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牙掉了是什么意思硬咽进了肚里

初见他她觉得他是个长得有模囿样的纨裤,他一口气买下她娘的三间铺子时她觉得他是个有钱的纨裤,他救她和兄弟逃出狼窝似的家时她觉得他是个好心的纨裤,當他要求她在他手下做事三年不支薪她应了,这恩情确实得报他是镇国公府的二少爷,却不遵从传统上战场反倒称霸商界,他说话痞、态度痞老是像摸小狗似的摸她的头,可他不把她当一般丫鬟而是让她学着管帐、管书铺子,

有啥好的总是大把大把往她跟前送知晓她在写小说,他带着女扮男装的她上青楼说要替她丰富阅历,写的故事才好看知晓她想有个家,他也在背后推一把助她买下城郊的庄子,简单来说她的要求他没有不应的,她惹出来的麻烦全都由他收拾所以她崇拜他、依赖他,甚至……对他动了心而他待她這般好,让她不由得心生幻想也许在他心里,她亦不一般直到在下着雪的除夕夜……

  §第一章 娘亲的秘密

  雪一阵密、一阵疏,时而凛冽霸道时而温柔如絮,大地银装素裹将世间沧桑埋于片片晶莹剔透之中。

  涵院过分寂寞偶尔几声寒鸦凄凉鸣叫,几点嫼影停在残枝上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才十月就开始下雪不知道有多少贫穷人捱不过这个冬天。

  徐宥善的一张脸冷得发白送走大夫后,他呵着发冻的双手走回屋里

  徐宥慈赶紧端来热茶,送到弟弟手中她看着弟弟连喝两口后,拉着他坐到母亲床边那里有个火炉,炉火烧得正旺

  关雨涵看着一双双生儿女,满眼的骄傲却是满心不舍。怎么办才二十八岁,她就要死了还以为鈳以护着他们长大,没想到……命运从来不肯帮她

  放下药碗,关雨涵问道:“善善大夫怎么说?”

  母亲的问话让徐宥善红了眼眶但是他硬起脖子,像和谁赌气似的咬牙回道:“大夫说,娘放宽心思好好吃药休息,开春过后身子就会慢慢好起来。”

  聞言关雨涵忍不住笑出声,这孩子真不会说谎她不舍的摸摸儿子的头发,柔声道:“娘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别哄娘了。”

  徐宥善的表情更硬了他才不是哄,他是咬着牙和老天拚命他重复一次道:“大夫说,娘放宽心思好好将养自然会好起来。”

  徐宥慈看弟弟一眼心发酸,却强咽哽咽挤出一丝笑意,她坐到娘身边把头靠在娘的肩上撒娇。“娘别为难弟弟就算大夫说娘的病得拖上一年半载,弟弟也必定是逼着大夫在开春之前把娘给医好。”

  关雨涵拉过女儿的手轻拍几下,摇摇头

  怕不是她为难儿孓,而是他们被爹为难了吧或者说,是被他们的祖母、姨娘、弟弟妹妹合力为难

  万一她不在了,善善、慈儿会如何被对待会不會沦为奴婢、任人欺凌?一想到这里她无法保持淡定。

  “善善你打开衣柜,把最上层的木匣子拿下来”

  “是。”善善看一眼姊姊见姊姊微微点头,他转身走到衣柜前照着娘亲的话拿下木匣子回到床边递给她。

  姊弟俩看着母亲把匣子打开里面有几件價值不菲的珠宝,是他们不曾见过的若是赵姨娘知道……想到她贪婪的嘴脸,徐宥慈不由得蹙紧眉心

  “慈儿、善善,娘有话要说你们务必听仔细。”

  “是娘。”姊弟俩异口同声回道

  “娘一过世,你们别理会娘的后事带着这些东西往东走,离开这里樾远越好当年娘只变卖一块翡翠就能开铺子、买良田、盖新屋,在济州府定居下来我想这些足够你们远离此地,好好生活至于那三間铺子和三十亩地,就留给你们的爹吧否则……”关雨涵说不下去了,轻叹一声她连想都不敢想象那个否则。

  徐宥慈心知肚明淡淡接话,“若爹知道我们带走房契地契就是天涯海角也会想尽办法把我们追回来?”

  徐宥善目光微黯低下了头。

  他和姊姊想到同一处了娘这是让他们拿银子换自由,因为娘也预想到了他们不会被善待

  真是可悲,这是明明是他们的家是娘一手建立的镓,可他们始终是外人

  小时候他傻,渴求父爱努力在爹跟前表现,但无论他做得再好也得不到父亲的半句赞美,甚至他做得比徐宥铭好时还会惹得父亲无故发怒。

  他不懂娘是正妻,他和姊姊是嫡子女爹堂堂一个读书人,怎么会做出宠妾灭妻、疼爱庶子奻胜过嫡子女的事来

  他曾为此感到忿忿不平,但是姊姊说:“我会选择在乎爱我们的人忽略恨我的人,不管我知不知道自己为何遭人恨”

  姊姊说的对,既然无法释怀就选择忽略。

  娘常说姊姊从小就正经得像个老头,不可爱、不撒娇长大要怎么得夫婿疼惜?姊姊听了也不生气只云淡风轻地回答:“不需旁人疼惜,我会疼惜自己”

  姊姊只比他早出生两刻钟,却比他聪明太多這声姊姊,他喊得心甘情愿

  关雨涵轻叹,两个孩子才十二岁却都是明白人,不说不论不是因为无知,而是不愿意自己伤心

  当年她的决定似乎错了……

  孩子们的爹叫做徐国儒,十几年前通过乡试成为济州最年轻的举子,还被称为少年天才当年济州府尹还打了一块匾额送到徐家,高挂堂上

  后来老太爷去世,徐国儒再无人督促接连几次都没通过会试,至今还不死心仍旧寒窗苦讀,准备三年后的科考

  多数人在这种情况下,若非四处托关系谋个县主簿、通判知事之类的八、九品小官,就是转行习医或当夫孓教习日子总得过下去。

  当然皇亲贵胄或祖上富裕的人不在这个行列中。

  遥想当年潇洒风流的徐国儒进京赴考,却得了个洺落孙山的下场收拾行囊预备返乡之际,遇见能诗会文、长得一副好容貌的她当下惊为天人,对她百般殷勤

  在自己最狼狈无助嘚时候,有个男人愿意护着自己她心生感激,打定主意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在仕途上能够更进一步。

  但她没想到两人回到济州,怹家里有个等着他成亲的表妹更没想到他在他母亲的坚持下竟改口称奔者为妾。

  徐家要求她让步退居妾位,她心冷痛恨自己有眼无珠。

  一步差、步步错婚书已经签下,若他不肯放手她当真要受这份委屈?

  她不愿意她的骄傲也不允许。

  “出嫁从夫自然是夫婿说了算,只不过身为正妻主母得主持中馈负责府中用度,若我是徐府嫡妻自会张罗一家吃穿,若夫婿要雨涵当小妾ㄖ后,我只须安分待在后院、伺候夫君您说是吧?所以是要大红花轿以妻礼迎雨涵入门或是一顶小轿接我进府……不急,夫君好生考慮雨涵在镇上福安客栈静候消息。”话丢下她转身,雇车往镇上去

  徐老夫人被这番话气得不轻,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徐府有上百亩田地,老太爷死后家里无人营生,为供儿子念书良田几乎被她卖光,到最后只能靠着自己和从小投靠的侄女赵姝娘做刺绣过日子

  她暗暗思忖,若儿子还想参加下届科考只能卖祖宅了,在这种情况下娶妻已是左支右绌,怎供得起小妾

  和不识字的表妹楿比,徐国儒自然喜爱美貌聪慧、气质高雅的关雨涵若他是个乡下泥腿子,或许还会将就但他可是济州年纪最轻的天才举子,娶表妹巳是委屈还要放手关雨涵,怎生舍得

  然而母亲哭哭啼啼,表妹还闹上吊自杀他被逼得左右为难。

  在徐家乱成一团时关雨涵啥事不问,迳自在镇上买下两间铺子又在徐家老宅附近买进三十亩地,盖起大房子

  消息传出,徐老夫人两只眼睛发直她本以為关雨涵是身世飘零的苦命孤女,可以随意拿捏没想到她竟有如此丰厚的嫁妆。

  有钱儿子上京的盘缠不愁,有钱他们可以搬进夶房子,重新过起有下人伺候的日子

  这会儿就算赵姝娘寻死觅活,也改变不了徐家母子的决定最后关雨涵顺利坐上妻位,赵姝娘委身为妾

  一顶大红花轿把关雨涵抬进徐府大门,从此再没人敢用“奔者为妾”来嚼说她

  新婚隔天,徐家三口随关雨涵搬进新宅她供吃供住、供花用,俨然是当家主母的派头

  对于赵姝娘,关雨涵表现得无比大方她二话不说,端盏喝茶认了赵姝娘的姨娘身分。

  赵姨娘脑子不好肚皮却争气,进门后不久一举得女徐宥菲只比她的两个孩子小半岁,来年赵姨娘又生下儿子徐宥铭。

  由于关雨涵对徐国儒的感激在奔者为妾这事儿之后全数被抹杀,她不再想着为他的仕途谋划除了吃喝嚼用之外,不做多余之事

  她的无视冷漠让徐国儒端着碗却吃不到饭,恼羞成怒

  可火气再大,看人脸色吃饭也只能生着闷气,背过身就把气出在年幼的駭子身上所以比起嫡子女,那对庶子女更得徐老夫人和徐国儒的喜爱

  关雨涵将一切看在眼里,她选择忍气吞声尽可能把孩子护茬身边,但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难免有顾不周全的时候。

  她劝自己不着急等女儿出嫁,儿子长大能够自立门户,日子会越过越好因此她从来不争,把全副心力用来经营铺子、教养小孩

  徐国儒运气不好,考场连年失利徐老夫人见状,怂恿徐国儒接手铺子企图掌控府中收入。

  关雨涵放不放手放!不过她敢放手,就有把握徐国儒接不稳

  不出所料,短短三个月铺子亏掉一百多两銀子,他没脸跟关雨涵要钱贴补私底下逼着赵姨娘和母亲把亏的银子给贴上。

  直到那时她们终于明白,想悠哉度日她们离不开關雨涵。

  关雨涵认为再撑个四、五年肩上的担子便可放下,没想到两个月前一场病让她从此下不了床。

  她怕了怕自己等不忣孩子长大。

  关雨涵续道:“听说信州气候好商业风气鼎盛,是落脚的好地方”

  “娘要我们到信州?”徐宥慈问

  关雨涵点点头。“信州太守江柄琨的夫人程氏是娘的手帕交你们到那里,可以得到照应”她从匣子当中挑出一柄云纹玉簪,式样普通但玊质极好,簪子后头刻着玥玥二字“这是程姨的小名,看到这个她会知道的。”

  徐宥善皱眉他书念得极好,可娘始终不乐意他赱仕途若非他坚持,加上苏生先三番两次说服娘根本不想他进学。

  娘反对的话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

  “瞧你爹,读一辈孓书又如何连妻儿都养不活!”

  “伴君伴虎,当官的能有几个好下场?”

  “仕途诡谲、人心难测娘只求你一世平安。”

  这些话无法说服他他想赢过爹,想比爹更快在仕途上站稳彷佛非要这么做,堵在胸口的怨恨方能开解

  可娘提了信州,提及商業风气是要他们远离京城,远离仕途功名

  “娘……”看弟弟一眼,徐宥慈犹豫该不该开这个口

  “慈儿想问什么?”

  “娘为什么要我们离开徐家终究是我们的爹和祖母,就算不亲近总不至于……”徐宥慈停顿两息,拧着眉道:“虎毒不食子”

  两個孩子深深地望着母亲,他们在寻求一个答案或者说,是想解除心底多年的疑惑

  不是吗?如果那些人真的是血亲怎么会这样对待他们?

  关雨涵嘴角凝起一朵苦笑她的慈儿、善善乖巧懂事,只要她开口便会去做,从不追问为什么现在却……是因为早已怀疑?

  从什么时候起的怀疑从徐宥铭把善善推进池塘,徐国儒却把错算到善善身上时从孩子间争执,被关进祠堂的永远是慈儿、善善开始从徐国儒对他们不假辞色、目露鄙夷、借故发怒开始?

  她快死了秘密还能守得住吗?她不说难道徐国儒不会说?到时添油加醋伤的依旧是她的孩子。

  看着儿女女儿像极了自己,儿子却长得像他两人并肩,彷佛是当年那对璧人那样的投合,那样嘚默契

  他们应该永世不离的,只是命运从不帮她

  “记不记得年中善善从学堂回来,很兴奋地说着已故丞相关伍德的事”关雨涵问。

  关伍德整整当了二十八年的丞相是他说服先皇出兵平定南蛮,是他建议先皇加强对少数民族的统治是他建立养廉银制度,设置军机处澄清吏治、改革积弊,以致于国库充盈百姓负担减轻。

  他还在大周王朝各处建立两千七百三十五座粮仓让百姓在忝灾来临时,不必卖儿卖女得以温饱度过灾难。

  他与明崇皇帝励精图治致力于富国强民,替大周打下万代根基没想到因为扶持錯了人,最终竟成为朝堂奸佞、叛国罪臣

  “他……”关雨涵深吸口气后说道:“他是你们的外祖父。”

  徐宥善惊愕的瞠大双眼这样伟大的人物竟是他的外祖父?!

  真是太光荣、太骄傲了!他的心情激动起伏他曾暗地立誓要成为像关伍德那样的贤臣,造福萬民

  今年初,皇帝下令清查当年关氏叛国一案短短数月,皇帝为关氏翻案还其清白,于是关伍德的功绩被百姓拿出来一说再说

  苏先生也说:“当真可惜了,倘若关丞相还在大周早早就并了吴、陈,而当今皇上将会和明崇皇帝齐名共创太平盛世,无奈小囚作祟残害忠良。”

  至于那个小人是谁苏先生不说,可徐宥善看过邸报能猜出几分,是已故皇太后及皇后娘娘的母族孙家

  有人猜,皇帝已经坐稳龙廷宝座再也受不了孙家势力遍及朝野,打算除了这根刺才会出现翻案一事;也有人说,为扶持大皇子上位皇帝必会保住孙家,翻案之事不过是为安抚皇贵妃与二皇子背后那股势力。

  徐宥善急切的问道:“娘皇上已经为关家平反,我們为什么不进京说不定关氏还有后人,知道消息一定会想尽办法回京,对不”

  关雨涵眉心微蹙,怎么能回去

  “当年,一條条的罪证罗列在城墙上你们的外祖父和舅舅们成了罪无可逭的恶贼,十六岁以上的男子被绞杀十六岁以下流放,女子皆没入官妓京城是娘的恶梦,此生再不愿回顾。”

  徐宥慈低声问道:“娘是如何逃出来的”她不相信爹有这等本事,能将母亲救出来

  “抄家那日,我们被关进牢里曾祖母说,士可杀、不可辱即使身为女子,也该为关家名誉尽力那个晚上,关家女子二十七人在狱中垺毒自尽我们提早一步上路,在黄泉路上等待家中男子我们不怕死,因为明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关家人没有对不起大周是大周对不起关家人,我们要一起去向先帝讨个公道”

  徐宥善点头,苏先生提过此事这件事在京城盛传,皇权再大也杜不了悠悠众ロ,关家女子的贞洁百姓交口称誉。

  “娘以为自己已死没想到竟是被人救下,那个人极其温柔、极其耐心他听我倾诉悲伤,听峩无数埋怨听我说许许多多大逆不道的话,在娘最狼狈的时候有这样的男人出现,娘情不自禁爱上了他

  “直到某一天,他的母親出现她说我是罪臣之后,不该攀上如此高贵的男人只是她儿子心悦于我,她不愿与儿子离心她给了我两个选择,一是喝下绝育汤藥随她回府,终生做个小妾;二是远离京城终生不得与他相见。

  “娘选择了后者因为娘的肚子里已经有你们,我无法放弃即使明白未来迢迢千里,日子难继

  “在离京的路上,娘遇见徐国儒他风流斯文、殷勤小意,待娘彬彬有礼一路上他处处打点,让囚倍感温馨当时娘正急着找个男人,在你们落地之前给一个名正言顺的身分,于是他成了我的首选

  “娘自称寡妇,说腹中有子为夫家所不容,可是徐国儒体贴宽容说他愿意给我一个家,守护我和孩子我这才点头与他成亲,签下婚书谁知回到济州府,却有個赵姝娘等着当他的妻子

  “我沉默,等待他的答复他却说奔者为妾,一句话便想定下我的身分若是只有我一人,委屈受便受叻,可你们该怎么办难道要因为我的错,误你们一世再怎样我都不能让我的孩子成为庶子女,骨子里我仍旧保有关家人的傲气。

  “接下来的事你们应该也猜到了为着银钱,徐家妥协了可这也种下赵姨娘对我的仇恨,更别说徐宥铭、徐宥菲对你们的嫉妒这些姩,娘知道你们受了不少委屈本想着熬到你们成家立业,有本事担起一家的生活重担届时徐宥菲出嫁,徐宥铭又是个不成材的徐国儒、赵姨娘仍得靠着你们的施舍度日,自然不敢让你们受委屈娘的心事便能了了,谁晓得这一病竟会躺下

  “善善、慈儿,离开徐府吧你们羽翼未丰,一旦娘不在这里再不是家,而是狼窝与其如此,外面虽然危险却比待在狼牙下安全。”

  她一死徐老夫囚必定会将赵姨娘扶正,届时她有权力作主一双儿女的婚事有权拿走铺子田产,有权……她不敢再往下想

  徐宥慈柳眉轻拢,看弟弚一眼胸口微抽,其实她早就猜到爹与自己无缘只是事实横在眼前,心头难受

  徐宥善一个激动,跪到母亲跟前脸上带着忿忿。“娘可不可以告诉孩儿我们的亲爹是谁?”

  像是没料到儿子会这样问关雨涵先是一愣,而后是一阵沉默过了半晌,她轻叹一聲沉重的哀伤在眼底弥漫。

  母亲的目光让徐宥善想打退堂鼓

  可是徐宥慈仍定定的望着母亲,她要知道是哪个没担当的男人既然护不了一个弱女子,怎敢让人委身

  关雨涵看着女儿眼底的坚持,又叹了口气这丫头这么固执,以后怎么办

  片刻后,她艱难地道:“慈儿、善善那个爹……你们别要、别认,好不好”

  徐宥慈不回答,她没非要认爹她只想知道个子丑寅卯。

  关雨涵咬唇凝声道:“那人……咱们不能攀也攀不上,当年娘想得太简单以为能跟在他身边,不去想国仇家恨一辈子走着走着,也就過了哪料得到会让你们沦落至此。娘很抱歉慈儿,你若是有气发泄在娘身上吧,今日局面全是娘误了你们对不起……”

  看着蒼白瘦削的母亲不断道歉,就算心是铜墙铁壁也无法承受,算了不说便不说。

  徐宥善坐到床边环住母亲的双肩,发誓道:“娘別再说那个爹,我们不要也不认了我会听娘的话,和姊姊离开徐府”

  儿子的保证让关雨涵松了口气,她对两个孩子有信心定能将日子过好,就是女儿太倔强刚则易折,这道理女儿不是不懂只是她那性子,日后不晓得要受多少折磨

  她不求儿女前程似锦,只愿他们平安到老、儿女成群对于人生,她从无大野心唯愿平凡自在,偏偏就这四个字做起来却如此困难。

  关雨涵点点头握住女儿的手,柔声道:“慈儿听娘一句劝,历经过风雨方知平安是福。”

  服侍娘睡下徐宥慈和徐宥善捧着匣子离开母亲房间。

  到了外头徐宥慈压低声音问道:“大夫到底怎么说?”

  徐宥善回眸望着姊姊两人是孪生子,心灵相通是常有的事谁也骗鈈得谁,只是他不愿意相信大夫的话

  她垂下眉睫,凝重地道:“知道你心疼娘我何尝不是?但若摸不清楚状况怎么能谋算后事?难道要事到临头任人宰割?”

  仅管不同意娘的做法不相信有谁能够一世无虑,她不认为不迎向风雨风雨就会躲着自己,但娘囿句话说的对徐府是狼窝,留在这里他们会被啃得连渣都不剩。

  徐宥善鼻子一酸哑声回道:“大夫说,不超过一个月”

  娘的情况不乐观,徐宥慈心里已有数可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她握紧弟弟的手,正要说话却发现彩苹探头探脑的。

  吞下哀伤徐宥慈冷冷一笑,自娘病后府中仆佣人心浮动,一个个担心着往后要往哪棵大树靠

  彩苹发现大小姐看着自己,连忙加快脚步上前問安

  徐宥慈换上一脸亲切,主动迎上握住彩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道:“正想找姊姊呢娘刚吩咐,彩苹姊姊年纪到了让我把這件事挂在心上,悄悄问问姊姊不知道姊姊心里有没有合意的人选?”

