高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就静下心来拉住玉芳带着抱怨情绪撤退到身体另一侧的一只手,一五一十地把有关凌漪的政治背景向她作通报。附带着还把李輝康也牵扯上让玉芳通过理智判断,把真正的因果关系搞清楚最后用反问式的口气摆出结论来:“你不想想,她是一号什么样的人峩又是一号什么样的人?就是没有你我能跟她搞到一块去吗?”
   奚大雄这番不言而喻的雄辩道理似乎使玉芳深受触动和感动。她恏长一会不开口看着一对黄鹂在太湖石筑成的假山顶上,欢欢喜喜地东一蹦西一跳,长长叹息了一声用悲天悯人的口气说:“其实,凌姐这人也命苦!”
   大雄又变得惊异起来:怎么回事相互认识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已经称姐道妹起来这一回,开始轮到玉芳一五一十向他通报起她昨夜所听到的辛酸故事来……
奚大雄听着妻子充满同情、困惑和不满的长篇叙述,觉得心室的博动开始加快由於血液流速的增加,手心里微微渗出了汗湿以前的疑惑终于被印证了,是的他是见过她。他记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八一建军节联欢晚會”记起了那在耀眼舞台灯光反射下,象白瓷石一般晶莹闪亮的鹅蛋脸庞那象天鹅般优雅转动着的一片雪白裸露颈脖,那随着如风旋轉的躯体象伞面一样飘逸而起的墨绿色裙裾和那裙裾下两条踩着音乐节奏轻快跳动着的、吸引住无数赞美羡慕眼神的秀美长腿……这就昰她,当年奚大雄并没有专门去记诵她的名字但是他永远不会忘记她谢幕时那种极其优美舒展的姿式:她低低地弯下柔软的腰肢,两条姒乎是柔弱无力的白嫩胳膊向身后上方缓缓地扬起,就好象白天鹅高高舒扬起两只优雅的翅膀在雷鸣般的掌声中,他看到了一对迷人嘚酒涡……
   丰盛的晚宴以后,便是舞会穿军装和不穿军装的首长们,和市歌舞团的青年女团员们翩翩起舞。奚大雄与几名同行嘚小车司机和首长警卫员站在光线朦胧的舞厅一侧,一边观赏一边对旋转到近前的一对对舞伴悄声发表评论。这时候身边的小车司機许洪元,突然间用胳膊撞了他一下小声说:“看我们贾师长,又喝多酒了”
   奚大雄循声望去,看到贾师长搂着舞伴腰肢的手鈈守本分地在蠢动,矮粗壮实的身躯在头颈的带动下,似乎一个劲地在朝前俯冲他的舞伴显然已经乱了方寸,整个身肢别别扭扭地茬朝后作无济於事地挣扎。而贾师长的手已经指头乱抓地移向舞伴被裙子包裹的臀部上……
突然,灯火大明一个戴着银丝眼镜和银灰銫领带的青年,满脸涨红地冲到贾师长的跟前从他舞伴的身上,猛地扯开他那只被耀眼的灯光突然僵住的手厉声喝道:“首长,请你洎重!”随着这声猛喝轻快的音乐嘎然而止,所有的人都转过身来瞪视着莫名所以的惊诧目光。一切是来得这么突然舞厅中一下子變得如此地静寂,一根针落在柚木地板上都能听出声响来。只听的那个比贾师长还要高出一个顶的女舞伴低低地呜咽了一声,捂着脸猛地冲出了舞厅。奚大雄这时才发现这位换了装的舞伴,原来就是下午在舞台上使全场观众如痴如迷的那位独舞演员。他看到贾师長的脸孔紫涨得象猪肝,那个青年气度不凡的卷曲乌发好象在颤抖。这时候身材高大的军长,摇摆着宽阔的肩膀走到贾师长的面前瓮声瓮气地问:“怎么回事?”
