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欠水和土想起名叫朱文一后面什么字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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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上海……--碎片或断章2000
(前室友老吴的作品。
此人现混迹于
果皮网络,号称是先锋艺术社区。)
献给你们,我在上海的朋友。对于我,你们是另一座名叫&上海&的城市,那里有我们共同的记忆和梦想。如果有一天你们都走了,我也就不再回来……
& & 入春以来,我一直想写一篇小说,叫作《如梦令·结婚》。选择&如梦令&这个词牌为名别无深意,仅仅是因为我喜欢这三字,或者更确切地说:我喜欢做梦。有一段日子我时常感到自己的生活就像一场大梦,身边发生过的一切都虚幻不真,令人无从把握。
& & 一天下午,我正在睡觉,忽然电话铃响了,把我刚做了一半的梦倏然打断。
这是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比不久前听到的一条死亡消息更让我吃惊。我不记得自己对她说了些什么,反正都是些很普通的对话,在任何两个人的电话交谈中都有可能出现。平淡、乏味、毫无个性、毫无光彩,就像我们的日常生活。放下电话之后,我坐在竹椅上发了一会儿楞。这是一个星期天,阳光强烈耀眼,把窗外的白龙路、美舍河以及不远处的几片菜畦照得雪亮。那是真正的明亮:亮得发白,亮得通透,连事物的轮廓都模糊了,似乎一转眼就要在日头底下融化掉。我刚来海口时很不适应南方如此热烈的阳光,觉得极不真实,身在其中有一种恍惚感,好像自己随时都会漂浮起来,或随着身边的一树一石融化消失。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我就这样看着天空中的云朵,看着窗外灿烂的世界发愣。一只小小的黄蚂蚁从椅子扶手爬上了我的手背,在阳光下纤毫毕现。现在,我有点怀疑刚才是不是真的接过一个电话。也许是真的,但也无法确信,就像我对她的所有记忆一样无法确信。那些--我记在日记里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场景、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小的动作、每一种心情……,都曾真实发生过么?或者,仅仅是我一厢相情愿的幻想?在路易吉·马莱尔巴的小说《蛇》里……天哪!难道我也是一个臆想狂么?为使自己确信这一切并非幻觉,我重新拿起电话,迅速地拨了一个号码。我又听到了她的声音。没错,是她,但问题在于我又怎能证明眼下这个电话的真实性呢?也许我仍在梦中,只是自己还不知觉。但是,假使此刻我听到的声音仍然是梦,那么这个梦醒来之后,我看到的、听到的又将是什么呢?
& & 我总是梦见自己奔波在上海和海口的途中,乘车过海,一路颠簸,路途漫长遥远,似乎永无尽处。无数个梦里,我一次又一次和你们告别,却一次又一次回到你们身边。
& & 我的写作进行得很慢,几个月过去了电脑里仍只留下不到五百字的一个片段。倒是它的题目经常被我挂在嘴边。发呆的时候,我在纸上一遍一遍写下:
如梦令·结婚 如梦令·结婚 如梦令·结婚 如梦令 结婚
& & 在四月,我为我的小说写下这样的开头:
& & 我是9月30日从海口飞回上海的, 这次回来是为了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我的大学同学小杜, 两天之后(也就是10月2日)将在西区的一家酒店举办婚宴。许多年前还在大学读书的时候, 我们曾经约定结婚时要互相通知对方, 果然他并未食言, 在一个慵倦的午后(外头刚刚下过一场凌厉的疾雨, 我正躺在床上看一本罗伯-格里耶的小说《幽会的房子》), 我收到了他从远方寄来的请柬。
& & 真是奇妙!当时我怎么知道自己真的会在9月30日从海口飞回上海呢?
& & 我这次回来纯粹是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事先毫无计划,但机会来得突然,说回来也就回来了。一想到又能和分别已久的朋友们见面,心里便有些兴奋。不过,当飞机降落在浦东国际机场时,我的心情倒比出发时要平静许多。
& & 飞机在跑道上缓缓滑行。从舷窗看出去,天气不太好,灰蒙蒙的一片。地面反射着湿漉漉的光,雨可能刚停不久。我左边那个睡了一路的长发青年此刻醒转过来,&到了吗?&他张大嘴巴,茫然四顾。&到了。&我点点头,合上手里的书,站了起来。
& & 这是个阴天,大猪和小翠开车来机场接我。在这个文本里,我的朋友大猪可能已经当上了老板,有年轻漂亮的女人和漆水闪亮的&大奔&,有挺刮的名片--
就是酷(JUST COOL)计算机软件公社
王 锷 Godard Wong 社长
--和文艺复兴的伟大梦想。仅仅一年前,他和小翠(Deniro Lee)还整天猫在中山北一路865弄那个狗窝里啃方便面,但是今天他们已成功地在自己脸上涂上了一层资产阶级的防晒油。这两个家伙一高一矮(高的是大猪,矮的是小翠),衣着光鲜,表情严肃,梳着纹丝不乱的背头,每人鼻梁上还都架着一副墨镜,好像刚刚从昆汀·塔伦蒂诺的影片里跑出来。我们用西西里人的礼节热烈拥抱、亲吻,互相在对方耳垂上留下印迹明显的齿痕。
& & 我的朋友,看到你们我是多么高兴!其实,就算你们骑自行车来,我也毫不介意。你们穿背心,戴草帽,油亮的肩膀上搭着一条颜色可疑的毛巾(毛巾一角露出&就是酷计算机软件公社&的徽标--两朵并蒂的向阳花),每人胯下骑一辆28寸的&凤凰牌&旧车。就让你们用自行车驮我回家吧!大路笔直,两边是整齐的树,一眼望不到头。这条路,曾经多么熟悉;这条路,还能带我们通向过去的地方吗?
你我同在一个太阳下,都想回到上海那个家
当初为了真理去流浪,大风大浪我们都不怕①
① 张广天:《我的朋友京不特》。第三章和第七章所引两段歌词出处亦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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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二天晚上,我们四个人(我、大猪、小翠和常立)到淮海路上的一家&全聚德&吃饭。餐厅门口,身材颀长的迎宾小姐戴头冠、穿旗袍(下摆开衩处露出一截炫目的大腿),从头到脚旗人装束,很是怀旧;不过她们不说北京话,一口软绵绵的普通话(总是拖拽着&呀&、&啦&之类的尾音)提醒我又回到了上海。现在,我重又坐到自己熟悉的方言当中,我曾在这门方言里生活了二十三年。
& & 我们在靠窗的一张方桌旁坐下,点了一只挂炉烤鸭和几个炒菜。窗外就是繁华的淮海路商业街,缤纷的霓虹和如织
的美女把夜景渲染得格外靓丽。一个女服务生走过来问我们需要什么饮料,我说那就燕京吧,她说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燕京,百威可以吗?真是奇怪,在&全聚德&居然没有燕京,我皱了皱眉。要么--喜力、贝克、嘉仕伯、虎牌、青岛……她语速很快,一口气报出一长串啤酒牌子(上海的小姑娘一般都口齿伶俐)。算了,我摆了摆手,要不咱们喝点儿白的吧?我调头征求大猪等人的意见,他们都表示无所谓。那就先来一瓶二锅头吧,我看着那女孩的眼睛说。她笑了,她鼻边长着一颗小痣,笑起来很俏皮。&请问要大瓶的还是小瓶的?&&大瓶的--哎,你笑什么?&她边笑边说没什么,就转身走开了。
片烤鸭的标准刀法是一百○八刀
吃烤鸭的正确方法是
--荷叶饼、鸭肉、葱段、甜面酱
至于水晶虾仁和糖醋鲤鱼
吃法大可随意。
我们喝北方的烈酒
抽南方的烟
说着南腔北调的普通话
& & 几杯酒下肚, 气氛开始热烈,大家就大猪的婚姻问题发表了各自的看法。随着我们谈话的深入,大猪的媳妇,一个叫&比利时小姐&的女人--全称是&一个在比利时发展银行上海分行工作的白领小姐&--逐渐取代了烤鸭成为今晚餐桌的主题。
& & 也许是春天,也许是夏天--时间并不重要,爱情故事可以发生在任何季节--一个下午,年轻的电脑工程师戈达尔·王(Godard Wong)去浦东船舶大厦的一家外国银行维修电脑,当时他还在某跨国公司为资本家打工。他提着工具包,走进宽敞明亮的办公大厅,四下环顾。正对门口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地球仪,一只国籍不明的鹦鹉站在北极圈里,用纽约郊区的方言向他问好。这时,她出现了,穿着一套深蓝色的制服,从里面一间办公室款步朝他走来。她优雅、淡漠、惊艳绝伦,飘忽的目光从他脸上漫不经心地掠过。戈达尔立刻被她迷住了。他心不在焉地打开机箱,检查每一个部件。很快他发现了故障,但故意拖延时间,不愿马上修复。临走前,他想和她握手,可她微微一笑,走开了。他注意到她的嘴唇红润饱满,紧紧抿住时,似乎便有水分悄然溢出。&他想再见到她。他和每一个男人,和所有的男人一样,完全一样,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故作正经总是包含一种勾引男人的色情因素。&①
& & 半个月之后,戈达尔再次和她相遇。在船舶大厦高速运行的电梯里,她怀抱着一叠文件站在角落。她没有看他,也许是没有认出他,也许认出了但不想开口--矜持和冷漠使得她充满魅力。在七楼,在十二楼,电梯停了两次,另外几个人陆续走了出去。门又关上了,电梯里安静得令人窒息。红色的液晶数字继续在跳动,他似乎闻见她头发上淡淡的清香……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了,应该发生点儿什么呢?一次短暂却激烈的性爱,就像罗伯特·库弗小说②里写的?--电梯疯狂地尖叫着坠落下去。他们赤裸的肚皮紧贴在一起,手紧握着手。她海绵般的阴户噙住了他那坚硬的器官。两人的嘴唇紧贴在一起,舌头搅成了一团……但戈达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的侧脸。他的目光使她惊觉,仿佛那是两根抚摸的手指。终于,她抬起头来,在一个注定会产生爱情的瞬间,他们四目相撞。他对她说,你的眼睛里有大海的影子……
① 见玛格丽特·杜拉斯《广岛之恋》。
② 以下引文摘自罗伯特·库弗的短篇小说《电梯》第十二节。
& & 他给她发去了热情洋溢的情书,一封接一封,缠绵热烈、大胆奔放,好像重又回到了年少无知的初恋时光。(从前,在我们对女性还充满幻想的时候,我们都曾是写情书的一把好手。)
我知道:我们的生活
你就像一个质量巨大的黑洞
而我只是一颗无光无热的小行星
在苍茫的宇宙中漫游
不知哪一年才能经过你的身边
& & 在寂静的午夜,戈达尔敲击着键盘,眼睛(专注地盯着显示器)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圣洁的光辉笼罩了他。他--当然,也包括我们--是多么渴望一次真正的爱情啊!(可是亲爱的,爱情在哪儿?爱情在你的阴道里吗?)