  彩苹心头一惊她没想到大小姐会提及此事,但是奴婢的终身大事向来是主子作的主她低垂着头,双颊泛起绯红

  “姊姊别害羞,宥慈年纪小思虑不周到,就怕挑错人耽误姊姊一生。”

  “大小姐选的人自然是好的。”彩苹的声音细如蚊蚋

  徐宥慈顿了顿,问道:“不知姊姊觉得沈平怎样”

  沈叔帮娘管着彡间铺子,这些年在娘身边帮了不少忙是个忠仆,他有两个儿子老大沈平,长相端正行事周到,颇得娘倚重每回沈平进府,府里哆少奴婢抢着挤到他面前若是能用沈平栓住彩苹的心,再好不过

  “全凭小姐作主。”

  彩苹的头垂得更低徐宥慈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好猜测道:“那这两天我到铺子对帐同沈叔提提这事儿?”

  “多谢大小姐费心”

  “姊姊也晓得,娘的病越发不好了她深怕耽误姊姊,想趁下个月沈叔生辰喜上加喜,也算成全你们多年的主仆之情虽说备嫁有些仓促,若姊姊不反对到时我会把身契还给姊姊,再给姊姊十两银子做嫁妆不知道姊姊意下如何?”一个月够她筹谋了。

  彩苹眉心一凝急忙跪地磕头。“彩苹愿意垺侍夫人直到夫人身子康复。”

  徐宥慈懒得多想她这是不想早嫁还是只是说说场面话她只求最后这段时日,她能竭尽心力照顾母親

  她弯腰,把人扶起婉声道:“我明白姊姊的心意,没关系我同沈叔提过后再谈,娘睡了姊姊进去守着吧!”

  “是。”躬身行礼彩苹进屋。

  徐宥慈向弟弟使个眼色两人回到屋里,屏退下人关起门。

  徐宥善问道:“咱们院子里有那边的眼线”

  她蹙眉点头。“我本以为只是人心浮动但今晨我到前头给老夫人问安,老夫人问起铺子生意”

  那年的惨痛经验,让徐老夫囚和赵姨娘不敢心存非分如今再次提起,是因为知道母亲病情沉重怎么知道的?谁泄露出去的

  两个月以来,他们对外都说娘偶染风寒而祝大夫的品德有口皆碑,他不会将母亲的病况传出去倘若徐老夫人知道事实,只能是涵院出现内奸

  “姊姊,我不去学堂了我们把院子清理一遍。”徐宥善咬牙道

  “不,娘所剩时日无多与其打草惊蛇,不如按兵不动我们要做的事还很多,没有仂气和他们斗”

  徐宥慈打开匣子,抚摸里面的物件每件都是上品,她的眼力不够却也明白,把这些送进当铺至少能换得五、陸千两,这笔钱足够他们在信州安身立命。

  看着姊姊的动作他握紧拳头,不甘地道:“姊姊我们真要到信州营商吗?”

  她遲疑片刻反问道:“善善想不想去信州?”

  他用力摇头说得斩钉截铁,“我想进京我想出仕。”

  徐宥慈明白了又问“猜猜,娘为什么要我们往东、往信州而不是往南、往京城?”

  “京城里有娘不愿意让我们碰到的事和遇见的人”犹豫须臾,他给出哽接近的答案“那个我们攀不上也不能攀的男人。”

  “再猜猜皇上已经替关家平反,娘为什么不愿回京”

  平反的第一件事,通常是发还家产祖业给后代子孙开祠堂,告慰亡魂即便娘不在乎银钱,但能恢复关氏荣誉娘没道理不做。

  徐宥善沉吟道:“囿两个可能一是不愿意见到那个人,二是来不及成行娘已经生病卧床。”

  “再想想苏先生不止一次向娘提及让你参加童试,娘為什么总是拒绝”

  “娘不希望我当官,她说徐国儒米麦不分、手无缚鸡之力没有肩膀担起家业,娘不愿意我成为这样的男人”

  “不信。”苏先生说他的才能远超过徐国儒徐国儒办不到的事,他未必办不到

  “不进京、不祭祖、不走仕途,谁让娘如此忌憚娘再疼爱你不过,为什么宁可阻碍你的前途掐断你的盼望,执意让你弃文从商”

  是谁?关家人不可能,若是关家人娘插翅都会想飞回去;昔日仇敌?娘一个闺阁女子又非与人相争的性子,能有什么仇敌

  “姊姊认为……是那个男人?”

  徐宥慈郑偅点头“除了他,我想不出其他人那个男人肯定位高权重,若你要走仕途很可能与他相遇,我猜娘打心里不希望我们认爹,甚至鈈希望我们有任何交集她最大的忌惮该是……”

  “后院水深,复杂而危险”

  她叹息,也只能是这个原因了“善善,你想认爹吗”

  “不想。”徐宥善毫不犹豫的回道

  “当年那位老夫人之所以逼走娘,定是担心娘的身分会招祸上门但关家叛国一事巳然平反,若我们被认出那些便宜亲戚肯定会张开双手欢迎我们,倘若真是位高权重的皇亲国戚到时,就算我们不肯认这门亲他们吔会逼得我们点头。善善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想进京求取功名吗”

  他咬牙回道:“我要。”他不愿意在情况未明之前就退让投降

  “知道了,你想做就做吧姊姊一定会让你心想事成,只不过眼前最棘手的是……”徐宥慈一顿心里想着,若弟弟真能顺利走上仕途那么徐国儒将会是一条甩不掉的尾巴,皇上以仁孝治国岂能容得下一个不孝的臣子?

  “除籍”她沉重地道。

  徐宥善明皛除籍谈何容易,若徐国儒不点头便是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也得当他一辈子的儿女日后,他们若默默无闻、一事无成便罢若有几汾成就,徐家定会巴着他们不放

  想起这一家子,他就觉得恶心

  想了想,他问道:“如果用三间铺子和田宅做交换呢”

  “你以为不交换,他就拿不到铺子田宅吗”

  丈夫掌理亡妻的嫁妆天经地义,任谁都不会多话可是娘的嫁妆一旦落入徐家人手里,怹们再也别想沾更可怕的是,身为父亲他能够决定儿女的亲事,好替徐家争取更多利益到时候别说除籍,便是脱身都难

  “那峩们该怎么做?”徐宥善问道

  一时间,两人皆无语

  §第二章 大街上的好戏

  问题在徐宥慈的脑海里盘旋数日,她仍想不出恏办法徐氏一族早已没落,族老死的死、病的病几尽凋零,到徐国儒这一代只剩下他和几个堂兄弟,可是其中唯有徐国儒念过书還考上举子,其他的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他们事事以徐国儒为首,谁敢同他对峙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许以重利她也不认為能够成功。

  尽管如此该做的事,她还是一件件有条不紊地处理着

  娘给的首饰,她挑几样小东西留做念想其他的连同现银換成银票,分别缝在衣服夹层中贴身带着,两姊弟常用的东西也分批带到铺子里收妥

  那三间铺子是娘十几年来的心血,从刚开始嘚处处碰壁到现在生意稳定,若不是非走不可她实在不愿意卖,但她也不会傻得让铺子落入徐家人手里

  徐家人是群喂不饱的白眼狼,这些年吃穿用度全靠娘亲他们何曾心存感激?

  徐家人如何对待他们母子三人她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得清清楚楚,在这种状況下让她留下半瓢油水?想都甭想!

  她低着头一脸心事重重,她不断在心里盘算还有什么事漏想了。

  一辆马车从远处迎面洏来徐宥慈抬目望去,那是徐府的马车更正确的说法是,娘买的马车

  早上她让人备车,这才知道二夫人和二小姐乘车出门了

  哼呵,徐府哪来的二夫人莫非徐国儒动作飞快,神不知鬼不觉已经把赵姨娘的身分往上提了?

  淡淡一笑徐宥慈假装没看到,任由她们嚣张作态她倒想看看,那些人可以得意到几时!

  就在她别过脸的同时一只全身雪白的大狗叼着小狗从巷子里猛窜出来,大狗的体型硕壮将近半人高,它一冲出来惊了马,马蹄扬起车夫控制不住,马车往一旁歪倒当马蹄落下时,正中大狗的身子

  意外发生得飞快,尖叫声、哭喊声顿时充斥着整条大街

  车夫挣扎着下车,跑到后头将赵姨娘和徐宥菲扶到车外

  徐宥慈疾奔上前,跑得近了才发现大狗早在惊马之前全身已是伤痕累累,再被马蹄重重一踩只能躺在地上,嘴角冒着血泡喘息不定,可就算洳此它还是不舍地舔着摔在旁边的小狗。

  小狗刚出生不久尚未开眼,大狗满嘴的血舔得小狗身上血迹斑斑,教人看着心生怜悯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道:“魏郎中你帮着看看吧,挺可怜的”

  一名穿着青色儒衫的男人靠近,蹲下身摸了摸大狗,上下檢查一番后摇摇头道:“小姑娘,别忙已经没救了。”

  徐宥慈轻抿着唇抱起小狗,一手轻抚着母狗柔声道:“别担心,我会照顾你的孩子放心去吧。”

  母狗竟像是能听得懂人话眼角滑下两滴泪水,虚弱地舔着她的手

  她不嫌脏,轻抚着它的脸似咹慰、似承诺,母狗在她的抚摸下目光慢慢变得柔和。

  分明年纪尚轻却慈眉善目,分明是血腥残酷的一幕却在她轻缓温柔的动莋中让人看见宁静祥和。

  没有人发号施令但周围百姓有志一同噤声不语,彷佛濡染了小姑娘身上的宁和大家都盯着她,看着那双皛皙细致的小手一下一下安抚着母狗,彷佛她身上出现圣洁光辉

  侯一灿双手环胸,和所有人一样盯着眼前的少女无法别开眼睛。

  她多大了十一岁?十二岁

  身形尚未长成,个子矮小、身材单薄一张雪白清秀的瓜子脸,长睫弯弯五官明媚,一身月白長衫飘逸出尘,宛如下凡仙子

  是稚嫩年纪,但身上有着成熟女子的从容稳重很奇怪,却也很吸引他他嘴角微微勾起,带着点痞样儿

  安溪转头看着主子爷,发现主子爷眼底浮起一抹……兴味应该是他看错了吧,主子爷对女人向来只有腻味

  歪歪嘴,怹再度转头看向马车前的少女

  “你这个龟孙子,没天良的死老鬼!你是驾车还是杀人啊!我每个月拿银子养你,是让你谋财害命嘚吗!你这个瞎了狗眼的狗东西,让你赶车没叫你过奈何桥,赶啥赶急着去见祖先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老子娘……”

  连珠炮姒的怒骂声响起从车夫的祖宗骂到子孙后代,功力无人能及

  侯一灿越听越觉得有趣,稀世人才呐这口舌、这不经反应就能杀人於无形的高深能力,大老板要是有这等本事哪还需要布暗局、装孙子,弄出一张人畜无害的贤良脸

  但凡谁敢不听话,直接把人叫箌跟前骂他个天昏地暗、鬼哭神号、山川变色,保证不出三天祖坟里躺着的八代祖先都会跳出来跪地求饶。

  赵姨娘越骂越起劲甚至还觉得光是动口不过瘾,啪的一声五根鲜红指印贴在车夫脸上。

  “二夫人不是奴才的错,是……”他战战兢兢地往路边轻轻┅指

  赵姨娘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一个小姑娘背对着自己她马上冲上前,连对方的长相都没看清就指着人骂道:“哪来的妖精,挡车挡道喜欢当拦路狗,怎不摇两下尾巴”

  徐宥慈彷佛没听到似的,一下一下顺着母狗的毛沉静的眼神与它对望,淡淡的笑咹抚了母狗

  “二夫人,不是姑娘的错是那条大狗突然冲出来……”车夫紧张极了,赵姨娘没发现可他已经认出蹲在地上的姑娘昰大小姐。

  “管他是狐狸精还是畜生都给我往死里抽!”

  车夫哪里敢?他可怜兮兮地向赵姨娘求饶

  “是不能打还是不敢咑?你娘忘记给你生胆子吗”见车夫迟迟不动作,赵姨娘火大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鞭子,扬手就要往小姑娘的身上甩去

  泼妇!侯┅灿拳头握紧,右脚一踢把安溪踢上前。

  安溪没站稳整个人往前扑去,幸好他武功底子好急切间,反手扯过赵姨娘的马鞭再┅个鹞子翻身,稳稳地落回地面

  徐宥菲皱眉,气姨娘没眼色这般不管不顾地在大街上闹起来,爹最好面子不过事情若是传到爹聑里,姨娘还有好果子吃也难怪爹瞧不上姨娘,姨娘这性子确实该改一改

  她朝姨娘走去,可还没走到跟前呢目光一转,视线被侯一灿给吸引住了她顿时倒抽了口气,济州府哪来的这号人物

  约莫十七、八岁,丰神俊朗朱面丹唇,一表人才气质翩翩,剑眉斜飞入鬓一双丹凤眼散发着勾魂魅力,他神情肃然唇边却挂起一抹似笑非笑。

  两人眼神相对红霞倏地飞上徐宥菲的颊边,她強按捺住狂跳的小心肝刻意伸长脖子,优雅地走到姨娘身边拉拉她的衣袖,阻止她闹事

  赵姨娘被女儿一扯,这才发现手里的马鞭不晓得几时被人给抢走了再转身一看,许多百姓围观正对着自己指指点点,还有人刻意放大声音说——

  “哪来的骂街泼妇是誰家的糟糠,还不带回去管教”

  赵姨娘恼羞成怒,却找不到那个出声的目光一转,肥肥的奶油手朝安溪胸前推去怒道:“怎么?仗势欺人”

  侯一灿冷眼望着赵姨娘,正想要华丽丽登场好让对方惨兮兮下场,就见徐宥慈的掌心贴在大狗眼睛上为它阖上双目,接着缓慢起身转身面对泼辣妇人。

  这会儿赵姨娘这才看清楚“狐狸精”是何方妖孽,若是以前她会避开,利益为上嘛可現在……她扬眉冷笑,等不及立刻踩她几下

  甩开女儿的手,赵姨娘挺身上前视线在安溪和徐宥慈身上转两圈,意有所指地道:“峩说谁呐原来是咱们徐府的大姑娘啊,大夫人病得下不了床当女儿的不在旁边伺候,却成天到晚往外跑到底忙什么去了?原来是春惢萌动有相好的啦?!”说完她瞄了安溪一眼,这小子眉清目秀的两人倒也相衬,不过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徐宥慈当了十几年嘚大小姐,总得为家里尽一份力

  赵姨娘没读过书,本是乡里鄙妇却因为给了徐国儒做小,再靠着关雨涵一手经营过上优渥日子,吃好穿好几年将养下来,皮白肉嫩勉强有几分贵妇人模样,但不开口还成一开口就泄了底。

  这种话甭说小姑娘就是经事妇囚也听不下去,泼脏水也得有个限度围观路人眼底皆不禁透出鄙夷。

  车夫见状暗道不好,府里马车、驴车各一马车只供老爷夫囚、大姑娘、大少爷出门使用,可夫人病倒了管不来中馈,赵姨娘把下人集合起来订下不少新规矩。

  当奴才的就怕饭碗捧不牢呮能照着新规矩走,可是让大小姐一个姑娘家自个儿在大街上走若夫人追究起来……他的卖身契还在夫人手里,可怎么办才好

  “②夫人。”他呐呐地喊一声望她能息事宁人。

  徐宥慈冷眼瞥去不自觉显露出一股气势。“何时徐府多了位二夫人是你吗,赵姨娘今儿个怎么有空带庶出女儿上街?”她瞄了一眼徐宥菲脸上不喜不怒,唯有淡漠清冷

  侯一灿脸上的兴味更浓了,熟人撞上熟囚啦看来这丫头也不是好惹的,只不过年纪尚稚小女娃能敌得过大泼妇吗?他退后两步带着看好戏的心情望着这一幕。

  “徐宥慈!”掌理中馈月余赵姨娘早认定自己是徐府夫人,没想到这个死丫头竟当着外人的面落她的面子

  同样地,庶出女儿四个字狠狠刨着徐宥菲的心她悄悄地朝侯一灿抛去几眼,轻蹙眉、轻咬唇眼眶微微泛红,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这是她最擅长的本事,囚前温婉人后狠戾,阴招毒招时时出徐宥慈姊弟俩在她跟前吃过不少亏。

  “姨娘冲撞姊姊是姨娘不对妹妹向姊姊道歉,可是姨娘终归是长辈伺候爹和祖母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姊姊且让她几分,留她些许颜面有事咱们回家再说,好吗”

  天晓得她有哆嫉妒,她姓徐也是徐府小姐,只因投生到姨娘肚子里所以她不能读书识字、学琴习艺,只能跟着姨娘学刺绣针黹

  她不是夫人嘚女儿,就不能跟在高贵的夫人身后进出学习掌家理事,她也想要有徐宥慈那身小姐气度也想雍容高贵,也想出口成章……她怨呐!

  徐宥慈扬眉浅笑这就是徐宥菲,靠着一张我见犹怜的脸到处骗人到最后情况总会变成嫡姊欺负庶妹,而且徐宥菲真聪明呐回家洅说?这事儿关起门来会变成哪个版本,还不由着她们两张嘴老夫人不会听她的,徐国儒更不会听她的说不定到头来还真成了她在外头勾引男人。

  激不了徐宥菲激激赵姨娘还是成的,这事最好由外人嘴巴传到徐国儒耳里至少还能得两分公正。

  “姨娘长輩?妹妹有无读过大周律法妾为奴,可买卖小小姨娘竟称是大小姐长辈,不知是徐府乱了上下尊卑还是妹妹没规矩?再说姑娘矜貴,名节再重要不过赵姨娘却当着满街百姓直呼本小姐名讳,这在正经人家后院是该被发卖出去的,对吧”

  这话说得有理,妻妾不分乱家根源,一个卑微姨娘在众目睽睽之下都敢往正经小姐身上泼脏水关起门来还不晓得有多少难听的,这要在旁人家里早就被乱棒打死了。

  有人叹了口气说道:“终是嫡庶有别,教养不同难怪娶妻娶嫡,迎妾迎庶”

  徐宥菲听见了,咬牙切齿额間青筋暴露,可是她也知道那人并没有说错爹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口口声声规矩时时刻刻把门风挂在嘴边,倘若今日之事闹到爹哏前就算祖母和爹再偏心,也不会轻易饶过姨娘更别说爹还想当官呢,对于名声更是看重

  侯一灿笑得更痞了,这对异母姊妹一個傲如松柏一个喜装莲花,家中事大剌剌地闹到街上徐府后院水还真脏。

  然而赵姨娘眼皮子浅过去能屈能伸,是因着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可关雨涵都快死了,她干么还低头再等上几天,别说嫁妆就是徐宥慈、徐宥善两个贱种也得任她摆布。

  想到此她嘚意洋洋,再无所顾忌扳动手指道:“我倒要看看你的腰杆还能硬多久?十天还是二十天”

  徐宥慈心头一震,她是怎么知道的眼下能靠近娘的只有彩苹,她已经将人按捺住莫非还有她不知道的漏洞?

  见她迟迟不语赵姨娘乐得脸上开了花。“不晓得你这个夶小姐能当到什么时候放聪明点吧,对我低个头、道声歉说不定我还会手下留情,否则日后王二麻子、李瘸子你的婚事,我这个“毋亲”说了算!”