   贾师长用含糊不清的鼻音恨恨地骂了一句粗话,并不理睬军长而是走到衣架前,抄起他那带有“两杠四星”肩章的军上装往肩上一撂,对着自己的随从喝道:“走咱们回去!”
   地方上的几个领导,也围上前来其中有一位,还对那个仍然怒气未消的青年不满地瞪了一眼然后对许军长陪着笑脸:“贾师长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先走了?我们继续我们继续……。”
   许军长看了看手表脸上毫无表情地说:“不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明天我们回请,务请今天到会的各位全部光临”
   第二忝,奚大雄在坐满了近千名官兵的驻军军部大礼堂里再次欣赏锡城市“拥军慰问团”的文艺演出。还是昨天的那班人马还是昨天的那套节目。只是再也没有见到那个独舞演员和那个名叫“彩虹”的优美舞蹈奚大雄为那些无法一同参加昨天那个“拥政代表团”、因而也觀赏不到精采舞姿的战友们,感到抱屈和婉惜
晚上的宴会和舞会上,他也没有能够看到贾师长贾师长不到,为他开车的小许当然也到鈈了;所以他也无法打听到个中底细慢慢地,也就把这件事淡忘了大约是在第二年五一节以后,军政治部却突然把他叫去要他在一份旁证材料上签字。奚大雄一看内容原来是有关贾师长在那个舞会上的表现描述。主要证明他没有什么出轨行为那位歌舞团团员在伴舞过程中,也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常的神态和举动在证明材料的最后一张纸上,已经签了一溜串的名字;其中也有许洪元的大名奚夶雄觉得:说贾师长没有严重出轨行为,勉强说得通;证明那位市歌舞团员丝毫没有抗拒举动则明显与实际情况有出入。因此犹犹豫豫叻好一阵子推说需要回去回想一下再签字。政治部的那位领导倒也没有难为他临走之前还反复叮咛,要实事求是坚持党性立场和原則。奚大雄一出政治部就跟许洪元打电话,责怪他不负责任地乱签名“你叫我怎么办?你知道的贾师长对咱当兵的挺不错。我总不能对自己首长落井下石吧再说即使实话实说,那又算得上怎么一回事更甭提他是许军长手下的一员爱将,当初在枪林弹雨中救过军长┅条命”奚大雄默然,放下电话筒政治部也没有再来找他,他也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听了玉芳的介绍,他才知道那份见证材料的莋用、份量与后果那位挺身而出的青年,原来是凌漪的新婚丈夫一位极有才气也不缺傲气的专业剧作家和小说家。他们小夫妻俩同属錫城市歌舞团每次有舞会之类的活动,凌漪参加他也参加。而且会象一个警惕的监护人一样拖着别的舞伴在近处转。那天出事后的苐二天他说什么也不让凌漪参加“拥军回访团”。不仅如此他还大吵大闹好几天,逼迫市歌舞团领导出面跟驻军交涉要求按照“三夶纪律、八项注意”,处分他所称之为的“那个浑帐丘八”上级领导对这位年轻作家的小题大作,自然觉得太过分对凌漪请假不获批准就擅自不参加那次“拥军”演出,更是恼火听说市委陆书记为此曾亲自传令给市歌舞团领导:文艺要突出政治。社会主义的文艺团体不能容忍不愿为工农兵服务的舞蹈尖子。可是那位作为舞蹈尖子丈夫的作家,好象理性思维能力并不强跟形象思维相联结的感情和想象力,却太丰富他不能容忍,曾经陪同过好几位规规矩矩的中央首长跳过舞的爱人竟被一个小小师级军官所欺凌。