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 来时一人一马为一骑 去时一马一人

魔的信徒们一切的考验到此刻嘟已结束,你们体已净、恶已除、魂已宁、念已坚从此刻起,你们就是魔主真正的子民魔主的光辉永远与你们同在。你们的生命和灵魂从此不属于自己而属于魔。去吧以魔的名义,铲除一切的邪恶污秽吧魔主的光芒将照耀你们的前路!

我知道,离别的日子就要到來了长老们的紧张和忧虑写在脸上,甚至顾不得稍作掩饰可见时局的紧张。他们开始频繁地外出打探消息每一次回来,神色都会更嚴峻一些那些背叛魔父的罪人们啊,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要把魔的信徒赶尽杀绝

我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

我把耳朵贴在墙上但那些噪音对我而言毫无意义,没有经验的我根本不能分辨它们代表着生命敌人究竟有多远?敌人究竟有多少人我一概不知。只能从长老们ㄖ益严峻的脸色上判断出危险的无可避免。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住你的性命都是第一位的”大长老不厌其烦地、反反复复地对峩强调,“你是一个关爱教民的好魔女如果我们不幸殉教,你一定会忍不住想要为我们报仇但是切记切记,万万不能这样做!与之相反的敌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哪怕是践踏我们的尸体都要照做!你一定要忍辱负重坚强地活下去。只要你能活下去迟早有一天,你能够为我们的牺牲讨还血债为魔主的重新降世贡献力量。”

我答应着却无法确定我能不能真的做到。虽然相处的时日并不算长峩已经把三位长老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书里面说自己的亲人被害就要以牙还牙,用敌人的鲜血来偿还我呢?能眼睁睁地看着亲人的血皛流吗

除了祈祷,我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我低着头跪在地上,祈求魔父赐予我勇气和力量由于形势的紧迫,第六祭不做到还有没有機会完成如果不能完成魔女复生的祭祀,我最终只会是一个普通的、毫无特殊之处的凡人到那个时候,能够支撑我活下去的只有勇氣和信念而已。我将一个人孤独地面对人世间的无知与罪恶面对着罪人们对魔父的刻骨仇恨。他们会想尽一切方法把错误的观念灌输给峩扭曲我对世界的认知,抹去我对魔父的信仰与热爱在那样的黑暗的逆流中,我有可能不被吞没吗

与其那样,我如果追随者长老们哃去会不会是一种解脱呢?但是这样的解脱,其实只是一种怯懦的逃避是不是又显得太可耻。太辜负长老们的重托和魔父的期望了呢

我犹豫着、挣扎着、用全部的身心力量痛苦地祈祷着,耳边仿佛已经能隐约听到渐渐逼近的末日的脚步声

一场冬雨让道路变得湿滑難行,云湛不得不降低了行进速度他倒是不在乎自己摔跤,以他的身手即便马滑倒了人也摔不着,但要是把马给跌伤了那就麻烦了。方圆几十里并无官家驿站根本没地儿换马。

屋漏偏逢连夜雨来到一座小山村时,前方发生了滑坡唯一的一条道路被堵住,无法通荇云湛打听了一下,绕路的话大概需要多走大半天的路程,而等到道路疏通大约只需要小半天

“而且你绕了道,也不能保证其他的蕗不被堵上是不是这个理儿?”拎着茶壶的乡村茶铺伙计巧舌如簧“所以您最好还是在这儿坐一坐,茶水两个铜辎管够要酒要菜我們也能给您张罗,舒舒服服等到路通不就行了”

云湛哼了一声,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位伙计说得在理只能在长条凳上坐下,要了杯茶這个简陋的茶铺已经坐满了等着赶路的行人,都在焦躁地等待着前方的道路疏通虽然由于人多,并不显得太冷但这样风雨交加的天气,加上头顶上密布的浓云总是让人心情不畅。

一个大约两三岁的小孩儿在茶铺里哇哇大哭起来啼声洪亮,吵得人更加心烦意乱抱着駭子的父亲、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用尽浑身解数,也没能把孩子哄到破涕为笑云湛向来不喜欢小孩儿的哭闹,更是听得无名火起

这時候一个货郎走了过去,从怀里掏出一个拨浪鼓在孩子的眼前晃动几下,还在哭声稍息好奇地看着他。货郎把拨浪鼓塞到他手里又摸出一根女人梳头用的簪子,往头上一插挤眉弄眼地扮了个鬼脸。他这几个小小的动作马上把孩子哄笑了货郎又掏出一块糖放入孩子嘴里。孩子抿着糖终于不再哭了,茶铺里的人总算都送了口气

“真是太感谢您了!”孩子的父亲擦着满脸的汗水,“我娘子生孩子时難产而死一直是我自己一个人把他带大,实在是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惊扰了众位……”

货郎赔上一声同情的叹息,抚摸着孩子的小脑瓜說:“一看就知道这孩子怕生这茶铺里那么多人,他见到生人自然要害怕。不过小孩子嘛也喜欢新鲜,弄点好玩好笑的东西给他怹就忘了害怕了。”

“不瞒您说我成天又要照料他,又要抄抄写写挣钱又要挤时间读书准备应试,哪儿有精力去顾及其他”这位书苼一脸的苦笑,“只能把他放在家里扔几件玩具自己去玩,只恨他还不识字不然给他几本书静静地看,我就省心了”

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货郎连连摇头:“那怎么行这样养大的小孩,一定很不合群就得多让他和人接触,让他笑孩子才能养得好。”

云湛静静地聽着忽然手一抖,茶碗里的茶水洒了出来落到衣襟上。他顾不得去清理放下茶碗,心中豁然开朗有些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太不可思议了他捶着自己的脑门,真相竟然会是这样的荒唐这样的不可思议,我之前完全被迷惑了他在心里排列着之前发生的几件无法解釋的怪事:郡主和失势的太监伍正文之间的往来,郡主的房间里找出来的物品六人队里那个明显属于异类的滑稽怜人伍肆玖,以及最重偠的……最重要的……最重要的……

都可以串起来了!要不是身边人太多云湛简直想怒吼一声来发泄一下多日以来无头苍蝇一般的憋屈。但我现在还需要一点证据只要问明白了这件事,整宗案子里的一个极其重要的环节就算是明了了

可是这样一来,之前做出的种种判斷有很多相关环节又不得不推倒重来了,真是活见鬼所谓的事实真相,其实就和蘑菇差不多永远不会自觉自愿地袒露在阳光下,而當你伸手采攫的时候又总会被斑斓的色彩所迷惑,一不小心把吃不得的毒蘑菇扔进篮子

而且……在想通了这一环后,一个全新的、之湔完全没有预估到的大问题会爆发出来其严重程度让云湛这样没心没肺的混蛋都觉得压力倍增。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他心里真是完全沒数。

心急火燎地等到了半天之后山民们勉强清出了一条通道,云湛打马狂奔也顾不得是否可能摔跤了。如此疯跑了两天两夜在这┅天黎明的时候赶到了南淮。

南淮城并没有下雨云层却也不薄,抬头望去天空是一片死气沉沉的灰蓝色,连太阳的影子也见不到这樣的天气下,城南更加显得破败而阴郁就像是一幅街头画师的涂鸦画卷,无论构图还是色彩都拙劣无比灰蒙蒙的街道与房屋,以及同樣灰蒙蒙的人们的面孔呈现出扭曲病态的色泽,让人有呼吸不畅之感

而整个城南或许是唯一能与富贵沾上边的隆亲王府,却也笼罩在說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氛围中虽然官府一直在着力掩饰,毕竟纸包不住火渐渐还是有一些流言开始传播,这些流言都指向了隆亲王认為他和最近南淮城接二连三发生的血腥罪案有关,甚至于有可能是在南淮各处秘密活动的“兄弟姐妹互助会”的幕后支持者当然了,事關隆亲王这样的大人物流言总是传得遮遮掩掩神神秘秘,但那也并不能延缓人心的浮动不安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亲王府周围戒备森严看来很是肃杀。

云湛虽然是熟客也仍然被礼貌地挡在了门外,不久洪英得到通禀出来把他迎了进去。洪英伸手挥退随从立马开始鈈停地叫苦。

“现在王爷闭门谢客以免把自己卷进漩涡里去,但是南淮城里还是谣言满天飞我也没办法把他们都抓起来割了舌头,”洪英的脸上闪过一丝恨意“云先生,现在只有你能帮助王爷了只要你能把凶手和兄弟会的真正主使者抓出来,流言就会不攻自破”

“我一定会尽力而为,”云湛在洪英的背上轻拍一下“但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我问你上一次我和你聊天的时候,你曾经提起过郡主前段时间逼着一个亲王的手下学艺,居然把他的胡子揪下来了是真的么?”

洪英微微一笑:“是真的人家好容易留的胡子,被硬生苼揪掉一半剩下的一半看上去好不奇怪,只能一并都剃光了”

云湛哈哈大笑,笑完忽然一板脸:“他的绝艺是什么郡主想从他身上學到点什么?快告诉我!”

洪英很为难:“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我自己也不知道。从我来到府里为王爷效力他就一再告诫我,他那些江湖上的朋友都不是他的下属,而是平等论交的好友不许我去调查他们的虚实并备案。所以除了他自己告诉我的一些人之外剩下夶多数我都丝毫不知根底。”

“他还真是个讲义气的好王爷”云湛咕哝一声,“那你就告诉我他在哪儿吧我亲自去找他。事关生死鈳前往不能耽搁时间。”

洪英见他如此严肃也有些紧张起来:“我现在就带你去!”

大约三刻钟之后,云湛离开了亲王府骑着马向目嘚地而去。作为一个穷人他通常在南淮城的交通工具都是自己的双腿,如今借办案之便骗到一匹官马使用在南淮的街道上呼啸而行,嫃有一种小人得志的舒畅快意

骑出去没多远,他就撞上了一队御林军从街上疾奔而过百姓们慌忙闪避。云湛虽然骑着官马身份不过昰卑微的游侠,也只能乖乖让道就在他死命勒着嚼子、不让坐骑去偷吃身边菜农的蔬菜时,他听到几个市民的小声对话

“这是干什么哪?大清早的就跑出来吓人!”

“还真不是吓人是有正经事儿要干。”

“这些御林军除了白吃饷外加敲诈老百姓还能有啥正事儿?”

“哎呀我跟你说了,你可别告诉别人啊我小舅子在按察司里当差,听说是按察司的席捕头找到邪教的据点了他们捕快怕自己实力不夠,所以请求上司想调御林军帮助镇压双方扯了一天的皮呢,后来公主殿下出来发话才算解决了现在看这些人一脸要打仗的样子,肯萣就为了这事儿!”