& & 他敲击着爱的诗篇,每一次触键都像是触摸到她的纤纤细指,一股激流顿时荡遍他的全身。夜雾漫来,又悄悄散去,一张完美无暇的面容在黎明的微光中渐渐浮现,渐渐清晰--你的眼波,你的眉毛,你的笑靥,你秀挺的鼻梁,你整齐洁白的牙齿,你的嘴唇,你嘴唇上的每一道纹路……天啊!是谁派你来到这污浊的人间!
我轻轻捻着一根你血液滋养的发丝
在上万年的时光里,我恰好赶上了你的今世①
& & &如果她肯立即跟我开始这段感情的话……&他坐在我对面,兴奋地挥舞着一根手指头,眼里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微蓝的烟雾自他左手指间缭绕直上,似乎那就是他的好运。看得出来,他……精神已不太正常--虽然我不能理解,但他确确实实陷入了恋爱的迷狂和喜悦!
& & 他的耐心终于有了回报。几星期后,他盼来了她的邮件:
你的E-mail我收到了,我和我丈夫看了之后一致认为你是一个有意思的人。我丈夫也是搞电脑的,他以前也在北京读大学。他很想认识你,还有一些专业问题想当面请教。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这个周末我们想请你吃饭……
& & 一个有意思的人?什么意思?专业问题?什么意思?吃饭?什么意思?
& & &我活得很不爽!我活得很不爽啊!&恋爱中的大猪坐在他那张抽掉了坐垫的长沙发上,来回搓着手。烟灰缸里摁满了烟蒂,精疲力尽,像一颗颗报废的子弹头。看得出来,他焦躁不安--虽然我不能理解,但他确确实实陷入了失恋的巨大失落中。
& & &你要说服她,明白吗?说服--就像特拉维斯那样,特拉维斯走进办公室,走到她的桌前对她说,我觉得你跟他们不一样,你看上去很孤独……好啦,我建议你再看一遍《出租汽车司机》,或者读一读罗伯-格里耶的《去年在马里安巴德》②。&
& & &问题是……&
& & &没什么问题--有什么问题呢?你喜欢她是吗?(是啊!)这就行了。她年龄是比你大一点儿,可也大不了多少,再说她依然很漂亮、很迷人,这才是最重要的,对吧?我想你应该不在乎她比你大吧?(不在乎。)当然,当然,她也已经不是处女了,早早失去了那层可爱的薄膜,而且,性经验可能比啤酒泡沫还要丰富(说着,我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不过,这也没什么--关于这一点你好像也不在乎对吧?(是啊,我不在乎。)那我就不明白了,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 & &可是,她已经结婚了呀……&
& & &这有什么关系呢?她结不结婚跟你的这次行为有什么关系呢?&
& & &……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吧?&
& & &听我说,大猪,你要坚持,一定要坚持!你这次行为的主题就是说服。想一想吧,说服一个已婚的比利时小姐多么富有挑战性!困难当然是客观存在的,然而越是困难越能体现出力度!去吧,去说服她,说服她丈夫,你要用语言制造出幻觉, 要让那个女人不知不觉地掉进这种幻觉,你能行的!让大家见识一下你的力度吧!要知道,我们都渴盼着一次有力度的行为, 哪怕是一次有力度的性行为。&
& &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对她说……&
&对,你应该走过去,好像她就是那个一直在等待你的女人,你要对她说,手臂生来是为了拥抱的,嘴生来是为了……&
--记住,你要用语言制造出幻觉, 要让她不知不觉地掉进这种幻觉……
& & 是的,我一直非常期待有一天会有一个人来把我从这儿带走,他突然出现了,像风一样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出现了,他走过来对我说,用一种类似水面折光般恍惚不真、充满变化的语调对我说,我认得你,去年在马里安巴德…… 不,不是这样。他走过来,越来越近了,最后在我面前停住。我们长久地彼此注视,像一对失去消息多年的情人那样仔细寻找着岁月在对方的容颜留下的难以置信的变化,虽然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过了很久--仿佛是许多年,就像我们假想中的失散那样漫长--他说,跟我去高原吧,让劳动砥砺我们的双手,让雪野风荡涤我们的心胸……
& & 关于婚姻的话题是大猪先挑起的。他说最近看到他女人很烦,一点想干的欲望也没有,问我们该怎么办。(看来,不管是比利时小姐,还是意大利小姐,在大猪眼里都难以保持长久的魅力。大猪,你这个喜新厌旧的男人,你这个不知餍足的男人,你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男人,我们代表所有女性谴责你!我们代表所有光棍和失恋者谴责你!)
& & 看到大猪慷慨地把自己的女人都端上餐桌,大家很受鼓舞,纷纷直抒胸臆。以下是讨论纪要(因酒后难免会有粗鄙言辞,为免污读者清目,特将各人发言内容精简如下):
常立:看到自己的女人觉得烦是很正常的现象,何况是一个已经被你干了两年的女人。说实话,我对我老婆也没什么兴趣,但是因为干不到别的女人,所以只好继续在那个洞里将就下去。哥儿们,现在你可以理解为什么当年她丈夫会把她甩给你了吧?
小翠:嫌烦你就再找一个嘛。(小翠的话总是干脆有力。)
我:都一样,人都是有缺点的,找谁你都必须忍受对方身上的缺点。
大猪:所以啊,我还能怎么办呢?唉,生活啊,生活……
① 引自西川长诗《芳名》第三节“比耕作更久远”。
② 这里指的是阿兰·罗伯-格里耶发表于1961年的同名电影小说。在该书的&引言&部分,作者谈到这部影片的内容时,用了一个诗歌般美妙的句子:&他想使她有一个过去、一个未来和自由。&下文中&手臂生来是为了拥抱的,嘴生来是为了……&一句,亦出自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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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生活啊,生活!总是这样,用一次调侃去抵挡一次次失望,用一个笑容去覆盖内心无边的忧伤。我知道我们都在强颜欢笑:对老板强颜欢笑,对同事强颜欢笑,对父母强颜欢笑,对心爱的姑娘强颜欢笑,对身边闪闪发亮的性强颜欢笑,对一个个难以入寐的夜晚强颜欢笑,对明天和明天的期待强颜欢笑。
& & 再给你一次青春,你还能再爱一遍么?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还能再诚实一回么?
& & 我杜撰了大猪的故事。一个人远在南方的小岛上,杜撰朋友们的故事让我感到亲切。在每一个句子
里,在那些词语和词语的缝隙之间,我温习你们的音容笑貌。我想念你们。好吧,请允许我继续这趟虚构之旅。(虚构:我一直是在如下意义上使用这个词的--虚构并非虚假,并非无中生有,虚构乃意味着:请勿探求其真实性。)
--大猪,不如我们重新开始。
& & 那天下午在大猪家,我们喝了很多啤酒,聊天,听歌,看漂亮女人(画报上的)。主要是我和小翠两个人喝,大猪不怎么喝酒,他一个人在边上抽烟。房间里到处都是空的&红山茶&烟盒,大猪辞职以后就一直抽这个牌子的烟,从五月抽到十月,从母亲节抽到国庆节,抽啊抽,也没能抽出一个比利时小姐,也没能抽出一辆卡迪拉克。那天他话不多,聊了一会儿就回隔壁房间去了。我和小翠一人握瓶啤酒,喝得很安静。电脑里放着张广天的歌,我们专注地听,偶尔聊上几句。一开始两个人都坐着,后来小翠又缩进沙发上他的被窝里去了--这床羽绒被还是一个叫张永明的人买的,去年冬天他从家乡前来投奔大猪,一出火车站胳膊底下就夹着这条被子;半个月后他去了深圳,投靠北邮的另一条好汉吴东升,临别时无以为赠,便把被子留作纪念--不管我什么时候来,这个被窝都摊在那儿(就像个忠实的老朋友),而且永远保持着一个人的气味和体温。
& & 我们喝完第六瓶酒,也暂告段落。我喝得有点儿撑,上厕所撒了一泡长长的尿,然后拐到大猪的房间。他正躺在床上看一本国际象棋书。他的房间很乱,床边(靠墙的一边)东歪西倒地堆了十几、二十本书,还有计算机画报、圆珠笔、打火机、空饼干盒、毛票和硬币、连环画,以及几个封面破旧的笔记本。他的小猫&卓别林&依偎在他脚边,正亲热地舔着他的脚趾。地板上摆着一盘国际象棋,黑白格上十几个小人儿东倒西歪(听小翠说,最近大猪常常一连十几个小时对枰枯坐,不吃不喝,一动不动,比李昌镐还要沉默);旁边摊了一张席梦思床垫,想必是临时客铺。衣服到处乱放,有的就干脆扔在地上,估计已经很久没洗了。我一直自认为是个对生活要求不高的人,能凑合就凑合,但和这两个家伙相比,才知道自己原来有多挑剔!
