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岁时在松柏小学读五年級黑皮当时十一岁，是我们组的小组长三饼十二岁，在眼镜文具打游戏有一天我想和黑皮做朋友。黑皮说他不缺朋友只缺儿子。於是我成为了黑皮的儿子从那天起，我就叫黑皮爸爸黑皮叫我儿子。我之所叫黑皮爸爸不是因为我父母离婚缺乏父爱，而是为了能玩上黑皮的Gameboy

　　我第一次见到Gameboy是在2004年，故事从这个秋天开始南城的秋天是假的，秋老虎比真老虎还凶十月份松柏小学开运动会。椭圓形的运动场里一半坐满了学生，另一半空空荡荡跑道是聚胺酯的，观众席是混泥土的无论哪种，一晒太阳就烫得跳脚整个运动場就像个大锅。我坐在锅里世界都摇来摇去。世界像碗热粥我像里面的一味料。

　　黑皮是我们班唯二能享受阴凉的人另一个是班主任陈梅。陈梅花有伞黑皮没伞。梅花自己打伞黑皮让别人打伞。

　　黑皮正捧着一台游戏机打游戏他的身边有撑伞的，有扇风的有送零食的，有帮他写加油稿的我好奇，掰开人圈凑进去看。我看见了小智和皮卡丘这是我第一看见根波，黑皮玩的是《口袋怪獸》电视上叫做《神奇宝贝》。

　　这在这之前我只在电视上看过动画片我认识小智，皮卡丘和小火龙但没见过这样的游戏机，更鈈知道口袋怪兽是什么我凑过去，看到黑皮控制着一只皮卡丘皮卡丘用电击把对面的绿毛虫电得够呛。不一会捕虫少年就伏首认栽

　　那时候我国早已实现了四个现代化，但我们玩的游戏却较原始比如波波攒（一种基于博弈论的拍手游戏），跳皮筋燕子搭堡（有些地方叫丢沙包），跳山羊警察抓小偷……全国各地的大部分小学，无论是城市农村孩子们都玩得游戏都大同小异。这些游戏的共同點就是就地取材因地制宜，方便消耗孩子多余的时间和精力

　　黑皮的游戏机是一个另类，它比我我见过的任何游戏都有趣就哆啦A夢从未来带回来的东西。我加入了围观的人群目光被游戏机拴住。我弓着的腰像一只大虾，后颈被晒得红扑扑的

　　看了一会，我吔开始手痒我说：黑皮，能不能借我玩会

　　黑皮瞟了我一眼，说：想玩就得叫我爸爸

　　黑皮的手在四周划拉一圈，说：他们都叫了

　　我没等黑皮反悔，脱口而出：爸爸

　　黑皮有些意犹未尽，他假装没听见：你说什么

　　我说：爸爸、爸爸、爸爸。我买┅送三

　　万事万物都是这样，没有经过努力和挣扎就体会不到珍贵我叫了黑皮爸爸，但黑皮并没有因此觉得爽他瘪瘪嘴，说我心鈈诚

　　我问：怎样叫心诚。

　　黑皮答：我觉得你心诚你就心诚。

　　一圈人围着黑皮都说黑皮说得对。黑皮说什么他们都帮腔一个个奴颜屈膝，比二十四孝图还感天动地这要是搁在现在，我非给这些小屁孩歘歘两嘴巴子以后咱们和日本再打仗，他们就是烧戶口本迎鬼子进村的货。但那个时候我九岁和他们一样是有钱是爹，有奶是娘的年纪不要脸谁不会，我从小就会

　　我从书包里拿出一沓香烟盒那么高的神奇宝贝的画片。那是我压箱底的宝贝我攒了两年，最稀有的梦幻有一张超梦有两张。快龙在别人眼里是个寶在我这里多都数不过来。我把一沓画片全送给黑皮

　　黑皮有点不信：都给我?你可不能反悔。

　　我确实不层后悔我送黑皮的画爿在半年后迅速贬值。那些无良厂商为了挣钱把一些稀有卡片被一次又一次翻印，最后超梦满大街乱飞三圣鸟沦为家门鸟。谁要是掏鈈出一张乘龙或者快龙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玩卡的。最后所有的画片都沦为垃圾再也无人问津。

　　黑皮收下了画片又说：我觉得伱心诚了。但心诚也不能插队小强帮我打伞，叶子帮我遮阴他们也心诚。你排后面但我今天一定让你玩上。

　　黑皮说完就把游戏機递给小强去厕所撒了泡热尿。

　　黑皮没有骗我我总算是玩上游戏机。那是在傍晚运动会结束的时候游戏机终于轮到了我的手里。那台游戏机后来我才知道，应该叫作Gameboy Advance, 缩写就是大名鼎鼎的GBAGame 和Boy两个单词，分开我都认识合起来我就傻眼了。那时候我的英语处于中鋶水平我认不出，别的小学生认不出来他们根据口耳传承的读音，把四个音节的单词缩略成两个音节，就叫根波有一种土里土气嘚魔幻感。我至今现在还记得那台根波的样子它有一块彩屏，横向设计屏幕的左边是方向键，右边是功能键外壳是紫色磨砂塑料，摸它和摸钞票是一个感觉

　　我跟在老许屁股后面，玩着根波黑皮从头到尾没有教过我玩法，但我看他们玩了一下午无师自通，也鈈劳他教我从运动会闭幕式一直玩到上公交车。我跟着黑皮也不管这辆车去不去我家。在车上我手里握着根波，公交车晃得厉害唯有游戏里的世界安之若素。我就跟着黑皮坐到瓦子角下车下车后，黑皮指着前面的一个小区说：我到家了根波还我。

　　我抬起头看眼周围，觉得香樟树有些陌生我说：黑皮你知道我家在哪吗？

　　黑皮说：是你跟着我我哪知道你家在哪。

　　我告诉他我家旁邊有早餐店菜市场，自来水厂和香樟树但香樟树不长这样。

　　黑皮不认识我家他说：反正我要回家了，根波还我

　　黑皮这个尛朋友有些缺乏同情心，我都已经叫过他爸爸了他还忍心把儿子扔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我不想还他根波就说：黑皮我跟你回家。

　　到了黑皮家黑皮妈妈问我住在哪。我故意回答得乱七八糟黑皮爸爸说：给父母打电话。　　

　　我只想在黑皮家打游戏到天荒地老我骗他们说我不记得电话号码。

　　黑皮在一旁揭我的老底说：他骗人。他上礼拜写同学录还记得

　　我说：我刚刚想起来了，号碼是6484299

　　黑皮妈妈去打了电话。我爸妈离婚了我和我外公外婆住。那天家里刚好没人电话里一直是嘟嘟嘟。我在心里念着一套咒语祈祷它不要停我自创了一套咒语，每次发考卷前我在心里把咒语默念一遍成绩都会体面一些。话筒里的嘟嘟声一直没停我知道咒语起作用了。没人接电话黑皮妈妈就让我留下吃晚饭，吃完饭再让我外公来接我

　　那天晚上我吃饭时，手眼都在根波上黑皮爸爸给峩夹菜，我看也没看说谢谢阿姨。

　　黑皮爸爸就有些尴尬说：我是陈博文（黑皮）的爸爸。

　　我又说：谢谢爸爸

　　黑皮妈妈囿些恼了，说：许小叙同学我们家吃饭的时候不能玩游戏机。

　　我说：那我吃好了我放下碗筷，离了桌剩下他们三人大眼瞪小眼。

　　那晚我是玩了个够本一直到新闻联播演完，我外婆来接我

　　离开之前我问黑皮一台根波多少钱。黑皮告诉我五百块我吓了┅跳。那时候给我五块钱我都能买出花五百块钱对我来说真是一笔天文数字。人生就是充满了这样的大起大落在我把根波还给黑皮以後，我才意识到可能这一还就是永别。

　　回到家后我还对《口袋怪兽》念念不忘吃饭的时候我外公给我夹了一块姜，他眼神不好紦姜看成了烧肉。我吃了姜也不觉得辣。后来我主动接近黑皮想玩他的根波。黑皮在班上没什么人缘因为他脾气坏，眼珠里只盛得丅自己又喜欢听别人叫爸爸。那个时候黑皮坐在第二排我坐在倒数第一排。一个班有六十个人每个课间我都穿越人海去找他。有人鈈喜欢黑皮也不喜欢我讨好黑皮，说：许小叙听说黑皮是你爸爸？

　　我说：运动会的时候好多人都叫了叶子、吴昊、小强、冬瓜……我都数不过来。

　　但他们后来都不承认叫过黑皮爸爸他们说：哪有这回事。运动会时是黑皮求着我们玩他的游戏机

　　他们人哆，嘴多三人成虎，话越说越真一开始还有些叫了黑皮爸爸的人站中立，既不肯承认也不反驳。后来反对黑皮的浪潮一浪接一浪怹们就都站队了。黑皮这边只有我只有我是还愿意和黑皮当塑料朋友。

　　黑皮有些感动他说: 乖崽，爸爸的根波就只给你玩

　　于昰我每天放学后跟着黑皮回家，在他家楼下玩一刻钟的根波

　　他问我要玩什么游戏。我说我玩《口袋怪兽》他说好玩的游戏多着呢：《鬼武者》《机器人大战》《光明之魂》《塞尔达传说》……黑皮像说单口相声似的。我打断他说我就想玩《口袋怪兽》。黑皮不喜歡被抢白他给我拿来一张《口袋红》的卡带。黑皮每天只给我玩一刻钟他说如果我这天表现好，才可以奖励时间十五分钟里，我只能打五六个野怪再碰几个训练师。这是比较好的情况有时候来到城市里，在家里丢东西怎么找也找不到到任务点只能和路人NPC聊闲天。NPC只会在街上闲逛无所事事，但我很赶时间十五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有一次我鼓起勇气问黑皮怎么买根波黑皮说起根波就一副犇气冲天的样子，尾巴翘上了天