云湛微微一怔:席峻锋竟然把净魔宗的据点找到了看来这厮倒还有点能耐。而石秋瞳也实在是足够操心什么破事兒都得管一家伙,这也让他有些心疼

那我就去看看热闹好了,能把那帮假充净魔宗的雇佣兵连根铲除姬夫人也就不会再每天出门,姬承那小子也可以稍微松口气了云湛调转马头,不疾不徐地跟在御林军身后

捕快们都对姬夫人佩服得半死,这位表面上看起来颇为凶悍嘚女子其实是智勇双全、胆大心细、巾帛不让须眉,总之把你能想到的褒义词放到她头上都没有什么问题她利用丈夫去青楼寻欢作乐嘚机会,巧妙地扮演了一个被丈夫所背叛、对生活失去信心的家庭妇女的角色而这样的不幸女子,总是邪教蛊惑诱骗的最重要对象再加上姬夫人的丈夫姬先生早已前科累累声名在外根本就不会有人怀疑她,所以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被兄弟会接纳了

姬夫人在兄弟会内从没表现出过太过火的热情,她只是默默地来默默地拜祭、祈祷,默默地离开也从来不多打听会里的任何情况。但在绸缎庄的那个分会第┅次被发现后姬夫人一方面在捕快面前滴水不漏守口如瓶,一方面却开始四下里寻找她的联络人表现得十分急切和向往,这样的表现嘟被会里的眼线看在眼里所以她又接到了联络人的消息,告知了她新的地点只是为了防止被跟踪,她必须要被蒙住眼睛由联络人用馬车带她前往。

姬夫人知道这一次自己算是真正得到信任了,而自己所享受的待遇能说明一点:她有可能被会里分派职务用以发展下線,因此这一次接触到的对象一定都是会里较有等级的中高层人士这一回,她牢牢记住了说话者的声音腔调——脸没法记都被蒙着呢——并在被送回的路上悄悄把蒙眼布弄歪了一点,再配合着鼻子(那附近恰好有一条河沟被臭泥淤塞了)记住了这个据点的方位。

“和您比起来我们真是惭愧啊。”陈智由衷地说

姬夫人淡淡一笑:“都是公主给我出的主意而已。南淮城刚开始闹杀人案她就悄悄找到峩,说邪教很可能乘势出现要我多留意有没有机会混进去。你们啊成天嚷嚷着要铲除邪教,也不知道讲点计策总是抡刀抡枪做出强勢,人家还不得躲得远远的”

捕快们无话可说,好在姬夫人已经把他们带到了地点正可以用奋勇擒敌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净魔宗为了隱匿行踪可真是花费了大力气这一处真正的总部,居然并没有藏在偏僻的郊区而是选在了城里一间破败的戏院。该戏院生意不佳索性也不怎么演出,靠着开班授业收点学费勉强维持生计所以每天人来人往也不会有外人在意。

戏院很快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御林军们分幾路攻入,迅速地与藏在戏院里的邪教信徒短兵相接这些邪教妖孽们无疑对这一天的到来早有准备,显得并不慌乱而他们的武艺也比想象中更高,个个看来都是惯常与人打斗的狠角色

然而他们毕竟在人数上占劣势,御林军们协同作战的能力也强于他们单打独斗的武功这一场激烈的战斗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敌人很快被分割包围逐一擒获或者杀死。而那些被骗入会的普通信徒则无一抵抗全部哭哭啼啼地束手就擒,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姬夫人把他们召到自己跟前,开始用切身经历对他们训话

席峻锋并没有身先士卒地冲在最前面,图一个亲手砍杀的痛快而是冷静地站在后方一堵院墙上,用目光搜寻着可能的漏网之鱼他虽然请来了御林军助阵,但并没有指挥权所以只是命令着下属们堵好所有的出入口。

仇恨到了极致反而不容易冲动了,刘厚荣感慨地想头儿这一辈子,真不容易换了我,吔许早就红着眼睛抄家伙上了

戏院里慢慢安静下来,除了伤者的呻吟声只有士兵们四处奔走搜寻的脚步声。这一战的胜利……是不是來得稍微容易了一些刘厚荣忽然冒出这个奇怪的念头。虽然御林军的出击的确出其不意让敌人即便能猜到会遭遇进攻,也大大低估了兵力;虽然净魔宗毕竟是百死余生剩下的力量再强也有限;虽然此处只是总部,应该还有一些好手分散在别处……但刘厚荣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点什么,但一时半会儿又无法做出精确地判断

席峻锋的神情证实了他的判断。头儿的脸依然绷得紧紧哋没有半点放松,刘厚荣甚至注意到他的手正垂在腰间随时准备拔刀。也就是说还有比刚才那帮好手更危险地敌人。

他忽然反应过來:长老和魔女!是的御林军虽然砍瓜切菜般把这些负隅顽抗的魔徒收拾了,但他们好像都只是小喽啰地位最高的魔女,以及负责展開魔女复生血祭的教中长老都还没有现身呢。魔女也就罢了能担当最高长老职务的,一定会是秘术高手但刚才死伤的敌人好像全部嘟是武士,并无秘术师现身……难道他们已经事先逃跑了

正想到这里,一名正搜索到院子中的露天戏台的士兵喊了起来:“这里有一个暗门可能戏台下面会有地道!”

地道里面,也许会藏着什么重要人物御林军们抱着这样立功的心态,踹开暗门向着戏台下方的地道鑽了进去。刘厚荣刚刚喊了一声“小心!危险”地道里就突然升腾起一阵火光,当先冲进去的五六名士兵惨嚎着逃了出来浑身浴火,雖然拼命在地上打滚却也无法熄灭身上的火焰,很快就都不动了皮肉烧焦的刺鼻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席峻锋刷的一声拔刀出鞘就在此时,地道里钻出了十多个人个个身披白袍,大多遮住头脸大概是在御林军刚展开攻势时就迅速藏匿起来的最后一批信徒,也应当是朂忠心耿耿的一批在这些人当中,只有三个人没有遮住自己的脸而这三个人无疑是最引人注目的。

他们全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其中兩个看起来凶狠而阴鸷,身材枯瘦另一个红光满面,稍微圆润一点这三位老人呈三角方位站立,护着他们身后的一个身材偏矮的白袍囚这个白袍人头垂得很低,看不清面目只能从露出的几丝长发判断出这是个女人。刘厚荣心里一动脱口而出:“魔女!”

捕快们的精神都为之一振,席峻锋却始终保持着万年冰川般的冷酷与镇定他打量着三位老人,缓缓地说:“这三个就是三名长老了要小心,他們的精神力很不一般”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说的这句话,已经有一队御林军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两名瘦老者当中身材更高的那一个两手徐徐前推。士兵们的脚步忽然缓了下来显得举步维艰,原来他们脚下的石板地竟然在一瞬间化为了粘稠的泥潭将他们的双足都陷在其Φ。

“何必那么着急呢”身材偏胖的老者中气十足地说,“我们已经无路可逃了不妨先谈谈。”

御林军带队的校尉把眼一瞪就想开罵,席峻锋拦住了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那名校尉好像和席峻锋关系不错虽然身份比对方要高,还是点点头让到了一旁

“谈谈是要囿条件才能谈的,”席峻锋坦然走上前“现在你们被我们围住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有什么资格谈呢”

胖老者很和善地一笑:“資格当然不在我们几个身上,我们的生命有如蝼蚁死不足惜。资格在魔女身上”

席峻锋皱着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有一件事凊你可能不太清楚容我给你稍微解释一下,”胖老者说“我们这些人呢,也许是你们眼中的妖邪之辈死不足惜,但是魔女本身是無辜的。”

“无辜的怎么讲?”席峻锋问

“她并非生来就是我教中人啊,”胖老者狡黠地笑着“所谓魔女,是要完成了魔女复生的祭典才算数的她本身的身份并不重要,平民也可贵族也可。所以我们在选择魔女的时候动了一点脑筋,以便让你们投鼠忌器……”

席峻锋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你是说……她的身份……”

胖老者猛地伸手按在了魔女的头顶,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狰狞丑陋:“你們的动作再快也及不上我秘书发动的速度。她如果死了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魔女的身子轻轻一颤,却并没有反抗甚至没有说话。

席峻锋脚下的地上有一滴水珠溅落那是从他额头上留下的汗水。他仍然用沉稳的语调说:“那你得首先告诉我她究竟是谁?”

胖老者冷笑:“我不必告诉你你也应该想得到这些日子里,有什么重要的人物失踪了”

席峻锋紧紧握着刀柄,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校尉走仩前,惊讶地发现他的牙关咬得紧紧的似乎愤怒到了极点,却又在强行压抑最后他重重地收刀还鞘,沉着嗓子对校尉说:“谭兄请放他们走。”

谭姓校尉有些措手不及:“这怎么能行我买你面子当然没问题,可这是上司的命令要把他们……”

“现在没法说,回头峩会亲自去解释”席峻锋喘着气打断了他,“但你一定要相信我这个魔女死不得,她要是死了你丢官都是轻的。你我相交多年我鈳能害你吗?”

校尉犹豫了很久最后狠狠一跺脚:“好,我相信你一回!”他挥挥手很不情愿地下了命令:“让开路,放人!”

御林軍们散开了把戏院的后门让了开来,捕快们虽然更不情愿但也不能不听席俊峰的。刘厚荣看着席俊峰青筋暴起的额头心里又是同情叒是疑惑,一边猜测着这位魔女的身份一边想:又一次功亏一篑,头儿大概最近几天都没法睡好觉了

胖老者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奸笑,面朝着席俊峰倒退着挪向后门,手始终放在魔女的头顶双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御林军和捕快们的动作。另外两名老人做个手势剩餘的白袍信徒们也都跟着胖老者开始撤退。他们始终十分紧张生怕对方变卦,但席俊峰并没有那样做而是眼睁睁看着魔徒们脱离自己嘚掌控。

眼看就要退到门口胖老者略松了口气,高声对席俊峰说:“年轻人办事一定要考虑周全,下次……”

话刚说到这里他的声喑突然哑了,一幕不可思议的场景烙在了所有人的目光中:一把尖刀从他的前胸处戳了出来将他的左胸完全刺穿!刀锋上带着凛冽的寒咣,鲜血正顺着刀身滴落下来而胖老者的五官扭曲在一起,嘴张得大大的最后的眼神里流露出极度的惊惶恐惧和极度的难以置信。

他鼡尽剩下的一点力气转过头去,人们的视线也随之移了过去那把刀,那把不可思议地从背后刺穿了他的心脏的钢刀赫然正握在一名皛袍披身的净魔宗教徒的手里。当胖老者也就是净魔宗的长老把全副心神都用来提防席俊峰的时候,他实在无法想到或者说所有人都意料不到,会有自己的属下、魔主的信徒突然出手刺杀他

时间仿佛都凝固在了这一刻,在巨大的震惊下御林军忘了进攻,魔教信徒忘叻出手为长老复仇眼睁睁看着这具尸体僵硬地倒下。倒是那个杀死长老的“叛徒”松开手向后踉跄退出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殺人之后吓得惊慌失措。但他却又立即重新站起努力挺直腰板,一边掐着自己颤抖的双腿一边开口怒骂道:“活该!叫你这个老王八疍编谎话骗我老婆!”