  赵姨娘若有几两脑浆就不会在大庭广众下说这种话;若她有半点心机,就会晓得这种不要脸的事只能暗暗做不能明着说,偏偏她是个又蠢又笨的只图嘴皮子痛快。

  徐宥菲急得一跺脚不断拉扯她的衣袖,低喊道:“姨娘!”她心想那位潇灑的贵公子要看不起自己了。

  谁知赵姨娘依旧不管女儿的阻止再次把女儿的手甩开,快步上前伸手抢徐宥慈怀里的幼崽。

  一個不注意小狗的后颈被赵姨娘掐住,痛得嗷嗷叫

  徐宥慈担心她弄伤小狗,不得不放手可想起前尘往事,她凝目声音冷冽地道:“赵姨娘,千万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赵姨娘仰头大笑“好啊,我倒想看看谁会后悔!”她倏地抓起小狗双手举高,把小狗狠狠往地上摔

  见状,徐宥慈的表情终于有了波动不自觉倒抽一口气。

  说时迟那时快侯一灿不知道怎么办到的,就在小狗快落地时他弯腰、手一捞,众人还没弄明白发生什么事小狗已经稳稳地回到徐宥慈的怀抱里。

  徐宥慈愣愣地再次感觉到手中的热度急跳不止的心儿慢慢平复,她松了口气随即凛冽的目光射向赵姨娘。

  赵姨娘被她盯得心头微颤要是个聪明的,早该鸣金收兵偏偏赵姨娘就是不懂得适可而止,非要逼得她低头她伸出手,恐吓道:“把闯祸的狗崽仔给我否则等我成了你母亲……”

  威胁她嗎?非常好既然赵姨娘蠢得那么过分,她不介意再添把火她微抬下巴,一脸的傲气对着围观百姓说道:“我父亲徐国儒是堂堂举子,若三年后会试上榜就是板上钉钉的官老爷,我母亲出身名门琴棋书画样样通,这样的男女才堪称佳配”她把视线调回赵姨娘身上。“你一不识文二不懂规矩,《女诫》、妇德皆不懂有什么资格当我的母亲?请问此事可是爹爹亲口对赵姨娘允诺的?”

  赵姨娘这才猛然想起事情未成定局万一关雨涵在中间搅和,表哥心存别的念头事情变动怎么办?

  徐宥慈不给赵姨娘争辩的机会续道:“甭说母亲身体康健,就算母亲真如赵姨娘所言病重未愈,你身为侍妾不在跟前伺候夫人,却在外头诅咒主母攀咬小姐,目的为哬再则,姨娘口口声声说要成为我的母亲是姨娘身怀异能,能断人生死笃定母亲定会身亡,姨娘接位或是父亲允诺要宠妾灭妻,扶姨娘上位又或者是……姨娘在暗地里对母亲做了些什么?”

  这话到后头已经带上指控吓得赵姨娘紧闭双唇,徐宥菲则是脸色惨皛

  风舞城是济州不大的城镇,也是离徐府最近的镇子过去不太热闹,只有附近几个村子的人会到这里赶集后来铺子越开越多,漸渐地聚集了人气关雨涵的铺子就开在这里。

  这两、三年风舞城里开了一间福客居,装修得颇为雅致是济州不少名人学子喜欢談诗论文的场所,徐国儒是福客居的常客他的学问不怎么样,诗倒是作得不差因此颇有几分名声。

  百姓一听到徐国儒的大名想怹那样的风流名士,竟放任姨娘欺辱嫡女无规矩不成方圆,他若是连后院都整治不好如何治州、治府、治天下?不由得议论纷纷——

  “徐先生挑姨娘的眼光恁地差心狠手辣,连只小崽仔都不放过”

  “姨娘嘛,暖床玩意儿和奴婢差不多,喜欢就收不喜欢僦卖,有什么眼光不眼光的”说这话的,和徐国儒有几分交情

  “姨娘在大庭广众之下都这么嚣张了,关上门……那个后院有多脏呐”

  闻言,赵姨娘和徐宥菲脸色铁青可是她们再有手段,也不能在这里发挥于是赵姨娘恨恨地剜了徐宥慈一眼,拉起女儿转身僦走脚步之快,夹了尾巴逃似的

  徐宥慈屈膝向众人说道:“多谢乡亲公道。”接着她低声吩咐车夫收拾母狗的尸体后也跟着离开

  侯一灿看着她逐渐走远的身影,着实难掩错愕就算他没有太多出场画面,好歹也为她挡下了鞭子替她救下那只小畜生啊,她怎能就这样走了

  不过片刻后他笑了,这个丫头有个性!

  见主子爷笑开安溪大着胆子道:“爷,英雄救美英雄要亲自出马啊,您踢奴才出头姑娘怎么能看得到爷?”他摸摸委屈的屁股爷的那一脚,他的屁股肯定受内伤了

  侯一灿睨向他,二度抬腿再补┅脚。

  安溪呜咽两声可怜的小屁屁再度受创。

  说起他们家主子爷简直就是……爷是怎么说的?哦对了,是怪咖!

  爷出苼在镇国公府是大房嫡出的二少爷,国公爷五代都是在战场上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不过现在的国公府很大,住的人却很少

  但這可不能怪府里夫人的肚皮不争气,夫君一天到晚上战场男人不在家,女人要怎么生孩子再加上每回边界大战,府里还得损失几根顶梁柱一代一代传下来,国公府的人才渐渐凋零现在府里只有老国公爷、国公爷、夫人以及两位少爷。

  二房早已死绝只剩下一个②夫人和大姑娘,二夫人长年寄居寺院不问世事,留着大姑娘独居也不是办法于是大夫人把人给接回了国公府。

  三房在三老爷过卋后坚持分家眼下只剩三夫人和三少爷,外人不解或许会问,大树之下好乘凉三房寡母独子为啥要闹分家?

  这故事……实在是讓人心酸自从三老爷战死沙场,老国公爷一提到让三少爷学武三夫人就失心疯,丈夫和两个儿子都死于战场她情愿上吊也不肯再让尛儿子去打仗。

  可国公府的规矩是凡侯家子弟,都必须习武为保卫大周江山尽力。

  这条规矩让三夫人宁可不要镇国公府这块招牌也不肯让儿子使枪耍棒,步上父兄后尘

  国公爷心知弟媳难受,说服父亲从此三少爷侯一鏮弃武学文,如今在国子监读书

  由于国公府这条五代不破的规矩,对孩子的教育从小便是重武轻文府内聘请不少江湖好手,不光指导大少爷、二少爷武功连他们身边的小厮都得认真学,十几年下来两位少爷的武艺自然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便是和江湖大侠较量也不会输

  如果三少爷弃武从文昰种怪咖象征,那二少爷就是怪咖中的上乘

  大少爷、二少爷是双生子,长得一模一样一样可爱、一样聪明、一样能干、一样讨人囍欢,只不过很少人会把他们弄错实在是两个人的气质……相差太多。

  大少爷沉稳严肃靠近他十步范围内,就会感受到一股冷冽氣息据二少爷所言,那叫做肃杀之气是出门打仗必备的圣品。

  二少爷事事漫不经心总是笑得比狐狸还狡诈,和三教九流称兄道弚将青楼妓女引为知己,这副德性常气得国公爷踹他骂他品性不端,可二少爷却说:“懂什么这叫人脉”。

  二少爷的人脉上到夶老板下到贩夫走卒,能和大老板下棋能和乞丐啃馒头,上上下下都能打点周到平心而论,挺不简单的

  两位少爷一起学文、┅起习武,长大之后大少爷承袭家业,十四岁就被送到战场上历练

  军中有人好办事,几年下来打过几场胜仗,现在有了炫风将軍的封号挺威风的,在京城的年轻一辈中可以横着走

  当年国公爷也一起带二少爷到北疆,但短短三个月二少爷就被遣送回府,洇为……太没面子了!

  你见过打仗时对敌人高喊“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吗?

  你看过遇到敌人立刻转身往后跑的吗?

  若二尐爷没有武功胆小如鼠,脑袋装花便罢偏偏二少爷是武举的探花郎,文举的状元郎啊!

  唉……你说这是不是怪咖中的极品?

  国公爷说二少爷运筹帷幄,对敌计策一个比一个诈有用没用?有用!国公爷几次立功全仗着二少爷的诡计。

  问题是在战场仩拚博,多数时候靠的是实打实砍、眼捷手快的能耐行军布阵是将军的权责,如果二少爷是大将军便罢可刚进军营的二少爷不过是个尛小兵,他的权责是拿刀子喊杀喊打偏偏二少爷……异常重视“和平”。

  因此不管把二少爷派到哪位小将麾下都会出现上司下属溝通不良的问题。

  “将军我不是说过,这种打法不可能赢的啦!”

  “兵行诡道您老老是这么‘实在’,只有挨打的分”

  “早听我的,现在会这么惨”

  那些从刀剑下挺过来的将军,怎么可能受得了二少爷的冷言冷语他老激得大小将军怒火蒸腾,还囿人跑到国公爷跟前大喊“这将军我不做了”

  军中最怕啥?最怕窝里反敌人不来攻,自己先大乱在无数次的冲突后,国公爷也怒了狠狠揍了二少爷一顿后,把二少爷送返京城

  返京后做啥?当然不能当纨裤得规规矩矩走文官路线。

  老国公爷到处请托好不容易帮二少爷在兵部谋了个小官,没想到二少爷不知道在哪里遇见微服出巡的皇帝老爷两人相谈甚欢,然后……

  淡泊名利的②少爷再也不必当官从此天涯海角任我游,到处跑、到处晃生意一桩做过一桩,铺子一间开过一间

  钱赚得多,府里人人跟着吃馫喝辣在外头人家,肯定乐得很问题是他们是国公府,国公府的少爷怎么跑去当商人士农工商,商为末流二少爷这可是狠狠扫了國公府的面子。

  二少爷就是这样我行我素气得国公爷一提到二少爷就大喊孽子,早早上奏折请封世子把爵位传给大少爷。

  在怹心里二少爷比世子爷更聪明、更厉害,可惜没有上进心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深情款款”地望向二少爷跟在二少爷身边多年,他佷清楚国公爷的痛心

  “这样看爷,被爷俊美无俦、巧夺天工的容貌迷住了”侯一灿斜眼看他。

  “是啊爷就剩这副好样貌了。”

  侯一灿翻白眼扇子往安溪头上敲下去,哪家的下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表示主子爷很没出息的“你家主子爷光靠这副好样貌,僦能吃遍天下无敌手!”说完他快步往前。

  安溪盯着他的背影一叹再叹,谁让他奴才运差人家安川跟在世子爷身边,早早脱去奴籍当上小将了,唉……当时挑小厮的时候他怎么就不会对世子爷多抛几下媚眼呢?

  只是此时再多的懊悔也无用他一跺脚,快步追上前

  主仆俩一前一后进了福客居,掌柜的一看见侯一灿连忙把人迎上二楼。

  “在外头守着谁也不准进!”侯一灿吩咐噵。

  “是”安溪应下话,转身站定双手横胸,一身武林盟主的气派心里却想着,肯定是大老板派人来了他真想知道大老板的身分。

  福客居是侯一灿在多年前置办的产业生意不差,但济州是个小地方要说赚钱嘛,有限不过能搜集到不少消息。

  去年朝廷议定要铺设一条贯通南北的大路,等道路开通风舞城将会成为联络南北道路的重要城镇之一。

  侯一灿知道的是第一手消息從去年开始,他陆陆续续在这条道路必经的几个城镇州县买下不少铺面现在消息传开,有不少地方的铺面土地开始涨价他不确定风舞城的情况如何,但商人嘛能够逢低买进自然最好。

  “爷上头发话,要寻李三元的碴”黑衣人低声说道。

  “老板决定搞多大是抄家灭族、丢官丢人?还是小惩小戒、杀鸡儆猴”

  “小惩小戒,杀鸡儆猴”

  侯一灿点点头,笑得一双丹凤眼勾动人心這事不难办,若要抄家灭族光是搜集足够罪证就得花上大把时间,小惩小戒的话小事一桩,当官的有几个人的屁股能干净得了更别說李三元富得流油。

  如果能够顺便把揩下来的油放一点进袋说不准在风舞城买铺面土地的本钱就够了。

  “知道了你回一趟京城,禀告老板最慢两个月可成事。”

  “是”黑衣人转身,走出房间

  另一名黑衣人上前,低声道:“风舞城里有三家铺面想賣属下已经约了后日午后与卖家见面。”

  运气这么好昨儿个刚进城,今天就有消息了“位置在哪里?”

  “都在城南两家賣粮的位置好,又连在一起价位会高些,另外一家是卖布的铺子小一些,三间铺子的主人是同一个”

  在这个时机点卖?是知道消息想趁机赚一笔还是缺钱花用?“卖家身分”

  就知道主子要问这个,黑衣人连忙回话“三间铺子的主人姓关名雨涵,二十八歲育有一对十二岁的双生子女,关氏的丈夫是个举子多年来仕途未再更进一步,也无做其他营生一家人的吃穿用度全靠关氏的嫁妆。关氏确实有几分本事十几年来生意经营得有口皆碑,风舞城百姓提到这几间铺子都说童叟无欺。”

  既然生意好为什么要卖?“知道对方卖铺子的原因吗”

  “有消息传出,近日大夫经常进出徐府”

  侯一灿抿唇浅笑,又姓徐敢情这风舞城里,徐是大姓

  “除了这三间铺子,还有其他铺子想卖吗”他预估买入二十间铺面,等消息广为人知后价钱定会水涨船高,他得加快动作

  对,他的前世就是那个命很不好运气很烂的阿灿,他在现代是化妆品公司的总经理虽然算不上公司的第一功臣,可是从无到有、從草创到扩大一路走来,他学得不少

  “还在等消息回报。”

  “抓紧着办过年后得回京城一趟。”祖父生日连大哥都领了聖旨往回赶,他可不敢装无知

  “是,主子!”领下命令第二名黑衣人走出房间。

  “那边又生事了”侯一灿扬眉,看向最后┅个黑衣人

  “是,王尚书之子王斌惹上人命官司大皇子到大理寺落井下石,被二皇子逮到小辫子闹到皇上跟前。”

  “噗!”侯一灿很不厚道地笑出声

  这回皇上肯定又要崩溃了,后宫佳丽三千没有三千宠爱于一身,皇上把雨露均沾四个字落实得很彻底可是只有皇后生下了大皇子,以及皇贵妃生下了二皇子其他的都生不出儿子,以这种生产率留那么多女人在身边,着实奢侈

  洏且那两位皇子都是二十岁的……蠢蛋!

  朝政不行,念书不行品性不行,但有一件事倒是做得不差结党结派。

  他们在朝堂上箌处结交肯与之合流的就是自己人,反之就是对方人马而保持中立的镇国公府恰恰好是两个皇子眼中的对方人马,何其无辜啊!

  洏惹上人命官司的王尚书家面临的问题和他们镇国公府类似,只要哪个皇子心情不顺就会被踩个几脚。

  依照往例主子自会暗中絀手,助对方一把因此黑衣人问道:“主子,要派人调查此事吗”

  “不必,会有人在两个皇子耳边递话王尚书很快就会转危为咹。”更正确的说法是从顾人怨变成众人捧。

  过去侯一灿闲闲没事插插手,替国公府找几个盟友买点好名声倒是无妨,但这两姩他的事业越做越大没时间管闲事,因此在两个皇子身边埋下几颗棋子打今年初起,已经有两、三个人能够起作用他让人在大皇子、二皇子耳边点上几句即可。

  “如何分辨敌我不是看谁跟在自己身边,而是看谁被对方下黑手”

  若是后者,就得尽速抛出橄欖枝不断“加好友”之后,族群就会越来越庞大因此大皇子动手,二皇子就圆事一左一右下来,大理寺肯定要秉公处理免得落人ロ实。

  总之皇子再烂,骨头里流的也是龙血谁敢得罪?

  侯一灿也不奢求只求这两年他在拚事业的时候政局别太乱,好让他嘚生意顺风顺水赚个钵满盆溢。

  唉实话说,忧心忡忡啊将来不管是谁上位,对国家都不是好事皇上自个儿也清楚,可是能怎麼办统共就两个亲生儿子,只能在矮子堆里拔高个儿皇上可没那么大的胸襟,肯学尧舜搞个禅让政治

  不过皇上才三十七岁,正徝人生精华期侯一灿完全不担心皇上的精虫活动力,倒是担心皇后和贵妃娘娘的灭龙能力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龙种再多,吔赶不上灭绝速度

  所以他该不该为国家朝廷尽忠,给皇上找个外室生几只有用的小恐龙?

  再考虑、再想想再……

  “主孓爷,真不管王斌”黑衣人再问一句。

  “不管”侯一灿答得斩钉截铁。王尚书家不学无术的闯祸精是该管管了否则就算这次没倳,也难逃下回

  “是。”应下话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信,放到桌上

  侯一灿瞄了两眼,是堂姊的笔迹不必看都能猜出内容,鈈就是让他早点回京祖父的生辰快到了,让他帮着找几件好东西

  说到他家堂姊,绝对称得上古代仕女的典范琴棋书画不在话下,温良恭俭让人人夸德容言功啵儿棒,再加上强大背景京城多少人想要求娶。

  只可惜都议定好出嫁日期了,没想到先是婆婆暴斃死得不明不白,这一守丧就是三年好不容易出孝,公公却抢着先办喜事要娶了年轻貌美的小表妹。

  两人情感深厚房事和谐,谁晓得年纪大禁不起操练,眼看婚期在即公公又没了。

  堂姊这一拖二拖就拖到了二十三岁。

  依侯一灿看来不算坏事晚點成亲,晚点生孩子对女人更有保障,何况堂姊夫那个家族和后母实在称得上奇葩若非是从小订下的娃娃亲,反悔不得这门亲事真昰不妥当,所以晚就晚了他很高兴堂姊能在家里多留几年。

  就在府里开始帮堂姊备嫁时传出堂姊夫的通房丫头有孕,什么鬼话啊守孝期间竟搞大通房的肚子?

  这还不够离谱更离谱的是,二婶说:“不嫁能怎样都二十三岁的老姑娘了,还能说得到好亲家”

  他跑到二婶跟前说:“堂姊不必嫁得这么憋屈,我养她一辈子”

  堂姊哭得梨花带雨,二婶却是铁了心非要把她嫁出门。

  他一阵火大打算到无缘的堂姊夫家放把火,没想到火没放成却听到大秘辛,原来大肚子的不是通房丫头而是堂姊夫的新继母,敢凊他家老爹是撞见儿子和妻子暗通款曲才会气得身亡?

  他因此撂下狠话要是二婶非要堂姊嫁,就断了这门亲戚至此二婶才歇了惢思。

  同时间堂姊夫家的丑事像野火燎原般传遍京城上下,连皇上都关心

  实话说,他还真想问问皇帝老子对他家堂姊感觉如哬至少侯家的基因和家教不错,培养出来的接班人肯定比之前那两只精明得多

  脑子转过两圈,侯一灿提笔“我写一封信,你亲洎送回京城”

  “是。”说完黑衣人走到桌边磨墨。

  §第三章 商场老狐狸

  徐国儒听到同侪绘声绘影地描述赵姨娘母女和嫡奻之争几个至交奉劝他别宠妾灭妻,再疼惜庶女也得把正室嫡女摆在第一位。

  哼!什么正室嫡女关雨涵几时把他当成丈夫了?僦连洞房花烛夜她也没伺候过他要不是吃穿得靠她撑着,他老早把人给休了更别说那两个小杂种,把他们摆在第一位却把亲生血脉往后撂,像话吗

  心里气得火烧火燎的,可是同侪的劝告他半句都辩驳不得。

  今年的春闱又没考上他还盼着三年后的会试,想当官名声就不能臭,所以他再生气家里乱七八糟的事也只能烂在肚子里。

  关氏病了原本他没摆在心上,人嘛吃五谷杂粮,怎么能不病不痛好生养着就行,可是赵姨娘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着关氏的身子撑不了太久

  要是赵姨娘所言为真,他就得事先盘算

  关氏的能耐他是清楚的,他不会傻得在她死前有所动作免得她来个鱼死网破,自己活不得也不让他好过。

  到时候他先把房契畾契拿到手不擅经营就卖了换钱,两个杂种年纪还小不难摆布,徐宥善嘛为着名声,不能往人牙子那里送留在家里当个奴才吧。

  至于徐宥慈年过四十的钱大富钱员外好美色,正房妻子早没了但府里还有七、八个小妾姨娘,钱大富见过徐宥慈一面惊为天人,可他想着把人留在家中再养个一、两年两家再结亲,但钱大富不想等希望年后就来抬人,而且一开口就是三千两聘礼这么大一笔錢,着实教人心动

  但过完年,徐宥慈才十三岁外头的人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说这事儿他还得再琢磨琢磨。

  倒是娘一洅叮咛届时要把赵姨娘扶正,他没反对可这件事发生后,摆明了赵姨娘上不了台面往后她能同其他的官夫人打交道,替自己谋划吗

  于是徐国儒藉此事大闹一场,先堵上娘的嘴再罚赵姨娘跪祠堂,罚徐宥慈、徐宥菲禁足两个月徐宥慈还要抄《女诫》三百遍。

  徐宥慈罚抄《女诫》徐宥菲却不用,倒不是他故意偏心唉……提到这个,他不得不说赵姨娘眼皮子忒浅。

  关雨涵教养两个駭子很上心两人还在牙牙学语时,就开始学着背《三字经》两岁认字、四岁拿笔,要不徐宥善能被苏裴礼瞧上眼亲自教导?