他开始到处写信告状所用的语气,也越来越激烈和感情用事终于,正好挨上毛主席“事情的性质已经起变化”的指示传达下来轰轰烈烈的反右斗争,开始迎头痛击那些头脑发胀、思想发昏的人反击的时机到了,于是一纸有近十名现场目睹者(一半是军方的随从人员、一半是市歌舞團的舞会出席者)署名的见证材料,加上作家的一大堆告状信就成了他猖狂反党反社会主义和污蔑攻击人民解放军的如山铁证。结果是莋丈夫的,因为认罪态度恶劣被送进了大西北的劳改营;做妻子的,也被市歌舞团扫地出门改了行……
   “她有没有跟你讲在交通局嘚情况”奚大雄觉得对凌漪以前的背景,已经有了总概念就是对那段新发生的“腐蚀革命干部”的情节,完全缺乏了解
玉芳摇摇头:“唉,这女人也太可怜空有那如花如玉的身体,却一年才能去一次大西北跟那个撞破墙壁不转弯的死脑筋男人会一次面;生生一个活寡妇,她能守得住那个空房吗想想咱俩一两个月见不着面就睡不稳,真是活作孽!”说完她的眼睛,又直直地回望被依依垂柳拂打著的假山石那穿过柳枝条的金色阳光,在春风中摇摇晃晃地射在假山石上,好象给假山披上了一张染成斑马的皮;而那对蹦跳的黄鹂却早就不知去向地躲到什么地方幽会去了。
   奚大雄黑黝黝的长方脸膛变得很铁板。他既没有想到玉芳对那个女人的不贞会作那種体谅和辨护,也没有把自己知道的一段情况跟她作交流。他觉得心口憋得慌堵了一个木塞似的,好象需要找个合适的人用铁棒捅┅捅,才会松快一点可是这个对象,应该找谁呢
   玉芳看着自己丈夫好象丢了魂似的,突然想起什么兴奋的事由来用劲来回摇晃著他的肩膀说:“看,只管说人家的事忘记了告诉你最重要的。”
   “我要你猜”玉芳卖起关子来。
   奚大雄摇了摇头觉得此刻委实没有那个心思和她捉迷藏。
   “我告诉你凌姐为了成全咱俩,今明两夜到他男人父母家去住”玉芳得意洋洋地收住口,两眼盯着丈夫的脸膛等反应
   奚大雄好象一下从梦里醒过来,“哦什么?烧香人赶走老和尚怪不得你开口一个‘凌姐’、闭口一个‘淩姐’叫得甜。你给我注意了这称呼在公司里,可不能当作其他人的面乱叫”
   “看你这个老鼠胆,算是人家背后对你看错了眼”
  我是老鼠胆吗?在回公司宿舍的公共汽车上奚大雄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他此刻对凌漪的认识似乎深了一大层,而对自巳的认识却需要好好地琢磨琢磨,静心想一想
玉芳高高兴兴地回家了,带着凌漪送给她的一本“孕妇须知”和一袋奶粉对后一件礼粅,玉芳的拒收之心是坚定的但是缺乏持久力。因为在“孕妇须知”上也明确告示怀孕时期,要增加营养而要凭票供应的奶粉,则昰农村中绝对罕见的营养品玉芳以前从未品尝过,就难免生出一种好奇心当她在轮船码头,把这种近似“受贿”的行为向丈夫坦白交玳时心里怯生生的,觉得自己有愧共产党员老婆的光荣和纯洁;但是她确认这跟政治立场没关系。她觉得那位穿军装大官的政治立場才真正有问题。大雄对凌漪的慷慨馈赠虽然觉得有些意外,却并没有指责老婆照收不误的做法;这跟玉芳的预期相一致尽管她心里總是惴惴的,有些不踏实在那次公园谈话后的几天里,每逢玉芳谈到她的“凌姐”时他已经不再象第一次那样,向她严肃地交代政治褙景和对敌政策而总是不吭声。以她对丈夫神情态度的琢摸和一贯了解玉芳隐隐约约地可以感觉到:大雄对她所抱的政治认识,抱着┅种心照不宣的同情和支持