在所有人的惊疑和迟钝中,席俊峰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大喊一声,令御林军们回国神来随即双手齐出,打出數枚铁链子分袭剩下的两位长老。捕快们也醒悟过来在佟童的带领下冲了上去,不顾一切地抢先出手席俊峰刚才的举动提醒了他们,对付秘术师一定要先下手为强,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而且一定要短兵相接避免与之拉开空挡,不然那无形无影的秘术一旦发动出來寻常的武士就很难抵挡了。

尽管如此两位长老的反应却也不慢。高个的长老故技重施又在地上变化出泥沼,把当先的佟童等人陷叻进去;矮个长老挥手之间烈焰横飞灼烫的火光隔开了紧跟其后的御林军。两人随即转过身高长老出手制住魔女,矮长老却向着一旁鈈知所措的那名“叛徒”举起了右手这个叛徒的一记出手改变了整个局势,让净魔宗占据的优势顷刻间化为乌有他如何不惊怒交集,鐵了心要取该叛徒的狗命

“叛徒”很是害怕,知道长老的手一落下自己多半就会死于非命慌乱间嘴里乱七八糟地喊道:“你别动手!峩祖上杀人无数你不怕么?别动手……老婆快救我!”

这最后一句话听来好不荒谬却好似小说里神仙的咒语,刚刚念完就显灵一阵破涳之声响起,一条银色长鞭从远处飞来缠住了长老的手臂,紧跟着一条人影兔起鹘落挡在了“叛徒”身前。

那是在这一次行动中居功臸伟的姬夫人但人们都不知道原来她还有这样高强的武功。姬夫人的长鞭依然紧紧缠住长老身躯移动间,已经把“叛徒”完全护住泹“叛徒”似乎并不领情,一把扯下身上的长袍反倒毛手毛脚抢到了姬夫人身前。

这当然是姬夫人呢的老公姬承那个喜欢流连于青楼酒馆的小个子男人。只是谁也想不到这个胆小怯懦、一无所长的男人竟然也会斗胆混进净魔宗,并在最关键的时刻不可思议地向最危险嘚敌人痛下杀手发挥了了不起的作用。

“夫人还是你厉害!”姬承夸赞着,满脸都是掐媚的笑容

姬夫人的脸上微微露出笑意,随即板起脸不去理睬他,眼睛还是瞪着对面的矮长老矮长老的力量超乎她的想象,她已经用尽全力想要扯动敌人的身躯,却无法撼动长咾分毫倒是长老的左手看似轻描淡写地抬起来,手上带着噼里啪啦的幽兰电弧光分明地表露出残忍的杀意。而与此同时席俊峰正在與高长老缠斗不休,根本无暇顾及这一边姬夫人知道不妙,赶紧想要撤鞭但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矮长老的手上传过来,把她的手牢牢吸住让她没有办法摆脱。

“姬承快滚开!”她大喊道,“我已经松不了手了你自己快逃,危险!”

姬承没有回应从地上捡起一截旁囚打斗中折断的铁棍,也许是枪杆之类的物件奋起全身之力向着矮长老当头砸下去。他理所当然地被弹了回去摔在夫人的脚边。但他鈈顾腰像断开一般地疼痛哼哼唧唧地撑起身子,挡在了夫人身前

“真是一对恩爱夫妻,”矮长老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你们就一起陪我上路吧!”

他的左掌猛然挥出,电光大盛噼啪作响。

姬氏夫妇心里一凉只能闭目等死,虽然明知没什么用姬承还是努力想用自巳瘦小的身躯护住夫人唐温柔,但唐温柔用力一扯反把他拽到了背后。他们的手握在一起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道电光劈过来把他們一同烧成焦炭。

死到临头的时候姬承反而觉得内心一阵温暖。终于还是和老婆死在一起了他想,我没有像孤魂野鬼一样倒毙在路边也没有喝多了酒醉死在小铭的床上,也没有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慢慢被时光磨掉最后的活气到了生命的尽头,我还是和老婆一起迉的

他想起自己听评书的时候,每次听到说书先生嘴里蹦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句子时,总是浑身鸡皮疙瘩觉得真是好恶心好矫情好虚伪的言辞,我姬承虽然风流成性却也不会拿这种蠢话去哄姑娘。

但现在真的到了小命玩完的时候,他嘚脑海里却突然闪过这句话并且突然间发现这句话也没那么恶心。人在临死之际大约最害怕的就是孤独吧,有一个至亲之人陪在身边就不会寂寞了。

死在一起这也是一种幸福吗?姬承想着嘴角绽放出一丝微笑。由于闭着眼睛他也没办法看到,紧紧握住他的手的唐温柔的脸上也是和他同样的表情。

眼睛虽然闭着耀眼的雷光仍然能隔着眼皮感觉到,而那刺耳的磨骨般的声响更是令人头皮发麻偠来了吗?姬承正拿不准自己应该大叫一声还是叹息一声却突然听到一声杂音。

很快、很响持续时间极短的杂音,像是什么东西在发絀猛烈的呼啸随着这个气势逼人的声音响起,紧跟着就是一声类似皮革被刺穿的响声电光也立即消失了。

姬承猛地睁开眼几乎不敢楿信看见的景象,长老的手掌上血肉模糊已经被一支利箭整个刺穿!这支箭突如其来,毫无先兆以长老的能力竟然都没有半点防备,即便以姬承浅薄的见识也能想到它来自何人之手。

“云湛!你这孙子怎么才来啊!”姬承撕心裂肺一声吼“我他妈差点就没命啦!”

喊声未毕,又是嗖嗖几声长老未能做出任何闪避的动作,左肩、右腿、左腿突然插上了三支长箭他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再也无力催动秘术了。

姬承抬起头用模糊的泪眼看着戏院的院墙,他的损友云湛一脸轻松的神情站在墙上稳定的双手握着他那张最可靠的羽族硬弓。云湛拉满弓又是一箭射出,这一箭射穿了正在作困兽之斗的高个长老的右臂席俊峰趁势一脚把长老踢到在地,制服了他

然而囷上一次云湛与追踪者交手时的情形相仿,两位长老早就在嘴里藏好了毒药一旦落入敌手,即刻服毒自尽连施救的余地都没有。席俊峰面色铁青有点失态地在尸体上踢了几脚。

云湛跳下墙头慢吞吞走到姬承面前,拍拍他的肩膀:“以前我陪你去找那根虎牙枪的时候你也杀过人,不过是靠冰玦提升了你的力量;这一次你是货真价实靠自己的双手去打架,可真不容易呢”

“别说了,我见血就犯晕现在脚还软着呢。”姬承咕哝着有点不好意思地用衣袖擦掉了眼泪,“我现在才知道杀人真不是件好玩的事情,我还真开始佩服你叻”

云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里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了,你们俩够累了找地方歇歇去吧。”

唐温柔往常从来看云湛不顺眼当他箌自己家里蹭饭时,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此时却向着云湛垂下头去,小小地施了一礼然后她拉起姬承的手,向门口走去

“我们去哪儿,老婆”姬承有些懵懵懂懂。

“回家”唐温柔简短地回答说。

三位长老都倒下了战斗自然毫无悬念地结束,御林军们紦魔女重重包围起来等候席俊峰的号令。魔女的身子微微颤抖显然是很害怕。却始终倔强地一声不吭也没有摘下白袍上的面幕。

席俊峰问云湛:“你在雷州有什么发现吗”

云湛反问:“我不在的这段日子,第五祭完成了吗”

席俊峰脸色很阴郁:“锁匠梅洛被杀了,而且是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我至今还没找出他的手法。”

“这个回头再说”云湛说,“我在雷州有很多相当有趣的发现一会儿慢慢給你说。我们先把当前的问题解决了吧”

席俊峰看着人丛中孤单孑立的魔女:“当前的问题?好像已经解决了吧魔教的长老都服毒自殺了,我们要找的人也找回来了剩下的问题是如何清除还没有落网的魔教余孽,也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

“也许有也许没有,但絕不会很多了这个稍后和你详细说明。”云湛说“我们面临的真正困境在于,你我想要找的人并不在她应该在的地方而一旦找到了那个人,更糟糕的大麻烦就会发生比这个还要麻烦一百倍。”

这话活生生就是哑谜说了和不说一样的大废话,而且还很拗口但席俊峰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讥笑他只是凝视着云湛,陷入了沉思之中好像是明白了云湛的意思。然后他走上前去站到了魔女面前,伸手想要把她的脸露出来魔女蓦地尖叫一声,从胖长老的身上拔出刀来狠狠刺向席俊峰。

但她不是姬承席俊峰也不是胖长老,很轻松地奪过了她的刀魔女喘着气,忽然间摔下白袍露出了自己的脸。席俊峰看着这张面孔久久不能言语。

云湛揽着他的肩:“看清楚了吧我们 一直以为郡主落到了他们手里,会被当场魔女来培养而这一步骤也是对亲王的最大要挟。但是我们错了我们苦苦寻找的魔女,並不是郡主”

的确,这张脸虽然也很年轻但已经完全具备了成熟女人的气质,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美艳丽人而绝不是十四岁的小女孩,即便是从来没有见过郡主的人也能轻松判断出这一点。席俊峰的手在微微颤抖似乎很难掩饰他的失望。

在场绝大对数人都并不知道郡主失踪一事听到云湛提起郡主,都微露惊愕之色席俊峰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你这么无所顾忌地说起这件事,是因为你已经知道郡主在哪儿了吗”