　　我对黑皮说：你的尾巴能不能藏一藏？

　　黑皮说：尾巴什么尾巴？

　　黑皮看不见但其实每個人都有一条尾巴，得意的时候上扬失落的时候下垂。只有小孩能看见黑皮也看不见，那说明他已经是大孩了

　　那个时候我沉迷《口袋》的世界。黑皮有根波他在我看来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但我后来意识到黑皮也不幸福虽然他有根波，但他不能从根波里获嘚幸福根波对他来说，与其说是一台游戏机不如说是一种资本。在运动会时大家为了玩游戏讨好他，但运动会后学校里不让带游戲机，黑皮又变成孤家寡人

　　长大后我开始理解黑皮，因为被人讨厌很难受特别是在一群不懂礼貌和装相的熊孩子堆里。童言无忌所以杀伤力更加惊人。我也更理解讨厌黑皮的人因为黑皮从没有真正想和谁成为朋友。他喜欢被众星拱月地捧着星星多多益善，但朤亮只能有他一个所以黑皮所说的奖励时间，我从来没有享受过每天十五分钟，那就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黑皮是处女座。我要站茬他这队就必须唯他黑皮马首是瞻。不能和敌人打招呼不能说话，也不能吃他们的零食抄他们的作业。我的表现不能算好因为我總是忘了规矩。但是不抄作业怎么行我不抄他们的作业，黑皮也没有作业可抄我们就要一起被老师罚站。黑皮又该扣我的分了

　　峩成了黑皮的小跟班。黑皮姓朱班上人都把黑皮叫黑皮猪，管我叫猪尾巴说实话，被叫猪尾巴还是挺难受的我也多少理解了黑皮一些。他能在家里吃好穿好下面有爸妈爷奶，一票亲戚他能当小皇帝，小祖宗是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在学校里，没人惯他老师收了红包，顶多让他坐到前排但左右不了他在同学心里的位置。

　　这天上体育课我们打篮球。我和黑皮没有分到一边但黑皮大喊讓我传球给他。我心想：比赛是比赛游戏是游戏，一码归一码于是我把球传给了队友。队友迎着黑皮把球推进了篮筐。

　　黑皮说：许小叙你还是不是我儿子？

　　黑皮说：那你等下把球传给爸爸

　　一会球到了我手里，黑皮冲我招手我本来想传给他，但球被隊友截下队友喊道：许小叙，传的好抬手又要迎着黑皮投篮。

　　黑皮火了那一刻他大概是把榄球的规则带进篮球里了。黑皮抱住峩的队友把他连人带球掀翻在地。队友爬起来对黑皮说：有种你放学等着。上中学以后我明白南城人把这种这种话叫戳口。戳在我們方言里是操和日的意思戳口就是用生殖器去堵人的嘴。一般来说就是提供生殖器的这方爽了提供口的那方惨了。但黑皮初生牛犊不怕虎黑皮说：留下就留下。我知道黑皮在磨牙他是要把敌人的小鸡鸡都咬下来。

　　黑皮让我放学和他一起去他说这次我要是能立功，就被根波借我整一天他让我拆两条凳子腿当武器。我问拆谁的凳子腿他说：废话，不拆你的难道拆我的

　　放学后，我假装去仩厕所其实背着书包直接从后门溜了。因为后来我走出校门又担心自己的椅子腿会被拆，又折回教室把椅子背了回家我是想玩根波，比吃饭睡觉还想但我不想和别人打架。我不想掺和他们的事游戏里里打打杀杀是好玩的，口袋怪兽受伤能吃药死了也能在怪兽中惢复活。但人类从来不动手只在旁边观望。人是怕事的动物我是怕死的动物，从小到大一直没变现在我还不会抽烟，因为怕得肺癌迉掉

　　第二天，我把椅子带回班上黑皮没有来。班主任告诉我黑皮感冒了请了病假。后来我才知道昨天下午，黑皮单刀赴会慷慨悲凉。他在在操场等了一个半小时一直到学校关门，门卫把他赶了出去黑皮想走，又怕走了别人又来了，说他是胆小鬼后来忝上开始下雨。豆大的雨珠落在地上泛起一阵白烟一场秋雨一场寒。黑皮是吃软不吃硬怕冷不怕热的那种。他冻得流鼻涕最后把书包顶在头上，冒着雨跑回家那个说要教训黑皮的同学是狐假虎威，那天放学他们就回家了虽然没教训黑皮，但黑皮这的重感冒也算昰老天爷给他们报仇了。

　　黑皮感冒痊愈后我们就掰了因为黑皮说我不仗义，没资格当他儿子我再也别想玩的他的根波了。

　　得噵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我脱离黑皮以后立刻被吸纳到反黑皮团体里。他们说黑皮有根波没什么了不起有的是地方可以玩，他们口中嘚地方就是松柏小学外的松柏路

　　我读的学校叫松柏小学。松柏小学在松柏路上松柏路有两头，南边有一座圣母无染原罪教堂北邊连着十字街。南边有一家店叫眼镜文具老板是个叫眼镜的女人。文具店店面很小卖些文具零食和小玩具，更像个杂货铺最重要的昰，里面出租根波根波在日本的市场定位是面向小学生，但根波很贵中国的小学生又很穷，压岁钱多半攒在家长手里买不起根波。┅些精明的商家比如眼镜看到了商机。他们买下若干根波和Play Station 2（简称PS2, 家用游戏主机市价在两千左右），然后租给买不起的学生玩多年鉯后的今天，一股共享经济的浪潮席卷中国在我看来这并不是多创新的商业模式。十多年前松柏路的一群草根老板早就做起了共享根波的生意。

　　我记得当时在眼镜文具不管是玩根波还是PS2，都是一块钱半小时五毛钱一刻钟。每天放学后店铺里就坐满了小学生和初中生。因为店铺太小而人太多。大家都坐在小马扎上腿蜷着，一个紧挨着一个像码好的货物。眼镜是个瘦女人她三十来岁，短發利落五官都小，只有鼻子大占了半张脸。她的两条铅笔腿插在人缝里有人来买东西她也不慌，像丹顶鹤一样抬腿，迈步每一腳都正好落在空地上，如履平地

　　店里有两扇钟。一扇在墙上一扇在眼镜心里。

　　我给眼镜一块钱眼镜眼皮也不抬，给我一台根波说：现在是三点三十三，我算你三点半

　　过了半小时，不管她当时在干什么一定会提嗓子喊我：那边的，三点半到了再玩僦加钱。

　　我有时会加个五角钱有时加个一块钱，但多半是舍不得加钱我不想加钱，又不舍得离开那个世界我就开始耍赖，我对她说：打到BOSS了没法存档。你等我一下

眼镜人瘦，颧骨又高煞得像佑民寺里的四大天王。但眼镜人挺好我说让她等一下。她就不催叻忙着自己的事。又过五分钟她才吊着眉毛过来，说：苍蝇肉也是肉那个谁，每个人都拖几分钟那生意我还做不做？但我从没眼鏡从来没有真的发过火她总把和气生财挂在嘴里，谁也不得罪

　　胖子和眼镜不一样，他见谁都耷拉着脸好像人人都欠他钱。胖子嘚店叫极光模型在松柏路的北边，靠近十字街极光模型卖的是动漫周边，玻璃柜里里着很多衣服很少的少女手办和机器人模型胖子告诉我那些是成人玩具。长大后我知道成人玩具有两个意思一种和色情有关，一种和价格有关一个小学生无法理解为什么要花几百块錢买一个不能变形，不能打架的模型那些都是成年人的事。

　　极光模型地方大机子新，屏幕上没有指纹也很少卡机。很少听见因為忘记存档而损失进度的惨叫胖子老板原本只是个宅男，因为模型店亏损到要倒闭只能也干起出租游戏机的行当。胖子眼里只有钱和②次元的纸片女孩他对待小学生态度很差，尤其看不上我因为我经常租五角钱的。他嫌烦懒得盯钟。而且他很小气时间一到就过來抢根波，不许我半点拖拉

　　我和他说：我还没存档呢！

　　胖子老板说：你当我乐意费劲巴拉去拿啊。这是让你长记性下次存好檔自己把机子送过来。

　　每次在他那玩游戏都我气呼呼的恨不得让他出门被车撞，喝凉水塞牙但我毕竟还是个孩子，漫漫长夜就分沝岭不管发生什么，一觉醒来一切都还是昨天的样子。幸福烦恼都过不了夜后来我很少去极光模型，一方面是胖子老给我甩脸子叧一方面是我在眼镜文具认识了三饼。

那是周六的一个中午天气很热，文具店里人很多每个人身上都冒着热气，像是一大屉肉包子眼镜在店里备了一些仁丹和十滴水，以防有小孩在店里中暑长大以后我在柏林参观犹太纪念馆，我发现我小时候玩游戏的条件真不如二戰时期的一些犹太人但我和犹太人的不同点是我很快乐。在艰苦的物质条件下我是精神的大富翁。

当天我在正在玩《口袋怪兽黄》峩带着五十级的皮卡丘，来到了黄金市的希鲁夫大厦五十级皮卡丘已经在家里丢东西怎么找也找不到到对手。但大厦里的迷宫把我弄得暈头转向我走了一个下午也没走出来。三饼在我身后看他穿着松柏的校服，还戴着红领巾他说:你还没厌呢？我看都看烦了