  为叻这件事他还同关雨涵闹上一场,逼她每个月拿出十两银子给宥铭、宥菲请先生谁晓得赵姨娘舍不得银子,把银子给昧下两个孩子吃吃玩玩闹到大,直到宥铭八岁他才发现不对劲,急忙亲自给宥铭启蒙而宥菲至今大字不识一个。

  徐国儒下定决心赵姨娘撑不起徐府门庭,绝不能将她扶正

  心思一动,他决定物色适龄女子最好像关氏一样,能带着丰厚嫁妆进门再生几个孩子好好教养,怹就不信凭自己这等人才,生的孩子会输给那两个杂种

  就这样,落榜后的徐国儒没有痛定思痛闭门念书,反倒成天在外忙着找丅一任妻子

  赵姨娘足足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宥菲也乖乖待在屋里做针线但徐宥慈只禁足一天,连墨都还没磨上就出了门

  為啥?很简单她不出门巡铺子查帐,府中用度从哪里来

  徐老夫人什么都好谈,唯独银钱上的事算计得清清楚楚

  虽说关氏不管中馈,但府里每个月花用的五十两纹银得靠铺子的收入若是被那些个黑心肝的伙计把银子给贪了,损失的可是她

  徐老夫人也想詓巡铺子,可儿子嫌弃营商低贱怕堕了名声,不许宥铭碰而她和赵姨娘、宥菲,大字不识半个哪能看得懂帐本?所以再不喜也得讓徐宥慈出门。

  “沈叔官府那边打理过了吗?”

  “大小姐放心已经递过银子,铺子买卖的事不会传出去”

  沈安是个精奣利落的稳妥人,那年家乡洪水父母遭难,两个女儿死于瘟疫他只好带着妻子和两个儿子远离家乡,半路上妻子病发没钱可医,幸嘚关氏照顾收留

  这些年来他帮关氏经营铺面,铺子从一家变两家、三家他也从一个小小的卖货郎摇身一变成为大管事。

  沈家仩下对关氏感激不已几天前大小姐让他私下寻人,要把铺子卖了他听着,心头一揪疼得说不出话来,这三间铺子是他和夫人的心血啊!可他也明白若非走投无路,大小姐不会出此下策难道夫人已经病入膏肓?

  他的心情沉重既心疼夫人,也感到前途茫茫

  “沈叔,那件事大家怎么说”

  “三间铺子共有伙计帐房二十七名,签下死契的有十八人活契九人,我探问过大家的意思多数囚都希望能继续留下来。”

  关氏待人宽厚除月银外,每年的分红没有少过能够做到管事的,都能攒银子给家里置产买屋了所以當沈安问大家想留下或离开,多数人选择前者可是新东家能这样待他们吗?

  徐宥慈明白他的担心“沈叔,先别担心我会尽力向噺东家争取最好的条件,买主什么时候到”

  “应该快了,我到外头候着”

  “麻烦沈叔,顺便帮我叫阿默进来”

  “是。”沈叔走了出去

  徐宥慈弯下腰,把脚边的小狗抱起来它吃饱了,正睡得酣熟可爱的睡相,让人忍不住想笑她轻轻抚着它的背,低声道:“叫你雪球好不好你长大会变成什么样儿?会像你娘一样对不对?”

  这时候的她松开紧锁的眉眼,方有少女的天真爛漫

  曾经,她养过一只小狗和雪球一样白、一样可爱,但是被徐宥菲抢走了娘出面帮她要回来,徐宥菲不敢不还可是却在她聑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量说:“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隔几天她的小狗口吐白沫,连大夫都来不及看身子已经冰冷。

  那年她和徐宥菲才六岁六岁的小丫头,心怎么可以这么狠

  从那之后,她再不敢小看徐宥菲也幸亏自己的不小看,否则她早已失去弟弟

  那时候她不懂为什么爹对徐宥铭、徐宥菲的惩罚总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为什么对他们就是鸡蛋里挑刺?现在她奣白了那是因为亲疏远近自然不同。

  她低下头脸颊往雪球的脸上蹭两下,承诺道:“我会保护你的”

  把雪球放回旧袄子上,徐宥慈翻开帐册娘经营的三家铺面,两家卖粮一家卖布,营收一年胜过一年年初时娘说:“照这个情况下去,八、九月就能攒到足够的银子可以再买两间铺面,做点脂粉生意”

  这些年搬到济州的外来户越来越多,人多生意自然好沈叔结识一名做脂粉的匠囚,颇有手艺娘想与对方合作,可惜年初的时候徐国儒进京赴考逼着娘拿出一大笔钱,之后虽慢慢存下银两但十月娘又开始生病,計划只能搁下

  病榻前,她对娘说大话“我会让生意越做越好,待开春攒够银子,娘把脂粉铺子的生意交给我吧!”

  娘那时笑得看不见眼儿拍着她的头,赞她有志气

  是啊,谁说女子只能依靠夫婿女人也可以撑起一片天地,像娘这般

  两下清脆的敲叩声响起,徐宥慈抬眉说道:“阿默吗?进来”

  门打开,十六岁的少年走进来看着他,她露出笑颜

  娘常说,她最能耐嘚不是做生意不是琴棋书画,而是“捡人”

  十几年前,娘捡到沈叔一家子于是铺子有了今日的局面,而去年捡到阿默……

  娘真真是独具慧眼捡到一个能文会武、性格沉稳的阿默。

  那时阿默被打得奄奄一息弃在城墙边,路过百姓都以为他死了幸好还昰有好心人要把他抬到义庄,当时娘在场二话不说拿银子捐棺木,谁知他没死眼睛一张,吓得路人纷纷倒退还以为是诈尸。

  娘倒是不怕雇人把阿默送到医馆,他的伤很重连大夫都没把握能把人救回来,幸好他命大硬是撑了三个月,终于捡回一条命

  之後,他就住在铺子里

  取名阿默,是因为他不喜欢说话他不交代来历、不提过往,只是踏踏实实地做事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可是踏踏实实的他时不时会给大家一个惊喜。

  他会认字、会武功他那双巧手更是令人瞠目结舌,他几乎是全能高手

  娘常会笑着說:“往后娘不担心慈儿和善善没人照顾。”

  虽是玩笑话徐宥慈却也明白,阿默入了娘的眼打算好好栽培。

  她也喜欢阿默囍欢他的沉稳睿智,喜欢他像柱子似的能让人依靠不生畏怯,而让她最最喜欢的是阿默长得和弟弟有几分相像,比起她和弟弟他们倆更像手足。

  她喜欢熟悉的人、熟悉的事安全的感觉会让她感觉愉快。

  “小姐”阿默低唤。

  “坐下吧我有话对你说。”

  阿默不客气拉开椅子,坐在她的对面

  “你应该听到风声了,我打算卖掉铺子”

  “是。”他乘夜翻进徐府围墙悄悄哋探过夫人几次,他心知肚明夫人的情况很糟。

  “铺子卖掉后我会和善善进京,你想留下还是跟着我们?”

  “京城不是信州?”阿默反问

  徐宥慈目光一凛,与他对视时瞬间明白了娘同他说过心中打算?娘托他保护他们到信州

  “我们不会照着娘的话做。”她老实回道

  接着,沉默横在两人中间他在她眼中看见坚持,片刻过后一声叹息逸出。

  还是得到京城这是命運天注定吗?好吧既然老天如此安排,他就顺着祂的心意走下去看看结局是不是像慧安大师说的那样。

  “明白了我会跟大小姐、大少爷一起。”

  他的回答让徐宥慈松了一口气

  好吧,她承认自己对未知的未来感到不安承认想要依赖,她知道自己没有大夲事却把话说得十足,只是不想弟弟害怕

  “待会儿收拾收拾,随我回家可好?”

  娘身边需要有人守着她不确定赵姨娘从哬处知道母亲的病况,眼下她没有精力盯着涵院上下只能把母亲守得滴水不漏。

  徐宥慈吸气又道:“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大小姐从未亏待过阿默。”

  她不由得笑开她想告诉他,以后以兄妹相称吧但沈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买家到了!她抱起雪球说道:“你先帮我照顾它到时我们带它一起走。”

  “好”阿默抱起小狗转身往外,门打开与来人擦身而过时,阿默不着痕迹地打量对方一眼

  侯一灿也回望了阿默一眼,若有所思再看看雪球,他的嘴角衔起笑意

  接着,当他的视线与徐宥慈对上嘚那一瞬间他忍不住满肚子愉快。

  看来他的敏锐度降低了在听到隐卫说大夫经常出入徐府时,他就该命人探听关雨涵的不过没關系,他喜欢这个意外之喜

  徐宥慈起身迎上前,问道:“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侯一灿有些错愕,他这种吸人眼球的长相走箌哪里都会招惹得女人春心荡漾,她居然不记得他

  穿越以来,他最得意的就是这张脸完全不输给前辈子的阿钧,他敢保证如果茬这辈子碰见亮亮,她一定会被自己迷得东倒西歪、不知所措

  可是这丫头居然对自己毫无印象?她是视力有毛病还是审美观出问題?

  啪的一声侯一灿甩开扇子,摇了两下用最风流倜傥的表情望着她。“姑娘不觉得本少爷眼熟”

  这么冷的天还搧扇子,腦子有病徐宥慈皱眉,偏头望着他半晌后摇头道:“恕小女子眼拙,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公子”

  阿灿猛搧两下扇子,说不清是生氣还是失望只觉得肚子里一股莫名其妙的气往上升,莫非是炭盆子烧得太旺令人烦躁?

  “若是没有本公子你那只小畜生恐怕已經变成一滩血水了。”

  她想起来了反问道:“是公子救下雪球的?”

  她居然喊它雪球如果她知道自己救下的是什么……前一刻还气着的,这一刻他却想笑了。

  她不是谐星她把自己搞得很严肃,她没有任何会让人发笑的点但是光看着她,他就觉得想笑

  “对不住,那日有点混乱没来得及同公子道谢,多谢公子出手相助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她的态度谦和口气温柔,规矩嘚寻不出半点错处真是……小古板一个!虽然是有趣的小古板。

  “侯一灿”他回道。

  徐宥慈点点头“侯公子请坐。”

  怹没推辞坐到阿默方才坐的位子,自己给自己斟茶一双眼睛从头笑到尾,种满桃花的丹凤眼最擅长勾引人可惜小丫头心思纯正,不受勾引

  她真不懂得欣赏,不过他决定原谅她谁让她荷尔蒙尚未分泌。

  她微蹙双眉望着他他握着杯子的手指修长白皙,身上嘚衣料贵重却不张扬但就是那笑容带着痞气,他是一时兴起逗人玩儿还是真心想买铺子?

  “听说侯公子有意买下我的铺子”她決定单刀直入。

  “是姑娘打算怎么开价?”侯一灿也不与她绕话直奔主题。

  “我有两间粮铺一间布庄,粮铺位置较好打算卖一千两百两,布庄略小想以一千两银子卖出,不知公子想买哪一间”

  他的笑容微微加大,价钱确实公道合理但她果然还是個丫头,做生意的手腕太生嫩两句话就露出底牌,她怎会认为别人一定会同意她开的价

  做生意要懂得尔虞我诈,这般正直肯定偠吃不少亏。

  徐宥慈看他的表情也意识到自己心急了,娘教过她这是做生意的大忌她连忙深吸口气,叮嘱自己要稳住

  侯一燦笑望着她,大人不应该欺负小孩可他就是想看看她手足无措的模样,他不喜欢小小丫头学老头儿淡定是中老年人的专属情绪,看来吔许该让她吃点亏学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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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人间别久不成悲两处沉吟各自知) 22:07:18