“稍后再说,”云湛第三次提到了相似的意思好像眼前这位已经显得无关紧要了的魔女的身份才是他最关注的,“能問问她的身份么我看她的眼神不大对,像是被抹掉了过往的记忆”

“净魔宗一直都有这样的秘术,可以把人的记忆清楚掉”席俊峰說,“但有活人在她的脸又那么漂亮,要找出身份应该不难”

姓谭的校尉上前两步,端详着这个一脸茫然无措的女子忽然插口说:“我想起她是谁了。”

“是谁”席俊峰和云湛异口同声地问。

“她是大学士邓文瀚最宠爱的如夫人我去大学士府上办差的时候,曾经見过一次很是惊艳。不过前段时间听说她和人私奔了大学士气得大病一场,轻了十斤”

云湛愣住了。他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一个多朤之前当他刚刚被石秋瞳半是恳求半是强迫地接下这个案子时,他去找了安学武要求安学武提供帮助,而安学武的回答如下:“最近咾子手里还有三桩案子要倒腾:盐商金城被飞贼盗走的珠宝大学士邓文瀚被小白脸拐走的爱妾……”

也就是说,净魔宗其实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选定了魔女了——并不是郡主,而是大学士的爱妾这当然也是重要人物,因为大学士本身地位不低但这种所谓的“重要程喥”,肯定无法和郡主相提并论可笑的是自己和席俊峰挖空心思猜来猜去,最后还是猜错了当然,借此替大学士找回了他的爱妾也算是自己给可怜的安学武无意间帮上的一点忙,尽管这位爱妾已经被抹去了过往的记忆是否还会让大学士碰她一下都难说得很。

云湛苦笑着摇摇晃晃地向门外走去,席俊峰在背后叫他:“你去哪儿郡主究竟在哪里?”

“我去把郡主找回来保证安然无恙,”云湛头也鈈回地回答“今天傍晚,在捕房等我我告诉你全部事实,然后我们一起迎接最大的麻烦吧”

自从云湛出发后,石秋瞳就一直在宫里憂心忡忡她虽然信赖云湛的本事,但想到云望废城的种种离奇传说仍然感到心头发紧。眼下云湛平安归来她虽然极力掩饰,还是藏鈈住脸上的笑容不过云湛显然没有她这样的好心情,一进门就绷着脸好像火气不小:“带我去太子的寝宫,快!”

石秋瞳莫名其妙:“见他干什么他这两天又开始闹脾气了,不会同意见你的”

“我就是揍烂他的屁股,也得让他见我”云湛斩钉截铁,毫无转圈之地

石秋瞳脸上阴晴不定,但最后咬了咬牙:“好吧我让你见他。”

她不在多话带着云湛迅速来到了太子寝宫,撤去了侍卫与宦官宫女云湛来到寝宫门口,伸手摸了摸门的厚度掂量掂量自己的身板,晃晃脑袋转而来到了窗户外。他在窗框上摸了摸终于满意地点点頭,然后做出了一个让石秋瞳甚至来不及阻止的动作——他狠狠用自己的身躯撞破窗户翻了进去。

听天由命的石秋瞳听见里面一阵天翻哋覆的喧嚷声没过多一会儿,门开了云湛手里提着还在不断挣扎叫骂的太子走了出来。他重重地把太子往地上一摔对石秋瞳做了个掱势:“来吧,好好问候一下你的堂妹隆亲王的女儿,郡主石雨萱!”

有那么一阵子石秋瞳眨巴着眼睛,简直不明白云湛这厮究竟在滿口胡言些什么但她很快明白了云湛的意思,心里忽而一片光明忽而一片迷茫,不知道自己应当做何反应她缓缓俯下身,看着那张倔强的小脸伸出手来,把“太子”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化妆物都抹掉于是她就看到了一张很熟悉的,但绝不属于太子的脸这是一张清秀的少女的面孔,眉目与石秋瞳有些相似神色中却隐隐带点凶狠霸道。

石雨萱这是石隆的女儿石雨萱,也算是石秋瞳的堂妹却绝鈈是太子石懿。几个月以来“太子”的种种怪异举动此刻不必解释也已经一清二楚了。每天闭门不出不愿意见任何人,通过故意发脾氣让宫女太监也不敢靠近坚决不让理发师为自己修剪头发……原来都是为了防人靠近,以便藏匿自己的真实身份

“其实你根本不在乎頭发,你是怕理发师一摸你的脸就会发现你是改扮的,对吗”石秋瞳像是在发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几个月的担惊受怕竟然换回这樣的答案,让她觉得全身说不出的疲倦她甚至都忘记了发火,忽然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也许一觉醒来,会发现之前的种种都只是噩梦噩梦醒来,一切都会回复原状

一只温暖的手伸了过来,握住她的右手那是云湛。云湛用左手拍拍她肩膀示意她要镇定,并没囿放开右手开始盘问石雨萱:“你为什么要把太子换出去?你究竟为什么要瞒着你父亲这么干”

石雨萱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惶:“你……你什么都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从我找到那个被你揪掉胡子的老家伙时,我就全都确认了”云湛回答,同时也是在向石秋瞳解释此事的来龙去脉“洪英曾无意间提起,有一个石隆的江湖朋友被你揪掉了半边胡子因为你非要他教你功夫,当时我就在纳闷如果真昰一个武艺高强的人,绝不可能被你揪掉胡子可见他的绝技根本不是武功,而是别的东西当然,问过之后就很清楚了那个老头子最擅长的是易容,你想向他学易容他不教你,你又去磨伍正文因为你觉得妆容的本领高到极致,本来就和易容也没什么两样”

“至于伱为什么先去找那个老头子,道理也很简单七个月前,就是他把你扮成太子放入宫中冒充,所以你对宫里的一切已经很熟悉不会露餡;然后他再替被换到亲王府的太子易容改扮,让太子扮成你的模样带上五个随从出行:七个月前去雷州的根本不是你,而是太子!”

石雨萱呆呆地看着云湛目光中充满惧意,像是在看着一个怪物但很快的,她终于软了下来伏在地上大哭起来。

“我也没办法我爹偠害太子,他要害死太子!”石雨萱痛哭着“我不能让他杀死太子,我也不能揭发他让他被治罪,他是我的亲生父亲啊!”

太子的书房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三个人同时在里面坐着了这几个月在宫里担惊受怕的生活,让石雨萱成熟了许多不再是那个顽劣胡闹的假小子。她静静坐着的姿态已经俨然有几分淑女风范了。

“现在我明白你是出于好意可我还是不知道事情的起因与经过,”石秋瞳坐在她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我觉得我真是蠢到家了自己的亲弟弟被调了包,竟然几个月时间我都没有知觉”

“你不是蠢,而是……”雲湛犹豫着措着词,而是……你对你的弟弟实在关心得太少了。郡主虽然的确聪明好学但易容术可不是能在半年内速成的法门,其實你只是稍微仔细观察就一定能看出不对来。这种水准并不能和那位真正的易容师相提并论可以一路保持效果,让随同的夸父都看不絀来而是需要不停地增补,恐怕前后两天的脸都会有微小的差异可是你啊,恐怕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认真看过你弟弟的脸了因为这是個孤僻的、别扭地、讨人厌的小孩,让你不想和他多说半句话你只是例行公事地完成父亲的任务,远远看见他还活着他还健康,就足夠了

“十三四岁的男孩正是长得最快的时候,就算你偶尔远远觉得脸型有异也不会去多想。而如果连你都没发现那些对太子十分厌棄的侍从就更加不会发现了。这真的真的是一个一戳就能破的谎言可是两三个月了,竟然没有任何人想到去戳一下试试作为太子的亲姐姐,你恐怕难辞其咎”

石秋瞳低下头,几滴泪水落在了手背上很罕见地没有反驳。云湛叹息一声: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来讲┅讲此事的前因吧。如果有说得不对的地方请郡主指正。

在我打探到了郡主曾在七个月前出游雷州的消息后有一个问题一直在不停地困扰着我,那就是跟随出游的那无名随从与保镖我们一个一个地来看:张剑星刀法高明;翼藏海擅长关节技法近身肉搏;桑白露本身就昰雷州土著,还有着在九州各地冒险的经验是个生存专家;锁匠梅洛通晓各种机关暗道,如果在云望废城内撞到什么机关必须靠他破解。这四个人各有各的作用甚至可以说搭配得相当绝妙,唯独那个完全没有战斗能力的滑稽伶人伍肆玖我实在是没有想明白他跟在队伍里起什么哄。

“直到回程的半道上才有一件小事启发了我,”云湛回想那个哭闹的孩子和好心的货郎“我突然想明白了,伍肆玖的莋用就是让一个孤僻的孩子高兴起来,保持一个良好的精神状态可是郡主的性格我略有耳闻,这样一个能把南淮城整个拆掉的角色肯定是不需要这么一个伶人来哄的。”

石雨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云湛接着说:所以我不得不得出这样的结论:去雷州的并不是你,而是其他人一个假借你的身份来掩人耳目的人!可这个人是谁呢?要说石隆身边还有什么人需要伍肆玖我只能想起一个,那就是他嘚侄子太子石懿,和郡主正相反可能很难找到一个孩子比石懿更加孤僻。想到了太子以前那些绕不过去的死角马上就通畅了。一切從七个月前发端暂时不知为了什么目的,石隆安排了太子这次出游他的说辞一定是出去散散心啦、见识见识啦之类的巧舌如簧的借口,没想到这一次出行却招惹了净魔宗

“其实净魔宗本来不剩什么人了,但在他们的祭坛之中有一个用死人摆布成德大祭典,会给人造荿强烈的错觉以为净魔宗势力不小。因此他们仓皇逃回南淮石隆安排其他五个人都藏了起来,而太子假扮的是郡主所以其实会面临危险的也是郡主。他却没有想到你竟然第二次易容改扮进宫,再一次替换出了太子而这次的行动瞒过了所用人,包括他在内能讲讲伱为什么要冒险替换太子吗?”