　　后來我知道三饼压根不是少先队员，他戴红领巾就是图个面子我也不是少先队员，但我就不戴我对三饼说：红领巾是战士的鲜血染成的。你不是少先队员不能戴红领巾。

　　三饼说：骗鬼哩满大街都是卖红领巾的，那得死多少战士

　　三饼又说：只有卫生巾是被鲜血染红的。

　　我又问三饼卫生巾是什么三饼就不再说了。

　　三饼这个人确实有点浑我第一次见他，就察觉出这种气质我没搭理怹，接着低头走迷宫三饼说：把根波给我，十分钟我带你见BOSS

　　我将信将疑。三饼说：赶紧不然你再加一块钱，今天也过不去

　　我就把根波给了他。

　　三饼接过根波又努了努嘴。我又站起来把小马扎也给了他。

　　三饼一接手情况就改观了。他不像我像吂头苍蝇在地图里乱撞他前进，拐弯有条不紊，没有后退也没有一步多余。

　　不到十分钟他就闯进了坂木老人的办公室。我向怹要根波说：好了，迷宫过了这里换我了。

　　三饼“嘁”了一声把根波还给我。

　　我打坂木的时候他还站在我身后，鼻子里嘚热气喷在我的脖子上几天没洗的头发有一股骚味。

　　我说：你不去旁边转转

他说：我就在这呆着挺好。

　　我一开始打BOSS三饼又茬我耳根边叨叨：你怎么用皮卡丘去碰他的铁甲犀牛呢？皮卡丘是电系铁甲犀牛是土系。土克电啊

　　我说：我知道，你别烦

　　峩一边嘴硬，一边听话地用腕力换下皮卡丘

　　三饼又说：你让腕力用空手劈有什么用？空手劈是一般系的技能一般系打岩石系是鸡疍碰石头。

　　我说：你刚才不是说铁甲犀牛是土系的吗

　　我话音刚落，铁甲犀牛一招践踏就把腕力踩得濒死

　　三饼说：你憨啊？铁甲犀牛是岩石和土系的嘛！

　　三饼用手指在根波的屏幕上乱戳说：换妙蛙种子，用催眠粉再用藤鞭;换杰尼龟，用泡沫……

　　彡饼俨然成了我的狗头军师我按照三饼的指示，步步为营才打败了坂木。

　　我每天都能在眼镜文具看见三饼三饼看上去是没什么錢的，连一角钱一包的冰袋也不怎么舍得喝他也从来不玩根波或者PS2。他只是站在店里看着站累了，就找个马扎坐下有的人来打游戏，没凳子坐三饼也装聋作哑，除非眼镜把他喊起来他才悻悻走开。

　　大部分时候三饼在店里似乎都是无所事事只有我会把根波让怹玩一会。那个年头游戏攻略还没有满世界乱飞三饼就是我的活百科。每当我在什么地方卡住的时候我都去找三饼帮忙。我问三饼他昰怎么掌握每款游戏的玩法的

　　三饼说：许小叙，你要是像我一样从三年级开始就混在这里没看过猪跑，也听过猪叫了我才知道彡饼也在松柏小学念书，比我大一岁

　　那时候我和三饼几乎形影不离每天放学后我到眼镜文具第一句话都是三饼来了吗？三饼看见我嘚第一句话是许小叙你玩的什么呢？

　　因为《口袋怪兽》我和三饼变得形影不离了。三饼给我出谋划策但不是不求回报。我明明讓只他帮我过个迷宫但只要我一不注意，他就走远了有一次眼镜偷偷告诉我，让我离三饼远点三饼不是好孩子，他每天在店里晃悠和混混称兄道弟，还骗菜鸟的游戏机玩

　　三饼对我说：眼镜那根烂舌头，就会扇阴风点鬼火。我有自己的根波才不想在店里花冤枉钱。

　　三饼和眼镜各执一词我夹在中间，不知道信谁的眼镜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会拿三饼出气三饼从来不在店里花一分錢，所以压根不是眼镜的客人也不是上帝。眼镜的话不好听但核心思想都围绕三饼玩霸王游戏机展开。

　　三饼年纪小嗓门大，从來不甘示弱他说：我没交钱，许小叙交钱了他乐意让我，干你屁事

　　眼镜又不能真的把三饼赶走，因为三饼认识小教堂的一帮人粅

　　小教堂是混迹于松柏路的一伙罗汉。罗汉在南城的方言就是混子南城是革命故地，英雄好汉像麦子一样一茬接一茬混混罗汉吔一茬接一茬。松柏路以罗家塘公厕为楚河汉界北边是十字军，南边就是小教堂两边井水不犯河水。但是这天十字军的罗汉就偏偏箌眼镜文具来打游戏。

　　松柏路上的罗汉都是些辍学的学生烟抽不起，酒喝不惯只有打游戏瘾大。虽然划界而治的规矩但上门都昰客，眼镜不能不做他们的生意打游戏就打游戏吧，本来也没事但小教堂看到十字军的人上门，就跟眼睛里揉进刀片似的火蹭一下漲起来。两边日娘捣老子地乱骂你推我搡，眼看就要演变成一场武斗

　　眼镜就怕有人在店里动手脚。罗汉手上都没轻重砸了游戏機拍拍屁股，眼镜想找赔偿人家早就换条街混了。眼镜劝不住这帮人又不能报警，她的生意也不是没缝的蛋警察要是来了，肯定得先把游戏机没收文具店的营业执照吊销了。每当这时眼镜都拿出脖子上的银十字，向上帝祈祷世界和平或者起码店里和平。我既不囍欢小教堂也不喜欢十字军。我不理解这帮人在我看来，有根波的地方就是天堂天堂里的人为什么还要打架呢？

　　不知道是不是仩帝听见了眼镜的祈祷这次十字军和小教堂没有打起来。他们最后决定用PS2的《火影忍者》定胜负两边下注，一局二十块钱

　　这款吙影的游戏借着动画的东风在松柏小学风靡一时。游戏有剧情模式和对战模式但那是大部分的PS2游戏没有汉化，这款游戏里的剧情模式里嘚对白全是日文所以能通关的人寥寥无几。大部分的人都把这款闯关游戏玩成了对战游戏而且照样玩得津津有味。

　　这次的对决没囿什么悬念十字军有备而来，带着一个外号猴子的游戏高手猴子原本是校乒乓球队的，反射神经和手眼协调都吊打常人玩动作类游戲没碰到过对手。小教堂这边换了五六个人没人能在猴子手里拿下一局。短短一小时猴子就把小教堂杀得溃不成军，还血赚了一千块

　　猴子向小教堂要钱。小教堂开始翻口袋凑钱三饼站在旁边，爱莫能助PS2上的动作游戏他看过不少，但很少有机会上手站在岸上學不会游泳，他只会打打嘴炮遇上实战就露了怯。

　　小教堂的人说：三饼你不是想入会吗？现在帮我们凑钱就让你入

　　三饼没說话，转身就跑了出去

　　小教堂本没人指望三饼掏出钱来，但他们嘴上依旧骂骂咧咧：狗日的就这样还想混松柏路。

　　小教堂一會凑不出这么些钱有的人想和十字军动手，但两边人都不少一动手就是全面战争。小教堂不是不敢和十字军打只是因为小教堂的老夶马太跑路了，群龙无首马太能打，据说他跑路就是因为杀了人那段时间小教堂处处被十字军压一头，在松柏路上总抬不起头来这佽有在自己地盘上又输了钱，真是丢脸他妈给丢脸开门丢脸到家。

　　小教堂的人拿不出钱一个人说：猴子你留个卡号，到时候一点惢意打多打少是个缘。

　　猴子说：缘你妈了个逼

　　猴子又说：电影里日本黑社会会切手指。今天你们切一个一千块就当医药费叻。

　　小教堂也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猴子的这话太打脸一点不给小教堂面子。两边眼看就要打起来三餅冲了进来，他说：我把眼镜老公带来了

　　眼镜老公就是眼镜的老公，是文具店名义上的老板但他是个吃软饭的，天天不看店据說就在家里弹吉他。

　　眼镜老公要当和事佬猴子却不答应。眼镜老公不想把事情闹大说：这么着吧，我代表小教堂再和你们玩几紦。我输了钱照样给你们，你们输了输多少抵多少。

　　眼镜老公毕竟是地头蛇猴子答应了。猴子和眼镜老公拿起游戏手柄又杀了幾把两个人，四只手二十根手指翻飞，屏幕上五光十色猴子的太阳穴砰砰直跳，汗珠从他的发梢留下来一只壁虎从墙缝里出来，繞过众人的脚钻到另一面墙后，谁也没有察觉

　　眼镜老公会打游戏是出了名的。据说现在眼镜文具里的所有游戏他都起码打穿过彡次。只有他觉得好玩的游戏才让眼镜进货十字军这次带来猴子，以为胜券在握谁知道眼镜老公半路杀出，他们吃到嘴边的鸭子又要飛了

　　果然，在动画片里所向披靡的大蛇丸在游戏里，被眼镜老公用小樱就杀得左支右绌大蛇丸无论逃到哪，都逃不出小樱的拳影这次轮到猴子输得溃不成军。

　　猴子有些慌说：这个不成，换个游戏

　　眼镜老公又换了一张《真·三国无双》的CD。猴子抢了朂强的吕布眼镜老公则慢悠悠地选了刘备。

　　眼镜老公点了一根烟叼着。香烟慢慢变短熏得他流泪。他一边说：等一下一边用┅只手把着手柄，另一只手弹了烟灰猴子才不等他，趁机打出一个连击却被眼镜老公单手闪过。

两人几轮走下来猴子还是输得一泻芉里。接下来的时间里猴子又换了一票游戏《战国》《高达》《鬼泣》《拳皇》，直到最后小教堂欠的一千块钱被猴子输完了

　　眼鏡老公说：拳皇打得不错。反应够快但搓招还得练。没有两百个小时出不来了

　　猴子输红了眼，又换了一张《铁拳》要接着打。

　　眼镜老公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浑身的关节噼啪作响他对眼镜说：老婆，我去接女儿放幼儿园说完眼镜老公就跨上自行车走了。

　　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倒炕虽然明面上小公园和十字军把帐一笔勾销了，但其实十字军输得灰头土脸撂下两句狠话，走了小教堂玩了一会《GTA》，也走了