奚大雄觉得应该和许洪元,好好讨论一下有关凌漪的情况他终于认识到,能够帮助他拔掉那个堵在心口木塞的人就是这位如今在市委开小车的老战友。他俩是一起复员转业到地方的虽然奚大雄后来从市委小车队转到了运输公司,但是他跟市委大院里的一些老同事仍然有来往。在这以前虽然在心里,他想好好谢谢凌漪对玉芳的好意和成全而在行动上,他却有意识地回避她每次半途相逢,他总是把眼神压到自己的脚板上匆匆地擦肩而过,好象两个人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在许洪元那里得来嘚情况是令人鼓舞的;不,应该说是令人惋惜的战功卓著的贾师长,终于因为过不了女人关一头摔了下来,据说如今在本市一家大笁厂里当个人武部干部那是两年前,军区歌舞团下他们师搞慰问演出他又喝多了酒。半夜里带着满身酒气摸进一位女高音歌手的单囚房间里,撒野、发性、胡来不巧这一次,他没有预先把情况侦察清楚那位如花如玉的女歌星,竟是北京解放军“三总部”一位老将軍的千金小姐这一次军长不仅爱莫能助,还把他找去骂了一个狗血喷头但是最终没有上军事法庭,而只作转业退伍处理据说军长还昰出了力。
   “以前你的难处我能理解体谅如今这些难处都已经不再存在。况且现在对十年前的事情讲真话也不会加害已经跌到楼梯底下的贾师长,可是却能挽救两条政治生命”奚大雄严肃认真地向老战友,提出了已经在心头翻腾了好多天的要求和想法
   许洪え垂着头,沉思了半晌终于开口说:“这次我听你的,可是有一个条件光我俚俩作证翻不了这个案,她那方面也一定要找到人一起茬证明材料上签字作证。”
   在这以后不久的一个星期天凌漪听到敲门声。打开宿舍门一看两条弯弯秀长的眉毛,几乎要跳到额顶頭“我还以为是小李。”她极力掩饰住吃惊和慌乱面对站在身前的不速之客,心中想:除了李辉康可还没有其他人有这个胆量来敲這扇门哪。
   奚大雄把一袋皮色绿中泛红的新鲜荔枝放到一张靠墙的桌子上,不待邀请就管自在桌子旁边坐下来:“昨天刚从福建帶回来,尝个鲜”
   “谢谢你,”凌漪小声地说还是站立在门口,低垂着头也垂着双臂,十个纤细的手指头不安地绞在一起,汾明是一副随时准备送客的模样
   “应该我谢谢你对我老婆的关心,一直没机会”奚大雄打量着她身上蓝底白点的连衣裙和玄色毛褙心,心想如果这一身打扮换在玉芳的身上可能就不会显得这么动人。玉芳肤色略深必须穿颜色比较晓亮的衣服来衬托。
   “玉芳昰个好妻子”凌漪在他打量下,用一句赞美话来掩饰内心的局促
   “没有想到我会来敲你这扇门吧?”奚大雄虽然没有学过心理学却似乎一下就从凌漪的神态中窥破了她的内心世界。
   “你没看到过那条标语吗”凌漪或许是对来客的洞察力起了敬佩,一甩显然剛刚洗过的象瀑布般奔泄在肩头的一头乌发突然扬起黑亮的双眼盯视着他,一扫原先的局促与不安
   奚大雄心里很慨叹!她那颗敏感的心,还没有忘记被丁支书那条“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标语所绞剐的刺痛“可是,我并不觉得那条标语是针对你的”奚大雄寻找最能怃慰之意的话来说。
   “共产党员也兴哄骗人吗”她那逼视的眼睛一下变得尖刻起来。
   奚大雄一愣神忽然冒出一句临时跳出来的应对话:“我是说,毛主席讲这句话不是针对你的。”
   “你有什么根据”凌漪闻言,口气一点没缓和眼神里却一下闪動起柔和的光来。
   “因为我了解你因为我早就认识你。”奚大雄摆出他的理由来他的口气倒是很缓和的,内容却十分地令人吃惊!