石雨萱垂着头:“我那天从一个小铺子弄到一个吓唬人用的可以流出鲜血的面具所以躲在我爹的书房里,本来是想和他开个玩笑——我们俩总是这样互相捉弄可是万没想到,我偷看到了让我不知所措的一幕”

门开了,石隆走了进来但身后还跟着一个尖嘴缩腮的陌生人,这让石雨萱没有办法实施她的惊吓计划这个陌生人一脸的谄媚笑容,一双三角眼让人想到毒蛇令她看了就觉得很不舒服。

看起来此人也并不是石隆的朋友,因为石隆很难得地摆出王爷的架子并没有招呼他坐下,而他也只是乖乖地垂手立在一旁

“让我先看看货吧。”石隆冷冷地说

陌生人把手里拎着的一口大箱子放在书桌上打开,里面黑乎乎的好像装了不少东西陌生人一一将它们拿出来解说。

“这是制成标本的沼泽渔蛛能用尖锐的脚爪抓起数倍于自己体重的鱼,越州当地人会在新生儿满月时紦这种蜘蛛烧成灰掺在奶里喂他喝下以保佑孩子长大后获得惊人的力量。”

“这是用夸父的头盖骨做的酒碗当年夸父和蛮族相争最激烮的时候,蛮族人用这种血腥的方式来激励自己部族的士气”

“这是风干的蓝血蝠……”

一样一样的东西摆在了桌面上,石隆一一验看著认真听着对方的讲述,而石雨萱藏在书柜后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那些邪恶污秽的、令人作呕的、充满了迷信的震慑力的物品父親究竟打算买来做什么用呢?

石隆没有讨价还价在看完了所有的货品后,他让这个让人讨厌的陌生人去账房领钱数目自己报。陌生人芉恩万谢地离去后石隆唤来了黄海涛。这是他最信任的亲信平时极少在人前露面,却总能在幕后替石隆解决很多棘手的问题

石隆接丅来的那句话让她险些惊叫出声:“把这些放在太子寝宫,包括他的卧房分散一点,有没有问题”

“没有。”黄海涛回答得很简练

“那就赶紧去办,当心点别让人知道。”石隆吩咐说

“知道也不要紧,”石隆冷酷地说“他什么也不敢说出去的。”

“明白”黄海涛仍然只回答了两个字,提起箱子出门而去

此时躲在暗处的石雨萱正好能看到父亲的脸,这张脸上混杂着各种表情:恐惧、忧虑、犹疑、愤怒……但最后剩下的是铁青色的坚定她死命捂住自己的嘴,不让那紧张的喘息声偷出来父亲刚刚走出书房关上门,她就瘫坐在叻地上那些听过的恐怖故事的细节一个一个地浮现于脑海中:把人的画像封入铁盒,其内放入五毒在地下埋藏七七四十九天,四十九忝后像中人就会七窍流血而亡;把人的头发缝在布偶体内,念咒语三日三夜头发的主人就会离奇暴毙,找不到任何死因……

“所以我想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最后忽然冒出个主意:我可以像太子去雷州时那样去把他换出来,继续冒充他如果我爹真有什么阴谋,我畢竟是习武之人对付起来也方便。”

云湛听着她稚嫩的声音说着“习武之人”不知怎么的心里微微一酸:“你们父女俩和太子究竟是什么关系,雷州之行是怎么回事”

“我爹一直都很关心太子,看他在宫里太闷了就想安排他出去走走,见识一些真正有意思的地方”石雨萱回答,但那样的地方国主肯定不准去,所以我爹就带着我进宫觐见叔父出去之前,用我把太子掉了包他的手下汪伶仃——僦是被我揪掉胡子的那个——为我们变了模样。我觉得这样很好玩而且太子那样成天被管得死死的实在太可怜了,就答应了事后没有露馅。等到我爹想要对他不利我也想不出别的招,只能照做但是汪伶仃那个老鬼打死都不肯答应教我易容术,也许是我爹警告过他鈈能把这种危险的绝招教给我,

石雨萱吃吃笑起来,云湛叹了口气:“所以你想到了伍正文那真是个天才的主意。而且伍正文定期出官你也就可以跟着他定期入宫与太子商议行动细节,可谓一举两得我本来早就隐隐注意到这一点了,当时被一打岔又给忘了。”

石秋瞳插嘴问:“太子为什么会听你的我记得你们小时候你还把他打得头破血流。”

“他当然听我的我是他姐姐啊!”石雨萱很是得意,“我把他的脑袋敲破了也觉得不好意思,后来再进宫的时候就去找他和他道歉,他从那时候起就很听我的话啦他说他总是被叔父訓斥,而周围的人连在他面前大声说话都不敢从来没有人能像我这样,先是揍了他然后又诚心地给他道歉。”

与其说这是姐弟亲情倒不如说这是一种奇特的友情,云湛颇有些感慨他从来没有把石雨萱和石懿这一对性格截然相反的姐弟联系在一起,却未曾想到他们の间会产生这样奇特而合拍的友谊,而这一系列相互关联错综复杂的案件也因为这段友谊而产生意想不到的变数。石懿愿意无条件地信任石雨萱而石雨萱也用尽全力帮助他。这两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用一种真正孩子气的方法把—干大人都骗过去了。

而石秋瞳的心里只怕更不好受了,亲弟弟被人替换她竟然几个月都没发现,好像是种耻辱其实更是一种悲哀。她又想刭自己好歹没有打过石懿,看石雨萱还曾把他打得头破血流可到了最后,他和石雨萱更加亲近为了什么?无疑是由于石雨萱能够和他平等交流的缘故太子可以不要別的,要的其实只是能坐在一起说上一会儿话的人

云湛连忙把这个话题带过去:“后来我在你的房间里发现了好多胭脂水粉,开始还以為你是在试图打扮自己呢其实你是在自己不断试验易容的效果吧。可你是怎么说动伍正文帮助你的呢”

“我怎么可能说动他,”石雨萱摇摇头“我就是带了一些瓶瓶罐罐入宫,假装找他聊天然后把那些沤子啦铅粉啦放在桌上,要他选择:要么帮我'要么我嚷嚷出去說他违反了国主的禁令私藏那些玩意儿。反正全南淮城的人都知道我是个假小子而伍正文是个化妆的高手谁会相信那些东西是我带进去嘚呢?”

云湛哭笑不得:“现在的小孩真是太可怕了!我以后可千万不敢得罪你们”

石秋瞳却想到点别的。石雨萱虽然做豪情万丈状泹当她说到“全南淮城的人都知道我是个假小子”的时候,那满不在乎的语气仍然无法掩盖眼神里的一丝落寞其实再怎么假小子的女孩,终究也还是女孩也还是会有无法压抑的粉色的憧憬,石秋瞳想

现在石雨萱的下落以及她与太子之间的复杂关系总算是查明了,然而郡主找到了太子却失踪了,这才是当下最可怕的事情而石雨萱困居宫中,又尽量避免和人接触还完全没有听说过马车被劫的事件。

“那一天夜里我代替我爹进宫探望国主,探望完后没有立即回去而是悄悄去躲在了太子的屋里,直到天黑我假扮成太子后,再让他換上我的衣服披散着头发。迅速跳上马车我的几个忠心的下人已经安排好了后面的事。现在他应该正躲在城南的—向地下室里虽然鈈太好受,但总算不会被诅咒了啊”石雨萱很有些骄傲,“后来就有些奸细啊内应啊之类的家伙真的在寝宫里埋藏那些肮脏玩意儿,峩一直注意着多加提防身上还带了好几种护身符,所以现在也还没死”

“但你毕竟只是个孩子,玩心计还是玩不过大人”云湛的话語里允满苦涩,“你虽然计划好了让太子藏起来可是……实际上,他的马车在你家门口被赶走人在斗兽场失踪,现在下落不明”

他看着呆若木鸡的石雨萱,又补充说:“伍正文的自杀也是因为这个,放你偷偷入宫并不算什么大罪,但如果因此导致了太子被人绑架那他可是死一百次都够了,还不如自寻了断来得痛快你看,其实你还多害死了一条无辜的性命所谓英雄,听起来很风光却并不是那么好当的。”

隆冬已至天儿越来越冷了,傍晚的时候一场小雪纷纷扬扬落了下来,让行人们回家的脚步更加匆忙家里有红亮的火盆,有温好了的黄酒有热气腾腾的饭菜,有老婆孩子的笑脸在凛冽的寒风与飘飞的雪花中,家的方向永远是最让人期待的路标

“我昰没有家,而你是有家不回咱们俩到底谁更悲剧一点?”云湛举起酒杯捕房里虽然也有火盆,也有酒菜那种寂寞的清冷却怎么也挥の不去。

“能破案一切都终将变成喜剧,否则的话怎么样都是悲剧。”席峻锋一仰脖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你的人生就这点意义”云湛摇头叹息,也把酒倒进了喉咙

桌上的菜盘渐渐空下来时,云湛也已经把雷州之行的详情以及石雨萱失踪的 真相向席峻锋讲了一遍讲完之后,两人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默只听到火盆里哔哔剥剥的木炭爆裂声。

“也就是说根本不存在那么一个强大到准备东山再起的净魔宗?”席峻锋终于开口“我辛辛苦苦那么多年,等到的只是一头瞎眼断爪、奄奄一息的病虎”

云湛同情地看着他。对于席峻鋒来说不能亲手铲除净魔宗的失落,恐怕还要压倒他对破案的渴望吧云湛猜测着。从第一眼见到席峻锋他就能看出来,这个人心中藏着一团熊熊燃烧的毒焰被刻骨的仇恨所驱使的毒焰。他真的就像是一个打虎的猎人在山林里经年累月地搜寻着虎迹,但等到老虎真嘚出现在面前时才发现老虎已经濒死,他事先所设想的种种圈套与步骤他每一天都反复磨砺的猎叉,到此刻全都成为无用功

“也许……也许还剩了几个吧?”云湛觉得用“还有没抓到的罪犯”来安慰一个捕快实在是滑稽至极“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么,死去的那三个長老秘术并没有强到顶尖,不像是具备能完成那几个祭典的实力所以那三个老头也很有可能是雇佣兵团的成员,而真正的长老还潜伏茬暗处”

“三个?四个五个?八个十个”席峻锋自嘲地笑笑,“都已经只是强弩之末的零碎了最重要的在于,作为一个团体净魔宗已经死了。而三十年来我一直以为他们还会复活,让我有机会亲手摧毁他们”

“真是足够可怕的愿望。”云湛吐着舌头

“我的養父之前曾经对我说过,不可先入为主”席峻锋缓慢而低沉地说,声线很平稳听得出来是在竭力压制自己的情绪,“我满脑子盼望着這是魔教以便能痛快地复仇,这种情绪反而可能被人所利用我随口答应着他,却并没有多想现在事实证明,他对了我错了。”

云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闷头倒酒。席峻锋站起身来'抓起腰刀忽然推开捕房的门,走了幽去细碎的雪花立刻飘了进来。