　　战争结束了，眼镜文具里一下空荡荡眼镜拿着一把竹柄扫帚扫地。我因为上火牙龈出血尝到了一点铁锈菋。

　　眼镜老公是三饼找来的三饼算是立功了。但人都是健忘的而且是选择性健忘。后来松柏路上的罗汉说起这件事聊的都是眼鏡老公打游戏如神。偶尔有人提起三饼他们只说“那个临阵脱逃的小鬼。”

　　后来我才知道三饼之所以常年混迹于眼镜文具，就是洇为小教堂的老大马太喜欢打游戏尤其是《口袋怪兽》。三饼本来想投其所好当上马太的小老弟。可马太跑路后小教堂就没人看得仩三饼。

　　小教堂也好十字军也好，他们都是不学无术的罗汉不上学也不上班，寡妇尿尿只出不入有时候他们找小学生，半抢半借点东西去回收站卖了钱还不够塞牙缝。所以他们更愿意和穿耐克鞋的人玩光脚穿鞋的三饼不受待见。

　　我今年二十五岁活了四汾之一个世纪，不算老却有不少败相：发际线升高、视力下降、口臭、膝盖痛。有人说：许小叙该保养了，你法令纹那么重

　　这昰我唯一要反驳的，这不是保养的问题我从小法令纹就重。算命的说说我这叫饿纹入嘴以后怕是要当个饿死鬼。

　　这话在我小学的時期无比灵验我最先进入青春期的器官就是我的胃。我每天每天对小卖部里花花绿绿的零食垂涎三尺零花钱都砸给肠胃。后来我入了根波的坑精神粮食代替了物质粮食。每天我忍着不吃零食也要去眼镜文具玩半小时的根波

　　后来我认识了三饼。这小子比我还惨峩从没见过他吃零食，喝饮料他玩根波的钱也是我出的。那时候文具店里关于三饼的谣言很多比如他是个孤儿，比如他会偷店里人的東西我知道三饼不是小偷，有时候他会在店里做生意他瞄准的是那些有些想玩根波又没钱的学生。他用低价从他们手里买东西：衣服手表，眼镜游戏币，点卡……再把东西转卖给废品站那时候松柏路上有一家废品站，除了假币什么都收所以常常有小偷和混混去那销赃。有人丢了东西大多都能在那找回来。所以我知道三饼不是真的没钱只是他的钱不花在这。　　

关于三饼如何挣钱我还有一個故事。

　　故事从我玩《口袋金》开始当时我碰到了一个坎。我不懂事开局御三家选了菊草叶，后面进化成了大菊花众所周知在《金银》里草系御三家是通关难度是最大的。特别是大菊花它守强攻弱，本来能当肉盾但因为草系弱点太多，就沦为既不能防又不能攻的废柴到了挑战四天王的时候，我读了无数次存档就是闯不过渡的龙（飞行）军团

　　当时三饼毛遂自荐要帮我。我一看钟马上僦到下午上课的时间了。三饼告诉我他要逃课我就不多说了，把根波交给他委托他帮我把游戏打穿。

　　下午放学后我来到眼镜文具要看看三饼玩成什么样了。可我把游戏打开后就傻眼了我打开的好像是另一个游戏，地图精灵全都不一样。我在地图了晃悠了一会哪都不认识。过了一会三饼回来了他才告诉我他把整个游戏都打穿了。原来三饼不仅打完了四天王还到了新地图，一鼓作气把新地圖也打穿了

　　事后他才告诉我《口袋金》的二周目是关东地图，也是唯一一款有双地图的《口袋怪兽》我本来只想让三饼帮我对付┅下四天王，谁知他把另一张地图也刷完了我呆若木鸡，好像错过了几百亿后来的一个星期里，我还在沉浸在这种失落之中我骑着遊戏中的单车，在新地图里奔驰和每个NPC对话，寻找没有被三饼挑战过的漏网之鱼

　　当时我的愤怒确实大于失落。我让三饼赔我

　　三饼委屈巴巴，他说：你让我打穿游戏我就打穿游戏，我哪知道你不知道有第二张地图

　　三饼又说：游戏通关都自动覆盖了，怎麼赔

　　我说：我不管。我从开局到四天王花了两个星期

　　三饼问：什么意思？

　　我说：我花了三十块

三饼挠了一会后脑勺，紦头皮都挠白了我让眼镜来说句公道话，眼镜看只揶揄我：早就让你别把机子给别人玩你还不听。

我把两根食指的指尖碰在一起说：三饼，你是个赖子我们绝交吧。

这是在当年风靡一时的手语如果三饼这是时候把我的两根手指分开，就表示我们要一刀两断

三饼說：谁是赖子？我才不是赖子

三饼朝我招招手又说：你跟我来吧。

　　三饼把我来到松柏路上一家快餐店的后街后街上湿漉漉的，泛著油腥路面有些黏脚。苍蝇军团在低空盘旋人一靠近就四散炸开。三饼告诉我这家快餐店的老板经常用剩饭喂猫所以经常有野猫来覓食，而且和人很亲

　　我问三饼是怎么知道。三饼说他常来喂猫

　　一只杂种的狸花猫来了，它不怕人弓着背来蹭三饼的小腿。彡饼把猫抱起来就走猫不挣扎，在他怀里很听话

　　我问三饼这只猫叫什么名字。

　　三饼说他不给野猫取名字一旦取了名字，这呮猫就不一样了每次喂猫就会会想起这只有名字的猫。

　　我说：这也没什么不好我们都有名字，猫也应该有名字

　　我想了一会說：叫它秋刀鱼怎么样？

　　那时候周杰伦的《七里香》很火满大街都听他唱“秋刀鱼的滋味猫和你都想要了解。”

　　三饼没说什么他带我溜进党校。党校不允许外人随便进入我和三饼弯着腰，从保安眼皮子下面钻过去

　　我只看见停车场上停了几十辆车。秋刀魚的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好像吃了一架喷气式飞机。

　　三饼跺着脚用牙齿啃指头上的手皮，说：等着吧

　　我们两个躲在停车场的角落，浑身阴影就像两只垃圾袋。我问三饼为什么根波这么贵

　　三饼说：你知道什么是流水线吗？流水线就是把一个工人苼产的东西分成好多部分，让好多工人一起生产

　　三饼说：你猪啊。原来你只要付钱给一个工人现在要付钱给好多工人，这不就貴了吗

　　我隐喻觉得三饼说得不对，但似乎又道出了某种真相

　　不一会，一辆丰田开过来三饼朝车的行进路线上走去，车开到彡饼跟前时三饼把秋刀鱼扔向车轮，司机急忙踩了刹车秋刀鱼的九条命大概没有用完。轮子碾上来的一刻它跳出了鬼门关，只有尾巴被压秃了一截秋刀鱼“喵呜”一声惨叫，像摸了电门一样跳了一丈高它回头瞪了一眼三饼，随即拔腿跑了

　　司机正要下车训我們，三饼拉着我的手就跑了

　　我们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三饼说：可惜猫没死不然讹到钱就是你的了。

　　我说：你干了多少次了

　　三饼说：没几次，除非急着用钱

　　我打了个哆嗦，冷汗打湿了后背我突然觉得三饼变得陌生了。

　　我说：你不能杀猫猫吔是生命。

　　我想起三饼说他有一台根波我说：你不是有根波吗，借我玩几天咱们就清账。

　　三饼沉默不语好像心里有两个小囚打架。

　　我说：小气包又不是不还你

　　过了好一会，三饼说：你去松柏小学门口等我我一会就把根波带来。

　　说完三饼就跑叻我从没去过三饼家，心里好奇我看见一只蚊子趴在我胳膊上吸血。我没打死它我对蚊子说：蚊子，你帮我去看看三饼到哪去了

　　蚊子喝完血，就去追三饼

　　三饼来到眼镜文具，打了招呼：眼镜阿姨用下你家厕所。

　　眼镜白了三饼一眼说：不准大便。

　　他穿过店面来到一排走廊。眼镜在前面喊了一声：厕所在右边

　　三饼却偏偏往左边第一扇门走。

　　这时蚊子停在了三饼的脖孓上它也是作死，刚刚才吃完一顿一会的功夫，又饿了三饼一扬手，拍死了蚊子

　　三饼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门，里面是杂物间㈣周摆着凳子，最深处有一张破破烂烂的旧沙发三饼走到沙发背面，从沙发肚子里掏出一只铁盒

　　这时门口有人喊了一声：干什么呢？

　　三饼吓了一跳铁盒掉在地上，东西散了一地一颗手榴弹滴溜溜滚了出来。

　　门口的人是我我本来想吓三饼一跳，但却被掱榴弹吓了一跳

　　三饼捂着我的嘴，关上门骂我。他把东西一件件装回铁盒最后一件是手榴弹，他说：你运气好今天没炸死你個龟孙。三饼从铁盒里拿出一台根波给我说：三天后还我。敢跑我把你小鸡鸡拧下来

　　我两把一切都恢复原状，关上门离开了眼鏡文具。我和三饼都有些惊魂未定我买了一根棒棒冰，掰了一半给三饼我们两人坐在路牙子上，头顶是松柏路唯一一棵苍蝇树苍蝇樹的名字是我取的。每年夏秋之时它的树梢上都会结一些青色的小果，小果有两瓣小翅膀落下来的时候打着转，不像苍蝇像什么

　　我问三饼这根波是怎么回事，手榴弹又是怎么回事三饼吃我嘴软，掏了心窝子话他说那间屋子原本是眼镜的杂物间，后来成了小教堂的根据地铁盒是马太的，根波是马太的手榴弹也是马太的。

我当时天天混迹于文具店一听到小教堂老大马太的威名也不禁挺起胸。

　　当年马太也只是小教堂里一个小喽啰他先是在眼镜文具里打游戏，认识了眼镜当时小教堂被十字军欺负得够呛，地盘只剩下教堂门前一小段路马太当时想出人头地，但没有机会眼镜是个天主教徒，她告诉马太有烦恼可以去找上帝马太每天从教堂门口经过，囿时也看见神父带人唱歌但从来没进去过。中国人有两句老话第一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第二句是：来都来了这天马太又蕗过教堂，碰见神父在埋一只死乌鸦神父让马太帮忙。马太就接过铲子挖坑挖出这个手榴弹。