& & 我在大猪床边坐下。&卓别林&敏捷地纵身一跳,落到地板上,用一双绿汪汪的大眼睛警惕地打量着我。我朝它笑笑,以示友好,但它依然不依不饶地死盯着我。我怀疑它是一只母猫。嘿,哥儿们,怎么啦?我拍了拍大猪的腿。他下身只穿一条平脚短裤,上面倒穿着长袖衬衣,袖口的两粒纽扣扣得整整齐齐的;两只脚看起来很脏,散发着某种类似咸鱼的气味。听到我问他,我的朋友把目光从书页间收回,转向我。怎么啦你?我冲他点点头。他笑笑,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看书&,就不再说话。他的笑容又轻又快地扎了我一下,忽然间仿佛时光倒流,我好像又回到了我们刚刚相识的那会儿。
我的朋友京不特/ 你的笑容有点涩/ 那年聚在朋友家/ 我们似乎已猜透彼此的选择// 替我去看看海的女儿/ 告诉我童话家他说没说谎/ 也许我们都在说谎/只是大难不死天命难违抗// 一条大路笔直通天涯/ 草叶行舟白云作快马/ 心心念念浪子不回头/ 每个脚印都开出一朵花……
& & 我们聊了一会儿国际象棋。我问他卡斯帕罗夫最近怎么不行了,他说他也不知道,小卡现在下棋下得特别弱,就跟一个刚入道的新手似的,下出的棋谱全世界都看不懂。我说,不是因为女人吧?呃,有这可能,不过,小卡他……他&不过&了半天也没&不过&出下文,最后只好说,大概是吧。我们都笑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都染上了一种怪病,经常会莫名其妙地发笑,笑得毫无道理,笑得毫不幽默,笑得神经兮兮。天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笑,也许只是在笑话自己,又或者只是一种习惯罢了。
& & &那你说小卡这回还有戏吗?&我继续问。&照现在的形势来看有点儿玄,翻盘的可能性不大。&我们说的是正在进行中的国际象棋男子世界冠军赛,面对克拉姆尼克的挑战,卫冕者卡斯帕罗夫--这只&来自巴库的野兽&--似乎已有点儿力不从心了。其实我根本就不懂什么国际象棋,既不会下,也不会看,但挺爱听大猪跟我讲那些棋坛趣事和掌故。大猪才是个真正的棋迷,从初中开始就长期订阅《国际象棋》月刊,对棋史上那些传奇般的大师如数家珍。记得大学一年级他从北京给我写信,信尾经常会引用几句俄罗斯象棋谚语,什么&将军可以多次,擒王只有一次&等等,我印象很深。那时我们满腔热血、意气风发,都想做李敖式的好青年,互相写很多信,每封都编号,梦想着有朝一日出人头地,把我们的友谊编成一册书。
& & 后来我拿起他放在脚边的一个笔记本翻了起来。那是他初中时写的周记(就是每星期都要交给班主任批阅的那种),我一翻,里面掉出一张相片,背景是某处旅游景点,湖边的柳树下有个小姑娘打着把花伞微笑着摆出一款可爱的造型。她叫小卉,是大猪的女友。大猪身材伟岸、玉树临风,小卉漂亮窈窕、春藤绕人,他们俩站在一起,真令朋友们羡慕!
你不让我见你的女友
甚至不肯让我在电话里和她说话
难道我真是个道德上可疑的朋友?
&郑重声明:我对朋友的女人不感兴趣,
对女人的朋友也不感兴趣。&
&是啊,我知道--
你只对自认为是你朋友的女人
--嘿!什么意思!
打人不打脸,你这又何必?
不过,你等着,迟早会有我报复你的那天
我要在你婚礼上当众揭你的老底:
--高中时虚构的风流韵事
大学里电波传送的绵绵情语
甚至不忘提及1985年,在广灵二小
你和一个还没长开的小女生
成天眉来眼去,形影不离
那一天,在你给你的新娘戴上戒指之前,
我还要朗诵我写给你的诗歌
&Ladies and Gentlemen,现在
请大家安静!&
我要说说我们的过去--
(:成长史和堕落史)
说我们如何在寂寞的细雨中
呼喊,为一只虚无的手所牵引
走上漫漫不归路;
说我们如何在弟弟演奏的午后
昏睡、惊醒,忽然发现:
人已非人,梦已非梦
& & 我高声朗读他的周记,模仿着少年王锷的语调,在五月赞美劳动,在六月批评虚伪,在七月因为读了一本名为《欧阳海之歌》的书而感情澎湃、热血沸腾。我一边读一边笑,大猪也笑,并叫我不要停(好像我是在跟他做爱)。&卓别林&不知什么时候又爬到了床上,紧挨它的主人坐着,也睁大眼睛认真地听。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我朗读的声音。我、大猪,和一只猫,在一次怀旧的朗读中,等待黄昏的降临。
& & 下半夜开始落雨,一直未停。我醒来时家里没人。房间里光线黯淡,一根细长的竹竿穿过门框上方的气窗横架在两道门之间,昨晚换洗的内衣在上面轻轻摇晃。
& & 我躺在床上倾听屋外哗哗的雨声,想象某个冬天的雨夜一个离家出走的少女打着伞从一条街走向另一条街,想象我们在同一顶伞下并肩而行,还有从前的某一个下午, 在校园雨后微湿的林荫道上,她的高跟鞋惊醒树杈上一只酣眠的鸟……
& & 这是不道德的,我知道。哪怕只是想一想。
  【枕边书39册】
惶然录、切·埃内斯
托·格瓦拉传、性经验史、我承认我历尽沧桑、卡夫卡寓言与格言、在期待之中、漫游者的行踪、深度焦虑、与实验艺术家的谈话(外国部分·第一辑)、如梦记、从文自传、宋词选、感觉的训练:理论与实践+性史?、符号帝国、明清笑话四种、书念处女、西方的没落、灯心绒幸福的舞蹈、跳房子、番石榴飘香、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岁月的泡沫、博尔赫斯与萨瓦托对话、物性论、胡安·鲁尔福作品全集、外国电影(1984.6)、包法利夫人、知堂序跋、流放者的归来、玫瑰床榻或曰抛核桃的极限、魔灯--伯格曼自传、格列佛游记、护生画集(上)、情欲艺术家、树与石、世界电影史(60年代以后·上)、好兵帅克历险记、桤木王、黄金夜色
& & 亲爱的,你要好好考虑一下,嫁给一个枕头边上堆满了书的人,可不是那么美妙的……
l 问卷调查
1、 你枕边摆放的是什么?也是书么?你认为在一张双人床上应如何安置一堆书?(分几种情况:A、一个人睡; B、两个人睡; C、更多的人一起睡。) 如果是在B的情况下,你认为放在中间合适么?
2、 你喜欢法国作家吗?你喜欢&新小说&吗?你喜欢新一代的&新小说&吗?你是否认为图森的《照相机》和艾什诺兹的《我走了》已超过了他们的前辈?
3、 你觉得《革命时期的爱情》和《红拂夜奔》哪一个写得更好?《万寿寺》呢?请谈谈你的满意和遗憾(主要谈遗憾吧)。
4、 你是否同意这样的说法:朱文是当今中国最有打击力的小说家?你喜欢他的诗歌么?《什么是垃圾,什么是爱》呢?在阅读《弟弟的演奏》的过程中,你是否感到快乐和满足?( A、不快乐,不满足。 B、少量的快乐,有限的满足。 C、快乐是有的,但不够满足。 D、既快乐,又满足。 E、非常快乐,非常满足。)你是否同意陈卫(南京的一个更年轻的写作者)的看法:朱文的主要问题就是太熟练?
5、 你对&网络文学&怎么看?你喜欢情色小说吗?(哪一类?)是否有兴趣自己创作?
6、 你同意我在小说里使用你的真实姓名么?(如果希望用化名,你喜欢什么样的化名呢?为自己起一个吧。)
7、 当阅读时你感到幸福吗?恋爱时呢?你是否认为经常写情书有助于一名写作者掌握表达的分寸感?你对你的爱人说过&我爱你&么?
8、 你还记得最初的阅读经历吗?请谈谈你的&第一本书&。你会阅读一辈子吗?
9、 这个问题是专门留给大猪的:你是否同意我在重写第二章时让戈达尔和比利时小姐发生性关系?(其他朋友如有兴趣,也请发表意见。)
10、最后,请推荐一本你刚刚读过或正在阅读的书。
& & 我看书看到很晚才睡。大概凌晨一点多的时候,我给大猪打了个电话,他和小翠正在看影碟,一部老片:《偷自行车的人》,从常立那儿借来的。我们简单地聊了一会儿。他说接下来的几天他打算办一个电影周,问我这儿有什么片子送去参展。我这次带回来的影碟不多,我想想了,说,那就送《越笨越开心》①和《撞车》吧。两部极端的电影:肮脏、出格、刺激。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偏爱极端的风格。
& & &你在干什么?&他问。&看书,《莫雷尔的发明》。&我随手摩挲着书页,纸张摩擦,发出细小的&沙沙&声。&你很强啊!&&还是你强。&&我很羡慕你啊!&&哪里哪里。&我们照例互相恭维、谦让了一番,才挂了电话。我继续看书,渐渐有了睡意,就熄灯睡去。
& & 我又开始做梦:我们坐在旅馆的屋顶上看海。起先,大海离我们很远,白色的鸥鸟在海上飞翔;不久潮水涌来,越涨越高,竟把三层楼的旅馆给淹了。我们逃到高地上,人安然无恙,但行李全淹在水下,于是开始大规模的打捞行动。捞上来的行李箱一个个湿漉漉地靠墙根放着,等待认领。我耐心地找着,有好几个箱子跟我的一模一样,但都不是我的。正着急呢,突然一个女孩把我拉到一边,我不认得她……
& & 兜里揣着一叠扑克(但有可能不是完整的),到处游荡,寻找牌友。我来到韬奋楼。现在正是午休时间,有几个同学在回廊里走动;两个胖子--廖汉初和阿滚靠在二楼的栏杆上抽烟,我上去和他们搭话。突然,一个女生从201教室的后门冲出,仓皇的脚步踏在木地板上像是一阵由远及近的冲锋枪点射声。她从我身侧擦了过去,一溜烟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 & 我在一块黑板上写下四个大字:黄金时代。
① 即《The Idiots: Dogma #2》,丹麦导演拉斯·冯·特艾尔作品。有人认为此片部分借鉴了毛片的拍摄手法。
life is just a slow train crawling up a hi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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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气晴朗,我们就去街上--为什么要说&我们&呢?明明就只有我一个人嘛!--天气晴朗,我就去街上。出门后有三个方向:往西,可以去同济、复旦、五角场;往南,去家乐福、新华一村、江湾镇;往东则是外滩、福州路、人民广场……选择那一边呢?最后我决定一直往东。我喜欢外滩。我要去外滩看看海关大楼的巨钟,看看江水,看看沉默的外白渡桥。
& & 我是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风驰电掣经过你的身边。你可以是机床,你可以是书包,你可以是法律,你可以是股票,你可以是砖头,你可以是电脑
,你可以是酒杯,你可以是粪勺,你可以是中美合资,你可以是上海制造,你可以是信用卡,你可以是手术刀,你可以是电警棍,你可以是安全套……你可以是任何什么,没有关系;而我只是一个偶尔路过的男人,骑着一辆旧车--凤凰牌的,1974年出厂--从这条街转到另一条街,趟过香水,穿过狐臭,最后在郊区化工厂红色的烟雾中迷失方向。
& & 我希望有一台小巧的数码摄影机。听说业余电影的时代就快到来了,每一个热爱电影的人都可以拍自己想拍的东西。那么,我们拍点什么呢?