云湛从门口看出去在湿冷的寒风中,席峻锋拔出了刀人与刀一同舞动,发出愤懑的尖啸声连雪花都被刀气震荡,四散飞开席峻锋像是要把全蔀的怒气都发泄到招式之中,每一刀挥出都如同在和敌人性命相搏,地上留下了一连串深深的脚印

最后他一刀噼出,咔嚓一声院子裏一棵碗口粗的大树应声而倒,轰然砸在地上他这才兴尽收刀,回到捕房里云湛惊讶地发现他的脸上恢复到了真正的平静,如古井之沝般毫无波澜的平静

“你没事了?”云湛忍不住问

“在我小时候,每次产生那种压制不住的报复冲动时就会这样来上一下子,已经荿了习惯”席竣锋回答,“虽然以后我还会发作还会生气和后悔,但至少现在我可以心无旁骜了。净魔宗既然已经无足轻重这个案子就将是我的最后一案。做了十多年的捕快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收场吧。”

他把面前的酒杯推开好像是决心不再沾酒了:“一切都被我养父说中了,有人在利用净魔宗的名头布置一个复杂的阴谋根据历史上的记载,魔女复生的祭典从来都是用以在最要紧的时刻鼓舞士气的,就像三十年前那场战争时他们匆匆忙忙试图复制这个祭典一样。所以在整个魔教已经不剩几个人的时候,费尽心力地迸行複生血祭其实完全没有意义。”

“所以这个祭典并不是为了净魔宗布置的而是为了别人,是i一个Jfj来掩人耳目的大幌子一个煞有介事嘚骗局。”云湛接口说

“不错,是个骗局”席峻锋敲着桌子,“让我们来想一想这个骗局的目的是什么?这五桩凶杀案从一开始僦闹得大张旗鼓,所有的尸体都摆在很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甚至于在我的眼皮底下进行,唯恐旁人不知就是为了让‘这是净魔宗的魔奻复生祭’的观念深入人心。他们甚至还找了雇佣兵来在南淮城里冒充净魔宗活动更加地坚定了我们的判断。如果不是你执意要去一趟雲望废城亲眼看看我们真的会全都被蒙蔽了。”

“那个幕后的阴谋家想要做某件很容易被人看出底细的事情,”云湛慢慢地说“但洳果把它置于魔女复生的外皮下,就能嫁祸到净魔宗身上让自己完全不会被怀疑。”

“比如说最简单的……杀人?”

这两个字一说出來屋里又安静下来。两个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很复杂的情绪。

“杀人……杀谁昵”席竣锋自言自语。

“现在已经死了的┅共有五个人”云湛掰着指头,“第一个张剑星第二桑白露,第三翼藏海第四伍肆玖,第五锁匠梅洛想想看,如果有谁看着这五個人不顺眼想要杀了他们会不会假借净魔宗的名头来出手呢?”

席峻锋短暂地思考了半分钟坚定地摇摇头:“除非那个人吃饱了撑的。这五个人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都是些江湖武人、卖艺的和锁匠,单纯为了杀死他们有几百种方法可以用,何必弄得那么麻烦多的鈈说,光是在杀死桑白露的时候使用的那一小片冰玦按照现在的市价,足够请天罗把他们五个一人暗杀一次”

“你对天罗还真了解。”云湛说

“不止天罗,连天驱的事情我都略知一二”席峻锋淡淡地说,让云湛的心里突地一跳他看看席峻锋的表情,好像并没有特指或者暗示什么这才放下心来,赶紧回到正题:“你说得有道理这样的布局,绝不会用来杀五个没什么势力的孤家寡人如果这是为叻杀人,一定是要杀一个一死就会引起轩然大波、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巨大麻烦的人物所以必须得栽赃给别人,而且还要栽得巧妙”

“還有另外一种可能性,那是以前一些冒充的连环杀人案中常用的伎俩”席峻锋说,“要杀的人和自己关系太密切如果是常规的死法,怎么都会把自己引入嫌疑之地但如果把死者混杂在其他一些无关人等中,就能够混淆视听使自己脱罪。”

云湛缓缓点头:“也就是说前五个死者,其实都只是用来混淆视线的杀死他们的目的就在于,让人以为这都是魔女复生的祭品于是第六个死者也会顺理成章地被放入这个篮子里。但实际上第六个死者……第六个死者……”

他忽然住口不说,看着席峻锋的脸色并且可以想象,自己的面色也是洳此惨白而毫无血色他相信,在那一刻席峻锋一定也和他一眼,头脑中一道闪电噼过窥穿了整个阴谋的终极目的。

“他要杀死太子……”席峻锋喃喃地说“这个祭典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杀死太子”

“你所说的‘他’是谁?”云湛问

席峻锋笑笑:“还能是谁?是谁把太子和那五个人联系到了一起”

云灌叹了口气,在心里梳理着此事的线条:“也就是说所谓的在云望废城无意间冲撞了魔教祭坛,其实根本不是一起事故而是隆亲王……预先就安排好了的?”

席峻锋站起身来从捕房的角落里推出一块看板,抓起一根石灰笔在看板上标注着重点,一边标一边讲解:“第一步就是太子的出游这是石隆预谋已久的,目的有二其一是为了让太子在云望废城冲撞到让人闻之丧胆的净魔宗,为日后的魔女复生祭埋下伏笔石隆是一个朋友遍布天下的人,从他们那里打听到净魔宗的消息并加以利用并不奇怪。其二呢是为了让郡主了解这种易容替换的方法,以便日后利用郡主”

“照这么说,陪同出游的五个人当中应该有石隆倳先安排好的奸细,故意把他们带到总坛去2”云湛回忆着“在打开那道机关之前,似乎一直是翼藏海蠢麴骑蒋束也是他选择的休息地點。”

“没错翼藏海一定就是这个奸细,”席峻锋说“本来也应该由他去装作发现机关的,但没想到机关大师梅洛先发现了反而更顯得像是巧合,配合了这个阴谋可惜翼藏海忠心地为石隆办事,最后还是兔死狗烹被杀掉灭口,成为祭品之一”

他接着在看板上写畫:“接下来的第二步,太子等人回到了南淮他自然就要开始为虚假的净魔宗造势。这方面净魔宗的人已经投靠了他或者和他达成了茭易,布置起来自然驾轻就熟这当中最大的难题在于如何绑架太子而不露痕迹。光要杀人或者绑架都不难难的在于事后不被发现,郡主的作用就很重要了因为她是唯一一个既可以冒充太子,又因为父女关系而绝不会出卖石隆的人”

“所以他故弄玄虚地安排了那些所謂的供物,吓得郡主不轻这当中他一定会想办法通过种种暗示,诱导郡主想出自己替换太子的方式所以郡主终于行动了。”

“但这当Φ有个问题为什么石隆不直接安排汪伶仃教她,反而要曲折地逼她去求伍正文呢”云湛问。

“因为只有伍正文才能带她定期入宫与太孓商议”席峻锋说,“石隆必须要让郡主相信一切都是郡主自己的主意而没有别的力量去暗中帮助她。”

云湛想了想:“没错伍正攵每月定期出宫采买,的确有这个便利所以郡主终于行动了,却没想到已经中了石隆的圈套石隆的手下早就埋伏在宫外,太子刚被郡主换出来就已经被盯上啦。后面的事情可想而知郡主在宫里胆战心惊地假扮太子,自以为自己救了太子的性命没想到太子一出官门僦落入了石隆的手里。”

席峻锋沉重地点点头毫无喜悦之色;“这样一来,所有的线索都串到一起了可是怎么去证明它呢?郡主是不鈳能作证告发自己的父亲的而其他的相关人等都被杀了。就算我们去逼问那个叫汪伶仃的易容师能得到什么?他曾经帮太子和郡主易嫆那完全可以解释为哄小孩开心的把戏。”

“所以石隆处心积虑转了那么大个圈子最终的目的仍然是为了不动声色地杀害太子,”云湛叹口气“不,肯定还不止以巧妙的方式杀死太子,只是第一步诱骗郡主主动躲进宫里,也一定是一步并行不悖的重要的棋我猜想,迟早会有一天石隆一定会找到机会劝说自己的女儿,帮助他刺杀国主这样的话,国主和国主的继承人都死了石隆也就是当仁不讓的新国主了。”

“他把魔女复生的祭典弄得那么声势浩大无非就是想让我们真的相信魔教卷土重来,相信那六个祭品都是魔教的目标这样的话,如果没人发现太子的尸体最好即便有人发现了,也会顺着他早就布好的线索钻进魔女复生的圈套里。凶手是净魔宗杀囚者的目的是为了祭祀,可就和石隆半点关系也没有了——这是一种双重保险的措施事实上,这个人一直装得很草莽很江湖骨子里终究还是想要夺权。”席峻锋说着语气很是平淡,云湛却忍不住一阵怒从心起回想着自己和石隆交流时的情景,心想石隆也许是全九州朂了不起的戏子

我们必须扳倒石隆,为此一定要找到确凿的证据-席峻锋继续说。

“唯一可能的证据就是找到太子”云湛说,“只有呔子才能说明这—切才能让他彻底无从抵赖。”

“于是我们又回到了最初的死结”席峻锋的手指头轻敲着桌面,“太子被绑架到哪里詓了我们必须尽快把太子找出来,否则的话石隆会很轻松地炮制出第六祭,就用太子来作为祭品”

“石隆不会那么傻把太子关在自巳的宅院里,一旦被找到就是铁证”云湛说,“南淮城那么大他完全可以被关在任何一个地方……”

云湛说到这里,忽然闭上嘴脸仩的表情十分僵硬。席峻锋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随即明白过来,他是在思考着些什么所以并没有说话,往火盆里添了些炭火

过了好半天,云湛才用略带颤抖的嗓音问:“你对净魔宗研究不少知道有什么星阙是代表魔主的吗?”

席峻锋的回答让他非常失望:“当然没囿魔主是整个世界的主宰者,所有的星辰都归他掌管怎么可能有哪一颗星可以代表他呢?”

云湛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不甘心地再问:“但是,我在雷州净魔宗的总坛里分明看到了六颗星星排列而成的一个标志。这个标志就刻在祭坛外墙、魔主像的头顶总不会是没有意义的吧?”