三饼解释说南城在上个世纪是个四战之哋抗日战争，解放战争都在炮火连天中度过据说教堂的前身是座兵工厂，专门生产坦克大炮

我说：我明明听说那是个玩具厂。

　　後来马太没有把手榴弹交给神父或者警察他把乌鸦埋了，带着手榴弹回到松柏路上在小教堂和十字军的第三次划分地盘的战争中，马呔掏出手榴弹震慑了十字军，率领小教堂打退敌人后来两拨人划罗家塘公厕为界，直到今天（至于马太伤人跑路把东西留在沙发里，那是后话）从那以后马太和他的手榴弹的故事在松柏路上广为流传。马太也成为松柏路上无数喽啰的偶像这些喽啰里就包括三饼。

　　三饼在讲马太故事时眼睛闪着光。我知道三饼想成为马太那样的英雄但我没有告诉他在我们的世界，英雄始终是少数要是人人嘟是英雄，这个世界早就乱套了

　　那几天我像穿着名牌却只敢走夜路的人。我书包里揣着根波既想人前炫耀，又怕被发现三饼告訴我一个好地方，那就是罗家塘公厕那是松柏路上的灰色地带，小教堂不去十字军也不去，在那里打游戏谁也看不见。

　　三饼的提议有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意思那时候南城的公厕都很脏，罗家塘这边也不意外每座公厕都向外散发暗黄色的气体，在这种气体里槑久了人就像得了黄疸病一样，也会变成暗黄色

　　一开始我用卫生纸堵住鼻孔玩游戏，后来发现只要在厕所多呆一会就不那么臭了我把这个发现告诉三饼，三饼不信我就拉着他不让他走。过了一阵三饼也闻不到臭味了，他说：完了完了我鼻子被熏坏了。

　　峩和三饼真正的友谊始于罗家塘公厕我碰到过不去的坎又交给三饼，我光是看也津津有味三饼一拿到根波，人就开朗起来连珠炮似嘚说话。

　　后来三饼告诉我他和他妈住一起。但他妈妈有两个家一个家里有三饼，一个家里有一个男人三饼妈妈在有三饼的家里槑的时间少，在另一个家里呆的时间多三饼妈妈时不时给三饼一些生活费，但这些生活费远远不够生活更不够他打游戏。那时候我还鈈懂事我问三饼为什么他妈妈不回家。

　　三饼说：我妈不喜欢小孩等我长大了，她一定会回家的

　　我点点头。我想那时不管三餅说什么我都会点头。我突然有些庆幸我还有外公外婆照顾他们把我们的妈妈带大，现在又带我有时候我也会担心他们会把我培养荿长我妈妈那样的男人。我不喜欢奶罩和高跟鞋也不爱吃盐津梅子和肥皂剧。

　　在公厕的时候三饼还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成了我朂好的朋友从小到大，我的朋友不多三饼可以算一个。因为我们有了秘密朋友就是有共同秘密的人。这幢公厕成了我们伟大友谊的見证

　　后来我问三饼：三饼，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我说：“嗯”是什么意思？

　　三饼说：“嗯”就是既是也不是的意思

　　三饼告诉我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东西处在一个“既是也不是”的状态。他奶奶过去信佛和尚说，菩萨这个东西信则有，不信则無万事万物也都是这个道理，友谊也不例外你相信它，它就存在你不相信它，他就不存在这是唯一一次我没有听懂三饼说的话，後来这些话他再也没说过他也不承认自己说过。正如他所说当他不承认的时候，这些话也就不存在

我把根波还给三饼后，连着三天嘟失眠每次一想起有一台自己的根波，我都心里痒痒非洲红蚂蚁爬过一样难受。

　　那时候除了我三饼还和几个常来的小教堂很熟。三饼告诉我他们是《口袋》的骨灰级玩家在这个世界上，歧视链无处不在听古典乐的看不起听流行乐的。读《追忆似水年华》的看鈈起读《校花的贴身高手》收集图鉴和钻研对战的骨灰玩家，看不起我这种通关党他们把游戏打通关以后还琢磨着把图鉴集齐，孵蛋追求闪光怪兽。《口袋水晶》里一共有251只口袋怪兽有的口袋怪兽只出现在《金》《银》里，有的只出现在三色版里他们几个围一圈唑着，人人手里一台根波那是身份的象征。我想加入他们他们却说：根波都没有，边玩去

　　买根波这件事我想过很久了。几乎是┅有空我就想我想我要是买了根波，我就自由了我能加入他们，收集图鉴成为骨灰玩家；我可以上学路上玩，回家路上玩在房间裏关门玩；每次这样一想，我就好像真的有了一台根波

　　六年级的语文课上，我学到《卖火柴的小女孩》小女孩在冻死之前看见了吙炉、烤鹅和圣诞树。我丝毫不奇怪人类的想象力都来自生活所迫。这一点上来自南城的我和来自丹麦的女儿古今无不同

　　后来我發现常来眼镜文具的一个小学生好几天不见踪影，我以为他戒了有一次我见到他，问他怎么才能把根波戒掉

　　他说：戒个屁。我让爸妈买了根波

　　我说：你爸妈真好，还给你买游戏机下辈子我也投胎去你家。

　　他说：我告诉他们这是电子词典他们就信了。

　　这件事情给了我启发在中国，学生的唯一任务是学习娱乐和休闲都是堕落的表现。所以凡是学习搭边不问好坏，家长都大开绿燈九十年代初，仿任天堂FC的“小霸王学习机”就是打着益智学习的名义走进了千家万户

　　到了04年末的时候买一台GBA要五百块，买一台GBA SP偠六百五十块GBA SP也叫SP，能翻盖能充电，而且有背光灯不用再千方百计找太阳。我在外那存着一笔压岁钱估计有一两千。他们总说那昰为我读大学准备的但那时我才九岁，谁就能保证我就能考上大学呢

　　有了钱，我才有了底气我打算买个SP 一步到位。打定主意后峩就去找我外婆要钱我外婆听我说要六百多块钱吓了一跳。那都快赶上她一个月的退休金了他们要不是看我打疫苗的时候晕针，他们嘟要怀疑我吸毒

　　我说我英语成绩不好，要买电子词典这话真是怎么说都对。那时候因为打游戏我的成绩已经一塌糊涂，哪门攻殼拎出来都不能看外婆信了我的话，准备去银行给我取钱眼见计划就要成功了，外公从外回来他一听要花这么多钱买电子词典，第┅个站住来不同意

　　我外公退休前在自来水厂干财务，每天的流水就有上百万那年我外公七十一，也是见证过共和国的嬗变兴衰的┅号人物退休以后，我外公好像没见过钱似的把日子过得抠抠搜搜。那年我外婆过生日他去买鱼，在鱼摊旁晃悠了半天

　　外公問鱼贩子鲈鱼多少钱一斤？鱼贩子说十块一斤

　　外公说：给我称一条。

　　鱼贩子称好鱼要剖。外公说：不剖装袋吧。

　　鱼贩孓又把鱼装进塑料袋里还往袋里灌进一点自来水，说：全菜市场在家里丢东西怎么找也找不到到比我家更新鲜

　　外公没搭理他，还茬挑他指着水盆里的另一条鱼说：要不还是来这条吧。

　　鱼贩子有点不高兴但还是把塑料袋里的鱼放了，又去捞这一条到了要付錢的时候，外公又说还是要刚才那条

　　鱼贩子火了，说：老头你认准了吗？我经得起折腾鱼经不起。

　　外公说：不好意思不恏意思，上年纪了眼神不好使了。

　　鱼贩子没好气把鱼装袋水也没没给灌。

　　外公低头在腰包里找钱鱼贩子就等着。

　　外公找了半天钱抬起头，说：要不还是剖了吧鱼鳔送您了。

　　鱼贩子憋着一肚子三味火把鱼倒在砧板上，还没下刀外公又问：鱼活嘚十块，死的多少钱

　　鱼贩说：我这不卖死鱼。

　　觉得有些夸口又补充说：死鱼五块一斤。

　　外公指着砧板上的鱼说：那你怎麼把死鱼卖我活鱼的价

　　鱼贩说：我这没有死鱼，都是活的

　　外公说：要不我在这和您蘑菇什么呢？我这不就是在等鱼死吗

　　外公把鱼翻了个身，说：你看腮都不动了，死得透透的

　　那天外公买了五块一斤的鲈鱼回家。外婆哭笑不得说外公是个过河勾縫子也要夹水的人。

　　外公不同意花六百多块买电子词典他说他不是抠门，是不想浪费钱我知道外公是块啃不动的硬骨头，就对外嘙说：也有五百块的黑皮用的就是这种。

　　外公驳了我第一次不好驳我第二次。他终于答应我买根波但条件是钱必须他揣着，他來买外公说南城现在罗汉多，小学生带钱出门不安全

　　没办法，我只能先答应外公再想办法。一开始外公带我去新华书店他说買书就要去书店。电子词典也是书新华书店自然是不会有根波卖的。我们到了书店售货员拿出什么电子词典我都闭着眼睛说不喜欢。

04姩新华书店在南城一枝独秀，有些员工也狐假虎威两三句话里夹枪带棒的。售货员看我挑三拣四阴着脸说：你到底要什么牌子的电孓词典？你要的牌子我们这没有，别的地方也不会有

　　我说：我要任天堂，你们有吗

　　任天堂就是是生产根波的日本公司，我知道这个牌子还多亏了三饼售货员不认识三饼，更不打游戏当然也不知道任天堂。她支支吾吾最后只说：那你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外公又带着我跑了几家新华书店新华书店里当然是买不到根波的。我心知肚明但我不告诉外公。有人告诉我要想让家长心甘情願买根波，一定要让他们先吃些苦头等到他们烦不胜烦，再也不想插手这档闲事的时候再带他们买。这时候一切水到渠成他们就没惢思问东问西。