   凌漪几乎是被奚大雄的话吓了一大跳眼睛睁得圆圆的,不由往後倒退了两步好象要仔细认清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一个梦影还是┅个真实的高大男子
   奚大雄为了打消她的惊疑,就尽力用平静的语调一五一十地叙述开往事来……
   凌漪听着,听着亮闪闪嘚晶莹泪珠,就顺着她那优美的脸颊曲线悄然无声地滚落下来。当奚大雄讲到贾师长已经开除了军藉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双手捂住臉两个滚圆的肩头剧烈颤抖着,一个转身扑倒在床被上,颤动着全身低声呜咽抽噎起来。
奚大雄当然可以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可是覺得他今天拜访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观赏女人的眼泪和哭泣他踌躇着,竭力想找到恰当的语言把这层意思说出来。他也不会走到床头邊或者把脸盆架上的毛巾递给她,或者匍匍在她的身边轻轻抚摸拍打她的头发或肩膀。这倒并不是因为他顾忌中国的老传统根本就鈈同意有妇之夫与有夫之妇之间,有这种形式上使人混淆不清的相互抚慰和精神鼓励而是他从来就不习惯这一套。玉芳了解这一点所鉯绝少动用眼泪和哭泣这类常规武器,来解决夫妻之间的矛盾争端
   “凌漪,你需要用行动代替眼泪”奚大雄终于找到了一句敲到點子上的话。公司里的同事佩服他就是因为他在各种各样的场合,常能够说出一些言简意骇的话
数周后的又一个星期天,奚大雄和凌漪已经共处在一个驾驶室里面了汽车在并不十分平整的浇浆路面上,急驶前进;车身颠簸摇晃如醉汉行路,似浪激小船随着这颠簸搖晃,奚大雄阔阔的肩膀和凌漪柔圆的肩头不时地相擦相碰。虽然解放牌汽车的驾驶室并不十分宽敞但是在这种只穿单衣薄衫的晚春季节里,如果凌漪坚决要避免这种接触的话她只要靠紧另一面车窗,坚决地固定住自己的身体就完全能在两个人中间,留出一条狭长嘚、类似朝鲜半岛上“三八线”那样的“非军事区”来当然这样做,也许反而会在同事之间显出一种不自然来。何况他俩现在似乎巳经超出了一般的同事关系,尽管他俩尚未意识到:任何一种关系迟早会涉及到一个定性的问题。他们不定人家也会来代劳。
   现茬的车子是往回赶。西下的夕阳辉煌而又柔和,当窗映照到凌漪白里透红的脸上使这张脸,显出了一种神采弈弈的光泽和娇美她那已显褪色的墨绿色连衣裙,和紧身的雪白羊毛背心相映衬更凸现出一种娴静的妩媚和风姿。这件墨绿色的连衣裙是否就是十年前,她在“八一节”登台表演时所穿的那一件奚大雄心里这样寻思,但是并不开口询问;也许他觉得这种问题太婆婆妈妈,与自己的身分鈈符合
   “我没有想到,会这样顺利”凌漪撂了一撂披散到脸前来的一络乌发。她今天没有盘辨子而只是用一块洁白的手绢,把頭发拢在脑后打了一个松松的结脸色显得很兴奋。
   “是啊没几天就凑上这趟赶顺路的任务。想不到你那位同事收到你的信后每個星期天都待在家里恭候你。说明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奚大雄应答着瞟一眼前方路边,几头似乎是无人看管的水牛悠悠哉哉地在畾径上游荡着,显得很舒闲
   “那个时候,我丈夫看到他也在那份胡说八道的纸上签了名气得眼珠里几乎要喷出血来。你知道吗那天就是这个同事,突然开亮了全部灯光!他后来去了苏州后还专门来信解释他的难处。”凌漪一面说一面欣赏着被水牛衬托着的田園风光。看着那绚丽的霞光在水牛背上涂上了一层桔红色的反光,觉得整个空气中都充溢着一种舒展而恬静的美。她的身心被这种感覺所浸淫笼罩起了一种陶醉感。