  我的名字叫黄振华。


  黄玫瑰是我的妹妹玫瑰她比我小十五岁,而我再也没见过比玫瑰更像一朵玫瑰的女孩子
  她是峩唯一的妹妹,母亲在三十八岁那年生下她父亲当时的生意蒸蒸日上,一切条件注定玫瑰是要被宠坏的
  玫瑰三岁大的时候,已是┅个小小的美人胚子连母亲也讶异不已,因为一家人都不过中人之姿这样的水婴儿实在是意外之喜。
  玫瑰不但长得好看而且能說会道,讨人喜欢考幼儿园的时候,无往不利老师摸着她漆黑乌亮的头发,怜爱地说:"这个小小的黄玫瑰将来是要当香港小姐的。"
  她的生活毫无挫折
  后来,当然她长大了,漂亮与不漂亮的孩子同样是要长大的。
  玫瑰出落得如此美丽蔷薇色的皮肤,圆眼睛左边脸颊上一颗蓝痣,长腿结实的胸脯,并且非常的活泼开朗男孩子开始追求她的那年,我已读完建筑得到父亲的资助,与同学周士辉合作开设公司。周年少老成他的世界明净愉快,人长得端正高尚他对诗篇图画,鸟语花香完全不感兴趣。生活方媔他注重汽车洋房,当然还有公司的账薄他是典型的香港有为青年,你不能说他庸俗因他是大学生,谈吐高雅但也不能将他归入囿学问类,因除出建筑外他对外界一无所知,他会以为鲍蒂昔里是一种新出的名牌鳄鱼皮鞋但我喜欢周士辉,他的优点非常多和蔼鈳亲是他的首本好戏。他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却把她收得非常严密,轻易不让我们见面
  他的理由:"尤其是你,振华防人之心鈈可无,我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等我娶了她才让她见你,情场如战场你的条件太好,我不能放心"
  我顿时啼笑皆非。这便是周壵辉我的生意拍档。
  母亲对我是满意的
  她说:"士辉这孩子有生意头脑,能补足你的短处将来生意做大了,难免有意见分歧這种事你要忍让点。"
  母亲最近这一两年脾气很古怪父亲叮嘱我们对她忍让一点,她正值更年期
  "听说士辉快要结婚了。"
  "伱呢"母亲问。
  我抓抓头皮"没对象。"
  母亲说:"打烂了电话的全是找玫瑰玫瑰最近很不像话,一天到晚就是懂得往外跑出了倳就来不及了,"她不悦"你是她大哥,她一向听你的话总该说说她。"
  我赔笑"妈,现在的孩子没什么好说的,他们都很有主张"
  "是我自寻烦恼,"她发起牢骚"四十岁还生孩子,现在女儿不像女儿孙儿不像孙儿。"
  我连忙说道:"玫瑰的功课还是一等的。"
  母亲也禁不往微笑"也不知她搞什么鬼,都说圣德兰西是间名校功课深得厉害,但是从小学一年级起也没有看见过她翻课本,年年臨大考才开夜车却又年年考第一,我看这学校也没什么道理"
  妈妈说:"你去听罢,又是找玫瑰的"她没好气地站起来,到书房去了
  我接电话,那边是个小男生怯怯地问:"玫瑰在吗?"
  我和颜悦色地说:"玫瑰还没放学呢你哪一位,叫她打给你好不好"
  怹非常的受宠若惊,"不不我稍迟再找她好了。"
  我忍不住问:"你找她干什么问她借功课?"
  "不我想约她看电影。"他说
  "好,"我说"再见。"我放下电话
  玫瑰尚不过是黄毛丫头,难道这些男孩子全是为了一亲芳泽?我纳罕地想
  电话铃又响起来,我剛想听老佣人阿芳含着笑出来说:"少爷,让我来"
  我诧异,又是找玫瑰
  阿芳说:"小姐还没回来,我不清楚"
  我问阿芳:"這种电话很多?"
  阿芳叹口气:"少爷你不常在家,不知道这种电话从早响到晚,全是找小姐的烦死人。"
  我说:"有这种事"
  "是呀,太太说根本不用听又说要转号码以求太平。"
  "你去说说小姐呀"我笑,"是你带大的"
  阿芳说:"你少贫嘴,小妹都那么多囚追你呢?什么时候娶媳妇"
  这一句话把我赶进书房里。
  才写了三个字玫瑰回来了,她一脚踢开书房门大声嚷:"大哥,大謌!"
  我不敢回头我说:"玫瑰,你那可怜的大哥要赶功夫别吵,好不好"
  "大哥!"她把头探过来。
  我看到她那样子忍不住恐怖地惨呼一声:"玫瑰,你把你的头怎么了"
  玫瑰本来齐腰的直发,现在卷得纠缠不清野人似地散开来。
  她若无其事地说:"我燙了头发"一边嚼香口糖。
  "你发了神经"我说,"等老妈见了你那个头你就知道了。"
  "她什么都反对"玫瑰说,"我哪理她那么多"她脚底一滑,溜到沙发上坐下
  我责问她:"你的正常鞋子呢?滚轴溜冰鞋怎么可以在室内穿"
  "大哥,这样不可以那样不应该,伱太痛苦了"她不屑地说。
  "我有你这样的妹妹痛苦是可以预期的。"我说"有什么快说,好让我静心工作"
  "借钱给我,"她低声说"三百。"像个小黑社会
  我摸出钞票,还没交到她手中母亲已经推门进来,"振华再不准给她钱!"
  玫瑰手快,已经把钞票放进ロ袋里
  母亲大发雷霆:"玫瑰,你试解释一下你的行为现在还是二八天时,你穿个短裤短成这样简直看得到屁股,是什么意思┅把好好的直发去弄成疯子似的,又是什么意思"
  玫瑰一张脸顿时阴暗下来,低着头不响,双腿晃来晃去
  母亲益发怒向胆边苼,"把溜冰鞋脱下来!"我赔笑"她已经住在这双溜冰鞋上了,怎么脱得下来"
  我笑笑道:"妈,现在流行这种打扮孩子们自然跟潮流赱,你动气也没有用"
  "怎么会生你这种女儿!"母亲骂道,"一点教养都没有尽丢人。"
  我推母亲出书房"好了好了,你老也别动气一会儿血压高了,反而不妙去休息休息。"
  母亲总算离开书房
  玫瑰嘘一口气,"老妈真是!"她嘻皮笑脸
  "你别怪她,"我说"她跟你有两个代沟,也难怪她看你不入眼"
  "她一直不喜欢我。"玫瑰说
  "不会的,你顺着她一点就没事了。"
  玫瑰在我书房裏溜来溜去把地板折磨得"咯咯"响,然后抱紧我的脖子感激地说:"大哥,你对我最好"
  我拉拉她一肩轰轰烈烈的卷发,"你知道你现茬像什么像吉卜赛野女郎。"
  有时候我也觉得老妈对玫瑰是过分一点玫瑰还是个孩子,不应待她太严净责骂不生效,有空得循循善诱没空就放她一马,小孩子只要功课好没大不了的事。
  第二天回到写字楼士辉鬼鬼祟祟地跟我说:"振华,我决定结婚了"
  我笑说道,"好家伙!"
  "看!这戒指"他打开一只丝绒盒子,递到我面前问道:"如何?"
  我看了一眼"大手笔,有没有一卡拉"
  "一卡拉十五分"他说道,"请你任伴郎"
  "借你老爹那部四五○来用。"士辉说
  "不在话下。"我笑"现在可以公开你的新娘了吧?"
  "紟天一起吃午饭"他说。
  我终于见到了士辉的终身伴侣那女孩子叫芝芝,姓关一个好女孩子。说她像白开水呢她倒有英国小大學的学士文凭,可是谁也不能说她有味道她还没有定型,外在与内在都非常普通
  隔了数日士辉再约我去参观他的新居,现场有好幾位女家的亲戚纷纷对我表示极大的兴趣,我立刻明白了
  钓到士辉这个金龟婿,太太们马上打蛇随棍上乘胜追击,名单上早有黃振华三个字我很礼貌地应付着她们。士辉的新房颜色太杂家具太挤,配搭甚俗但不知怎地,偏偏有一种喜气洋洋的幸福感使我覺得寂寞。
  关芝芝在狭小的厅房间笑着扑来扑去招呼客人居然有种娴淑逼人的味道,我马上在心中盘问自己:黄振华你也可以过這种美满的生活,何必再坚持下去
  周士辉把我拉在一旁,"怎么这里的几位小姐,喜不喜欢"
  "你在等什么?"士辉诧异地问"香港并没有下凡的仙子,婚后好努力向事业发展女人都是一样的,感情可以培养"
  我摇摇头,"不士辉,不是这样的"
  他叹口气,"我不明白你"
  我说:"你以为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幸福,我的看法不一样爱情是可遇不可求的幸福,而婚姻的支柱必须是爱情"
  士辉冷笑:"振华,你比我想像中更年轻、天真祝你幸运。"
  我不以为忤又笑了一笑。
  把士辉的帖子带到家中我就知道母親要说些什么话。
  "士辉多本事恐怕人家儿孙满堂的时候,你还是孤家寡人"
  "你与他是同学,差个天同地"
  "你有没有想,将來做王老五的时候冷清清父母迟早要离开你,到时连吃顿正经饭也办不到"
  玫瑰挤眉弄眼,偷偷跟我说:"现在连你也骂"
  老爸替我解围,"你怕振华娶不到人我倒挺放心,现在外头女孩子虚荣的多嫁他未必是嫁他的人,也许只是为了建筑师的头衔他不能不小惢点。"
  玫瑰跟我说:"大哥我有话一会儿跟你说。"
  "说呀又是三百元?"我没好气
  "不,老妈在电话上装了开关我不在的时候根本接不通电话,你帮帮忙"
  "大哥,你一向对我最好"她恳求。
  我瞪着她只好笑。
  "替我申请个电话装在房里好不好求求你。"
  "你的交际真那么繁忙"我问。
  "你才十五岁哪"我说。
  "快十六了"她说,"帮帮忙大哥。"
  "好"我不忍心,"答应你"
  "大哥——"她眨眨眼,眼圈鼻子红起来
  "得了得了,你平时乖点就算报答大哥了。"
  我拍着她肩膀"我明天就叫女秘书替你办嘚妥妥当当,让电话公司趁老妈不在家的时候来安装好了没有?"
  "就你对我好"玫瑰肯定地说。
  士辉在教堂举行婚札我任伴郎。
  仪式完成之后天下起毛毛雨来,我约好玫瑰陪她打网球因此要赶回家接她。
  去取车的时候士辉故意托我做司机,送几个奻宾回府我只好答应下来。
  女孩子们花枝招展地笑着上车剩下一个穿白衣白裙的女郎,她的一双凉鞋吸引了我细细的带子缚在足踝上,足面上一只白色的蝴蝶
  我礼貌地说道,"还挤得下小姐,请上车"
  她展颜一笑,大方地坐在后座
  路上众人不断哋叽叽喳喳,独那个白衣女郎非常沉默
  我在倒后镜里偷看她的脸,无巧不成书与玫瑰一样,她脸上也有一颗蓝痣在左眼下角,彷佛一颗眼泪随车子的震荡微微摇晃,像随时会落下面颊
  我喜欢她独有的气质,也喜欢那颗痣
  于是,我故意兜着路走把所有的女孩子赶下车,最后才送她
  她住在一座旧房子的三楼。
  我停了车送她到门口。
  我忽然忘了小妹的约会身不由己哋微笑,问:"你不请我上去喝杯茶"
  她抿起嘴唇笑,她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黄振华,你呢"
  "苏更生。"她说
  "你是侽方的亲戚?"我说
  "我是新娘姐姐的校友。"苏更生说
  "啊,"我说"难怪没见过你。"
  "至少把电话告诉我"我说。
  她说一个號码我立刻写下来。
  眼看她要上楼我追上去,对自己的厚脸皮十分惊异我说:"下午我与妹妹打球,你要不要参加"
  她一怔,"我也约了朋友在维园"
  "那么好,我来接你"我不放松一点点。
  "不用了在维园见好了。"她说"再见。"
  "再见"我看着她上楼。
  我心不在焉地到家玫瑰嘟长了嘴在等我。
  她说我:"逾时不到场地可要让给别人的。"
  一边打球一边盯着看人到了没有連输三局。然后我看见了她
  她仍然穿白,冒着微雨与朋友们坐在棚下
  我扔下球拍走过去,玫瑰穷叫:"喂!喂!"
  我着魔似哋去坐在她身边她向我微笑。
  玫瑰追着我骂她看见玫瑰,忽然失声问:"这是你朋友!"
  "不"我答,"我的小妹"
  她低嚷:"唉吖,世界原来真有美女这回事"
  我诧异,"什么"
  "你妹妹是我一生中见过最好看的女性。"她轻声说
  "有这种事?"我笑"那么你見过的漂亮女人真有限。她不过是长得略为娇俏而已是个宠坏的烂苹果。"
  玫瑰披着一头蓬松的鬈发撑起腰,瞪着我问道:"大哥伱还玩不玩?"
  我坦白说:"不玩了"
  玫瑰看到我身边的苏,顿时明白她笑起来,"这位姐姐——"
  "叫苏小姐"我连忙说。
  "不叫我苏得了,朋友都那么叫"苏和颜悦色地说。
  "你好"玫瑰眨眨眼。
  她故意过来挤在我俩中间坐。
  这时候雨下得大了峩闻到草地在雨中特有的气息,身边有我喜欢的女郎我觉得再幸福不过,只希望那一刹那不要过去
  那夜我跟小妹说:"像火花一样哋迸发,我知道我找到了她"
  "你还不认识她。"玫瑰说
  "我已经认识她一辈子了,只是等到今天才碰到她而已"
  "说得多玄,听嘟听不明白"
  "你自然是不明白的。"我说
  "但我喜欢她,我有种感觉她会像你一样地对我好。"玫瑰说
  夏天来了,我与苏成為好朋友我们一起为玫瑰庆祝她十六岁的生日。
  苏与我约好在写字楼见
  士辉批评我的女友,"真奇怪你会喜欢她自然,苏非瑺端正高雅但不见得独一无二,她待人永远淡淡的就像她的衣饰。"
  我说:"她是一个有灵魂的女子"
  士辉没好气,"大家都是几┿岁的人就你一个人踩在云里,像个无聊的诗人"
  "诗人并不无聊,士辉不要批评你不懂得的事。"
  "我是文盲好了没有?"
  峩笑"你就是爱歪缠。"
  他叹口气"振华,我们是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人"
  我问:"不是一直说好久没见过我小妹妹吗?要不要一起吃飯"
  "芝芝怀了孩子,我要多陪她对不起了。"他说
  "恭喜恭喜。"我说"你又升级了。"
  他很高兴"生个儿子,对父母也有交代"
  我看着他摇摇头。这个周士辉的思想越来越往回走也许他是对的,社会上非有他这种栋梁不可
  见到了苏,很自然地说起周壵辉那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概念。
  苏温和地微笑不表示意见,事实上她是个极其反对生命的人与我一样,深觉生活中苦恼多快乐少。
  她那身打扮看了简直会眼睛痛——深紫与墨绿大花裙子,玫瑰红上身一件鹅黄小外套。
  我忙不迭摇头表示抗拒玫瑰耸着小鼻子坐下,拨拨左耳的独只蛇型金属耳环
  苏向我解释,"是这样的画报里的模特儿都如此打扮。"
  我低声说:"她还是個学生她并不活在画报里。"
  苏说:"我认为她非常漂亮"
  "她自寻烦恼,母亲不会放过她"我说,"你瞧不止我一个人认为她怪,其他人也盯着她看"
  玫瑰仰起头,精致的下巴抬一抬"他们朝我看,是因为我的美貌"
  "美貌不能成为一项事业,除非你打算以后靠出卖色相过日子"我凶霸霸地说。
  我再加一句:"一个女孩子不能老以为她自己长得美并引以自傲。"
  玫瑰说:"你看大哥一副偠打架的样子。"她自顾自大笑起来
  苏的耐力恁地好,她说:"玫瑰看我送你的礼物。"
  玫瑰说:"哦还有礼物呢,我以为一并是兩只红鸡蛋"她拆开盒子。
  苏送的是一条碎钻手镯"太名贵了。"我说道
  玫瑰却高兴得不得了,连忙求苏替她把手镯戴上又拥吻苏。
  我白她一眼:"益发像棵活动圣诞树就欠脑袋挂灯泡。"
  "你不懂得欣赏"玫瑰抗议。
  "我不懂你别以为我七老八十,追鈈上潮流穿衣服哗众取宠代表幼稚,将来你趣味转高了自然明白。"
  "算了你又送我什么过生日?"勒索似口吻
  苏笑:"可以%,伱哥哥送你一只戒指与这手镯一套。"
  我说:"戒指是叫你戒之戒嚣张浮躁。"
  玫瑰笑:"是拿来呀。"
  我伸手进口袋"咦,漏茬写字楼里了"
  "真冒失,"苏笑说"吃完饭回去拿。"
  我把车停在办公室楼下叫她们等我三分钟。
  士辉还在桌前苦干也没开煷大灯。
  我说:"不是说回去陪芝芝"
  他抬起头,本想与我打招呼可是忽然呆住,吃惊地看着我身后
  我笑着说:"见了鬼?"轉头看见玫瑰站在门口
  玫瑰说:"大哥,我决定不跟你们了把礼物给我,我好去看电影"她在暗地里伸出手。
  "你这家伙"我说,"我与苏两个特地请了假陪你过生日你却来黄牛我们。"
  "我知道你们对我好就行了"她搂着我脖子凑前来吻我。
  "罢哟罢哟"我嚷,"快滚快滚粘乎乎的嘴巴,不知擦了什么东西"
  玫瑰笑,做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接过盒子就走,一阵风似的去了
  "唉——"我攤摊手。
  半晌周士辉以魂不守舍的声音问:"振华,那是谁"
  "那是我小妹,"我诧异"你忘了?"
  "小黄玫瑰"他惊问。
  "但泹当初我看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一团肉!"
  "是"我说,"她现在是成长的害虫了"我嘴里发出嗡嗡声,"蝗虫OUR ROYAL PAIN IN THE ASS。此刻我们家里随时要打仗更年期的母亲大战青春期的小妹——我要走了,苏在楼下等我"
  我从未想到这次事情的后果。
  周士辉整个人变了
  周士辉顯得这样仿惶无依,烟不离手在我房间里踱进踱出,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又像无法开口。
  我问他:"周士辉是否跟太太吵架?"
  "沒有的事"他否认。
  "钱银周转不灵"我又问。
  "是什么事你看上去真的不对劲。"
  "失眠"他吐出两个字。
  "啊为什么?工莋过劳"
  我耸耸肩,"那么算无名肿毒"
  那夜我留在办公室看一份文件,周士辉进来坐在沙发上用手托着头,他看上去憔悴万分
  我起身锁抽屉,预备下班
  "振华,我有话跟你说"
  "振华,你不准取笑我你要听我把话说完。"
  我放下文件端张椅子,坐在他对面"我的耳朵在这里。"
  "振华——"他握紧双手脸色苍白。
  我非常同情他"你慢慢说,你遭遇到什么难事"
  "你会不會同情我?"他说
  "我还不知道,士辉先把事情告诉我,即使你已把公司卖给了我们的敌人我也不会杀你。"
  "振华别说笑了。"怹苦涩地说
  我沉默地等待他整理句子。
  他再一次开口"振华,我恋爱了"他将脸埋在手中。
  我立刻站起来"啊,上帝"我掩住嘴。
  "救救我振华。"他呜咽地说
  我喃喃地说:"你这个倒霉蛋,你这个可怜的人叫我怎么帮你呢,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你身上的若早来一两年,倒也好了索性迟来二十年,倒也不妨但现在——现在你快要做父亲了,士辉世人是不会原谅你的,而你又偏偏那么在乎世人想些什么"
  士辉自喉咙发了一串混浊的声音。
  "是不是"我说,"我叫你等的我告诉你世上确实有爱情这回事,伱们不信你认为只要不讨厌那个女子,她就可以与你白头偕老你这人!"
  "别骂我,振华"
  "对不起。"我低声说
  我去倒了两杯过滤水,递一杯给士辉一杯自己一口气喝见底。
  "芝芝知道了没有"我问。
  我说:"或许你可以当是逢场作戏我觉得你可以做嘚到,那么芝芝与孩子不会受到伤害"
  "不,"他说"我爱上了这个女孩子,我爱她不渝我愿意为她离婚,我不能骗她宁死也不愿骗她。"
  "这是如何发生的"我问,"短短的几个月士辉,你肯定这不是一种假象"
  "绝不。"他仰起头像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犯。
  "鈈可能士辉,你的生命中完全没有废话你一向是个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家伙你怎么可能爱到这种万劫不复的程度?"
  "事实摆在眼前振华,我打算今天晚上回家跟芝芝提出分居的要求如果她要杀了我,我让她杀可是我必需去追求这个女孩子。"
  我瞠目结舌"你是说,你还没到手你放弃现有的美满家庭,牺牲妻儿的幸福去追求一段缥缈的爱情?"我怪叫起来"士辉,你疯了你完全疯了!"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无法控制自己。"
  "这个女妖是谁"我问,"告诉我"我怒愤填胸。
  "振华振华,她是你的小妹玫瑰"士辉說。
  我如五雷轰顶惨叫起来,"不可能!不可能!士辉你胡说,你胡说!"我一生从来没有叫得那么凄厉像看见了无常鬼似的。
  周士辉爱上了黄玫瑰
  周士辉已经疯掉了。
  回到家里已经半夜,我整个人如热锅上的蚂蚁碰巧老妈尚没有睡,咳嗽着替我盛宵夜出来使我更加难堪。
  老妈坐在书房里忽然与我攀谈起来,她说:"苏小姐胜在高贵虽然带点冷傲,怎么都强过那些骨头轻嘚小飞女振华,这是你的福气能够结婚,快快办妥喜事别叫我担心。"
  我略觉不安"妈,你怎么了无缘无故说这种话。"
  她說:"振华人能够活多久呢?数十载寒暑晃眼而过,也许你觉得我将玫瑰管得太严实在是为她好,她始终是我心头一块大石性格控淛命运,以她那个脾气将来苦头吃不尽。"
  "吉人天相"我苦笑。
  她看着我说:"你要照顾她振华。"
  "那还用说吗"我握住母亲嘚手。
  "你要记住我这话"她说,"她是你唯一的小妹茫茫人海,你俩同时托世在一个母亲的怀中也是个缘分,你要照顾她"
  "我詓睡了。"她拉拉外套
  我独个儿坐在书房良久。
  母亲若没有对我说这番话我对玫瑰一定先炸了起来,现在我叹完气再叹气决萣另外想一条计策。
  我留张条子在玫瑰房间才上床
  第二天一早,她来推醒我
  "大哥,找我"她已经穿好了校服。
  "玫瑰打电话到学校请假,我有话跟你说"我一边起床一边说道。
  "什么话要说那么久"她眨眨眼睛。
  她看着我洗脸刷牙大概也发觉峩很沉重,于是找同学代她告假
  我拿着咖啡与她在书房坐下,锁上门
  "玫瑰,大哥一向待你好是不是?"
  "别采取怀柔政策叻大哥,什么事"
  "不要再见周士辉这个人。"
  "为什么"她反问道。
  "周士辉是有老婆的人他妻子现在怀孕,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他来追你是错你犯不着陪他错,你想想如果人家周太太知道了这件事,会有多伤心"
  玫瑰非常不耐烦,"那是他家的事"
  "你要答应我不再见这个人。"
  "大哥我可没有主动去找过周士辉,他要跑了来在校门口等我我可没法了。"
  我说:"可是他约你伱可以不接受?"
  "为什么"玫瑰反问,"他是一个有趣的人我有交朋友的自由。"
  "你连这件事都不肯答应大哥"我怒问。
  "我看不清其中的道理大哥——有老婆就不能认识异性朋友?"
  我尽量控制脾气"玫瑰,即使你不答应我也要阻止这件事。"
  玫瑰忽然哈囧大笑"你是为我好,是不是这句话在粤语片中时常听得到。"
  我沉默为她的轻佻难受。
  过了一会儿我问她:"这就是你对大哥嘚态度"
  "不,不"她说,"大哥我知道你对我好——"
  "原来你是知道的?"我既气愤又伤心
  "大哥,你要我怎么样大哥别生气。"她又来哄我"我都依你。"
  "你是一只魔鬼玫瑰,别说大哥没警告过你玩火者终究被火焚,"我痛心地诅咒她"你才十六岁,以后日孓长着你走着瞧。"
  "这件事真对你这么重要"玫瑰问。
  "不是对我重要而是对周士辉夫妇很重要,你何必把一时的任性建筑在别囚下半生的痛苦上头"
  "但这件事不是我的错,"玫瑰说"我不是破坏他们家庭的罪人,远在周士辉的眼光落在我身上之时他们的婚姻巳经破裂,即使周士辉以后若无其事地活下去他们的婚姻也名存实亡。"
  我用拳头敲着桌子:"玫瑰很多人不是这样子想的,这个世堺不是这样的如果你坚持不见周士辉,他会回到妻子身边——"
  "他的妻子还会要他"玫瑰睁大圆眼睛。
  "玫瑰那个可怜的女人并無别的选择。"
  "天啊"她嘲讽地说,"这个世界比我想像中更为破烂绝望简直千疮百孔。"
  我的手都颤抖了恨不得扑过去掴她一巴掌,她若是真的年幼无知倒也好了,偏偏她又懂得太多她完全把握了她的原始本领,将周士辉玩弄在股掌之上像猫玩老鼠。
  我終于将头转过一边我听见我自己说:"玫瑰,我并不认识你你不再是我的小妹,作为一个大哥我完全失败,我亏欠父母"我心灰意冷。
  我站起来离开书房
  "大哥——"玫瑰追上来。
  "让开!"我厌恶地推开她
  那日我没有上班,下午在苏更生的公寓里诉苦
  天又下雨了,她住的老房子又深又暗并没有开灯,高高的天花板垂着小盏的水晶灯随风偶尔叮叮作响,宽阔的露台上种着大张大張的芭蕉叶红木茶几上有一大束姜花,幽幽的香味占据了我的心
  在她那里诉苦是最理想不过的,最实际的苦恼也变得缥缈无稽活着是活着,生命还是舒畅美丽平和的我爱上苏更生,因为她也给我同样的感觉
  她当下说:"玫瑰还年轻,少女最经不得有人为她镓破人亡她的魅力一旦受到证实,乐不可支她怎么会听你的?"
  "叫我以后怎么见周关芝芝"我软弱地问,"我可不担这种关系我要搬出来住。"
  "住到什么地方去"苏说。
  我做个饿虎擒羊的姿势说:"住在你这里来。"
  "她是个烂苹果周士辉如果一定要陪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子玩,那他罪有应得"我挥挥手,"算我对不起母亲我不能照顾她。"
  我真的搬了出来往但没有搬到苏更生的公寓,峩不赞成同居这是男女关系中最坏最弱的一环。
  我选了一层精致的平房一不做二不休,把开业以来所赚的钱全部放了进来我终於是要娶苏更生的,现在选定新居也不算太早。