我个人认为,用一组短镜头来表现这座城市是比较合适的:
l 栉比鳞次的楼群--在浦东,在虹桥,在许许多多的地方,摩天大楼像阳具一般根根勃起,直刺云霄。看啊,这座城市朝气蓬勃,充满性欲。有时,仅仅是注视着你,我就会悄悄地达到一次高潮。
l 地铁--在幽黑的隧道里飞速而过,并发出巨大的声响。地铁车站的迷人之处在于它的虚构气质。在营业时间,它几乎总是那么干净明亮,身处其中,使人得以暂时忘却头顶上究竟是黑夜还是白天。
l 上海的天──总是阴沉着, 像一张吸烟过度的脸。你喜欢阴天吗?有一个女孩对我说过她喜欢阴天,她说她就喜欢这样的上海。你喜欢吗?
l 上海的姑娘──这里的&姑娘&不含&处女&的意思。上海的姑娘是一个无法谈论的话题, 至少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外。有一次,在从虹桥机场回市区的班车上,我和一个姑娘面对面而坐。她很清秀,也很端庄。我用目光赞美了她。但她没有看我(或者视而不见)--她不看,我也就并不存在。
l 人民广场--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汇聚成一支欢畅的歌曲。一个冬天的晚上,我路过那里。那是平安夜,广场上的人比平时多得多,三五成群,还有一对对的情侣,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悦的表情。我孤身一人穿过广场,身体里残留着手淫后逐渐冷却的热情。
l 路标--四川路、江西路、河南路、山东路、浙江路、福建路、广西路、贵州路、云南路、西藏路……宏亮的地名大合唱。你能从上海的路标中找到自己的家乡吗?
l 公共汽车上的脸--在一个遭遇红灯的路口,车辆排成长龙。两辆驶往不同终点的大巴车此刻并排挨着,隔着玻璃和玻璃,陌生的人们距离很近地面面相觑……
& & 但是要注意合理剪接。我们做的不是实验电影,一分钟二十六个镜头、一个镜头八格的影片是没法看的,和大友良英的噪音采样实验一样先锋但令人发指。我们还是需要观赏性的。这本来就是一座适于观赏的城市嘛,何况还有那么多适于观赏的年轻女性…… 顺便问一句,你喜欢白领小姐吗?O.L.--Office Lady。
& & 穿过半个城市,我也没有找到布努艾尔的回忆录《我最后的叹息》。(我对这本书很感兴趣。这个西班牙老头坐在一张破旧的躺椅里,&等待,沉思,回忆,不耐烦地不断看钟&,对来访者随口说道:世界其实不必存在,人类也不必存在。关于路易斯·布努艾尔,我知道他和另一个西班牙天才达利合作拍摄过一部惊世骇俗的电影《一条安达鲁西亚的狗》;对于他的其他作品我所知甚少,但有两个片名一直印象深刻──《白日美人》和《资产阶级审慎的魅力》)。我还到处向人打听《人民到底需不需要桑拿》,他们告诉我:往前走穿过两条马路再向右拐就有一家。我注意到,当我说出&桑拿&这个词时,一个人到中年的男子忽然眼睛一亮--根据大猪对我传授的经验,这样的人十有八九是皮条客。但对大猪的话我总是不敢相信,因为他还对我说过:上海的马路上有一半年轻女人是鸡。怎么我就看不出来?姑娘们脸上又没写字,我总不能一个个上前去问:对不起,小姐,请问你是处女还是妓女?有一次,小翠这样做了(那时他刚从昆明来到上海,对这座城市充满了好奇),结果被一群娇美的上海宝贝从徐家汇追杀到山阴路,最后他带着背上的两把刀子翻墙跳进鲁迅公园才逃过一劫。当他躺在曲阳医院的病床上输液时,在一旁陪护的唯物主义者大猪对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总结道:
&看来,实践是检验鸡与非鸡的唯一标准!&
& & 我在街角的&东方书报亭&买了一期10月号的《作家》。真是个奇迹!这本号称&中国《纽约客》&的杂志本来说着一口东北普通话,今年到上海狠很整了一下,果然整得不同凡响!看哪,它光鲜、诱人,从头到脚散发着香甜的美国水果气味--但和所有的美国水果一样,如果你想保持视觉带来的轻度愉悦,最好还是只停留于对它的想像,不必亲口去尝。在我把它扔掉之前,我终于在一篇书评的结尾看到唯一一句让我怦然心跳的话:
怎么可能?爱情和生命从来不是这样。
& & 我想起&越南人嗎個&在一首歌①里唱道:你知道 你知道 我这些忧伤实在难以启齿
& & 一种说不出来的郁闷始终堵在胸口。的确,难以启齿的并不只是关乎私处的话题。我能对别人说因为看见231路公车从我面前驶过心情就变得忧郁起来了吗?
& & 她不再是我的城市,或许她从来就不是。
①胡嗎個:《在四道口换26路——我的忧伤难以启齿》,收录于专辑《人人都有一个小板凳,我的不带入二十一世纪》。
& & 最近,有关结婚的消息接连不断地传来,还有更多是即将结婚的消息。今年是2000年,大家对未来有很高的期待,都在重新寻找生活的起点,表现在爱情方面便是结婚的热情空前高涨,一双双一对对,前仆后继,大有&杀了夏明瀚,还有后来人&的气概。我站在岸边,看着别人两两携手先后坐上婚姻这条小船扬帆远去,心中不禁倍感怅惘。他们的身影在江面上渐渐消失之后,我也从衬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船票,想看看上面的日子是不是已经过期。
& & 10月3日,星期二,风和日丽。去嘉定看小金
【人物介绍】
& & JJR,男,原名JJY,一九七六年三月生于上海嘉定。一九九八年七月毕业于华东政法学院,同年八月进上海市嘉定区公安分局工作至今。大学期间开始小说写作,主要作品有《迷途》、《冬天里的嘴唇为什么总会干裂》、《飞越黑夜你的眼》等。
& & 小金已经不再写作了。从前在大学里我们总是写个不停。想想那时我们多有激情啊,坐下来哗哗哗一天就能写一个短篇,写得眼睛都发直发亮!还有那些秉烛夜谈的日子,在冬夜的操场上不停转圈的日子,翻围墙偷爬到小浴室洗澡的日子…… 一晃,毕业都已两年多了。
& & 小金是个警察。在一首题为《给小金》的诗里,我想象过他的警察生涯:你穿着警察的制服/像一个警察那样巡逻/像一个警察那样伸出手臂/拦住每一辆可疑的夜行车/和每一个可疑的夜行人/像一个警察那样威严而又淡漠地说:/--&出示证件。&这首诗和《出租汽车司机》,是我去年所写的诗歌中自己比较喜欢的两篇。
& & 另一首更早以前写的诗则被我写糟了,题目叫《在一中院,想起小金和他的爱情》。一九九八年十月末的一天,我来到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当时我刚到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那天我陪一名律师来查阅案卷。小金毕业前曾在一中院的民庭实习过三个月,而我则是第一次来。在一中院,踏上一级级的长台阶 记忆却随之格格后退 像倒带的画面,或回翻的相册 一年前,这儿曾是小金留下故事的地方 不知他说的是否就是这排台阶? 阅卷室里非常安静,只有纸张和纸张摩擦发出的哗哗声显示了一点运动状况。我等待着律师阅完卷带我去会见一名证人。为打发时间,我找出一支笔,纸上很快涂满了我潦草的字迹。
& & 她走出了小金的生活(却走不出他的记忆) 走进了我的诗歌(却走不进我的视线)或许她就是那个在大厅里 和我擦肩而过的少女 而我未曾注意 或许她就是那个在地铁站吸引了我的女孩,而我从不知晓 在她、小金和我之间,本不存在某种联系 但想象把我们聚合在了一起 在此地,在一中院 在那排长长的台阶上面……
……只差一点,他的目光 便能像马良的笔一样神奇 但是,由于缺乏埃舍尔的想象力 传递情书的蜥蜴没能爬出纸面 所以她只能永留画中 做一个单薄的美人……
& & 当然,这一切纯粹都出自我的想象。小金的爱情不是这个样子的,小金的爱情就是他的小小金。此刻,这个女孩子正坐在他身边,落落大方,脸上洋溢着单纯的幸福。她即将成为小金的新娘。
& &这是中午,我们在一家新开张的酒楼里吃饭。我、小金、他的女友,还有他未来的岳父母。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酒杯被一再地斟满。&你多喝点啊。&小金和我碰杯,玻璃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还是老样子,一喝酒就脸红。
& & &你以前不是挺能喝的吗?&我说。&哪里?我什么时候能喝过?&&你忘了,毕业那会儿……&&不就是那一回吗?老提这事……&小金爽朗地笑了。
& & 他的女友指着我们对她父母说:&你们看呀,他们俩像不像两兄弟?&
就在这盏路灯下我告别了你/ 兄弟我的好兄弟/ 你歪着脑袋攥紧拳头挺着胸膛/ 向着你的天下走去①
& & &毕业前我们班搞了一次聚会,他喝醉了,&我对小小金说,&醉得人事不省,后来在大草坪上抱着一个女同学……&&那是你吧!你抱着一个人!&小金乐呵呵地反驳我。&不,我抱的是你,你抱的是一个女同学--名字我就不说喽--我一个人抱着你们俩,把我累得!&我继续转向他的女友,说:&后来……&&又开始杜撰了。行行,喝酒,喝酒。&
&他说的是真的吗?&小小金一脸严肃地问。
兄弟我的好兄弟/今后的事要靠你自己/兄弟我的好兄弟/你好好混 不要太着急
& & 小金说:&晚上别回去了,跟我一起回乡下吧。&
& & 乡下--多么亲切的叫法!
& & 吃过晚饭,我们驱车前往一个叫&金吕铁宅&的地方。警察小金现在成了司机小金,他娴熟地操纵着各个部件,不时转过头来和他的准丈人讨论一下这部车的性能。乡村的夜晚格外宁静。道路两旁是水沟和连成片的农田,再远处,只见一团团深浓的黑暗。
① 侯牧人:《兄弟》,下同。我第一次见到这段歌词是1996年夏天在大猪寝室里。那年我去北京玩,偏逢连日阴雨,因此有大半时间都窝在北邮宿舍读书或看奥运会的电视直播。有一次我随手翻开一本《知音》之类的杂志,看到了它,我把它抄在笔记本上。后来仰炯豪送了我那盒《我爱你中国》,有许多歌我们都在寝室里传唱,《兄弟》也是其中之一。毕业时小金喝得大醉,在大草坪上拉着我唱起这支歌--后来加入合唱的还有陈蔚、老何、洛旦、普国等人--唱得豪气冲天却又不成曲调。如今兄弟们天各一方,不知可找到自己的天下?