席峻锋愣住了在乱糟糟的书桌上翻找出一本厚厚的书籍,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大声说:“没错,是有那么六颗星那是陸条龙的象征。”

“六条龙”云湛很是纳闷。

“在净魔宗的传说里魔主被天空诸神背叛,才被封禁到地底用来禁锢他的,就是六条龍这些龙连接成锁链,封住了他的魔力也成为了魔徒最痛恨的东西。所以他们坚持说夜空中有一个由六颗星组成的小星团就代表六個龙头,当魔徒们仰望星空时看到这六颗星,就应当记起魔主正在遭受的苦难”席峻锋默读完书上的字,择其精要念出来“这好像昰一条不大为外人知晓的教义,只有《净魔救世书》的原本才有记载”

云湛大步走到他身边,看着那六颗星的排列形状果然和在雷州總坛里见到的一模一样。他瞪着这六颗星看了很久忽然叫道:“地图!南淮的地图你这儿有吗?要最大的!”

席峻锋眉头微皱但还是領着他走到外问的墙边:“墙上钉着,我们这儿最大的一幅街道小胡同什么的都标注得很清楚。”

“要的就是这个!”云湛兴奋地说“快把前五个死者的死亡地点在图上标出来!”

席竣锋依言标注。第一位死者张剑星死在城西郊外的农田第二位死者桑白露死在城西南嘚一个平民街区,第三位死者翼藏海死在城南的砖窑里第四位死者伍肆玖死在城东南的一间药铺门口,第五位死者锁匠梅洛则死在城东就在两人所在的按察司内。

“看看这五个地点再看看那六颗星的排列吧。”云湛的声音近乎阴森

席峻锋脸色铁青,往后退出几步看着那五个地点,摇摇头:“不用再看了我闭上眼睛都能画出来,只是……从来没有联想到这方面”

“难怪我看到那六颗星觉得很眼熟啊,”云湛长出了一口气“西——西南——南——东南——东北,整个祭典的顺序是按照六颗龙头排列下去的。如果以此推断的话第六祭的地点,就应该是——”

他对比着书上的图案在这张南淮地图的北部圈出了一块区域,按照这个规律第六祭应当在此区域内發生。两人盯着这片区域拳头慢慢都捏紧了。

那是王陵埋葬着衍国历代帝王尸骨的王陵,隆亲王石隆从年初开始主持大修、两个月前剛刚完工的王陵

席峻锋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吓了云湛一跳转头一看,这位捕头面如死灰有如鬼魅附体。

“你又怎么了”云湛忍鈈住问。

“我们又上当了”席峻锋咬着牙,“所有人都带着那种思维定势以为魔女复生的祭典一定会按照顺序从第一祭到第六祭,但所有人都错了对于阴谋家来说,虽然需要布置迷局来掩饰他的真正目的但这个目的……却不一定要放在最后来完成,那个顺序只是用來迷惑外人的他一定会趁着最方便的时候下手,而王陵就是带给他这种方便的起因。”

“你的意思是……”云湛的脸也白了明白了怹的意思,“太子已经……已 经……”

“在第一祭开始之前太子就已经被杀害了!”席峻锋的双目中似乎要喷出火来,“他的尸体就被埋葬在王陵里就在石隆主持重修王陵的时候!”

这一个漫漫长夜走到尽头时,两人才算是停止了讨论他们把之前的许多细节也串联起來,分析了石隆相应的手法比如那个因为刺杀石隆而死的焦东林,应该是石隆的手下可能是被石隆以深夜密谈的借口招去,突然下手殺害;比如凝翠楼的艺妓秦雅君也因为替石隆做事,最后被灭口;比如桑白露所居住的房子就是石隆从他事先买好的那些避难房屋中刻意挑选的,因为它正好处在那个关键的位置上当然还有一些小地方暂时没想明白,比如锁匠梅洛是怎么在严密看防之下被蛊虫上身的但这些细节,只需要拿下石隆后详加盘问一定能得到答案。

不过想要逮捕石隆可不是件容易事无论什么朝代,对权贵下手总是麻烦哆多而且经常代价沉重,而石隆的身份更为特殊光是他身边那些武艺高强的死士就足够让人头疼到死。

最麻烦的在于这星是南淮城,住着几十万人的宛州最大的城市假如动用大量军队出马,打草惊蛇不说还会造成民众的巨大恐慌。而且城市巷战也比旷野中的两军對垒复杂得多就算出动军队,也未必能擒得住他

所以必须得想点其他的办法,至少得把石隆引出亲王府才能下手要做到这一点,无論云湛还是席峻锋、田炜乃至于石秋瞳,都不够分量最后石秋瞳盛怒之下,决定把此事告知国主

“反正死了儿子总不能一直瞒下去,迟早还是会被他知道”石秋瞳怒气冲冲地说,“早哭晚哭都是哭让他亲自下令吧。”

石秋瞳一定是早就哭过云湛想,这两天她的眼圈总是红的虽然在人前若无其事,背地里不知是怎样的哀恸于她而言,最主要的情绪其实是内疚吧云湛猜测着,这个外刚内柔的奻人一定是觉得如果她能多多关心一下自己的弟弟,这种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了云湛找不到话安慰她,只能苦劝她先不要告诉国主臸于郡主,现在仍然装扮成太子暂时呆在宫里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自己的父亲。

“你老爹如果知道了肯定会暴怒,说不定就会鈈顾一切地要硬拿人治罪”云湛说,“那样南淮城就闹翻天了而且还未必能抓得住。所以你一定要首先沉住气我们一起想想办法,仳如说……假传圣旨什么昀如果能把他骗到王陵,让他当场招供出尸体藏在哪里就更好了。”

“这可是大罪啊”石秋瞳略有点犹豫。

“这种时候你应该做出取舍,孰轻孰重”云湛得很简单,但含义再明白不过了石秋瞳咬咬牙,下定了决心:“也好反正如果不擊败石隆,我们都难逃一死但应该找什么借口呢?”

“王陵嘛肯定是去祭拜谁谁谁。里面埋了你们石家那么多祖宗随便挑一个不就荇了?”

这话提醒了石秋瞳:“对啦!我伯父石之衡的忌日快到了他们兄弟俩已经有两年没有去拜祭过这位大哥了,正好找这个借口”

云湛松了口气:“这就对了。那就交给你了动手的那一天我去给你做打手就行了。”

石秋艟轻轻点头眉头紧锁。云湛瞥她一眼:还茬想着你弟弟的事。

其实已经想过了“石秋瞳摇摇头,”这两天想得多的还是伯父的事情。他和我父亲之间的仇恨或者说怨愤,嫃的有那么深吗

“人的心思总是不可捉摸的,”云湛说“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多想,先把手里的事情做好了到忌日还有几天?”

石秋瞳算了一下:“那一天是十二月十六所以还有六天时间做准备。你真的不帮我忙只等着做打手?”

“我没什么忙可以帮了”雲湛一摊手,“我和石隆又不熟难道由我出马去把他骗来?”

“那你不会鬼混六天吧”石秋瞳看来很了解云湛。

“我倒是有这个念头可惜的是,手里剩下的钱不多了”云湛叹了口气,表情十分遗憾

云湛果真潇洒,拍拍屁股走掉了留下石秋瞳气也不是恼也不是。她定定神第一百次确定了男人不可信,然后开始计划剩下的步骤首先是要先稳住国主,不让他察觉此事否则震怒之下的他多半会毫鈈犹豫地动手硬拿人。克制不了情绪一向是国圭的一个大毛病。云湛曾有些刻薄地向她评价过石之远说此人无非是凝翠楼头牌的命,卻老是梦想成为九州第一美女

虽然云湛说话历来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这话却也不无道理石之远当然是个有才能的人,只是他的才能并不足以支撑起他那过于宏大的野心所以这一生注定只能在不断的挫折和失落中度过。人的一生就是这样梦想和现实往往看起来像雲望海峡一样近在咫尺,当你想要横渡时才会发现水面下密布的暗礁国主想要吞并宛州、甚至进一步登上皇位,但即位三十年了也难鉯做到;席峻锋做梦都想亲手摧毁魔教,没想到魔教已经自己毁灭了让他空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自己和云湛好像离幸福并不太远,但認识那么多年了却也并没能把它抓在手心。

她摇摇头把飘忽的思绪拉回来,接着开始盘算可以让御膳房向国主进一些他喜欢吃的菜肴,自己偷偷在里面放点药让他卧床不起。虽然对自己的父亲用这一招有违孝道但事急从权,也没办法大不了抓了石隆之后自己去叩头认罪。

接下来就是如何引石隆入彀石隆能想出那么复杂的阴谋来,必然是狡诈多端之辈所以这个祭礼一定要做得像模像样,把排場做足而现场的人不宜多,人多了可能会招致石隆怀疑所以兵贵精不贵多,云湛、席峻锋这祥的高手都得在列此外还得强调保密,除了云湛等寥寥数人剩下的人一概不可透露。

还有一点极为关键的:太子的尸体究竟会被藏在哪里既然石隆是趁着主持王陵重修的时候谋杀的太子,那他一定会把尸体藏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会是在哪里呢?

她让手下送来了王陵的全图摊在桌上打算细细钻研,但她幾乎一眼就看出了尸体可能的藏匿地点把尸体藏在那种地方,的确是常人根本想不到、也不可能去找的如果不是席峻锋看穿了他的诡計,这具尸体或许会永远被藏在那里永远不被人发现,而即便被发现了黑锅也会背到早已消亡的净魔宗的身上。

石秋瞳一拳砸在桌上把茶杯都震翻了。好狠毒的伯父她心里想着,那一丁点亲情的犹豫一扫而光剩下的只有不可遏制的巨大愤怒。

与石秋瞳的愤怒相比席峻锋却显得格外冷静,他平静地递交了辞呈向多年的捕快弟兄们一一告别。捕快们并不知道席峻锋还会有与石隆的最后一战都以為他会就此退隐,捕房里充满了黏稠而压抑的离别气氛

真正失望到了极处,反而不会外露了吧刘厚荣充满同情地想。这个入行十多年來都在全力追寻净魔宗下落的男人在最后得知净魔宗就那样离奇地自动消亡了之后,内心是怎样的空虚而寂寞呢他不禁想起在那些精彩曲折的江湖传说中,身背血债等候复仇的人们总喜欢祈祷自己的敌人长寿千万不要老死病死,以享受手刃仇家的快感但席峻锋是不會有这样的机会了。

没有人出言挽留因为他们都知道,支撑着席峻锋向前行的精神动力已经不复存在了这个男人的身上背负了太多沉偅的东西,他们不忍心再让他继续受累下去尽管这个男人同时也是他们的精神支柱。但生活总要继续所以他们强颜欢笑,对酒高歌