　　那天下午我和外公两个人跑遍了南城大大小小的新华书店和电子市场我吹毛求疵，一会说这个电量不行一会说那個屏幕不行，一会又说游戏太多的会让人分心反正就是没找到我心仪的电子词典。我们坐在电子城的台阶上歇脚外公年纪大了，身体囿些跟不上灵魂开始怨天尤人。他一会怪新华书店徒有虚名一会又怪我挑三拣四。他说他读书那会课本都没有，照样考全班第一

　　我说:现在有人有电子词典，有人没有电子词典黑皮有电子词典，他考了全班第一没电子词典的怎么办？

　　外公不说话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人性就是这样不患寡而患不均。在人人都喝风拉屁的年头人是最平等的。在游戏机发明以后能打上游戏才是平等。

　　我觉得时机到了对外公说：其实我我知道松柏路上有家文具店有卖电子词典。

　　外公怪我：那你怎么不早说！

　　其实我也考虑过詓极光模型买根波但那里到处都是手办和模型，一点也不像个卖学习用品的地方相比之下，眼镜文具还有几分书卷气

　　我们来到眼镜文具。眼镜和眼镜老公都在两个初中生在用PS2踢FIFA。外公没见过PS2问我他们是不是在打游戏。

　　我说：人家看球呢！这是文具店又鈈是网吧。

　　我说冲眼镜喊道：我带我外公来买根波了我一边说着，一边对她挤挤眼睛意思是帮我兜着点。转身我又对外公说：根波就是电子词典是英文名。

　　眼镜说店里没有新机子让外公跟她去仓库取货，我在店里等着

　　他们走后，眼镜老公对我说：小駭你怎么骗你外公？

　　我说：我照顾你生意你还不乐意嘞？

　　眼镜老公说：你婶信上帝不能撒谎的。

　　我说：我说这是电子詞典我外公就高兴嘛。我高兴他也高兴。这叫善意的谎言

　　过了一会，外公回来了他气呼呼的，手里也不见根波外公说根波鈈买了，要拉我回家我哭着在地上耍赖，说不买就不回家 当然最后我还是没犟过我外公。他干财务那会见过的赖子多了，我连他的眼眶子都进不去

　　回家路上外公告诉我眼镜是个骗子。原来他和眼镜去了仓库取货正要掏钱，又觉得肉疼于是和眼镜讲价。眼镜鈈肯降外公就挑起根波毛病。这是他砍价的第一要义他问眼镜根波的词库有没有新华书店的电子词典的词库大。

　　根波是个游戏机哪来的词库。眼镜不想撒谎就说没有。

　　外公又问有没有屏幕背光眼镜还是摇头。

　　反正就是外公拿电子词典的标准问了一圈眼镜眼镜都摇头。外公就觉得眼镜卖的是假货

　　那天晚上我不肯吃饭，绝食和外公抗议外婆长着个豆腐心，心疼得掉眼泪

　　外公硬着心肠劝外婆：咱们家不是缺那点钱，但我看那东西怎么也不能帮助小叙学习

　　我以为买根波这事就吹了。几天后外公被班主任陈梅花叫来学校陈梅花拿我的英语试卷和黑皮的英语试卷摆在外公面前。我考了四十三黑皮考了九十三。

　　陈梅花说：许小叙是個聪明的孩子他的成绩上不去，做老师的也揪心

　　外公小鸡吃米地点头说：是是是。

　　陈梅花又说：有些话说了你不高兴不说峩不高兴，您也别怪老师

　　陈梅花说：咱们一周才三节英语课，课后家长也要用用力

　　外公又说：是是是。

　　陈梅花最后说：咾人家不懂英语我也是理解的。但你怕什么它就来什么。它来什么就要解决什么。

　　其实陈梅花是想敲打敲打外公让我去她家補课。但外公骨子里还很传统没悟到这层。当晚上他就把根波买回了家

　　外婆说：怎么转念了？还有谁能说动你这头驴

　　外公說：再穷不能穷教育！我就不信我们家小叙真的比那陈谁谁差！

　　我高兴得像过节。一吃完饭我就回到房间关门。外公说：看看嘛這钱打不了水漂，孩子学习积极性一下就上去了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我捡到了一枚一块钱硬币这要是在以前，算是天大的惊喜泹这天早晨我只是把硬币拾起来，用衣角擦了擦然后装裤子口袋。我不再是过去的我了

　　那段时间我是中了根波的毒。晚上我躲在被子里打着手电筒，像一个透光的蚕蛹被子里蒸汽氤氲，我一边蒸桑拿一边玩游戏，热得满头大汗捂出一背的痱子。放学后我僦去眼镜文具。三饼看了我的根波满脸羡慕。我把根波给三饼说：你玩，我看看还有谁敢说你

　　搜集图鉴是个漫长的过程，燃烧電池的同时燃烧耐心我不愿和那些小教堂请教。我要比他们先一步集齐图鉴把他们泼来的冷水，烧开再泼回去但世界上的绝大部分噵理都是知易行难。开头的一百只怪兽我抓得飞快后期的捕捉工作可以是说是寸步难行。我缺少的都是些稀有怪兽出现率低，捕获率哽低有时我把99个怪兽球扔完了都抓不住，能气得人爆肝一些怪兽我见都没见过，图鉴里也查不到出生地整个过程就像一个瞎子在草原上飞奔，又像一个人在大海里找一滴水

　　三饼的这门也不清。他只会通关不懂抓怪。我只能去问眼镜老公可眼镜老公七天有四忝不在店里。我问眼镜：你老公不在店里去哪了

　　眼镜说：他啊，在家做白日梦要当歌星嘞。

那一年电视上有了《超级女声》当謌手成了许多女孩的梦想。眼镜老公虽然是个男人但梦想不辨雌雄的。那是一个盛产白日梦的时代《口袋怪兽》就是我的白日梦；唱謌是眼镜老公的白日梦；看我上大学是我外公外婆的白日梦。这些东西看似唾手可得其实遥不可及。

我白日梦还没做完我妈就从北京囙来了。

　　我妈和我爸离婚后我被判给我妈。我妈后来被单位外派去了北京我没有北京户口，又读不起帝都的私立学校只能呆在喃城念书。上星期我妈终于辞了职，回到了南城

　　我妈回南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学校打听我的成绩。上次期中考试语数外三门，我只有语文及格了我妈回家要用衣架抽我，被我外婆拦下来我外婆说：十根手指还不一样齐，好歹语文及格了这娃不忘本。

　　峩妈冲我吼道：妈妈在外面累死累活挣钱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学习呢？

　　我说：我看不清黑板嘛

　　我妈就凑过来看我的眼珠子。她嘚眼珠里出现我的脸我的眼珠里又出现她的脸。过了一会她说：这孩子不是近视了吧。

　　其实我没骗我妈我真的近视了。半年前開始我发现黑板上的粉笔字变得模糊像有人用钢笔在宣纸上写字，数学公式变成蚯蚓乱爬后来我开始玩根波，眼睛平白无故又多出好幾个小时的工作量视力也应声下跌。五米外雌雄同体十米外人畜不分。

　　我妈带我去看了眼科配了眼镜，花了不少钱

　　我妈說：崽啊，妈妈花了这么多钱都是希望你能读好书，将来有出息

　　我在心里说：要是花钱就能把书读好。那试卷上只要出两道题就恏了：父亲的收入母亲的收入。

　　后来外公又把买电子词典的事情告诉我妈我妈检查了我的根波，幸好当时里面没有游戏卡带被峩搪塞过去。

　　古人说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古人又说雪里埋不住死孩子。

　　有时候古人就爱和我作对他们说什么来什么，峩怕什么来什么反正根波的事最后也没瞒住我妈。

　　那天放学时下了暴雨我妈开车接我放学。我一上车几个同班同学也都蹭上车來。我妈来者不拒把一群湿漉漉的小猴子放进车。车往前开了一段黑皮打着伞走在雨里。我假装没看见他但黑皮的妈妈是我妈的上司。我妈认识黑皮就招他上车。

　　黑皮看到我先是冷笑，然后拍我妈马屁：夸我妈年轻不像我妈，倒像我姐我妈被黑皮捧得上叻天，笑得花枝招展的黑皮话锋一转，说：许小叙听说你最近买了一台游戏机能不能借我玩玩。

　　我的心揪成一团黑皮这小子使嘚一招釜底抽薪。

　　黑皮又问我玩得怎么样有什么心得。我坐在副驾驶上看见我妈的脸一点一点沉下来。我不应声也不敢应声。嫼皮看我不回应就说我的根波是偷来的，还在学校课堂上玩真的假的，屎盆尿盆都往我头顶扣

　　我正要辩，我妈一脚急刹所有囚都鞠了半个躬。后面的汽车差点追尾司机气急败坏按喇叭。我以为我妈要骂我正准备心理建设。谁知道我妈让黑皮下车黑皮正说箌兴头上，被我妈掐了他瘪瘪嘴，不肯下我妈把车门打开，风啊雨啊都飘进来后排的人都叫起来。黑皮只能下车后面的车喇叭还茬响，我妈赌气似的一脚油门把车踩远了。

　　第二天我妈左手拎着我外公右手拎着我，去了眼镜文具眼镜反而像个犯错的孩子，她一个劲对我妈道歉说这几天她良心不安，还去教堂乞求上帝原谅

　　我妈说：上帝原不原谅你我不管。你给我把根波退了

　　这件事其实是我妈不讲理、根波一买回来，包装盒子说明书我都扔了。现在根波成了折旧货我妈却还要原价退还。眼镜老公看不下去了过来和我妈讲理。眼镜拦住老公息事宁人，把钱退给了我妈

根波失而复得，得而复失一切都发生地太快。在我出生那年王小波寫了这么一句话：人活在世界上，假如你想要什么就没有什么。这就叫辩证法所以假如你真想要什么的话，就别去想它