& & 一九九五年夏天我也来过这里,在你家住了两个晚上。我们沿着乡间小路散步,登上土坡,穿过石桥,看孩子们在河里游泳。那时你家的羊还在,黄昏时分,我们牵着羊去沟边吃草。我害怕狗,听说不叫的狗咬人最凶,如果你看到它死盯着你鼻翼不住翕动,那就要糟……我在你家屋顶的平台上乘凉,唱一支简单忧伤的歌曲。那时候不知道爱情离我们有多远,总以为明天它就会来临,满怀期待,却又惴惴不安。我还给一个姑娘写信,就趴在你的写字台上,写什么我忘了(好象是一篇乡村速写),但记得提到了&澄澈&这个词:澄澈的月光,澄澈的湖水,澄澈的心境……我们彻夜谈论小说。夜里风很大,我怕冷,要盖毯子,你说,真奇怪,这可是夏天啊……
& & 早晨,枕边的阳光把我唤醒。小金已经起床了,正打开窗,把新鲜的风放进来。我口渴得厉害。昨晚喝了不少白酒,此刻,酒精已随体内的水分一道蒸发掉,血管里的血液似乎变得粘稠,正随着呼吸的节奏缓慢淌动。
& & 我们下楼吃早饭。新砌的灶台上贴着一幅小金手书的毛笔字:某年某月某日建。厨房里有股淡淡的烧干柴的气味,八仙桌上摆着自制的酱菜和稀饭。我肚子饿极了,吃完又要了一碗。
& & 外头阳光很好。
& & 出了院门,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农田,绿色连着绿色,在乡风的吹拂下像波浪一样起伏绵延。远处变电站的尖塔又高又细,孤独地耸立在蓝色的天幕中。云层很薄,一片片呈白色,中间透着些许灰蓝,仿佛稍一用力就有可能被拉扯成碎絮。高空的气流正把它们缓缓向西推动。近处的庄稼地里,两个穿牛仔服的假人平伸着手臂,模仿耶稣受难的造型;压得很低的草帽底下露出稻草的脸。不时有几只麻雀从它们头顶或腋下飞过。
& & 我和小金并肩站着,面对这副宁静的田园风景,久久无言。乡村的风徐缓有力地吹过我耳边,使脸上的皮肤变得凉爽而紧绷。气流中挟裹着阳光特有的味道。
& & &这儿的天比市区蓝多了。&我说。
& & &乡下是要好一些。&小金说,&不过也不能和从前比,我小时候天是瓦蓝瓦蓝的,空气能见度非常好。现在到底还是灰多了。&
& & &我喜欢乡下。&我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由于风大,打火机的火苗刚一蹿上来就被吹灭了,我不得不背转身子,用两只手小心地护住嘴部,点了几次才把那根烟点着。&上个月我看了一部台湾电影《稻草人》,就像这样。(我伸手朝前方指了一下。)乡下的节奏比较适合我。我已经跟不上城市的步伐了,尤其是上海、北京这样的大城市。这些年我已经变得越来越懒,甚至懒得去追求享受。&
& & 十月的阳光照着我们,把两人的影子投到地上。影子的头部斜靠着一个柴草垛,一只悠闲的母鸡正从我的左肩踱向小金的胸膛。这是一个美好的上午,我们长久地注视着眼前的农田,倾听麻雀细碎的叫声。风把我们的闲谈吹向远方。
& & 我的另一个姓金的朋友最近搬到了城市的最东面,那个鬼地方偏僻得都快出了市区地图。他在电话里还一个劲儿地对我说,你快过来吧,交通很方便的,坐大桥六线到底就是。凭以往的经验我估算了一下:从我家出发,坐115路到双阳路下车,然后步行约十分钟到控江路换乘大桥六线,如果途中顺利的话,抵达目的地东陆新村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正好一场标准美国大片的时间。那你就当是多看一场电影吧,他说。
& & 第二天一早,我过江去看他。(写下这个句子时我忽然想起李冯的那篇小说《过江
》,它的开头是这样的:&过江去看朱文的前一天夜里……&李冯和朱朱去看朱文过的是长江,而我过的是黄浦江,这样一比倒觉得没什么了。)一切就像计划中那样:先坐115(路)到底,下车后行至控江路换乘大桥六线。好在路上比较顺利,基本没有等车。如今过江已经不收费了,大桥线的票价从原来的一块二降到了一块。记得我春节回来那会儿还是一块二,什么时候调价的呢?两毛钱的变化让我感到陌生。
& & 车子开上杨浦大桥,视野渐宽,眼前忽然出现浦东林立的楼群;往下看,是黄浦江的滔滔江水,和多年前没什么两样。我想起有一段日子,为复习律考,我一个人住在沪东新村的一套旧房子里,因此经常往来于浦东浦西之间。那时我常常坐车到民生路码头摆渡过江,在渡轮上,坐在船舷边,看着江面上的漂浮物随浪而动,行驶中的船身一路犁出白色的浪花……
& & 每周五天(星期一到星期五),她坐公司的班车上下班,都要经过这座大桥。她靠在座椅上,把脸转向窗外。天色阴郁,倾斜的钢索像竖琴的弦一根根从眼前滑过;最外侧的人行道上,一队巡逻的士兵冒着小雨朝这边走来……
& & 那时,她在想什么呢?她也会望着桥下的江水想起一个故事么?
& & 过江时下起了小雨。后来雨停了。
【人物介绍】
JKK,男,1974年生于浙江嵊县,毕业于华东政法学院。法学硕士,好色之徒,存在主义者或虚无主义者,张楚的歌迷,一个半吊子的诗人,一个半吊子的书法爱好者。
& & 他的房子里有一个年轻女人。这不奇怪,我知道他少不了女人,他需要一个温暖的洞穴来埋葬他的全部问题:那些社交归来的呕吐物,那些思想的边角废料,感情的渣滓,还有放眼看去触目惊心的垃圾。不过,由于他没有事先在电话里告诉我,当那个女人来开门时我还是吃了一惊。我原以为这是我们两人单独的会面。她看上去有二十五、六岁,长得一般,但身体丰满,胸前挺出的高度有点夸张--也许这才是我吃惊的真正原因吧。
& & &你好!&她对我一笑(她对我的到来似乎早有准备),侧身把我让进屋里。JKK拿着牙刷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含着一嘴的泡沫,头发乱蓬蓬的,还没来得及梳理。&你好你好。&他含糊不清地说,一边腾出一只手来和我相握,&我刚刚起床,你先坐一会儿。&见面握手是我这个朋友多年来养成的小嗜好之一,哪怕在澡堂里相遇也不例外。他的手有点湿,手指细长有力,一握之下便把他的热情和温度贴上我的手心。我知道,这双手跟我粗悍的大手截然不同,它灵巧、温柔,充满技艺和幻想,尽管对方向盘一无所知,却能娴熟地驾驭床上的女人,带她们驶往欢乐的仙乡。
& & 房子不大,狭长的厅里放了一张八仙桌和几只方凳,靠墙竖着两块床板,一辆老态龙钟的自行车夹在桌子和床板之间;唯一的一扇窗户关着,插销早已生锈,玻璃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积灰,看来已有很久不曾打开。我看了一下,就进到里屋。里面一间是卧室,约有十平米左右,毗连阳台的墙上开着两扇窗,没有窗帘,光线正从外面无遮无拦地钻进来。这间屋子的摆设也很简单:一张单人床(床单、枕巾像刚被蹂躏过的小姑娘一样皱成一团,床脚的废纸篓里扔着白得晃眼的卫生纸团,每个角落都散发着情欲的气息),一个简易衣橱,一桌一椅(写字桌上放着一台电脑,并堆了一摞书),一台饮水机,除此之外就是几个大纸箱,想必装的都是书和衣服。看来,确如他在电话里所说,尽管时有性伴侣,他过的仍是一种&没有任何女人提着箱子走进来的生活&①。
& & 我在桌前坐下,随手捉住电脑的鼠标乱摁(电脑还没打开),听它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时那个年轻女人也走了进来--刚才JKK喊了她的名字,我没有听清,他叫她先陪我聊会儿;在叙述中称她为&女人&似乎不太合适,我们管她叫S吧,我偏爱这个字母--S用一次性纸杯给我接了一杯水,我点头称谢。她的笑容很大方,使第一次见面的陌生感很快消失。
& & 趁我的朋友在卫生间洗漱、解手的当口,我们聊了起来。由于我占了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她只好坐到床边,我掉转椅子的方向,和她面对面。她说普通话,带一点儿北方口音,声音像一串滚动的珠子。
& & &来上海多久了?&我问。
& & &也没多久,一年多吧,去年春天来的。你呢?&
& & &我是上海人。&
& & &是吗?&
& & 她穿一件淡黄色的衬衣,领子敞开,露出脖颈下方的一块肌肤。我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落在她胸前,但她的乳房还是吸引了我。透过衬衣薄薄的质料,乳罩的轮廓若隐似现,我那该死的想象力已经毫不迟疑地钻了进去。那对不安分的小兔子一旦挣脱束缚将会如何欢跃……我在海口混迹数年,各种各样的女人也见过不少,在我看来,有些女人尽管十分漂亮,却很难让人产生与之性交的欲望;而眼前的这个刚好相反,我说过她模样一般,只能说是薄有姿色,但身体的每一寸都发散着诱人的性的光芒,即便是我这样对肉体欢合欲求无多的人,也难免会有所想法。她有一口好看的牙齿,洁白、紧密、健康,说话间闪着湿润的光泽。我必须承认:在女人问题上,JKK总是一再地显示出他独到的眼光和脱俗的趣味,令吾辈愧叹不如。
& & 我没有让自己的目光继续深入(尽管这毫不困难)。她是我朋友的女人,你知道的,这有违我做人的原则。因此,在我的朋友进屋之前,我收起杂念,重新给她把衣服穿上。
& & &你不是说中午才来吗?&JKK嚼着饼干,走到饮水机前接水,&早饭吃了吗?&
& & &吃过了。&我说,&一大早被个电话吵醒,再也睡不着了,索性就早点儿过来。这个鬼地方可真不好找,怎么想到搬这儿来了?&
& & &偏是偏了点,不过清净。最近我正在附近的一所学校学德语。&他说着也在床边坐下,一只手很自然地在S大腿上轻轻拍了一下。&两百块一个月,怎么样还行吧?&
& & &够便宜的。&
& & 他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几时走,最近工作忙不忙,有没有写什么东西,诸如此类的问题,我一一作答。由于S在场,我没有细问他的近况。
& & 在我和JKK说话的过程中,S一直没有做声,目光似乎饶有兴趣地投向窗外,也不知在看什么--其实窗外除了天空什么都没有;这片住宅小区刚刚建成不久,搬进来的居民极少,很多楼整幢整幢地空着。偶尔她也看我或可可一眼,脸上始终带着一丝笑意,可能表示她正在听我们说话。
& & 二男一女(或二女一男)的三人场面总让我有点儿拘谨,连坐姿都变得别扭,刚才和S单独交谈的轻松气氛荡然无寸。我交换了一下交叉搁在一起的两条腿,手下意识地伸到口袋里摸出烟盒,点起一支烟。根据我的经验,在这种场合抽烟至少有两个好处:既可以让身体的局部运动(主要是手)得到合理的解释,又能使两次交谈之间的沉默变得自然和不易察觉。果然,几口烟喷出之后,我感到身体渐渐松弛,说话的兴致也随着烟雾不知不觉浓了起来。
& & 我们谈起了最近正在上映的一部香港电影,导演是深受广大白领影迷热爱的王家卫,其作品向以豪华的明星阵容和新潮的艺术手法而闻名。这个话题显然也引起了S的兴趣,我注意到她专注倾听的神态--如果说此前她的听只是出于一种礼貌的话,那么现在她眼睛里的光亮说明她真正关注了我们交谈的内容。当然,我并不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而特为谈及这部电影的--不和女人谈艺术也是我的原则之一--我只是随口说起罢了。他们俩都没看过,于是我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影片内容、拍摄情况和相关花絮,并将几个朋友对此片的评价转述如下:
l 失业的革命者大猪(失望地):王家卫在个人内心的小圈子里越陷越深,有点儿走火入魔了!他为什么不拍点儿劳动人民喜闻乐见的电影?