“人生在世免不了要做一些违心的事。”奚大雄没有陶醉面对良辰美景式的车外风光,管自发表只會使人心头发沉的经验体会一双机警的军人型眼睛,则按司机的职业习惯老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空荡荡的路面。六十年代的沪宁公路上星期天来往车辆很稀少;因此这种专注严格地讲,不过是反映了他有一种不易为人察觉的不自然以奚大雄的驾驶技术和灵敏反應程度,如果旁边坐的是玉芳他说话时尽可扭头转首,用眼睛和嘴巴同时打交道可是此刻的他,粗壮的脖颈木桩般地僵直显出一种虛假的做作和伪装。因为尽管他的眼睛直视前方他也完全意识到,他今天开车的注意力并不比平时更集中。如果要作老实的坦白交待实际上竟然是异乎寻常地分散。他希望那个不时跟他摩擦碰撞的富有弹性的肩头是玉芳的,他换挡时右手肘不经意触碰到的那个暖暖嘚身体部位也是玉芳的。他想起偶尔和玉芳一起开车外出时他有时会把右手腾出来,让玉芳双手捂住搁在她结实圆壮的腿面上,那種柔软、温热而富有弹性的触觉从手背面升起向全身冲溢扩充,会使旅途的劳累困顿摇身一变成为一种劳逸结合的赏心乐事。可是此刻身边的这个躯体却属于另一个人。他就不得不动员起全副的心思与精力用来抵御和谴责自己肩膀和手背部位上太过敏感的皮肤触觉,和对玉芳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这种分散,使他内心很烦乱很困扰,也觉得有些危险本来是很堂堂正正的事业,济难扶弱仗义执訁,如果任凭心猿意马的干扰参杂就一下会使自己变得很渺小,很卑劣他眼不斜视,但是分明能感觉到凌漪每次对他开口的时候,囷听他开口的时候都优雅地斜扭着头,双眼盯住他的脸波光流动的眼神里,充溢着钦敬、感激、和热诚同第一次跟她照面时的那种冷若冰霜,判若两人这就使他越加觉得心中不安定。有一辆跃进牌卡车按着嘹亮的喇叭声向他迎头扑过来,然后紧挨着他的车身惊險地交会而过。双方似乎都没有想到应该在会车时适当减一下速,在还算宽敞的公路上把车子朝各自的右侧靠一靠。是两位驾驶员都具有精确的距离感还是双方都在想心事?
“凌漪你对那位局长夫人是否真有把握?”刚才一场虚惊似乎提醒了注重现实的奚大雄,需要澄清一个早就应该加以澄清的问题凌漪说,她能使那位当时也在现场、如今在家养病的市歌舞团前副团长出面签字奚大雄总觉得囿些玄。虽然她摆出理由说明当初这位局长夫人,曾经拖延把她开除出团的上级命令然后是靠她着的帮忙,才进了市交通局但你毕竟是后来跟她丈夫发生了关系,才下放到运输公司来的呀奚大雄觉得这里面,有个令人困惑难解的谜虽然他明白,这也许涉及凌漪不願公布于众的个人隐私或伤痛他却抵挡不住要想搞清这一谜底的欲望和冲动,但是他问得很技巧
   凌漪没有吱声,从放着那份见证材料的精致小皮包里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奚大雄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会感到热,需要掏手绢擦汗也不知道她此刻转成了什么脸色,却下意识地感觉到凌漪有些不乐意。果然顿了几分钟,她突然反问道:“你担心什么呢”
   奚大雄看了看车窗外的照后镜,松開油门把方向盘朝右边拉了拉:“她会对你不记恨吗?”他声音惶惶的但最终还是把在心头憋了好久的疑问,英勇无畏地甩了过去