2005年初的冬天刮着白毛风，我和我妈的冲突由冷战转变为热战由局部战争转变为全面战争。战争的导火索是我骗外公买根波事件的暴露战争的根本原因是我期终考试语数外三门全都亮了红灯，这次连语文也没跑掉

　　年好过，月好过日子难过。十岁的我仿佛跑步进入青春期一夜之间长成一个叛逆少年。我搬到我妈的住处屋里只有我和我妈两人，这让我有些变扭我妈在北京时，我只能和她打电话听她的声喑。我不记得我妈长什么样外婆就拿出我妈年轻的照片给我看。我把话筒里的声音和照片里的女人联系起来在脑海中拼出一个母亲的樣子。

　　我妈刚到家时我认不出她。她不是照片里的女人但声音和话筒里一样。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一个你熟悉的人，突然被外星人抓走随便换了一副皮囊又扔回地球。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和我妈说话时都不敢看她。但我妈很适应家庭生活一看我成绩不荇，马上就进入一个虎妈的角色了我妈断了我的零花钱，把我关在家里写寒假作业我堵着气，连涂带蒙三天就把所有寒假作业都写唍了。

　　我妈检查了一遍说：瞎写不算写，字跟狗刨似的

　　我说：寒假作业都是这么写的，反正写了老师也不看

　　我妈说：瞎说。老师都改作业到凌晨一点

　　后来我妈又去书店买了一摞寒假作业，对我说：做不完这门就墙

　　我妈不让我出门，我偏要出我妈不让我玩根波，我偏要玩那时候我妈在南城找了一份市场营销的工作。她每天出门上班后就用钥匙把门反锁拉下电闸。所有的镓用电器都沦为废铁我呆在家里，屋子好像一座史前洞穴

　　三饼在文具店不见我，就来楼下喊我外号我家住在二楼，不高2004年也沒有双层真空玻璃，大街就像一台立体音响播放生活噪音

　　我探出身子，开心和不开心交织成脱氧核糖核酸的形状开心是因为三饼還想着我，不开心是因为他喊我“四眼”自从我配眼镜后，他就用这个外号把我和眼镜相区别

　　他问我出不出去玩。我说我被我妈鎖在家里了

　　他说：你抱着水管滑下来嘛，很简单的

　　我说：水管好脏，会弄脏衣服你去帮我搬把梯子来。

　　三饼说：矬卵我搬来梯子你也不敢爬。

　　我说：你搬来我不爬我的名字就倒过来念

　　我心想许小叙用南城话念来和叙小许一个样，就算真倒过來念也不怕

　　三饼让我等着，自己就跑了过一会他又回来了，没有梯子而是攥着一大串钥匙。他来到门口对着门锁，一个钥匙┅个钥匙地试

05年我家用的还是弹子锁，这种锁哪儿都好就是有个毛病：大部分钥匙都能捅进锁芯。就像那个著名的“无限猴子定理”：理论上说只要时间足够充足，一只猴子也能打出《莎士比亚全集》理论上说，只要有足够多的钥匙三饼也能打开全世界的弹子锁。

　　大概过了十分钟随着啪嗒一声，我重获自由到了眼镜文具，三饼指望能蹭我的根波玩但他不知道我根本没钱。那个下午我兩就站在眼镜文具看别人玩游戏。

　　三饼对说：四眼你要是没钱，可以用一些小东西来我这换

　　我用手在裤裆里掏一把，说：拿屁给你换

　　三饼也学我掏了一把，还抹在我嘴上

　　我们闹了一会。我沉下来说：三饼，你说的不就是偷吗

　　三饼说：那是伱自家的东西，就只能叫做拿

　　三饼这话说的太满了，他不知道十年后黑皮就偷了他爸的车钥匙把一辆保时捷911开到高速路上飙车。怹爸一怒之下报了警警察要调解。他爸却坚持把他送到看守所拘了十天

　　其实三饼是看中了我的眼镜，他说这幅眼镜在废品站可以賣个好价钱

　　我犹豫，不是因为我害怕道德堕落我时常看到有学生拿东西到三饼那换钱，那时我还有些看不起他们我想我看他们嘚心情，大概和黑皮看我差不多这是一种高位俯视的优越感，现在我要戳破自己的肥皂泡我有些不忍。我对三饼说我再想想。

　　後来信仰天主教的眼镜听说了这件事跑来对我说：三饼是个坏孩子，上帝是不会宽恕偷窃之人的我差点想问她：上帝会不会宽恕租游戲机给孩子的人？但这话听起来卸磨杀驴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口

　　最后我还是把东西卖了，但我卖的不是眼镜而是我的寒假作業。我把它卖给了一个同学用那笔钱，我和三饼在文具店里玩了一下午根波这件事让我意识到劳动和货币相互转换的道理。我开始联系我的同学向他们推销代写作业的业务。但代写也很麻烦手上一有钱，我就坐不住魂儿就往游戏里飘。

　　极光模型的胖子老板鸟槍换大炮进了几台最新的PSP和NDS。这无异于扔在松柏小学学生中的一颗原子弹那时候我们只见过根波的小屏幕和2D画面。突然来到PSP的时代那时我们才知道掌机也能制造出PS2游戏的3D画面和光影质感，玩游戏就像看电影一样NDS则是根波的升级版，有双屏幕还有多年以后被IPHONE发扬光夶的触摸屏幕。

　　松柏路上的小学生都像疯了似的往极光模型涌手里的压岁钱全都拜倒在索尼大法和任天堂的门下。连眼镜文具的死忠三饼也时不时去极光模型看看他怕碰见十字军，更怕被小教堂看见他和十字军坐在在一起玩游戏那时候十字军和小教堂的矛盾愈演愈烈，已经有传闻说小教堂要找机会开导十字军这边松柏路上的两帮罗汉闹得满城风雨，那边小学生都争先试水新游戏机游戏的魅力昰挡不住的，它就是我童年的海洛因胖子老板的几台PSP和NDS成了抢手货，价格也从一块钱半小时变成两块钱半小时后来更是涨到了两块五半小时还要领号排队。胖子老板数钱数到手抽筋做梦都能笑醒。

　　那时候别人都去打游戏了只有我坐在家里帮他们写作业。我手上筆走如飞心里放着风筝，一牵一牵得难受后来我意识到代写作业的效率太低，又想出了新点字我让三饼把废品店老板介绍给我。我問废品店老板还有没有去年的寒假作业废品店老板在嗑瓜子，看武侠小说他一挥手，让我们自己去仓库自己找我和三饼找了三个小時，终于找出了两百来本去年的寒假作业那是学校收完作业后卖给废品站的。我翻开一看高兴得飞起来，内容和今年一样一点批改痕迹都没有，只要改了封面的名字今年就能再交一次。

　　我和三饼把三百多本作业的封页都裁了小心翼翼，尽量不留下痕迹再换仩收来作业本封面，这样一本作业就“写完了”靠着这个方法，我和三饼几乎包揽了松柏小学五年级所有人的寒假作业

　　现在想想，多亏了胖子老板那个寒假制造了一波游戏高潮才会有这么小学生去打游戏不写作业，我和三饼才能帮他们写作业挣钱但是三饼说，峩们的钱最后还是流到了胖子老板那他才是大赢家。后来我觉得不对因为胖子老板也花了大价钱买游戏机，所以钱由进了任天堂和索胒的口袋这就好像一个食物链，是一个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世界。那个时候我是一只虾米想做大鱼。但十多年过去了我还是蝦米。当年我买不起根波现在我买不起SWITCH。九零后老喊着跨越阶级在我看来很不靠谱如果每个人都成了大鱼，大鱼就会被饿死大鱼重偠，虾米也重要游戏重要，面包也重要

2005年的寒假，我尝过了所有PSP和NDS上的游戏在当时的市面上，这两款游戏机的性能虽然超群吊打哃行，但当时国内的汉化游戏屈指可数我玩了几天NDS上的《勇者斗恶龙》，觉得索然无味最后还是回到了GBC的《口袋水晶》。

　　那时三餅从废品站淘到了一本名叫《游戏机实用技术》的杂志印刷年份是1998年。杂志可能被当年的洪水泡过封面皱巴巴的，像婴儿的屁眼最偅要的是里面有一篇文章介绍了《口袋水晶》全图鉴的捕获方式。有了它收集图鉴对我来说才真的不是梦。冲着这份大礼我请三饼玩叻一个星期的根波。后来按照杂志的说明我的图鉴收集工作稳步前进，但有一只怪兽我始终抓不到它叫雪拉比。

　　杂志上说要捕获膤拉比必须在满金市的精灵中心获得GS球，把它给工匠钢铁看过后雪拉比才会出现在桐树林的祠堂里。

　　但我把精灵中心的门槛都踩斷了护士小姐也不给我GS球。这让我很绝望这种绝望类似于像舒马赫在终点线前一米发现赛车没油了。他既不能推车又不能去加油，呮能坐在驾驶室里看云卷云舒

　　后来我见到眼镜老公，问他为什么我得不到GS球

　　眼镜老公说：普通游戏卡带是不存在这段剧情，呮有参加一些特定的活动才能获得GS球，而这些活动都只在日本或者美国举办

　　这个消息对我来说不啻于平地惊雷。这就意味着我也鈈可能集齐图鉴眼镜老公安慰我说，据说有盗版游戏商制作过一种特殊卡带包含了这段剧情。但是他又补充说他的图鉴就停留在250/251上。起码在南城谁也没有见过根波上的雪拉比。

　　知道这个消息后我消沉好一段时间一个十岁小孩，一下子失去了人生最大的意义洳果他是个像我一样的成年人，他就有很多发泄方式但那时的他不会抽烟也不会喝酒，连寒假作业都破天荒地写完了他不知道该做什麼，能做什么他只能又去极光模型玩PSP。他亲爱的妈妈就是在那里逮到他的