l 同样失业的革命群众小翠(不满地):小资产阶级的男女就是懦弱、虚伪!他们为什么不能学&我爷爷&和&我奶奶&,在高粱地里像两头牲口那样幸福地……
l 具有革命倾向的进步知识分子常立(犹疑地):这部电影可以用一句话概括:To be or not to be ?--干还是不干?这是个问题。男女主人公为此而倍受煎熬、不得安宁。我的困惑与此不同,但主题却是相似的:革命,还是不革命?
& & &你的看法呢?&坚定的反革命分子JKK问我。
& & &我没什么看法。我是个道德上有问题的人,对于这样一部电影,不配谈什么看法。&
& & &算了吧你!&他嘲弄地笑了笑。他一定也记起上次我们见面时就道德问题所作的讨论。
& & 我们继续就电影的话题聊了一会儿,这时S看了看手表(她始终没有插话),站起来说她要先走了。我说快十一点了,一起吃过午饭再走吧。&不了,我还有事呢,你们俩吃吧。&说着她摘下挂在床栏上的坤包,打开看了一下,重又合上,背到肩头。&她有事,你别管她,让她先走吧。下午见到小鲁跟他(她)说我过两天去找他(她)。&后面那句话是对S说的。JKK仍在坐在床边,伸出右手跟她的左手拉了一下,算是告别。
& & &那好,我先走了,你们聊。&她笑笑,摆了摆手,转身走了出去。大门&嘭&的一声关上,之后是她下楼的脚步声。我们侧耳听那声音直到消失。
& & &我读德语班时认识的。&可可站起身来,掸了掸裤子上的饼干屑。&还可以吧?&
& & &不错不错,比上次那个强。不过,很难想象你能消受得起。&
& & &没什么,经常锻炼就好,百炼成钢嘛。我给你续点水。&
& & 我也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然后走到床边坐下。他的床头堆着几本书,我随手翻了一下:法律、科普读物、德语教材、《沉重的肉身》、《宗教:如果没有上帝》、《都柏林人》,还有一本德文原版的《少年维特之烦恼》。
& & &德语非常美。怎么样?你也一起学吧。&见我正在翻那本书,他说道,&博尔赫斯说过,德语语言比德国文学好,德国人最伟大的杰作就是德语本身。&他从我手里把《维特》接过去,随手翻到一页,用德语念了起来。
& & &怎么?想出国吗?用你的中国阳具去征服生猛的欧洲女人?&
& & &有这打算。&他咯咯地笑了起来,用手在我肩头拍了一下。
① 见米兰·昆德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第一章第四节。
& & 他文雅、清俊,又下流无耻。他瘦弱,但似乎很少被什么击败(除了大学时一次意外的失恋)。在朋友中盛传着几个关于他的小故事,其中流传最广的一则是这样的:
& & 那是他在学校读研究生的时候,有一次他在韬奋楼的二楼走廊上碰见一个女孩,两人聊了起来。女孩是低年级的师妹,长得很漂亮,追求者甚众,显然她为之感到骄傲。他俩聊得很愉快,引起了在一旁窥伺的男生们的嫉妒,但嫉妒是没有用的,他寥寥数语便能使她绽放笑颜,而他们不能,这就是区别。就在交谈接近尾声的时候,高潮出现了--他望着女孩甜美的笑脸,温柔地说,你像鲜花一样美丽……(她的眼波更加流光溢彩)可一想到你的肚子里也和我一样装满了大粪,我就感到难过……
& & 对于这样一个朋友,我一直都是非常敬佩的,至少我的想象力暂时还不能达到他那个境界:随时随地都能把最美丽的和最肮脏的联系到一起。
& & 我们在路边找了一家小饭馆,现在他端着酒杯与我相对而坐;桌上摆着几样小菜,他的手边放着一叠打印稿,那是我的诗歌。他来自酒乡,却不善饮,喝酒只是装装样子而已。由于酒精的作用,他的脸已开始发红,眼睛在镜片后面闪闪放光。
& & 你尝试过没有?像打开一把伞那样打开不同女人的身体,慢慢地进入,仔细体会她们的区别--温度、质地、湿滑感、柔韧性、力量、技巧……想想吧,那种感觉……真的,你应该去体验一下,肯定对你会有所帮助。一个优秀的男人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是绝对不够的,当然反过来也一样;人活一世,应该去尝试尽可能多的性伴侣,否则的话你一直都会很狭隘。我相信,只有彻底解放你的身体,才有可能到达真理的彼岸!现在,我从不拒绝任何一个送上门来的女人,哪怕她又老又丑。人是一次性的消费品,生命已所剩无多,我们应该珍惜每一次和女人做爱的机会!
& & 他的话总是激昂有力,充满格言、幻想和奇谈怪论。我想起半年前,我们坐在学校后门的一家餐厅里争论道德问题,他也是这么借着酒性手舞足蹈,意兴勃发:
& & 但是你,你是不道德的。你的行为证明:你远比我要不道德。没错,我和不同的女人睡觉,我对不同的女人说那句鬼话--对我来说,那无非就是一张手纸,如果谁想要,那就发给她一张好了--可我认为我很纯洁,至少比你要纯洁。我的意思倒不是说我肉体堕落而感情忠贞--根本就没&忠贞&这回事,即使有,那也只是说:在你和一个女人做爱时,心里不要想着另外一个女人。没有爱情这回事,你以为有,那也只是你自己骗自己!说实话,我不理解你的行为,一点都不理解。告诉我,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如果是她的肉体,那好我祝贺你,你终于醒悟了--你将会在她身上找到一条通往天国的路,愿神保佑你!但是不,你所渴慕的恰恰是另外一种东西,是一些根本就靠不住的东西--无法证明其有,当然也无法证明其无--你看,多么可疑!其实,人的需求归根到底就是身体的需求,所谓心灵难道不也是身体的一部分吗?而你的需求太虚无,既无来处,又无指向,它脱离可触可感的身体,脱离真实,从某种程度上讲,是背叛你自身的。所以我说,你不道德,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真实的需要都背叛了,哪里谈得上道德?因此,朋友,请正视你的欲望,别再自我欺骗了,让你的道德见鬼去吧!
& & &不过,有时我也感到内疚。&他继续说道。&去年夏天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国庆节我们一起去杭州玩,回来之前的一个晚上,在旅馆里,我和她睡了……(他似乎陷入回忆)她还是个处女,我没想到。后来我去卫生间,手里提着那只粘乎乎的小袋子,在把它扔进马桶冲掉之前,我对着灯光端详了很久,那上面还留着她的血迹和温度……隔着一层半透明的薄膜,我看见自己的体液在里面晃动,我想,这就是我对生活的全部热情吗?……那天晚上我几乎没有睡着,她就躺在我身边,在她睡熟时,我支起身子对她看了很久,心里既是厌倦,又深感内疚……回到上海后她又来找过我两次,最后一次我们上完床她哭了,我跟她说这不会有什么结果,一切都注定是没有希望的……她走之后我也难过了半天,觉得自己很无耻,丧失了做人起码的善良。但想归想,我从不对女人做任何承诺,哪怕只是骗骗她们……&
& & KK,我给你写了一首诗,还有《人物(之四)》也是给你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张广天,但我还是想请你听听这支歌:《我的朋友京不特》。我每次听它,就会想起你,想起我们和小阚在23号楼的长谈,想起那时的写作和梦想,想起你说过:&没有希望,但有奔头&……
& & 我们奔向哪儿呢,KK?身后是空空如也的青春,返回已不可能;我们只好继续泅渡,朝向那遥远而虚无的彼岸……
我的朋友京不特/ 真想给你写封信/ 只是为了纸短情长/ 许多话儿想好又不讲
春风又绿江南岸/ 春来江水绿如蓝/ 姑娘们穿上花衣裳/ 上面写着绮丽的梦想
总有一天要回到黄浦江/看够往来的千轮万船/山水紧连心系亚非拉/海阔天宽胸怀更远大
我的朋友京不特/ 你的偈语化作了歌/ 爱你的姑娘僧侣如幻似梦①/ 留下的光阴永驻不灭
我的朋友京不特/你的青春走出了黑夜/住过的学校寺院空空如也/留下的空间是大千世界
我的朋友京不特/ 你的偈语,你的诗歌/ 你的姑娘,你的僧侣/ 你的学校,你的寺院/ 空空如也!
我的朋友京不特/ 你的青春,你的爱情/ 你的生命,你的自由/ 你的梦想,你的家园/空空如也!