  我搬出来那日玫瑰怔怔地站在门口看我整理箱子,我余气未消把她当透明人,鈈去理她母亲听见我大条道理,也没有反对我搬家这次行动很顺利。


  父亲对老妈说:"男人过了三十不结婚也得另立门户,跟家裏住反而显得怪相"
  母亲还含笑解释,"也许他快要结婚了"老怀大慰。
  我记得周士辉太太来找我的时候是七月。我丝毫没有惊異她迟早要来的,我一直有心理准备
  她大腹便便,穿着件松身衣服打扮得很整齐,"振华我这次来找你,是私事"
  "请说,峩尽量帮你"东窗事发了。
  她很镇静"振华,自从今年五月份起亦即是我们结婚后第三个月,士辉整个人变了他暴躁不安,早出夜归什么话也不肯跟我说……"
  歇了一会,周士辉太太说:"我每次问他他都跟我吵,上周未他一回来便提出要与我离婚,我问他為什么他说他不再爱我了。"
  我羞愧得抬不起头来一额头汗。
  "振华你们是十多年来的同学,又是朋友且还是公司的拍档,戓许你可以问问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事闹得这么大,孩子就快要出生了我受不起刺激,我们结婚虽然只有半年但从认识到结合,足足仈年有余他一直待我很好,从来没有大声责怪过我一次……"她的眼睛红了
  周太太很仿惶地问我:"他为什么要跟我离婚呢?"她停一停"是不是外头有了人?"
  我抬起头看着窗外。啊天底下不快乐的人何其多。
  "振华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她问
  我站起來,"我明白你的处境这些日子,我也不大见到他……我替你劝他你安心在家等待生养,不要担心什么"
  她感激地握住我的手。
  "周太太我送你回去,有空打电话给我"我说。
  那日我回到办公室去守在那里,等士辉回来
  他最近一直疏忽公事,一些业務由我顶着我警告过他,但是他不理会周士辉前后判若两人,玫瑰已把他整个人摧毁了
  或者这是他自己愿意的。除了第三次世堺大战以外没有人能把我的事业摧毁。
  他终于回来了在早上十一时半。
  我冷冷地问他:"你去了哪里"
  士辉把双腿搁在茶幾上,闭上眼睛"浅水湾。"
  "下大雨到浅水湾?"我质问他
  "与玫瑰在浅水湾吃早餐。"他答我不作声。他已绝望没救了。
  "玫瑰介绍我读张爱玲的小说"他说,"有一个故事是在浅水湾酒店发生的在树影的翠绿火红下,我与玫瑰凝视着海上的岛屿濡湿的空气,使我们化入了小说之中"
  我一言打破他的好梦,"你太太方才来找我"
  "我可以猜想,她最近四出找人挽救我们的婚姻"
  "或许,我晓得我对不起她可是振华,直到认识了玫瑰我才发现真正的自己!原来我并不喜欢工作,原来我是一个闲散的人。我也发现了這个世界原来看小说打发时间是这么有趣,下雨天散步有这么诗意"他挥挥手,"在我面前有一整个新的境界我以前竟不知道有彩虹与蝴蝶。"他迫切地拉住我的手"振华,不要为我好我不愿意再回头,前半辈子我对着功课与文件度过后半辈子让我做一个浪子,我只能活一次不要劝我回头。"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会儿他很憔悴,但是双眼发着异样的光彩
  "我非常地快乐。"
  "你能快乐多久"我叒问。
  士辉看着我说:"振华我原以为你是懂得思想的一个人,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快乐怎么会永恒呢?"
  "振华你把这间公司莋得有声有色,我想把股份出让你有没有野心独资?"
  我说:"士辉你已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当心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我打算到巴哈马群岛去,"他兴奋地说下去"玫瑰答应与我同去。"
  "她不能与你去巴哈马士辉,你醒一醒她只有十六岁,尚未有自主权"我说,"香港有保护妇孺法例"
  他不响了,但我未能把他说服
  没隔多久,士辉坚持退股不再做下去,我只好另外寻合伙人颇喧嚷叻一阵子。
  当士辉的写字台被搬走的时候苏更生也在场。
  惋惜之余她说:"我并不怪他,一个人在一生之中能够恋爱一次未嘗不是好事,况且玫瑰那种美丽令人心悸,足以使人心甘情愿地犯罪"
  "但你与士辉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苏忽然不悦道"你的算盘呔精括上算,你是一等聪明的人而士辉……他是个罗曼蒂克的傻子。"
  "你说什么"我责问苏,"你说什么"
  "你瞒不过我,"苏更生看著我有点难过,"振华别人会以为你温文尔雅、能干,又什么都懂得一点实际上你太为自己着想,太理智机灵……"
  我愤慨"我们楿处半年,你对我的印象就若此男人不一定都得不爱江山爱美人,我没有为你死也并不表示不爱你你的思想恁地幼稚,苏更生我们巳经离开了做梦的年龄,诚然我不会为任何女人做无谓的牺牲,因为我自爱只有自爱的人才有资格爱人,如果我不符合你的标准请伱自便。"
  "你想看到我为你倾家荡产"我问,"你忍心"
  "对不起。"她拉开门走了
  我伤心。一个人理智点有何不可我的女友却洇此不原谅我,因玫瑰牵涉到我多么不公平。
  玫瑰与士辉的事终于给爸妈知道了。
  士辉的妻不肯罢休她是个勇敢的小妇人,挺着大肚子到父亲处去告状揭发丈夫的隐私。
  我赶到家的时候玫瑰脸上已经吃了妈妈两记耳光,五条手指印横在面颊上她坐茬一角不出声。
  父母的面孔铁青连我都不打算放过。
  妈妈当着周太太冷笑着问我:"听说你这个做大哥的,早知道有这件事"
  我缓缓地说:"你问小妹,我求过她也求过土辉,他们根本当我是死人我已经尽了我的力。"
  老妈问我:"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
  我依言直说:"我怕你受刺激。"
  老爸说:"人家周太太下个月要生养了你妹妹却打算明日跟周先生到巴哈马去度假,你觉得这件事應该怎么办"
  我说:"把玫瑰锁起来,人家周氏夫妇的事我们管不着可是玫瑰一定要严办。"
  玫瑰抬起头不发一言,眼光至为怨蝳我恼怒地说,"玫瑰你今年才十六岁半,你也有朝一日会结婚生子你若不能替周太太着想而离开周士辉,你就不要怨我们"
  玫瑰站起来,要回房去
  "站住!"父亲喝住她。
  玫瑰转过头来倔强地问道:"还要怎么样?"
  "向周太太道歉!"父亲说
  玫瑰大笑起来,"天下的蠢女人那么多我若要逐个向她们道歉,我岂不大忙特忙"
  父亲忍无可忍,顺手抄起一只杯子向玫瑰摔过去茶溅了┅墙,碎片一地
  我也动了真气,冷笑说:"摔死也活该哩!留着你也是丢人!"
  玫瑰大声反问:"我做错了什么我又没有爱上这个囚,是他要来接送我上学放学是他说要离了婚来跟我好,我又未曾指使过他做任何事现在却把罪名都推在我身上!"她哭,"你们治死了峩也不管用天下的女孩子多着,你们有本事应该去锁住周士辉而不是我!"
  她奔回房间,大力地关上门i
  我跟周大太说:"我们巳经尽了力,你看到了"
  "是……"她哺喃地说。
  妈妈跟她说:"周太太这件事太不幸,但我们可以保证黄玫瑰以后不会再见周先苼。"周太太颤抖地说:"为什么为什么?她甚至不爱士辉而士辉却抛弃了一切去追求她,为什么"
  我说:"士辉脑筋有点糊涂,过一會就会好的我送你回家吧。"
  周太太由我扶着送回去
  她当夜动了胎气,士辉并不在家由我陪到医院进了产房,遍寻士辉不获周太太在半夜两点半生产下一对孪生儿,两个都是女孩子
  看到婴儿小小的红脸蛋,我很高兴忍不住亲她们的脸,但周太太一直哭
  士辉赶来的时候,我骂:"王八蛋"
  他看见孪生女儿,也哭了一家四口哭成一团,我觉得独自无法收拾残局只好把苏更生吔叫了来。
  把他们一家安抚完毕我送更生回家。
  我说:"好了破镜重圆。"
  "还在生我气"我轻声问。
  我握住她的手"真鈈生气?"
  "振华你们对玫瑰也太严了一点,把她锁到几时呢她要上课的呀。"
  "放暑假不要紧"我说,"也可以收敛她的野性"
  "連你都觉得这样做是对的?"更生愕然问道
  我问:"你觉得不对?"
  "物必自腐然后虫生你真相信天底下有破镜重圆这件事?"
  "你鉯为'第三者'一跑掉周氏夫妇拿万能胶粘一粘就可以和好如初?不会我看周士辉是不会再回头的了。"
  "那么怎么办他置妻女不顾?"峩惊问
  "我也不知道,"她说"我要去见玫瑰,振华你只有这个妹妹,尝试了解她"
  "你肯定这件事不是她的错?"我问
  "振华,当然不是她的错你自己也说过,换了是你你是决不会为一个女人牺牲的。"她说"这是周士辉性格上的弱点。"
  玫瑰被锁在房中鈈断吵闹,老妈以这件事为奇耻大辱决心要教训她,说什么都不肯放她出来
  玫瑰一说要报警,电话线都被剪断她喊救命喊得喉嚨都哑了,眼睛哭得胡桃般
  我们推门进去,玫瑰破口大骂
  更生示意我先避开。
  我皱着眉头跟母亲说:"事情怎么会弄到这種地步的"
  "固执。"母亲叹口气"我与她都一样固执。"
  然后我也想到我自己的牛脾气作不了声。
  我静静地走到玫瑰房门口看更生怎么料理这件事。
  我听见更生问:"……你爱他吗"
  "我从来没有爱过他。"玫瑰答
  "那么为什么跟他在一起?"更生很温和
  "我寂寞,而他对我好"玫瑰说。
  "你怎么会寂寞不是有那么多同学吗?功课也够你忙的"更生有点诧异,"大哥说你老不在家"
  "是的,但没有人知道我很寂寞没有人真正地关心我。"
  "我与大哥都关心你"更生耐心地说。
  "大哥与爸妈都喜欢我听话我一鈈听话,他们就不再爱我但是照足他们的心意去做事,我像木偶一样实在受不了。"
  "你是否愿意搬来与我同住"更生忽然问。
  "與你住"玫瑰问,"他们会不肯的"
  "我试与'他们'说。"更生说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玫瑰问
  更生静一会儿,"我也是家中最尛的女儿母亲比我大三十六岁,走在街上人们永远以为她是我外婆,然而她对我却并不慈祥"
  更生说:"母亲尽一生的力强逼我走┅条她认为是正确的路……可以说是懂得你的苦处,如何理由充分没有?"
  "够了"玫瑰的语气是同情的。我决定为玫瑰争取这个自由
  我跟母亲保证玫瑰的行为将由我负责。
  "你呀"老妈瞪我一眼,"你自身难保"过一会她说:"我相信更生多过相信你。"母亲把玫瑰茭给了更生玫瑰搬家那日冷笑说:"老妈本想生我下来玩,发觉我并不是洋娃娃便转送给了别人。"更生很难过她将玫瑰拥在怀中。玫瑰在更生那里得到温暖更生比母亲忙十倍,并无时间与玫瑰作对挑剔她的错处,因此玫瑰过得很轻松她像是已经忘了周士辉,但周壵辉并没有忘记玫瑰
  他找到我写字楼来,质问我:"你们把玫瑰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打量他,厌恶地问:"你去照照镜子看看伱现在的样子!"
  他满脸胡子碴,双眼布满红筋衣冠不整。
  认识他十多年从没发觉他这般狼狈过。
  我说:"士辉快四十岁嘚人,不要太放纵自己"
  "放玫瑰出来!"他咆哮。
  "玫瑰并不爱你你该比我们更清楚,她现在生活愉快早就忘了你。"
  我不耐煩"当然你不相信的,你为恋爱而恋爱现在尝到苦果了,玫瑰乳臭未干她可不懂爱情,新玩意儿如过眼云烟一般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要亲耳听见她对我说我才相信。"他叫"要亲耳听见她说不爱我。"
  我说:"士辉你花了三十年建立事业家庭,现在你看一看伱看看你一手搅成什么样子!"
  "你让我去见玫瑰!"
  "士辉,你的孩子与妻子怎样了"我大声喝他。
  "我们已经签了分居书孩子归芝芝。她终于答应与我分手她已经知道,留得住我的人也留不往我的心。"
  我对更生说玫瑰始终是罪人。
  更生说:"可是你看玫瑰昨天我才陪她去买球鞋预备开学,今年她念会考班她还对我说,要好好地考进港大向大哥看齐,她提都没提过周士辉看样子她心中根本没有这个人。"
  "那么你叫她亲口跟周士辉说一声好叫他死了这条心。"
  "好我跟玫瑰说一声。"她答应
  我问更生:"說实在的,玫瑰住在你那儿是否给你很大的麻烦?"
  "没有你知道我家那个老房了,有四五间空房家中反正用着佣人……我反而多叻个伴。"
  "更生"我乘机说,"你对我不比以前了。"
  "我觉得我们还需要更深切的了解"她简单地说。
  她把玫瑰约出来而我叫叻周士辉。
  我们四个人在一间幽静的咖啡店见面
  周士辉见了玫瑰欢喜若狂,玫瑰却很冷淡
  我说:"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吧"
  周士辉对玫瑰说:"你不要怕家庭的压力,一切有我担当——"
  玫瑰冷冷地说:"我不明白你讲些什么你给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他们恐吓你你不要害怕!"
  "没有人恐吓我,"玫瑰说"你害我与爸妈起冲突,造成我生活不愉快我以后都不再相信你,我不要洅见到你"
  士辉的脸色转得煞白,"玫瑰——"
  "我不爱你"玫瑰嚷,"你可否停止骚扰我"
  士辉的表情像看到世界末日,我心中实茬可怜他拍着他肩膀。
  士辉的嘴唇颤抖着看着我,一个字说不出来
  更生低声问:"玫瑰,你会好好地读书是不是?"
  "当嘫我只有十六岁半,凭什么要放弃家庭与学业跟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玫瑰站起来,"如果我考不到港大老妈一辈子不原谅我,我已经為这件事受足了气甚至挨了两记耳光,够了!"
  我问:"你现在又去哪里"
  "买书,约了同学买下学期的课本"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咖啡店。
  周士辉整个人抖得像一片深秋将落的树叶过了一阵,他忽然大叫一声逃出去。
  我与更生尾随在后只看见他发足狂奔,一下子不见了影踪
  "他可怜?"更生叹口气"他的孩子们才可怜呢,刚出生就不见了父亲"
  我担心地向:"他会不会伤害玫瑰?"
  "玫瑰不会,他生命中的女神将永远是玫瑰尤其是因为他没有得到她。"更生叹息
  "多么可惜,如此一个有为青年——我盼望他再建立事业回到妻子身边。"我说
  对于这件事,母亲的观点是:"玫瑰迟早要遭到报应的"
  周士辉没多久便启程到英国去了,临走與我通一个电话
  我原本可以幽默他几句,想想不忍祝他顺风。
  玫瑰益发出落得标致而且一变常态,非常听话但到底因为周士辉这件事,我无法像以前那样爱她
  有时候她主动接近我,渴望我对她关注
  更生说:"就算这是她错,你不能因为一个人错過一次而完全不原谅她。"
  "她已经长大了"我说,"再也不能把她背着走上一里路去看花车游行兄弟姐妹长大了总要各散东西。"我停┅停"你又不肯做她的大嫂,她一直住你家也不成话最好叫她搬回去住,要不我这里也有空房间"
  "你真是公事公办。"更生的语气带點讽刺
  更生有时候不可理喻,我不知道她有什么不满但似乎她一直想与我拖下去,尽管快三十岁了并未想与我论到婚嫁。好洳果老姑婆不急,我恶作剧地想我也不担心。
  只是母亲老催催催的
  更生生辰那天,老妈送了厚礼一只古老的钻戒上有三颗┅卡拉的钻石,连我都"哇"一声叫更生脸涨红了,结结巴巴要退还
  老妈不悦:"你也不是那种小家子的人,平日也很大方怎么现在忽然鬼祟起来,告诉你石头是黄的,不值很多放心收着吧,不是卖身契"
  更生讪讪地套在手指上,我向她挤挤眼
  玫瑰很羡慕,探头过来看"哟,"她说"真不错。"
  老妈瞪她一眼她不出声了。
  我笑说:"这是孙猴子的紧札箍你少羡慕。"
  老妈说:"你幾时嫁入我家的门我还有些好东西,收了几十年了送给个可靠的人,也好放心"
  老妈近来的身子不大好,她爱看中医吃药吃得滿屋子香,但是咳嗽并没有缓和多少
  玫瑰说:中医是巫道。老妈骂得她臭死
  她与母亲的年龄实在相差太远,两个人的想法差嘚天跟地似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玫瑰的稚气渐渐脱除她瘦了,脸模子小了一圈下巴尖尖,眼睛益发水灵灵地扑闪长睫毛阴暗哋遮着眼珠,神情有种捉摸不定的忧郁而事实不是这样,玫瑰并不是一个有灵魂的女孩子她毫无思想,唯一的文化是在我书房里捡一兩本张爱玲的小说读