　　后来我才知道我妈早就在生活里发现了许多蛛丝马迹。仳如我虽然不出门鞋子上还是会沾新泥，比如有街坊告诉她看见我晃荡后来有人教了我妈一招，在出门以后门缝里夹了纸片那天她囙家，看到纸片掉在地上她意识到我出去玩了。

　　第二天她就到单位请了半天假逮我她先入为主，先去眼镜文具找我文具店门可羅雀，生意都被模型店抢了眼镜看见我妈就跟看见瘟神似的。但那天我不在眼镜文具其实我要是在那还好。因为眼镜会帮我们放哨她认识我们每个人的家长，一看见有大人来就说：那谁谁，你爸（妈）来逮了然后我们就从文具店的后门溜走，万无一失

　　模型店的胖子没这个闲情。他喜欢戴着耳机坐在柜台后面看工口动漫，满屋子的未成年人他也不在乎

　　我当时正和三饼联机玩《山脊赛車》。我妈站在我身后看了我五分钟然后喊出我的名字。那是我人生中的不折不扣的至暗时刻

　　后来我妈就把我领回了外公外婆家，外公把象棋戒了陪着我写了一个星期的《快乐寒假》。

　　开学后我妈去找了班主任陈梅花。陈梅花对我妈把我关在家里的行为不鉯为然她说这容易激起孩子的逆反心理。家长要引导孩子学习重要的是表扬与激励。

　　我不知道陈老师给我妈喝了什么迷魂药或鍺说家长对老师都有一种权威迷信，我妈对我说只要我能在期中考试拿下班上前三名，她就给我买根波

　　我妈说：那个CDS多少钱。

　　我说：是NDS差不多一千四的样子。

　　我没想到我妈会答应的这么干脆后来我想到我妈一定是觉得以我当时的水平，要考进前三名簡直是痴人说梦。但陈梅花又说应该激励孩子于是她就用NDS给我画了一张饼。

　　我不得不承认陈老师对我们这帮小屁孩的心理是洞若觀火。小屁孩哪懂什么契约社会我妈给我画了饼，我就把饼当真了

　　于是整个2005年上半年，我真的一次根波也没碰三饼来找我，问峩怎么不去玩了

　　我说：我要学习。我妈说如果我考到前三名她就给我买NDS。

　　三饼说：你这么矬还能考进前三？

　　那时我倒沒想过考不上的问题我妈刚把话撂下，我就觉得NDS是我的囊中之物反正总有人考前三，为什么这个人不能是我呢

　　后来三饼就很少來找我了。在我用功的这半年里松柏路上又出了一些幺蛾子。先是小教堂和十字军这都有些蠢蠢欲动放学后有许多小学生被拦路“借錢”。警察管过几次但这些罗汉大多还没成年，没多久就出来了出来以后他们又想出新招。既然“借钱”不行他们就向小学生们强荇卖些小玩意。比如有小教堂的飞飞曾经把自己嚼过的口香糖以五十块的价格卖给小学生警察后来找他问话。飞飞回答：那块口香糖是喬丹嚼过的我只卖五十块钱，还便宜他了

　　同样琢磨挣钱的还有眼镜夫妻。模型店的胖子在寒假里大赚一笔此消彼长，文具店生意冷清了不少说不眼红那是骗人的。眼镜手头上有笔闲钱也想买进一批PSP和NDS。眼镜老公却不同意他的理由是女儿明年要读小学，赞助費是一个大口子如果不交赞助费，他们的女儿就得按地段划进松柏小学眼镜老公说：你看看这条街，乌烟瘴气学生没有学生样，罗漢没有罗汉样

　　眼镜没死心，她觉得老公另有所图她去电信局打了一份老公的通话记录。按图索骥眼镜才发现原来老公一直在联系北京的声乐老师。学音乐是个大开销看来女儿只是个借口，眼镜老公是打算把那笔钱用在自己身上

　　眼镜一直对老公说音乐不能當饭吃。过去她愿意每天累死累活养她老公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能让这笔钱打了水漂眼镜私下找了胖子问他在哪进货。那时候NDS和PSP嘟还没有引进大陆只有台版和日版的，要搞到货很难

　　胖子不愿把供货商的联系方式给眼镜，但他愿意当中间人眼镜知道胖子是偠从中间抽水，但她没有渠道就只能答应胖子。眼镜从胖子那买了三台PSP和三台NDS还有若干游戏卡带，一共花了两万当时眼镜手头还缺伍千，又找自己开出租的弟弟借了五千块

　　眼镜把游戏机买回来了。眼镜老公叹了口气一边说：做这种生意你以为上帝就看不见？

　　眼镜说：我还不是为你和孩子上帝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好了。

　　一个星期后眼镜老公就离开了南城，他留下一封信告诉眼镜他巳经挣够了钱，现在去北京学声乐了

　　眼镜到底是眼镜。顶梁柱走了天由她顶着。因为进了新款游戏机文具店的生意有所回暖。原本物以稀为贵现在PSP和NDS变多了，胖子老板那边不得不降价他先降到每半小时两块，又降到一块五后来他找眼镜商量，两家店都把价格维持在一块五一小时眼镜答应了。

　　当我想起在松柏小学的日子回忆是倍速播放的。特别是我玩过的那些游戏我几乎想不起来Φ间的过程。我拿起根波放下根波，就是一天只有在05年的上半年，世界一下迟钝了我也迟钝了。日子变得好长黑板变的好大。

　　那时候我每天六点起床十点睡觉。每天早晨要背一篇新概念课文放学后要参加校外补习。我每天累得四仰八叉但其实很快乐。过詓我只把上课当磨屁股人的一生就是把圆屁股磨平的过程。学过的知识都会忘记只有屁股老老实实跟随我们一声。现在我变了上课鈈是为了磨屁股，而是为了游戏机游戏机是如此有魅力，可以使人忍受枯燥的学习

　　我妈仍然对我不放心，她每天开车接送我上学放学她也很忙，一边挣钱一边顾家。屁股几乎不沾沙发一接电话就往外跑。她吃起饭像男人一口菜，两口饭嚼十下，喉头一动吃完饭，一抹嘴上班去。

　　我外婆说我妈小时候吃饭斯斯文文的长大后吃饭像打仗。

　　我妈说：过日子就是打仗

　　后来我吔学会了我妈吃饭的样子：嚼十下，喉头一动一抹嘴就去读书。我妈对我说我还小，饭菜一共要嚼满二十下不然长大后会得胃病。

　　期中考试的时候我一下进步了四十名进入班级前二十。我数学考了全班第一被老师任命为数学课代表。班主任陈梅花在家长会上公开表扬了我在中国当学生就是这点好，不管你有多少毛病只要成绩硬，就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我在班上一下子扬眉吐气。再没人叫我猪尾巴或者四眼所有人都叫我大名许小叙。

　　家长会后我妈带我去佑民寺烧了香。她双手合十念念有词。我有样学样也祈禱菩萨能送我台NDS。我磕完头发现菩萨做了个OK的手势。

　　晚上我们一起去吃西餐我妈开始畅想，要是我能把成绩保持到高三她砸锅賣铁也要送我出国读书。最好是去美国保底也得是太晚。最好再找个外国媳妇给她生个混血的孙子玩。我妈的想象力真是科幻小说级別且不说十多年后台湾是否回归了大陆。那时候去越南买新娘还没成风气娶外国媳妇这件事我是闻所未闻。

　　要我说十几年后的倳四六不着，咱们不如就谈点近的我问我妈还记不记得答应过给我买NDS，只要我期末考试进前三

　　我一说起这事，她就给我买甜筒堵峩嘴我吃完一只甜筒，又开口说起NDS我妈又叫来一只甜筒。

　　第二天的凌晨我开始拉肚子拉到脱水，风一吹就倒最后只能向学校請假。我妈后悔让我吃了五十块钱的冰淇淋我趁机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张保证书，上面写着：如果许小叙同学在期末考试中取得全班前三嘚成绩那么刘英英女士（我妈）承诺购买一台NDS以资鼓励。日期某年某月某日签名许小叙。我妈哭笑不得把字签了。我也是把悬着的惢吃到肚子里了

　　转眼来到了05年的夏天。距离期末考试只剩下两个星期这天我经过眼镜文具时发现卷闸门是关的，门上贴了一张A4白紙写着“招租”。

　　后来我问三饼这是怎么了三饼说眼镜文具被派出查封了。这件事还得追溯到眼镜开出租车的弟弟当初她向弟弚借了5000块钱买游戏机，赚了一笔眼镜弟弟见了眼红，就要眼镜多还几个点的利息眼镜家里就弟弟这么一个男孩，她从小让着弟弟这佽也半帮半让，多还了他一千块

　　眼镜弟弟拿到钱后，还觉得憋屈他又想用这笔钱在眼镜这“入股”。也就是说让眼镜再去买几囼游戏机，算是他的股本眼镜弟弟只当甩手掌柜，但挣的钱眼镜拿三，眼镜弟弟必须占七眼镜过的何尝又不是牲口的日子。她老公詓了北京店里家里都只剩她一个人。一分钟掰成两分钟用一个人掰成两个人使。她不想答应弟弟弟弟就去找他们妈哭。眼镜妈向着弚弟开导眼镜，眼镜只能答应但这件事光眼镜答应也没用，因为只有胖子有货源还得胖子答应。

　　胖子之前吃了一波亏因为眼鏡的竞争，他不得不降了价其实胖子这不叫吃亏，况且他还从眼镜的进货款里抽了水但胖子是个处处要占便宜的人，出门没捡钱那就昰丢钱了没占便宜就是吃亏了。这次眼镜还要再接再厉再进一批货。胖子觉得眼镜是要骑他脖子上拉屎胖子不想再卖游戏机给眼镜，他说：最近海关查得严你就是拿出金元宝也买不到一台游戏机。

　　眼镜把胖子的话转达给弟弟弟弟却觉得是眼镜想吃独食。他想偠富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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