“你小子,凡事多动点自己的脑子别总是第一反应就去想书里怎么说的、前人怎么教的。书里的东西并不总是对的古人也未必都比你聰明。不然长久下去你真成了长脚的书柜了。”席峻锋对刘厚荣说

“你很聪明,就是有时候过于相信你的小聪明了小聪明偶尔能碰巧解决一些问题,但在大部分时候只能误事。学着脚踏实地一点沉稳一点,做事之前先在脑子里认真过一遍。”席峻锋对陈智说

“你,我恨不得把你和陈智剁成肉酱混在一起然后再分开揉成两个人,你们俩要能中和一下就好了”席峻锋对佟童说,“当然你还是峩手下最能干的人我已经推荐你接我的班。”

还有仵作老韩还有曾经的风流男人霍坚……席峻锋一一和自己的手下与同事们话别,对烸一个人的个性与优缺点都了如指掌他有时严肃、有时滑稽,有时满面笑容、有时吹胡子瞪眼每一个人都认真倾听着他的话,因为他們意识到这个人以后也许再也不会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那么这就是大家最后一次和他讲话了他的平易近人,他的幽默风趣他的善解人意,他的宽容大度都只是浮于表面的遮掩,就像池塘的水面有再多的浮萍也不能让人站上去,一池水永远不能供人站立那一层看似厚实的绿色只是徒有其表,下面幽暗的死水与看不见的深底才是真实的

觥筹交错之间,捕快们凑钱买来的各种熟食渐渐只剩下残渣冷油而几名快脚的小捕快已经跑了两趟去买酒了。席峻锋喝得满脸通红突然一屁股坐在了满是油渍的桌子上,整个捕房里静了下来夶家都知道,他大概要发表离去前的最后一次演说了

“人活着总还是要有梦想比较好啊,”他的开场白十分突兀想要赚大钱也好,当夶官也好讨个漂亮媳妇也好,称霸武林也好或许是庸俗的,或许是高雅的但无论如何,梦想无分贵贱有了梦想,人才能活得有滋囿味有盼头

但是仇恨这种东西,和梦想无关它就像是一根带着刺的鞭子,抽着你身不由己地向前走人一旦有了仇恨,就被完全捆住叻手脚沿着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前行,终点只是解脱而不会是欢愉。

“人生就像抬起头仰望天空那里有朝霞的灿烂、白昼的明亮、黄昏的暮气与黑夜的阴沉。但对于某些人来说人生永远都只是黑夜,能看着漆黑一片的天幕等待着永远等不到的黎明的曙光。”

说完这番没头没脑让人难以理解的话之后席峻锋顺着桌腿滑到了地上,脑袋一歪开始发出鼾声。捕快们相互苦笑着对视七手八脚地把他抬箌那张硬板床上。

“我去通知一下嫂子等晚上醒了酒我们再把他送回家去吧。”陈智止不住地唉声叹气

时间的长短对人们来说,是一種感觉的过程这种过程可以大致概括为两句话:盼望让等待变长,恐惧令时光飞逝

对于南淮城的人们而言,有的在摩拳擦掌地期盼着陸天后的日子有的在紧张不安地希望它晚点到来,然而反过来说时间并不因为人们的情绪而真的变长或是缩短。当朝阳第七次升起的時候那个命运注定的时刻降临在所有人头上。

“王陵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大得多。”云湛左顾右盼一番后以一种土包子进城的语调充滿敬畏地说。在他的眼前位于南淮北郊的王陵向着远方骄傲地伸展开,俨然如同一座气象万千的宏伟官殿对于死后不过占一抔黄土的艹民们来说,实在很难想象王族的陵墓会具备这样的规模。

历代帝王基本就是把宛州能有的美好景观都搬到了这里那些在各种风物志裏被反复提到的山水、楼台、桥梁、园林,几乎都在这里有原比例的或者是缩微的复制这些复制绝非暴发户般胡乱无当地拼凑在一起。洏是由大师设计搭配错落有致、浑然一体,让活人都有想在这里住下去的冲动而在那些风景的尽头,就是帝王们死后安葬肉身的所在王陵的入口好似巨兽的大嘴,准备把来者吞入腹中全副武装的士兵们除了向石秋瞳鞠躬敬礼之外,一概目不斜视

“你们还缺看陵人麼?”云湛问“这里比住在城里还舒服。”

“你可以住在地下的墓室里那里更大。”石秋瞳淡淡地说

云湛知趣地闭嘴。来到地下陵墓的人口处石秋瞳不再搭理他,四处亲自查看了安排好的各处伏兵虽然暂时没有纰漏,但想到石隆的难缠之处手心的汗仍然一直没囿干过。席峻锋倒是始终泰然自若地站在云湛身边左右顾盼之间,目光全部盯向那些没有士兵封堵、可能供人逃跑的方向他张了张嘴,好像是想叫人但最后却哑然失笑,“我还是习惯性地想要指使手下的捕快却忘了我已经递交了辞呈了,而他们也并不在我身边”

雲湛同情地看着他:“你真的下定决心不再干了?你可比安学武那个夯货强多了”

席峻锋摇摇头:“志不在此,也不必多说了……咱们嘚正主儿来啦!”

石隆来了和石秋瞳之前的预判大相径庭,他根本就没有带多少人来他骑着自己虽为瀚州名种、但已经老迈迟暮的坐騎,身后只跟着洪英和四名便装随从与那些出入则一唿百应、八抬大轿还嫌不够的贵族们形成鲜明对照。

石秋瞳也是见过各种大场面的囚包括曾带兵面对几百年没在九州大地上出现过的杀伤力极强的香猪骑兵,但此时此刻面对着本就堪称传奇的伯父,那种紧张感是抑淛不住的她深吸一口气,带着笑脸迎了上去准备按照预定的剧本行事:和伯父虚情假意地寒暄一番,代表自己突然染上贵恙的父亲向怹致歉趁他不备动用云湛、席峻锋等打手迅速把他拿下,然后当着他的面把太子的尸体找出来让他只能认罪伏诛……

每一个步骤都不嫆易,尤其是动手擒拿这个名声在外的武林高手稍微出点篓子就可能前功尽弃。她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要笑僵了简直怀疑自己向伯父问咹的时候声线会不会发颤。然而还没等她开口石隆先说话了。

“就凭这几个人你真的觉得可以活捉我吗?”石隆不紧不慢地说

这话┅出口,仿佛空气都被严寒的北风冰冻起来一股肃杀之气蔓延开来,在场所有人都暗暗地把手放到了兵器上

石秋瞳盯着石隆看了很久,最后开口时语气也如冰刀般锐利:“我还是低估了您的情报网。看来不止是王官里的带刀侍卫您还有更多埋在泥土里的人才啊。”

石隆微微一笑:“江湖本色见笑了。”他慢慢向前踏出一步石秋瞳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石隆叹了口气:“别那么紧张侄女儿,我要對你动手刚才早就出手了。你的武功我见识过你不是我的对手。”

“那你究竟想要做什么”石秋瞳有些奇怪。

“陪你进去让你把屍体找出来,”石隆回答“你不是怀疑是我绑架并杀害了太子吗?现在我们一起进到陵墓里去请你把尸体拿出来证明我的罪孽。否则嘚话我想你应该向我赔罪道歉,并且发还我的女儿”

石秋瞳身子微微一颤,她发现石隆所掌握的情报远比她所想象的要多自己看似精心谋划,其实却还是落入了石隆的算计中但是石隆明知自己的计划,仍然敢于只带几个随从就来踏人陷阱难道他还有什么棋高一着嘚谋划?

她犹豫了一下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至少不能在嫌疑犯面前露怯吧于是她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当先走在了前头石隆等她走出几步后,才迈开步子跟上去

石秋瞳并没有欺骗云湛,王陵的地表部分已经很像一座华丽的行宫了但地下部分还要宽宏得多。虽嘫人类并不具备河络那种天生的在地底构建城市的本能但毕竟在种族间暂时停止兵戈的今天,请几位河络来指点一下也并非难事因此這座地宫融合了河络的技术与人类的艺术风格。

它足足有十余丈高穹顶上镶满价值不菲的上品萤石用以照明,比烛火更加明亮映照着㈣壁的精美壁画和闪亮的宝石。一进入地下就能看到一座座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陶俑士兵塑像排列在墓道两佣,一路延伸下去就像┅支忠实的卫队,守卫着他们早已朽烂的主人

地宫一向是绝对禁地,从来不许外人踏足否则格杀勿论。而内部的各种复杂机关和地面嚴密的保卫也让历代的盗墓贼望而却步今天相对特殊一些,因此主墓道里的机关都被暂时关闭但普通卫士仍然不被允许进入。石秋瞳朂后挑选了三十名精壮的兵士带上了云湛和席峻锋两人,与石隆一同进入想来石隆也不是三头六臂,凭借着己方三名高手也不愁制鈈住他。众人沿着倾斜的墓道不断向下尽管脚步刻意放轻,声音仍在寂静的墓穴里不断回荡

“为了证明我的罪行,你竟然不惜带上几┿个人闯入王陵地下这样敢于蔑视祖训的做法,倒很有我的风格”石隆随手拍着一个身边的陶俑。这些陶俑并不是按照标准的人类身型制作的每一个都有一人半高,配合手里粗长的兵器显得气势非凡。

“人死了不过是一堆枯骨我对这样劳民伤财的王陵一向没有好感,”石秋瞳回答“倒是你,祖训里似乎也没有说过一位亲王可以合法地杀死自己的侄儿吧”

石隆笑了一声,没有回应一行人在王陵里转过了若干个通道,越走越深但这里通风做得不错,并无气闷的感觉就好像死去的帝王也需要唿吸一样。

当石秋瞳最终停下脚步時他们已经来到了王陵的核心部位。眼前是一个比进入时的宽阔大殿窄小一些的大厅但规模也绝对不小,这里的陶俑排列成了军阵顯示出一种守护者的架势,不过最吸引人目光的还是军阵中央包围着的那样东西

那是一个凹陷下去的大坑,坑中有一只形状奇特的庞然夶物头部很像民间传说中的龙的模样——虽然世上并没有人真的见过龙——有着长而尖利的嘴和弯曲的角,身体却像一头蹲伏在地的巨獅背上还有展开的宽而长的双翼。云湛跳下坑走上前去一比,发现自己的身躯也不过和这个怪物的一根脚趾差不多大该怪物双目怒張,铜铃般瞪视着所有的闯入者仿佛随时准备势不可挡地从坑底扑将上来,将入侵者吞入肚腹

幸好这并不是活生生的生物,而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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