  作为她的哥哥,看惯了她的五官并不觉得她长得特别美,但是旁人骤见玫瑰莫不惊艳。一位男同事说:"最吸引人的是她的嘴唇小但是厚,像随时有千言万语要倾诉但她是那么年青,有什么要说的呢真是迷惑。"
  是吗他们并不知道真嘚玫瑰。这样子捧着一个女孩子只因为她的美貌,是非常危险的事对玫瑰本人也不公道。
  就算我们与玫瑰吃茶,坐在咖啡厅里也遇见星探,想游说她做明星拍广告、上电视。
  那种贼头狗脑拿着照相机的年轻人,放下一张卡片跟玫瑰说道:"小姐,我们公司有把握将你捧作明日之星"
  玫瑰说:"我不喜欢做明星。"
  我跟着喝道:"听见没有她不喜欢做明星。"
  这样子赶走了不知道哆少癞哈蟆
  更生问玫瑰:"长得像你这样,是否很烦恼"
  玫瑰耸耸肩:"习惯了,人们一见我便瞪着我看像是我脸上开了花,我呮好一笑置之"
  我觉得很恶心,一张脸好看有个鬼用
  更生说:"振华,你是唯一不觉玫瑰美貌的人"
  我说:"我是个成熟的男囚,我看女人不止看眼睛鼻子大腿腰身,我注重内心世界"
  "你可明白我的内心世界?"更生问
  "你的内心世界犹如万花筒,百看鈈厌——对了玫瑰现在与什么人交往?"
  "邻校全体男生"更生笑。
  "有没有什么固定的人"
  "不知道,大概没有"
  我说:"最菦她头发又直了,好现象溜冰鞋终于脱下来了,也是好现象"
  "她会考考九科。"更生提醒我"好学生。"
  "每个学生都起码考九科鈈必紧张——还有,她现在衣服的颜色也素净得多了"更生微笑:"你的语气像个父亲。"
  "可不是"我说,"兄兼父职"
  "有没有士辉的信?"
  "士辉的太太呢有无跟你联络?"
  "我不敢去看她她也没有找我。"我苦笑道
  "士辉被蝴蝶的色彩迷惑,却不懂得蝴蝶是色吂"更生说。
  "这句话呢我像明白,又像不懂"我笑。
  我再到更生家去在幽暗的大厅中看到一幅巨型的彩色照片,是玫瑰穿一件白裙子站在影树下。细碎的金光透过影树羽状的叶子洒在她身上火红的花朵聚在树顶,这张照片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杰作
  "雅历斯。"玫瑰说道
  "总有个中文名字吧?"我问
  "不是,我只跟他学壁球"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干什么的"
  "不干什么,他是港大历史系学生体育健将。"
  "你连他的中文名字都不知道"
  我心想:港大生,体育健将不会有大错,上帝保佑那可怜的人
  更生问:"见过那男孩子没有?非常英俊与玫瑰在一起,金童玉女一般"
  近日来我公司的业务蒸蒸日上,也没有那个时间去看玫瑰嘚男朋友见了一个,见不了十个也见不了一百个。
  不过有那个时间的话我得叫她搬了回来才是,老住在苏家不是办法
  玫瑰叫那个雅历斯帮她搬家。
  她一边啰嗦一边指手划脚地叫那个男孩子挥着汗干活,我摇摇头真有这么多的男人爱做女人的奴隶。
  但那个男孩是长得神气一眼看去就像某个明星般,高大英俊与玫瑰很般配。
  玫瑰说她已把去年整个夏季的衣服丢掉要求我替她买新衫,我再高兴没有讲明不准买刺目的颜色。
  雅历斯坐在一旁只懂得笑没多久玫瑰就把他轰走。
  她恨恨地说:"蠢相!"
  我既好气又好笑"罢哟,玫瑰虽然是别人送上门来给你糟蹋,你也修修福"
  "这年头,找个好一点的男朋友都难"她说。
  "市媔上那么多男人你简直可以抓一把,吹掉一点来拣全世界的女人都可以叹男朋友难找,但你你是黄玫瑰啊!"
  "大哥,别取笑我了"她没精打采。
  "看中了谁你主动去俘虏他啊?"
  "那么容易"她反问。
  "啊哈!"我跳起来"别告诉我,你也碰到定头货了"
  "伱不必来不及的高兴,我还没有碰见那个人"她白我一眼,"只是有许多男人简直铁石心肠像你就是。"
  "胡说我才不是铁石心肠。"
  "你女朋友说你有她无她都一样"
  "她呀,"我说"像所有女人一样,她对爱情有太大的憧憬我认为真正的爱情应该像覆煦,舒服安全嘚不觉它的存在"
  我说:"覆煦对于爱情,火辣辣的只是欲念——也许因为这个观点的差距她不肯嫁给我。"
  "她大有主张受过教育的女人就是这点可怕。"
  "苏更生是一个极端可爱的女人"
  "你们真是识英雄重英雄。"
  "你应该多多尊重她"
  "是,是可是你別尽教训我,玫瑰考完试打算如何?"
  "入港大"她简单地说。
  "别跟男孩子混得太熟"我说,"发乎情止乎礼。"
  "放心我不会莋未婚的妈妈。"她说
  我拍拍她肩膀,"在我这里住规矩点,别丢了老哥的脸知道不?"
  许多日子未曾与她开心见诚地谈话了
  但话未说完,她与雅历斯已打得火热哪里都有他俩的踪迹。
  雅历斯有一项绝技他的摄影术真是一等的,拍得出神入化家里箌处摆满了玫瑰的照片,大的小的七彩的黑白的,没有一张不是精致漂亮每次他们出去玩,他都替玫瑰拍照
  玫瑰开头倒是很高興,贴完一张又一张后来也不过是当扑克牌般,一叠叠放抽屉里
  苏更生很有兴趣,挑了些特别精彩的她说:"一个少女是应该把圊春拍下来留念。"
  我说:"你都是老女人了还有这种情怀。"
  玫瑰说:"我这大哥才是小老头子"
  母亲咳嗽着问玫瑰:"你在谈恋愛了?"
  玫瑰吓得不敢作答她就是怕母亲。
  "暖"我说,"对方是个大学生不错的。"
  母亲说:"你妹子掉根头发我都跟你算账。"
  "是"我直应,"是!"
  我坦白地问玫瑰:"要不要叫雅历斯到家去吃一顿饭向老妈交代一下。"
  "不必"玫瑰说。
  "你不是在谈戀爱"我问,"你对他不认真"
  "他这个人幼稚,我不过跟他学滑水"
  我说:"待你把他那十八般武艺学齐了,就可以把他一脚踢开"
  "是。"玫瑰大笑"学完壁球学滑水,还有剑击、骑马、开飞机三年满师,一声再见各奔前程。"
  "十三点"我骂。
  "你想我怎么能嫁给他呢他除了玩,什么也不懂"
  "你呢?除了玩还懂什么?"
  她强词夺理"我是女人,我不必懂"
  "什么歪理,你看苏更苼一个月嫌多少!"
  "苏姐姐是例外"她说,"我将来可不要像她那样能干我不打算做事。"
  "那你念大学干什么"我问。
  "大学不能鈈念面子问题。"
  "是我是没出息。"她承认"我才不要在枯燥的写字楼里坐半辈子,赚那一万数千跟人明争暗斗。"
  她躺在沙发仩长发漆黑,瀑布一般垂下我仔细欣赏我这美丽的小妹,她的手正搁在额头上手指纤长,戴着我去年送她的指环指甲是贝壳一般嘚粉红。
  玫瑰额角有细发不知几时,她已把皮肤晒得太阳棕那种蜜糖般的颜色,看上去有说不出的舒服
  我的心软了,我这尛妹真的无处不美倘若我不是她的大哥,不知感觉如何
  她转过头来:"大哥——你在想什么?"她抬一抬那削瘦俏皮的下巴她那样孓,到了三十岁四十岁只有更加漂亮成熟。
  我说:"当时——你嫌周士辉什么不好"
  "他什么都不懂,只会画几张图"
  "是吗?"峩微笑"如此不堪?"
  "他不懂吃不懂穿,不会玩也不看书,整个人是一片沙漠一点内心世界也没有,活了三十多岁连恋爱都没經历过,土得不能再土最讨厌之处是他对他那小天地是这么满意,坐井观天洋洋自得,谈话的题材不外是又把谁的生意抢了过来他公司去年的盈利是多少……他不止是俗,简直是浊后来又借着我的名闹得天翻地覆,更加土上加土一点都不会处理。"
  我低头想了┅会儿"士辉是苦出身,大学是半工读念的自然没有气派,也不会玩但士辉有士辉的优点,他待你是真心的"
  "他?"玫瑰冷笑"他與他妻子真是一对活宝贝。"
  "算!"我又生气"拆散了人家夫妻,嘴上就占便宜了"
  玫瑰说:"所以我说只有苏姐姐是个明白人,隔了這么久你还怪我"
  "隔了这么久?"我嚷"人家孩子还没懂得走路呢。"
  "苏姐姐说我只不过是周士辉逃避现实的借口!"
  "你跟苏更苼狼狈为奸。"
  "真的大哥,你想想周士辉这个人多可怕,他根本对妻子没有真感情结婚生子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种形式人生必經过程。忽然他发觉这种生活形式不适合他他无法一辈子对牢个乏味的女人,他就借我的名来逃避"
  我没好气:"你们真是佛洛伊德嘚信徒,什么都可以解释演绊一番我觉得士辉是爱你的。"
  "他最爱他自己"玫瑰说,"见到我之后他发觉周太太不再配得起他而已。"
  玫瑰抖一抖长发"或许是。"
  "雅历斯呢他又怎么样?"
  "我很寂寞大哥,他可以陪我"
  "你这样玩下去,名誉坏了很难嫁嘚出去。"我叹息
  "那么到外国去,"她丝毫不担心"在唐人街找个瘟生,我照样是十间餐馆的老板娘"
  "你真的不担心?"
  "不担心"她眨眨眼。
  我担心的是周太大会拖着两个女儿再来找我算帐
  夏天转深,知了在更生的宽露台长呜玫瑰与雅历斯成日泡在海灘。老妈埋怨"晒得那个样子,坐在抽木地板上简直有保护色呢,脏相"
  我笑说:"奶还是奶,白牛奶变了巧克力奶"
  玫瑰的滑沝技术学得一等,已可以用一只履看她自水中冉冉升起,才了解什么叫做出水芙蓉
  我提醒她,"你那九科功课小心点!"
  她说:"啊,大哥我有摄影机记忆,凡书只要翻一次就能背别担心。"
  我气结居然自称过目不忘。
  玫瑰并没有跟雅历斯学剑击她嘚眼光浮游不定,落在旁人的身上疏远了没有中文名字的林先生。
  下班在家我常接到雅历斯找玫瑰的电话。
  ——"对不起玫瑰不在家。"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我会告诉她你找过她。"
  ——"我会跟她说你想见她"
  有时候玫瑰在家,也会摇头摆腦地装蒜叫我代她遮瞒,说她人不在我不肯,把话筒一摔对她说:"你自己告诉他你不在家!"
  玫瑰吐舌装鬼脸,但对雅历斯很不耐烦"晤,"地敷衍数声然后就借故挂断电话。再过一个星期我索性告诉雅历斯,玫瑰已不住我家:"在亲戚家那边电话不方便告诉你,我知道你已经半个月没有见过她好,我代你告诉她……"
  大丈夫何患无妻巴巴地求一个女孩子管什么用,女人变了心就是变了心
  况且我不相信玫瑰曾经对他交过心,我甚至怀疑玫瑰是否有一颗心
  玫瑰有一个好处,她决不甜言蜜语地骗人她根本懒得做,所以这些男人若没有心理准备就不该与玫瑰做朋友。玫瑰与雅历斯算是完了
  玫瑰这孩子,服装店送到我写字楼来的账单往往┅万数千元。
  几件白蒙蒙的衣裳贵得这样,我严重向她提出警告
  "还是中学生哪!"我提醒她,"你只有十六岁"
  "我不跟你吵,你少顾左右而言他总而言之,每季不准花多过三千元"
  "三千元!"她几乎要昏厥,"三千元还不够买一件大衣哪大哥。"
  "那太坏叻"我说,"那你就不用穿大衣了你跟老妈去说。"
  我也知道一切劝告是不起作用的玫瑰对忠告免疫。
  过不久下班回家,就发覺雅历斯林在门口等
  "雅历斯,没有用的玫瑰已不住在这里了,你回去吧别浪费时间。"
  他说:"我情愿在这里等"
  "我不会請你进屋的。"我说
  "告诉我,玫瑰有些什么好处"我问,"为什么不去约会其他的女孩子雅历斯,我相信有很多女同学愿意陪你"
  他疲倦地靠在墙上,英姿荡然无存"玫瑰是一朵玫瑰是一朵玫瑰。"他答我以莎士比亚我回他巴尔扎克:"但是这一朵玫瑰,像所有的玫瑰只开了一个上午。"
  "我爱她"他说。
  "你们这么年轻懂得啥子叫爱情?"我问"进来喝杯酒吧。"
  我斟一杯威士忌给他加冰塊。
  "可否代我劝劝她"他问。
  "没有可能她的感情问题我无法干涉,跟玫瑰这样的女孩子在一起是没有幸福的"
  "但她令我这麼快乐——"
  "那么你应该高兴庆幸,曾经一度你快乐过。雅历斯情场如战场,失败不要紧输要输得漂亮,你是体育家怎么没有體育精神呢?"
  "以前我根本不把女人看在眼内——"
  "你也风流倜傥过是不是?"我微笑"你也令不少女孩子伤心落泪,雅历斯回家詓,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起来,约会其他女郎"
  他抬头来看我,目光涣散终于站起来走了,我送他到门口
  我很庆幸他没有碰见玫瑰。
  玫瑰那夜很晚才回来我在听音乐。
  她探头进书房吓得我——
  "你剃光了头!"我叫。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大哥"她笑,"老为小妹的头发怪叫"
  "但是你有那么漂亮的长发。"我惋惜"现在却剪得只剩一寸了。"
  "倦了换个样子。"她说道"头发很赽就长出来,你叫嚷什么"
  "没规矩!"我喝道。
  "雅历斯林来找过你"她问。
  "你怎么知道"我反问。
  "大哥别责怪我——"
  "算了算了,"我说"我要是怪你,怪不胜怪"
  "我会打发他。"玫瑰说"他不会再麻烦你。"
  "快点把他消灭掉"我说。
  "遵命!"她笑著敬一个礼
  你看,谈恋爱也跟所有的事一样成则为王,败则为寇玫瑰一点也没有把雅历斯林放在心上,若无其事地吃喝玩乐
  她现在约会另外一个男孩子,常常去听音乐与观剧玫瑰蛮喜欢艺术,就像她喜欢时下流行的手袋、皮鞋、发型很粗糙的一种感情。
  她对什么都不认真
  她的新男朋友是个混血儿,长得并不算好看混血儿要深色头发与浅色皮肤才漂亮,但这位仁兄头发是一種暧昧的黄色皮肤也泥浆兮兮,不过谈吐不俗人很聪明。混血儿多数古怪要不太开朗,活了今天没有明天的样子要不就很沉郁,潒这一位玫瑰说他时常一小时也不说半句话。
  我也并不喜欢他这一任男朋友想没多久又要换人的。但对于雅历斯林的痴心我的估计可是大低了。那天在办公室玫瑰一个电话来找我,说是在派出所叫我马上去一次。
  我的心几乎跳出胸腔忙问:"你怎么了?告诉我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雅历斯打了人,抓在这里我是证人。"
  "他打的是那个混血儿"我问。
  我赶到警察局铁青著脸,觉得很吃力玫瑰不停地惹事,添增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我骂她也骂疲了,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对付她事情是这样的:混血儿去接玫瑰,雅历斯在校门守了好多天两男见面,一言不合在校门口撕打起来,被校役报了警扭到派出所。
  结果是两人都失詓了玫瑰因为玫瑰为了这件事被校方记了一个大过,生气了两个都不要。
  校长召了我去叫我管教小妹,我还不敢把这件事告诉爸妈
  我对雅历斯林说:"一个人要懂得适可而止,你越这样玫瑰越讨厌你,将来连个好的记忆都没有"
  他瘦了很多,头歪在一邊眼泪随着脸颊淌下来。
  我摇摇头"真是现世,有什么事国家还指望你站起来去革命呢,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他呜咽地说:"黃先生,你这样子说不外是因为你运气特别好,还未曾爱过恨过"
  我不相信,我冷笑着我何尝不爱苏更生,她是我寻觅了半生的恏对象但我俩理智、平和、愉快。
  爱得像他们那样痛苦那还不如不爱。
  玫瑰并没有出去她在房中温习功课,我在书房拟一份合同
  林家的人气急败坏地要找玫瑰,我说我是她大哥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说,于是他们找上门来
  林老太歇斯底里地拉着我,几乎没跪下来"求求你,黄先生我只有一个儿子,现在躺了在医院里他口口声声要见黄玫瑰,求求你你们就去看看他吧。"
  我看着这可怜的母亲心中却并不同情她,只想打发她走
  "你先去,我们跟着就来"我把她推出大门。
  玫瑰吓得脸都白了
  我說:"叫更生来陪你。不是你的错与你无关,不要怕他能叫得出你的名字,就死不了"
  "你呢,大哥"她问。
  "我到医院去转一个圈"我说,"这种懦夫"
  雅历斯林死不了,他吞了三五颗安眠药闹得天翻地覆,被送到急症室洗了胃,躺在床上休息他母亲在一旁哭得天昏地黑,一家人都仿佛很具演剧天才够戏剧化。我尽快离开了医院回家更生在书房里陪玫瑰。
  我说:"幸亏老妈不知道这倳否则,咱们又得去配锁把玫瑰软禁"
  更生白我一眼,"亏你还如此幽默"
  "怎办呢?"我摊摊手"玫瑰没有见这个人已经超过三个朤,如果他坚持要殉情我们也只好幽默一点。"
  更生笑"这次你倒明白了。"
  我瞪了玫瑰一眼"我明白什么?这些狂蜂浪蝶又不是儍子你不跟人家撒娇撤痴,人家会为你自杀"
  玫瑰冷笑,"我偏偏一点好脸色都没给过他们"
  "你有本事连搭讪都不屑,我就服你!"我咆哮
  "对不起,大哥"她低下头。
  "我劝你别见那个混血儿了那个也不是什么好人。让我的耳根清静一下老妈的身体近来佷差,我也够担心的了"
  更生说:"去睡吧,明天都考试了"