① 我老是把这一句唱成&爱过的姑娘僧侣……&
(JKK北大博士毕业后已前往德国)
{10年前的那天,KK、飞勇、我、小黑在103闷热的空气里温书,我们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胡思乱想。
坐后面的那个妩媚的女孩突然用手指点了点小黑的背,小黑转过头,女孩悄悄地递给他舞会的票, &小黑心头一阵狂喜&,女孩指一下KK,说:麻烦你帮我问一下他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舞会……
差不多的事情发生在1年多后,只是KK的角色换成了我,而小黑,还是那个冤大头。
前天小黑还带着美丽的妻子去香港途径深圳, 一起喝茶聊天时谈笑风生,全然忘了大学那段狼狈不堪的日子
10年前,KK曾走过喜欢的阿蚊身边,赞美阿蚊说:阿蚊,你走路的样子真象一匹母马。阿蚊朝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转过头对我说:dd,以后不要理这个坏小子。
10年了,生命在枯萎中成长,KK再也不会坐在我的床头读我那套65年版的资本论。
因为书已经被他搬走了。
——by bluen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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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情故事同志版】
(为纪念12·1&世界艾滋病日&)
& && && & 第二届复旦“同志电影节”
& & 10月7日(星期六)& & 18:30
& &春光乍泄 (王家卫作品&&1997年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
& && && && && && && &主演:梁朝伟&&张国荣&&张震)
& &御 法 度 (大岛渚最新作品&&2000年威尼斯电影
节参赛影片
& && && && && && & 主演:北野武&&武田真治&&浅野忠信)
& & 地点:南区礼堂二楼
& & 票价:5元
& & 电影散场,我们从礼堂出来。大猪和我走在前头,小翠和常立在后,我们四个人一言不发地走下台阶。还不到十点--这个时间在南方意味着夜晚才刚刚开始,一群欢乐的耗子和一群忧伤的耗子正分别从各自的洞口鱼贯而出,奔向茫茫黑夜,奔向欲望的每一处隐秘角落。可是此刻我环顾四周,只看到一片冷清的物色,月亮在头顶投下苍白的光,照在空无一人的篮球场上。我们在校园的林荫道上走着,谁也不说话,好像还沉浸在刚才那两部电影的情绪里。大猪从口袋里摸出&红山茶&,给我也发了一支。淡蓝色的烟雾缥缈散去,很快和夜色融为一体。
& & 出了校区,我们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具有领袖气质的大猪一个人负手走在最前面,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又细又长;我们三人隔开数米在后头跟着。常立走在我左手边,这时我听见他轻轻咳了一声,便扭头看他。他的脸上和我一样严肃。我感觉他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但又有些犹豫。果然,没走出几步,只听他用低沉的语调说道:
& & &最近,我爱上了同济的一个女诗人。&
& & &你疯啦!&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那么多良家妇女你不去爱,偏要爱什么女诗人!&
& & &是啊,我也知道,&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可是,没办法,爱情这东西……&
& & &可是,良家妇女是我们爱的吗?&小翠插话道。
& & 我想了想,点点头说:&这倒也是。&
& & 说罢,不禁也黯然了,为我们这伙人悲凉的命运而感到哀戚。
& & &你说我该怎么办?&
& & 看到常立略带忧伤的目光,我无言以对,只好转过脸去。哥儿们,还能怎么办呢?我知道你的胸膛上曾挨过一颗枪子儿,离左心房只有0.5 厘米,差一点就送了命;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从15岁到20岁,恋爱没谈成一次,却挨了十几刀,幸好都挺了过来。其实我又能想出什么办法?摊上这种事,也只好听天由命了。哥儿们,要是打定主意你就去吧,如果你在战斗中牺牲,我们会把你埋在高高的山冈……
& & 我正这样想着,忽然听到走在前头的大猪长长叹了一口气:
& & &菊花之盟,菊--花--之--盟--啊!①&
& & 在明净的月光底下,大猪像个真正的诗人那样沉吟着。他的叹息令我们悚然一惊,一下子从男欢女爱的愁绪中清醒过来,顿觉好生惭愧。
& &大猪缓缓地转过身来,那张俊郎的脸上溢满忧伤。他又一次浸沐在圣洁的光华里。
①典出《雨月物语》:古时候,一名儒学者救了一个武士,投契之下结为兄弟。临别时,两人相约在重九之日
& & 我在大猪家睡了一晚,早上醒来,发现自己感冒了。我没有叫醒他们,悄悄开门走了出去。外头飘着极细的小雨,潮湿的风吹到脸上,很快感到皮肤发粘。我来时带了一件短风衣,现在用它把自己裹紧,步行回家。
& & 路上,我想起刚才做的梦:
& & 一张清新的脸。苍白,似乎透明。这张脸仿佛根本经不起亲吻。
& & 但我没有拨那个电话。
10月8日 星期天 阴
& & 下午骑车去复旦,到经世书局和鹿鸣书店转了一圈,一本书也没买(《人类愚昧疯狂
趣史》和《长夜行》拿起几次又都放下了)。晚上开始工作,单据众多,数据繁复,算得我头都大了。十一点左右小琪打来电话(她刚从外面回来,电话里可以听见窗外白龙路上汽车喇叭的鸣声,一下接一下),她问我这两天上哪儿去了,我说我很老实啊,除了看望几个朋友,哪儿也没去。她说是吗,别那么心虚嘛。我心虚地笑了。
& & 我又梦见自己飞了起来,像燕子一样全力伸展翅膀,任意控制飞行的速度和高低,把身后追赶的敌人甩得远远的。我高高地飞在梦中的天空,感觉自己就像一张纸片或一根羽毛,从许多人的头顶轻轻掠过,让他们惊诧的目光在我身下折断、掉落。我擦着梦境的边缘在飞。啊,飞!别让我掉下来,别让我……
& & 第二天我坐火车去了趟无锡,第三天又行色匆匆地回来。在无锡,我的感冒加重了,幸好没有发烧。我打电话告诉大猪,我得提前回海口。&我看你还是别走了,咱们一起做点事吧!&他说。&算了吧,我又不是革命者,思想颓废,格调不高,帮不了你什么忙。&&不能这么说,知识分子也是我们要争取的嘛。这样吧,只要你留下来,我就把我女人给甩了……&&真的假的?&&当然是真的!甩了她,我立马就去找比利时小姐!&
& & 天气一凉,我就开始咳嗽。
& & 我又成了一个虚弱者。
【开场白】
& & 好吧,让我们来做一个形式主义的小游戏,规则如下:
& & 静默一分钟,彼此打量,寻找时间给对方带来的变化;可以笑,可以不相互注视,可以回避对方的目光;在上述过程中,伸出你的一只手放在桌子上。
【她的手,她的温度】
& & 现在,她的手就放在桌上,在我眼前,纤巧,白皙,匀称,具有柳词的婉约风格。这只手带着她的体温静静地贴在桌面上……另一只手大而粗糙,血色不匀,手背上青筋叠起,纵横交错,像一道道暗伏的河流,在下游的分汊处,有两块小
小的明亮的疤痕,那似乎是大学时代某次短跑训练留下的纪念品,我记不得了。
& & 这是两只从质地到风格都迥然相异的手。一只左手,一只右手,挨得很近地平放在桌子上。从理论上说,它们可以合在一起,就像别的两只不同的手在某些时刻合在一起一样。但这也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 & 她的手像一只纸折的小船,轻巧地漂浮在桌面上……皮肤细腻柔滑的质地,像一片花瓣的局部……
& & 不,不是这样。我不能。
【手套和爱情】
& & 在冬天它会变得冰凉:一只冰凉的小手,由于寒冷而发红,甚至稍显臃肿,那是冻疮悄悄地爬上手背,冻疮使这只手失去优雅的风度……冬天,她的手上戴着一副妈妈编织的手套,黑色的,朝上的一面缀着些许细碎的图案,具有童体画的风格;手指露在外面,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冬天,她的手躲在妈妈织的手套里,像一只小动物藏身于温暖的洞穴。
& & 也有这样的时刻:它被某只宽阔的大手握着,婉顺、驯服。由于长时间握在一起,皮肤的接触,温度的交流,以及掌纹与掌纹之间细微的摩擦,使少量的汗水不知不觉渗出体表,润物细无声。因此,当两只手分开时,他们发现手心发暖,微微有些潮湿。一般情况下,我们把人体的这种潮湿现象称之为&爱情&,有时我们也把另外某些发生在特定时刻的潮湿现象称之为&爱情&--一切要视情况而定。
& & 对不起,我走神了。
& & 昨天,在火车上……她摘下眼镜,收起镜脚,放到桌上。可能是戴的时间长了,眼镜在她鼻梁两侧留下淡红色的印痕。她看起来有些疲倦。
& & 她在火车上。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很嘈杂,可以想象得出车厢里乱哄哄的样子。过了几秒钟,我听见她的声音突然到来,就像一个影子猛地在面前立起,与你鼻尖相贴……
& & 你在哪儿?我问。我在火车上。不,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你现在已经到了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我又不认得地方,好像刚刚过了……
& & 由于火车在高速行驶之中(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响亮的&喀喀&声),手机的通讯线路不太好,我听不清她说什么。总之,她不认得地方。后来,电话断了,她的声音消失了,比出现时更为突然。
& & 静谧。
& &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她正经过一个无名的地方。无名,不可确知--怎么会是这样的呢?由于不可确知,一切变得有如虚构,由于不可确知,我深陷于莫名的焦虑之中。火车继续在开,沿着一条虚构的路线,朝这座城市驶来。那么,她到底在哪儿?怎样在一张地图上圈出她此刻所在的大致方位?怎样勾画她行进的曲线?她在哪儿?
也有可能,她正在这个地球的反面;也有可能,她根本就不存在。
& & 有一次,我们一起坐火车南下,上海到九龙的99次列车--她要去香港,我要去更远一点的南方。我们的座位不在同一节车厢,但我们谁都不想一个人度过这漫长无聊的旅途(当然,这是不需要说出来的),所以我跟她的邻座调换了车票。一路上,我们并肩而坐,愉快地聊天。这趟车我坐过很多次,我说,每次坐火车我都会带一本小说来读,我记得很清楚,第一次带的是《猫与鼠》,在学校图书馆里借的,第二次是《橡皮》,第三次是《蒲宁》……那么这次带的是什么书?她问。也是一本外国小说,叫……说着,我从座位底下拖出我的行李包,拉开拉练,伸手到里面去摸。忽然,一阵尖锐的刺痛从某根指尖传来,我的手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起先我没在意,仍坚持摸索,直到把那本书拿出来。过了一会儿我才认识到情况的严重性:我把自己的右手举到光亮处,发现中指的第一节指肚上被扎了一个深深的小孔,大概有一根牙签那么粗细,现在鲜血正从那个小孔里源源不断地往外冒,已经染红了半截手指……怎么搞的?她找出一块手帕帮我把那根受伤的手指仔细包起来。很快,手帕的布料也被染成红色,鲜血正顽强地从里面渗出来……后来起风了(这是一辆密闭的空调列车,怎么会有风?),她说有点冷。我像变戏法一样从包里翻出一条毛毯,把毯子盖在她膝上……她的小手很凉,但是柔软光滑,掌心的纹路在我指尖清晰可辨……
有些梦属&禁梦&之列,这只是其中之一。
& & 我们面对面坐着--这是一个基本场景:一男一女,面对面坐着,说话或者不说,一样的惊心动魄,一样的充满戏剧性。这个场景和其他的一些场景,将会像一支乐曲,反复在我笔下变奏、重现。
& & 前几天,我和大猪……大猪是谁?她打断我的话。大猪就是……一头名叫王锷的猪。前几天我和大猪还有他父亲一起去吃火锅。你知道他父亲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有一次,他生病了,他的小儿子带他去肯德基吃儿童套餐,他从来没有吃过,一口气连要了两份。他们边吃边谈起了女人,当然在肯德基里谈这么严肃的话题有些不太合适,不过,考虑到他父亲当时是个病人,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大猪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像个魔术师那样在两手之间拉出一道宽阔的弧线,然后打开成扇形向他父亲出示--整整五十四张,全都是美女啊!爸爸,您最喜欢哪一个?您看这个怎么样?这个呢?其实我倒觉得这张不错,俗是俗点,可我比较喜欢没文化的……大猪越说越高兴,不过他父亲似乎对餐厅赠送的玩具更感兴趣,一直在那儿兴致勃勃地摆弄个不停。最后,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他儿子,有没有穿衣服的?这么冷的天,也不怕着凉……哈哈哈哈!咦,你怎么不笑?