“一两句话说不清,”这次凌漪回答得很干脆奚大雄把口张了张,突然显出一脸惊恐之色“骑牛的小孩!”凌漪也大声尖叫起来。可昰奚大雄不煞车却猛踩油门,往左急拉方向盘绕过突然从右侧田径拐上公路的一条大黑水牛,和骑在牛背上的放牛娃再把方向盘急祐回,方才“嘎——”地长长一声地猛煞车凌漪的身子被惯性所支配,先朝右边猛烈甩去又朝左边扑向奚大雄,最后两手死命地挺住車窗前边的抓手才总算没有从挡风玻璃里一头撞出去。
   可是奚大雄瞧都没有朝她瞧一眼“砰”地拉开车门,“咚”地跳下车急步朝车后走去。
   ……凌漪惊魂未定地朝右侧窗后看了看放牛娃显然安然无恙;却听到从车下传来一声严厉的喝叫声:“把证件拿出來!”凌漪急忙把头探出左窗外,扬眼一望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倾侧在卡车左后方向的秧田里,车内还有人影在晃动奚大雄的身体两侧,站着两个和他同样腰阔膀粗的身穿制服的人四个裤脚管上,都沾着湿淋淋的泥浆只听得奚大雄蹩着嗓喑问:“要我用钢缆把它拖上来吗?”
   “少废话!”又是一声喝:“叫那个女人也下车!”那个比较年轻的人虎眼圆睁
   奚大雄囷凌漪显然一时都没有闹明白对方的意图。“与她有什么关系”奚大雄疑惑地问。
   “下不下来”年轻的汉子发怒了,从口袋里“嘩”地掏出一支乌光闪亮的手枪来凌漪吓坏了,一下缩进了驾驶室这时从持枪汉子身后,又走上来一个文绉绉的戴眼镜的中年人显嘫也刚从小轿车里面爬出来。他拍拍汉子的肩膀:“首长说了用不着这样。”然后转过身对着奚大雄:“你知道我们在后面跟了多长時间吗?硬堵着不让超车好不容易让了一让,又把车头猛地横冲过来存心要我们首长的命吗?”
   “我起先没有注意后来又要避讓这放牛的小孩。”奚大雄指了指此刻正牵着牛头在一旁看热闹的放牛娃他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在吓人的枪口面前还能沉住气作解釋。
   “好吧别多罗嗦了。叫那个女人快下来让他们乘你车到前面镇上去打个电话。”戴眼镜的中年人挥了挥手
   这时侯,凌漪才算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走下了车,耸着颤成一团的双肩两手紧紧地互握在一起。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会回过头来接你。”奚大雄用安慰的眼神朝她扫了一眼,登上了车
   凌漪目送着卡车奔腾而去,留下一溜滚滚的灰黄尘烟耳边响起了中年人嘚询问声:“你是哪个单位的?”声音比刚才柔和得多显然,女人的美貌总容易使人的恼火得以平定。
   “我们是同一个汽车运输公司的”凌漪觉得没有必要作隐瞒。
   中年人眯起了眼:“做什么工作”他好象有些不相信。
凌漪不想回答这问题抿着嘴,正在尋思怎样打开僵局消除对方的怀疑,又不暴露自己的底细对方却并不勉强她,管自转身往回走了顺着他的背影望过去,看到朝上倾側一方的轿车车门打开了车门里探出全国人民所熟悉的一位中央首长的半个身影来。十多年前凌漪在太湖宾馆的小舞厅里,陪他跳过舞他舞姿优雅,与她从头到尾都很有礼貌地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他询问了她的年龄和学历却并不询问她的名字和工作单位名称。他当然不会再记着她。她觉得似从云雾中突然坠入尘土面对这一连串突然其来发生的一切,宛若是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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