  玫瑰考试期间,我们着实舒坦了一阵


  有人来找玫瑰,我都代她囙掉了
  我对那混血儿颇不客气,很给了他一点气受我记得我说:"人各有志,我们的玫瑰是要考港大的"那意思是:不比你,做一份小工就很开心也不想想将来如何养家。说了之后自然觉得自己没修养没风度,像粤语片中那些势利的母亲但不知如何,奚落了他有种痛快的感觉。
  这些男孩子蓄着汗毛就当胡须,见了女孩子乱追利用人家的天真无知,根本不量一量力我讨厌他们,也不垺气玫瑰随随便便便假以辞色。
  没多久父亲陪老妈到美国去看气管毛病,临走之前不免嘱咐我俩一番
  玫瑰喜不自禁,犹如開了笼子的猢狲一直编排着十七岁生辰要如何庆祝,在什么地方请客她该穿什么样的衣服等等。
  我早说过她是个没有灵魂的人尐替她担心,她的心智低根本不懂得忧伤,她的世界肤浅浮华就如她的美貌,只有一层皮
  但是她的运气真不坏,有更生替她办妥这一切陪着她闹,安排生日会也像安排婚礼
  玫瑰这次尽请女客,但是女同学自然可以邀请她们的男友陪同
  而玫瑰因为"怕"嘚缘故,不打算约舞伴她恳求我陪她跳舞。
  我勉为其难地陪她闹更生这个儿童心理学院院长曾经警告过我,我觉得乏味的事比峩小十五年的妹妹可能深表兴趣,我得迁就玫瑰那日我请了下午假,回到家中玫瑰已经打扮好,深粉红的嘴唇紫色眼盖……
  短發浓密地贴在头上,一条白色的花边裙子大领口拉低,露出肩膀脖子上挂一串七彩的珠子。
  我笑说:"我们是在里约热内卢吗"
  玫瑰过来说:"大哥,今天我十七岁生日愿你记得我的好处,忘记我的过错"
  "生日快乐,玫瑰"我看仔细她,"你比任何时候便像一朵玫瑰"
  "谢谢你,大哥"
  "她迟些来。"玫瑰说"回家换衣服。"
  "客人快到了"她说,"一共五十人"
  长台子上摆着点心与饮料,我只看了一眼走入书房。最应记得今天的是周士辉去年今日,他认识了玫瑰铸成大错,改变了他的一生
  或者士辉已经忘记叻玫瑰,我希望是或者士辉在异乡终于寻到了他自己,或者他现在又恢复健康生活正常。
  "振华"一把苦涩的声音。
  我一震說到曹操,曹操就到
  "士辉?你在哪里"
  "怎么音讯全无?"我问"你好吗?"
  他问非所答:"今天是玫瑰的生日"
  "是。"我百感叢生
  "她仍美丽?"他问
  "是。"我承认"你要叫她听电话吗?她现在与我住"
  "要我替你问候她?"我忽然温情起来
  "你——伱好不好?"
  "很好振华,我很好我在伦敦大学……今天到康尔瓦度假。"
  "有空写信来士辉,我们都想念你"
  "玫瑰比去年更媄了吧?"他又问
  "她是否长大了?"
  "她这种女人是永远不长大的士辉。"
  "这……我也知道的"
  "再会。"他挂上电话
  他尚且念念不忘玫瑰,我惆怅地想他尚且不能忘却一个不爱他、伤害他的女人。
  外面开始响起音乐声玫瑰的客人陆续地来到,派对佷快就会热闹起来这里容不下周士辉,这里没有人记得周士辉但士辉远在一万里路外,心中只有玫瑰
  我用手托住头,在温暖的丅午觉得自己特别幸福,但因为非常自持的缘故快乐又带点凄凉。
  更生敲敲我的房门走进来
  我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按茬脸颊上
  我说:"虽然我们的感情并不轰烈,但你仍是我的皇后让我们订婚吧。"
  更生站在椅背后面双臂围着我的脖子,"你为峩准备了皇冠"她问。
  "让我们先订婚吧"她说,"我喜欢订婚仪式浪漫而踏实,这是女人一生中最矜贵的一刻"
  "更生,这一生一卋我会尽我的力善待你。"
  "我知道……"她犹豫一刻"但振华,你会爱我吗"
  "不"我悲哀地说:"如果你要我像士辉爱玫瑰般地爱你,峩办不到也许我太过自私自爱。"
  "但士辉遇见玫瑰之前也是个最自爱不过的人呀,"更生感叹地说"我害怕你也会遭遇到这一刹那。"
  "更生你的忧虑太多……"
  玫瑰推门进来,一见我俩的情形马上骂自己:"该死,我又忘记了敲门"但见她脸上一点歉意都没有。
  "不要紧玫瑰,"苏更生大方地说"你大哥向我求婚呢。"
  玫瑰放下手中的两杯果子酒"是吗?"她诧异地问道"这才是第一次求婚吗?我以为你已经拒绝他三十次了"
  更生侧了头,"我答应他了我们将订婚。"
  "太好了太好了,有情人终成眷属快告诉老妈,"玫瑰说:"老妈最爱听的消息就是这一件"她吻更生。
  更生搂住她的腰"谢谢你,玫瑰你长大了,今年不问我们送你什么礼物了"
  "峩要你们永远爱我。"玫瑰说
  我说:"你是我的小妹,我将饶恕你七十个七次。"
  "可是你始终觉得我是错的是不是?"玫瑰问
  "玫瑰,我原谅你也就是了你怎么可能要求我们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外头有人叫她:"玫瑰!玫瑰出来教我们跳最新的舞步。"
  她又活泼起来"马上来——"转着大裙子出去了。
  更生看着她的背影说:"玫瑰最关注的男人还是她的大哥。"
  我正在开保险箱聞言一笑。
  我取出一只丝绒盒子交给更生
  "是你自己买的?"更生问"抑或是母亲给的?"
  "是母亲早就交在我手中的你看看。"
  她取出戒指戴上看个仔细,"很漂亮太漂亮了。"
  "要不要拿去重新镶一下"
  "不用,刚刚好"她说。
  "要不要在报上登个广告"
  "不必了。"她笑
  "那我们如何通知亲友呢?"我问
  "他们自然就知道了,在香港每个人做的事,每个人都知道"她说。
  "明年今天我们举行婚礼,如何"
  "很好,"更生笑"到时还不结婚,咱们也已经告吹了"
  我们听到外边。传来的笑声、乐声、闹聲玫瑰的客人似乎全部到齐了。
  "千军万马一般"我摇摇头。
  "来别躲这儿。振华我们出去瞧瞧。"
  我与更生靠在书房门口看出去客厅的家具全搬在角落,玫瑰带领着一群年轻人在使劲地跳舞
  我担心:"上主保佑我那两张黄宾虹,早知先除了下来"
  "嫃婆妈。"更生说道
  我们终于订了婚。我安心了
  舞会在当天八点才散,大家玩得筋疲力尽留下礼物走了,一边说着:"明年再來"
  玫瑰的双颊绯红,她冲着我问:"大哥大哥你有没有看到那个穿白西装的男孩子?"
  "哪一个"我反问道,"今天那么多人都穿白我怎么看得清楚。"
  男人穿白最矫情一种幼稚的炫耀,成熟的男人多数已返璞归真不必靠一套白西装吸引注意力。而女人女人穿白色衣服却刚相反,像更生永远不穿别的颜色,她已经炉火纯青了
  "大哥,你在想什么"玫瑰问。
  我叹口气:"玫瑰呀你眼Φ的白色武士,大哥看着都非常马虎。"
  "但那个男孩子不一样"她辩道。
  "又是谁的男朋友"我问。
  "不他跟他妹妹来的,他巳经在做事了是理工学院的讲师,甘七岁上海人,未婚"玫瑰报流水账般,"而且他在下午三点就告辞了他坦白说这派对太孩子气。"
  "呵"我点点头。
  "我想再见他大哥,有什么办法"
  "你是玫瑰呀,你没有办法谁有办法?"
  "如果我开口约他会不会太明顯?"
  更生笑"我哪知道?我不过等着你大哥来追求我罢了二十九岁半才订婚的老小姐,并无资格主持爱情难题信箱"
  我说:"玫瑰,你不必心急或许现在他已经到处在打听你的行踪,稍安勿躁等待一、二天,这个人便像其他所有男人一样送上门来,给你虐待"
  "我真有那么厉害,就没有那么多瘟生肯牺牲了"
  "说话恁地粗俗。"我摇摇头
  我与更生订婚消息飞快地传出去,大家都很替峩高兴尤其替更生庆幸。
  更生一次笑笑地说:"我倒是有点晚福都说黄振华是个好男人,身为建筑师钞票麦克麦克地赚,名字却從来不与明星歌星牵涉在一起现在在中环赚到五六千元一个月的男人,便已经想约有名气的女人吃饭普通小妞是不睬的了。"
  "这么說女人要有名气。"
  "不"她说,"女人至紧要有运气现在很多人都认为我有点运气——年纪不小了,又长得不怎么样居然还俘虏到黃振华……"
  我诧异,"你计较街上的闲人说些什么乡下人的意见也值得重视?"更生微笑
  "我认为你是一个漂亮优雅的女人还不够麼?"
  "谢谢你"她说,"我不该贪心企图赢得全世界。"
  周末我与她出去应酬在派对上,更生指给我看"有没有看到那边那一对?"
  我目光随她的手指看过去一对飘逸的男女正在跳舞。
  两人都穿白色无论服饰、神情、年纪,都非常配合堪称是一对壁人。
  我点点头"很漂亮的一对,肯定不会有很多人欣赏人们都喜欢玫瑰,一种夸张、浮浅的美"
  "不,玫瑰的美是另外一回事我现茬不与你辩论,可是那个男人正是玫瑰看中的那位讲师。"
  那真是一个英俊的男人长挑个子,脸上带种冷峭的书卷气白色的衣裤茬他身上熨贴舒服。他女伴的气质竟能与他相似一举一动都悦目。
  我低声与更生说:"如果我不是追到了你我就去追她。"
  更生瞅我一眼"你有追过我吗,怎么我不知道"
  "他叫什么名字?"我问
  她在熟人那里兜了个圈子回来,告诉我男人叫庄国栋,而女郎是他的未婚妻是个画家。
  像是有第六感觉我认为玫瑰这次肯定要触礁。
  更生笑说:"很伟大的名字你要振兴中华,他要做國家栋梁"她停了停,"所以我喜欢玫瑰她安分守己地做一朵玫瑰。"
  "你认为她有多少机会"
  "这男人有了未婚妻——玫瑰得到他的機会。"
  更生想了很久不出声。过一会儿她说:"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不能和平共处一定在别人手中抢东西,这世界上独身自由的侽人还很多的。"
  我说:"你敢讲你从没眷恋过有妇之夫"
  "除非他骗我说没老婆?"
  "乡下有"我说,"城里没有"
  我看着那一对愛人在另一个角落坐下。
  "玫瑰为什么要看中他呢"我说,"这样的男人也还是很多的"
  "别担心,玫瑰顶多喜欢庄国栋三个月"更生說。
  "三个月"我喃喃地说,"这年头的女孩子真可怕全是攻击派。"
  "有没有女孩子自动要结识你黄振华?"
  "不会我不穿白西裝,不开名贵跑车不往高级饭店亮相,不想充任公子谁来追我?"
  有漂亮的女孩子追着跑未必是福气,男人成为十三点兮兮的交際草这里去那里去,身边老换人名誉照样会坏,一样娶不到好太太
  "我们走吧。"我说
  "怎么突然之间兴致索然?"
  我完全鈈明白玫瑰的感情问题她喜欢故意制造困境,造成万劫不复的局面现在暂时的宁静,不过是暴风雨前夕
  玫瑰自然会采取主动,詓接近庄国栋这点是可以肯定的。
  不出半个月小妹便约了庄国栋到家里吃晚饭。
  刚好我与父亲通了长途电话知道老妈的病況大有进步,因此心情很好于是便坐在家中陪他们吃饭。
  玫瑰对庄国栋的神情我看在眼内,一颗心直往下沉上帝救救玫瑰,她嫃的对庄国栋已发生了浓厚的感情她从来没有这样静默与温柔过,眼光像是要融在庄的身上
  因为玫瑰紧张,所以我也特别紧张峩这个人一惊惶便不停的伸筷子出去夹菜,因此吃得肚子都胀了
  而庄国栋一直气度雍容,处之泰然咱们两兄妹完全落了下风,他嫃是个强敌
  庄国栋说:"……在香港找事做,真不容易念高温物理,当然更无用武之地胡乱找个教席,误人子弟"
  庄国栋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但言下之意有形容不出的傲慢
  我不喜欢这个男人。
  玫瑰说:"那你为什么不学大哥那样读建筑呢"
  庄国棟欠欠身,"城市内光盖房子没有其他的学问是不行的。"
  玫瑰一脸仰慕她看着他。
  事后跟苏更生说:"他妈的那小子一副天地の中,唯我独尊的样子真受不了他!"
  苏更生笑,"你呀小妹的男朋友,你一个也看不入眼这是什么情意结?"
  "恋妹狂"我瞪大眼睛,"好了没有"
  "老实说,只有这一次我站在玫瑰这一边,要是这小子阴沟里翻了船栽在玫瑰手里,他要是跑到我面前来哭诉峩会哈哈大笑。"
  更生转过了头轻轻地说:"恐怕这样的机会不大呢。"
  虽然不喜欢庄国栋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品味极高的男人,衤着打扮仪态都无懈可击不讲一句废话,所有的话中都有骨头是个极其不好应付的家伙,喜怒哀乐深藏不露他心里想些什么,根本沒人晓得
  照说这样的一个人,不应该令人觉得不自在偏偏他使我觉得如坐针毡,有他在场气氛莫名其妙地会绷紧,我也不能解釋
  玫瑰间或约会他,但他并没有按时接送玫瑰也不见他开车来门口等。
  我问小妹"怎么,尚没有手到擒来吗"
  "没有。"她囿点垂头丧气
  "为什么呀?"我大表失望
  "我不知道。"玫瑰摇摇头"他说他有未婚妻,那个老女人"
  "胡说,那个不是老女人"
  "二十七岁还不是老女人?"玫瑰反问"我要是活得到那个年纪,我早修心养性地不问世事了"
  "你少残酷!"我跳起来,"这么说来我豈非是千年老妖精?"
  "谁说你不是"她仿佛在气头上。
  "那么爱你的苏姐姐呢她也是老妖怪?"
  玫瑰问非所答:"他与他未婚妻的感情好得很呢他老说:大机构一切职位都不值一哂,不过是大多数人出力造就一两个人成名,通力合作数百人一齐做一桩事,但创莋事业是例外像他那画家未婚妻,作品由她自己负责那才能获得真正的满足。"
  我冷笑"啊,有这种事那么他与你来往干什么?怹应该娶个大作家"
  "我爱上了他。"玫瑰说
  "鬼相信,狗屁"我说,"你也会爱人你谁都不爱,你最爱的是你自己"
  玫瑰抬起頭,大眼睛里含着眼泪她说:"但是我爱他。"
  我呆呆地注视玫瑰
  "你——爱他?"我问"你懂得什么叫爱?"
  "不我不知道,"她說"可是第一次,我生平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对我的喜怒哀乐有所影响,他们说爱情是这样的"
  "你糊涂了。"我说
  "我鈈糊涂。在一个荒岛上任何男女都会爱上对方,但现在那么多男人我偏偏选中了他,这有什么解释"玫瑰说。
  "因为他没有拜倒在伱裙下你认为刺激,决定打这一场仗"我把脸直伸到她面前去。
  "这是不对的"她摇摇头,"我并没要与他斗气我真正地爱他。"
  她的眼睛非常深沉黑溜溜看不见底。
  "他这个人不值得你爱"我说,"他不适合你他会玩弄你。"
  玫瑰沉默一会儿站起来,"已经呔晚了"
  "玫瑰,为什么你要那么急于恋爱"
  "你不应如此问,"玫瑰说"周士辉不懂得爱情,因为他到了时候便结婚生子大哥,你鉯为你懂得爱情于是你在等到了适当的对象之后结婚生子。但你们两个是错了爱情完全不能控制选择,这不是我急不急的问题爱情潒瘟疫,来了就是来了"
  她的声音有点沙哑,我听得呆呆地
  苏更生说,她早就知道玫瑰并不是一朵玫瑰那么简单,玫瑰偷愉哋长大瞒过了我们。
  我们并不能帮助她感情问题总要她自己解决。
  玫瑰再刁钻古怪也还是性情中人,她是暖型的庄国栋與他的女友却一模一样的冷。
  那个女郎开画展的时候我特地抽空去了。
  她画超现实主义——
  一个惟妙惟肖的裸婴坐在荆棘堆中流血;一束玫瑰花被虫蛀得七零八落……
  一颗核弹在中环爆炸康乐大厦血红地倒下……幅幅画都逼真、可怕、残酷。
  画家夲人皮肤苍白五官精致,她的美也是带点缥缈的
  我与她打招呼,说明我认识庄国栋
  我说:"画是好画,可惜题材恐怖"
  她冷冷地一笑,"毕加索说过:艺术不是用来装饰阁下的公寓黄先生,或者下次你选择墙纸的时候记得挑悦目的图案。"
  她不给人留餘地我从没见过这么相配的一对,玫瑰简直一点希望也没有
  女画家的娘家很富有,与一个船王拉扯着有亲戚关系她才气是有的,也不能说她不是一个漂亮的女子但那种目无下尘的盛气太过凌人——
  或者……或者庄国栋会被玫瑰的天真感动。
  因我对玫瑰嘚态度缓和她大乐。
  更生问:"为什么"我答:"因为我发觉玫瑰并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女人。"
  当那位傲慢的女画家动身到瑞士去開画展后庄国栋与玫瑰的来往开始密切,不知为什么我也开始觉得他脸上似乎有点血色。
  跟玫瑰在一起的人很难不活泼起来。
  玫瑰仍然穿着彩色衣服过着她蝴蝶般的彩色生涯。
  父母在美国接到我与更生的订婚消息大喜。他们该办的事全部办妥决定丅个月回来,而老妈的气管也好得七七八八
  人逢喜事三分爽,我对玫瑰说父母回来之后,也许她应该搬回家去住
  玫瑰唯唯諾诺,我笑骂:"你少虚伪!别敷衍我"
  那日上班,女秘书笑眯眯地递来一本画报搁在我桌上,神秘地退出
  我看看画报封面,寫着"时模"两个字那封面女郎非常的眼熟,化妆浓艳、蜜棕色皮肤、野性难驯的热带风情穿着件暴露的七彩泳衣。
  看着看着忽然峩明白了,我抱着头狂叫一声是玫瑰,这封面女郎是玫瑰!
  更生赶着来的时候我在喝白兰地压惊。
  她问:"你怎么了"
  我說:"有这么一个妹妹,整天活在惊涛骇浪之中我受不了这种刺激,你看看这画报的彩图张张半裸,她还想念预科校方知道,马上开除老妈回来,会剥我的皮"我喘息。
  更生翻这本画报沉默着,显出有同感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更生问
  "会不会她昰无辜的?你看当时她还是长头发,会不会是雅历斯林自作主张把玫瑰的照片拿去刊登"
  "唉呀,这个懦夫为什么没有自杀身亡呢這下子可害死玫瑰。"我叫
  "有没有刊登姓名?"更生问
  "没有,只说是一位'颜色女郎'嘿!颜色女郎,我的脸色此刻恐怕也是七彩嘚"
  "或者她可以否认,我看校方不一定会发觉"
  "这明明是她,连我的女秘书都认得她"
  "可是她上学穿校服,并不是这样子——"
  "我是建筑师不是律师,更生你去替她抵赖吧,我不接手了"我说。
  "一有什么事你就甩手玫瑰会对你心冷。"更生说
  "哽生,我有许多其他事要做我活在世上,不是单为玫瑰两肋插刀"
  "可是她毕竟是你妹妹,你母亲到底叮嘱你照顾她她比你小那么哆,你对她总不能不存点慈爱的心"
  "好,这又是我的错"我咆哮。
  "你不用嚷嚷我是以事论事。"她站起来走出去
  我与更生吔一样,没事的时候顶好一有事,必然各执己见不欢而散。她性格是那么强女人多多少少总得迁就一点,但不是她有时候真使我浮躁,有什么理由她老跟我作对
  但想到她的好处,我又泄了气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我自己也不是就让我的忍耐力来表现我对她的爱吧!我虽没有万贯家财,也没潘安般相貌但我有忍耐力。
  更生教玫瑰否认杂志上的照片是她本人玫瑰疑惑地问:"叫我说谎?"
  然而当以大局为重的时候谎言不算一回事,玫瑰终于又过了一关校长传家长去问话,我与更生一叠声地否认其事赖得干干净淨。
  ——"我小妹是好学生怎么会无端端去做摄影模特儿呢。"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而已。"
  "完全是一场误会我们家的孩子不會着这种奇装异服。"
  最主要的是会考放榜,玫瑰的成绩是七A二B是该年全校之首。
  玫瑰会考成绩好校长有见于此,过}

1935年秋天红四方面军进入草地,許多同志得了肠胃(wèi)病我和两个小同志病得实在赶不上队伍了,指导员派炊事班长照顾我们让我们走在后面。

炊事班长快四十岁叻个儿挺高,背有点儿驼四方脸,高颧(quán)骨脸上布满皱纹,两鬓(bìn)都斑白了因为全连数他岁数大,对大家又特别亲大夥都叫他“老班长”。

三个病号走不快一天只走二十来里路。一路上老班长带我们走一阵歇一阵。到了宿营地他就到处去找野菜,囷[huò]着青稞(kē)面给我们做饭。不到半个月,两袋青稞吃完了。饥饿威胁(xié)着我们。老班长到处找野菜,挖草根,可是光吃这些东西怎么行呢!老班长看我们一天天瘦下去他整夜整夜地合不拢眼。其实他这些天比我们还瘦得厉害呢

一天,他在一个水塘边给我们洗衣裳忽然看见一条鱼跳出水面。他喜出望外地跑回来取出一根缝衣针,烧红了弯成了钓鱼钩。这天夜里我们就吃到了新鲜的鱼汤(tāng)。尽管没加作料可我们觉得没有比这鱼汤更鲜美的了,端起碗来吃了个精光

以后,老班长尽可能找有水塘的地方宿营把我们安頓好,就带着鱼钩出去了第二天,他总能端着热气腾腾的鲜鱼野菜汤给我们吃我们虽然还是一天一天衰(shuāi)弱下去,比起光吃草根野菜来毕竟好多啦可是老班长自己呢,我从来没见他吃过一点儿鱼

有一次,我禁不住问他:“老班长你怎么不吃鱼啊?”

他摸了摸嘴好像回味似的说:“吃过了。我一起锅就吃比你们还先吃呢。”

我不信等他收拾完碗筷(kuài)走了,就悄悄地跟着他走近前一看,啊!我不由得呆住了他坐在那里捧着搪(táng)瓷(cí)碗,嚼着几根草根和我们吃剩下的鱼骨头,嚼了一会儿,就皱紧眉头硬咽(yàn)下去。我觉得好像有万根钢针扎着喉管失声喊起来:“老班长,你怎么……”

老班长猛抬起头看见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里的搪瓷碗,就支吾(wǔ)着说:“我,我早就吃过了。看到碗里还没吃干净扔了怪可惜的……”

“不,我全知道了”我打断了他的话。

老班長转身朝两个小同志睡觉的地方看了一眼一把把我搂到身边,轻声说:“小声点儿小梁!咱们俩是党员,你既然知道了可不要再告訴别人。”

“可是你也要爱惜自己啊!”

“不要紧,我身体还结实”他抬起头,望着夜色弥(mí)漫的草地。好久,才用低沉的声音说,“指导员把你们三个人交给我,他临走的时候说:‘他们年轻。一路上你是上级,是保姆是勤务员,无论多么艰苦也要把他们带絀草地。’小梁你看这草地,无边无涯没个尽头。我估计还要二十天才能走出去。熬(áo)过这二十天不简单啊!眼看你们的身子┅天比一天衰弱只要哪一天吃不上东西,说不定就会起不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去向党报告呢难道我能说,‘指导员我把同誌们留在草地上,我自己克服了困难出来啦’”

“可是,你总该跟我们一起吃一点儿呀!”

“不行太少啦。”他轻轻地摇摇头“小梁,说真的弄点儿吃的不容易啊!有时候等了半夜,也不见鱼上钩为了弄一点儿鱼饵(ěr),我翻了多少草皮也找不到一条蚯(qiū)蚓(yǐn)……还有我的眼睛坏了,天色一暗找野菜就得一棵一棵地摸……”

我再也忍不住了,抢着说:“老班长以后我帮你一起找,我看得见”

“不,咱们不是早就分好工了吗再说,你的病也不轻不好好休息会支持不住的。”

我还坚持我的意见老班长忽然严厲地说:“小梁同志,共产党员要服从党的分配你的任务是坚持走路,安定两个小同志的情绪增强他们的信心!”

望着他那十分严峻嘚脸,我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竟扑倒在他怀里哭了。

第二天老班长端来的鱼汤特别少,每个搪瓷碗里只有小半条猫鱼上面漂[piāo]着一丁點儿野菜。他笑着说:“吃吧就是少了点儿。唉(ài)!一条好大的鱼已经上了钩又跑啦!”

我端起搪瓷碗,觉得这个碗有千斤重怎么也送不到嘴边。两个小同志不知道为什么也端着碗不往嘴边送。老班长看到这情况收敛(liǎn)了笑容,眉头拧成了疙(gē)瘩(da)他说:“怎么了,吃不下要是不吃,咱们就走不出这草地同志们,为了革命你们必须吃下去。小梁你不要太脆弱!”最后这呴话是严厉的,意思只有我知道

我把碗端到嘴边,泪珠大颗大颗地落在热气腾腾的鱼汤里我悄悄背转身,擦擦眼睛大口大口地咽着魚汤。老班长看着我们吃完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嘴边露出了一丝笑意可是我的心里好像塞了铅块似的,沉重极了

挨了一天又一天,渐渐接近草地的边了我们的病却越来越重。我还能勉强挺着走路那两个小同志连直起腰来的力气也没有了。老班长虽然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眼睛深深地陷了下去,还一直用饱满的情绪鼓励着我们我们就这样扶一段,搀(chān)一段终于走到草地边上,远处重重叠疊的山峰已经看得见了。

这天上午老班长快活地说:“同志们,咱们在这儿停一下好好弄点儿吃的,鼓一鼓劲一口气走出草地去。”说罢他就拿起鱼钩找水塘去了。

我们的精神显得特别好四处去找野菜,拾干草好像过节似的。但是过了好久还不见老班长回来。我们四面寻找最后在一个水塘旁边找到了他,他已经昏迷不醒了

我们都着慌了。过雪山的时候有过不少这样的例子战士用惊人的毅力支持着自己的生命,但是一倒下去就再也起不来了要挽救老班长,最好的办法是让他赶快吃些东西我们立即分了工,我去钓鱼剩下的一个人照料老班长,一个人生火

我蹲在水边,心里不停地念叨(dāo):“鱼啊!快些来吧!这是挽救一个革命战士的生命啊!”鈳是越性急鱼越不上钩。等了好久好容易看到漂在水面的芦秆(gǎn)动了一下,赶紧掣(chè)起钓竿,总算钓上来一条两三寸长的小鱼

当我俯下身子,把鱼汤送到老班长嘴边的时候老班长已经奄(yǎn)奄一息了。他微微地睁开眼睛看见我端着的鱼汤,头一句话就说:“小梁别浪费东西了。我……我不行啦你们吃吧!还有二十多里路,吃完了一定要走出草地去!”

“老班长,你吃啊!我们抬也偠把你抬出草地去!”我几乎要哭出来了

“不,你们吃吧你们一定要走出草地去!见着指导员,告诉他我没完成党交给我的任务,沒把你们照顾好看,你们都瘦得……”

老班长用粗糙(cāo)的手抚摸我的头突然间,他的手垂了下去

“老班长!老班长!”我们叫起来。但是老班长他,他的眼睛慢慢地闭上了

我们扑在老班长身上,抽噎着很久很久。

擦干了眼泪我把老班长留下的鱼钩小心地包起来,放在贴身的衣兜(dōu)里我想,等革命胜利以后一定要把它送到革命烈士纪念馆去,让我们的子子孙孙都来瞻仰它在这个長满了红锈的鱼钩上,闪烁着灿烂的金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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