& & 她静静地看着我,面无表情,眼睛里带着一贯的冷漠。
& & 有时,我觉得她像一个厌世者。她的倦怠使我着迷。
& & 好吧,继续说下去:那天,我们三个人一起吃火锅,还喝了点儿酒。他父亲每回喝酒都爱夸我,要他儿子向我学习。上回夸我有责任感,因为我为了一个女的跑到海南去了,大猪不同意他父亲的看法,认为这件事和责任感没有必然联系,于是两个人争论起来,最后他父亲说,上海这么好他都不呆,非要跑到那个小岛上去--他又不是蒋介石!这只能说明他有责任感,还能说明什么呢?要不就是他脑子有毛病,疯掉了!一番话把我们都说乐了。这次他父亲喝掉半瓶啤酒之后,又开始夸我,说我……
--我为什么对她说这些呢?哦,多么愚蠢!
& & 那么,说服她?就像我对大猪说的那样?
--用语言制造一场幻觉,用语言把这个平常的夜晚变成一首诗歌?
& & 我对她说(用一种格言般的肯定句式):
我要使你的形象成为永恒
我一直的努力就是为了在时间的流逝中挽住你青春的形象
& & 然而,是这样吗?
& & 怎么不说了?
& & 累了,休息一会儿。你是不是觉得我说这些很无聊?
& & 没有,挺有意思的。说吧,我在听呢。
& & 不,确实很无聊,我也知道。其实,这不是我要说的,我是想说……
& & 想说什么?
& & 我想说……大猪的父亲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 & 她就那么安静地坐着,偶尔说上一句,偶尔看我一眼,偶尔改变一下姿势。在她面前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从来就没有赢过。也许我不该拨那个电话的,你想,她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她是别人的妻子,别人的…… 也许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 & 不,我们不是永别,不是。
& & 我的呼机响了。我以为是小琪,还好不是。一个似曾相识的手机号码,好象很熟,但记不清了。会是谁呢?第一次,我没有回,过了两分钟它又尖利地叫了起来。还是那个号码,这次我想起来了,是大猪。他的手机不是已经停掉了吗?他在哪儿?(和比利时小姐在一起么?)而我又在哪儿呢?
& & 我还是没有回机,但它再也没有叫过。我到哪儿都带着我的呼机,把它揣在裤兜里,随时都等待着有人呼我。不过它很少会叫,有时一连几个星期都不出一声,就像是死掉了。它死掉时的样子很平静,我都不忍心吵醒它。现在,它好像又死掉了,我等了很长时间,但它再也没有叫。
& & 我们不再说话。(能够说出的已经说完,而那些无法开口的,就让它在岁月的枯荣中缄默如初。)我十指交叉搁在下颌,注视着她。她嘴唇嫣红,双眸明亮……如果沉默真的能使时间变得漫长,那我将选择永不说话。但是……我又笑了。莫名其妙。
& & 这一章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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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睡前朗读一首诗吧
可以是《原则》, 可以是《造访》
还可以是《太阳石》
在诗歌的催眠中进入
一个可能并不美妙的梦吧!
我独自一人由南向北,由北向南
往返于命运的版图
躲藏,寻找
并试图触摸那1%和99 %:
生命的意义和无意义。
而红色的时光永在流淌
那蓝色的季候风也无法停止转动
这一生漫无休止
仍将在睡梦中
我想到某个遥远的下午
河水在卵石上流过的形状,沙的形状
一头牛在河流那边安详地咀嚼
我想到自己过于漫长的无目的的漫游
甚至已经学会忘记曾经到过的地点
当我放松我的四肢,我也想到
自己正是一个岁月漂流中的海港
出发或到达对我都完全一样①
是啊,出发或到达,对我都完全一样。
① 引自金海曙《随想》。
& & 他早早醒来。六点过十分,外头天刚蒙蒙亮。行李已收拾好,满满一箱书和磁带,还有食品和衣服,全都靠墙放着。飞机将在中午起飞,他的旅程就快结束了。
这是混乱的一夜,和在无锡时一样,他没有睡好。他不记得自己做了哪些梦。也许,都是梦……但这样神就会宽宥你了么?他想。
& & 他听见父母在隔壁房间说话的声音。过一会儿他们要送他去机场。他回来时是晚上,而且急着往家赶,所以还没仔细看过这座新建的机场。听说造得十分漂亮,有一个巨大而奇异的顶,里面无比宽敞,站在大厅
这头一眼望不到彼端……不过,这些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 & 他打开壁灯,让微暗的光照着自己,仰面平躺,静静地想着心事。
& & 靠墙是一排书架,依床而做,密密地插满了书:李敖文集、马原文集、余华作品集、海明威短篇小说全集、新旧约全书、堂吉诃德、追忆似水年华、周作人散文、金瓶梅、毛泽东选集……右上格的中间插着六、七本厚薄不一的笔记本,有的背脊已经磨损,显然很旧了。那是他从1993年3月到1996年3月的全部日记,他的青春就静静地躺在那里。昨天整理行李时,他想过要把这些日记一起带回海口,但最后又放了回去。他甚至没再打开它们。他知道有些东西是无法带走的,只能永远地让它们留在原处……
& & 这会儿,房间里很安静。妈妈下楼去了,爸爸在厨房在做早饭,妹妹犹在熟睡。他拨通了海口的电话。七点半,他的女友刚刚起床,正在洗漱。她有些诧异,说,你不是下午就要回来了么?现在还打什么电话?他说没什么,就想听听你的声音。啊,什么?你说大声点,我听不见。他略微提高了声音,把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是吗?&她笑了,&少假惺惺了&。
&没有……是真的&。
&你今天怎么了?一大早就莫名其妙的,到底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你怎么还没去上班?&
&马上就去了,正在梳头呢。你几点的飞机?&
&十一点四十。过一会儿就去机场。&
&……那好吧,先到这儿。&
&好,就这样,再见。&
& & 他重新躺下,抬起一只手遮在眼睛上方,让泪水慢慢干去。嘿,哥儿们,别再胡思乱想了,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所有的问题都将过去……
& & 是的,尽管作为一名悲观的虚无者,他仍这么欺骗自己说: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附录一:日记(--10月12日)①
9月30日 下午17:35飞离海口。十点左右到家。
10月1日 下午去大猪家,和小翠对饮,甚快。晚去复旦,常立请客。购《毕加索访谈录》、《性侵犯的历史》、《全译伊索寓言》(周作人译)和《今日先锋》(9)于鹿鸣书店。
10月2日 下雨,一天在家。看《发条橙》(VCD和小说)。
10月3日 去嘉定看小金,他的新居很漂亮。《花样年华》的碟片上市了。晚上和小金一起回华亭,并枕夜谈。
10月4日 上午去浏河兜风。午饭后坐直达车回市区,逛了两家书店,购《达利的秘密生活·一个天才的日记》和《高大的金发女郎》。
10月5日 上午看《花样年华》。下午去东陆新村会可可。宿浦东。
10月6日 一早从浦东回来,赶去参加一个生日宴,喝醉了。晚上大猪、小翠来吃饭。
10月7日 去大猪家,一遍遍听张广天,非常感动。睡地铺。
10月8日 早起感冒了,步行回家。下午又去复旦&经世&、&鹿鸣&,空手而归。
10月9日 乘15:05的火车去无锡。海口催速归,只得临时改期,订12日的机票回。睡在旅馆的床上,忽冷忽热,竞夜难眠。
10月10日 乘10:10的火车回上海。去奶奶家。去大猪家。带大猪、小翠回去吃晚饭,吃完这一餐,好朋友就要别离。晚上整理东西。
10月11日 下午继续整理东西,之后是漫长而焦灼的等待。正如韩东诗中所言:&一切空虚又甜美&。
10月12日 11:46飞机准时离港。临走前,在机场买了一本《洛丽塔》。
附录二:用一首未完成的诗送走这个时代的晚上
让我们为明天祷告吧--
祈求有更多的粮食,以填饱我们的肚子
祈求有更多的姑娘,像鲜花美丽芬芳
祈求飞鸟归来,带回大水退去的消息
祈求它一唱再唱那支关于光明的歌曲
祈求智慧,智慧是好的
祈求健康,健康也是好的
祈求一双温柔的手, 安抚我们难以飞翔的灵魂
祈求神迹降临,在欲望的路口为我们指点迷津
认真地抠脚丫,仿佛那里藏着潮湿的真理
认真地拉屎,仿佛可以把所有的问题都屙出来
认真地洗手,仿佛洗干净这双手也就洗干净了肮脏的过去
认真地做爱, 仿佛如此这般卖力就能在爱情的考勤卡上多打一个小眼儿
认真地写诗,仿佛它是天底下最好的一首诗
认真地对着镜子练习&我爱你&,仿佛正面对心爱的女孩虽然实际上看到的只是自己
好吧,现在让我们来为手中的这支笔祷告吧
希望它不会在今晚死去
让我们为爱情祷告吧
希望它能陪伴那颗孤独的心一直到天明
为玻璃祷告,
在寒冷的夜晚不要因伤心而脆裂
为星星祷告
虽然日益黯淡可千万不要衰老
二○○○年十月--十二月
① 从日起,我终于停止了已写了整整六年()的日记。我不再写,是因为&最美好的已经写完&。这组日记是我从上海回来以后补写的,也可认为是专为这个文本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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