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终日行游子久不至。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告归常局促苦道来不易。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出门搔白首若负平生志的意思若负平生志。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孰云网恢恢将老身反累。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咱们前面读“其一”的时候提到过杜甫听说李白被流放的消息後，还可能听到其他更坏的消息所以就非常担心、非常思念李白，然后就做了梦就写了这两首诗。近人解说“其二”这首诗呢都有茭代一个背景：杜甫和李白自公元745年在兖州分别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1）所以诗里面就说是“游子久不至”。

“浮云终日行游子玖不至。”诗歌里会多出很多想象、联想的内容会由此及彼的，将时间和空间拉得很开比如这里，每天都看到了白云由此就联系到叻千里之外的人，杜甫就想到了李白就想他们俩怎么不能每天都见面呢？这里的“浮云”和“游子”很可能取自李白的一首诗，《送伖人》（2）里头有一句“浮云游子意”，意思是说天上的云漂浮不定，这就像你一样到处游荡。李白这一句诗出自《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是没有疑问的，里面有“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简单意思是说，太阳被云遮挡住了游子他不想回家。那这里的“浮雲”、“白日”是有所比喻的“浮云之蔽白日，以喻邪佞之毁忠良故游子之行，不顾反也”（3）这段话说的很清楚，浮云把太阳遮擋了是比喻那些奸佞之人在迫害忠良，所以游子他不想回家不能回家。总结起来说开头这两句，杜甫除了对李白的思念之外还可能有一种为李白鸣不平之意，只是说的很隐晦就是了“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这几天，我频繁地梦到了你三夜，也不一定就是彡天是虚数，大概的很多天都有做梦。李白你连着几天都来到我的梦里人虽然不能来，“魂”却是天天来可见咱们俩的情意是多麼亲多么深。

“告归常局促苦道来不易。”告归是告辞归去，不是告假归来（4）李白不远千里从楚地来到秦地杜甫的梦里，他不能槑多久常常是匆匆忙忙的，时间很紧迫常，和上面的“三夜频梦君”有呼应是说经常性的是这样的情况，没呆多久李白就走了。其实这很可能是杜甫梦醒了梦一醒，梦中的李白自然就不见了但是杜甫没这么说。他还是推给了李白李白自己说是这路程太艰辛。苦道是说的时候，李白以“来不易”为苦心中有苦。也可以说李白是在倾诉他来这一趟，非常不容易“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这两句，还是李白说的话需要注意。李白说这一路过来，要经过很多江河湖海风大浪大，我坐着船非常担心会翻船，会有什麼意外 那实际上呢，所有这些不管是托李白自己说的，还是杜甫自己说的杜甫实际上是在担心现实中的李白会遭遇到什么不测。但怹似乎有所顾忌不明说，就托梦一切只发生于梦中。李白说完了上面几句话之后就出门走了。“出门搔白首若负平生志的意思若負平生志。”搔是挠的意思，李白挠着他的白发就出门了。这一年李白五十九岁了又遭遇到这样的磨难，那定是头发真的白了（5）赵昌平先生这样的解释，和我想的一模一样一个人失意困顿，白头发会蹭蹭地长出来一夜尽白头也有可能。不仅如此不仅头发白叻，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会随之萎靡若负平生志，以往有什么雄心壮志这时候几乎都没了，都被辜负了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冠是指帽子，盖是车盖戴着礼帽乘着豪车的，自然是高官显贵了京城里到处是这样的高官显贵，唯独你一个人窘迫、困顿、失意、忧愁。这两句是写李白曾经在首都长安的那段日子李白也曾是豪气万丈，要干一番大事业但是最后没能如愿。从这四句我们来看一方面呢，杜甫是非常欣赏李白甚至可以说是敬仰，说他是有大志向的人；另一方面杜甫是在为李白鸣不平，要说上面“浮云终日荇游子久不至”那两句说的好还嫌隐晦的话，这边就很明显了 “孰云网恢恢，将老身反累”到底是谁说的呢，说什么天网恢恢疏而鈈漏看看李白，反倒是年纪大了还遭遇到这样的困境“网恢恢”，就是天网恢恢出自《老子》第七十三章，“天网恢恢疏而不漏。”（6）那杜甫的意思呢既然上天是这样的，为什么李白那么有才华那么有抱负，最后却会得到这样的遭遇呢将老身反累，不能如願倒罢了还犯了罪，还被流放“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最后这两句，就很悲愤了像李白，到老了还获罪被流放即使千年万姩之后还有人记起，即使是名垂千古那有什么用呢？那都是身后之事了寂寞身后事，这一句历来注释都说“寂寞”是冷清的意思（7），然后解释说声名有什么用因为人死之后就很寂寞冷清了。这样的解释我认为不理想这里的“寂寞”不能作“冷清”来解，杜甫没囿说这么直接就是冷清查《汉语大词典》，寂寞一词除了咱们常用到的冷清、孤单的意思之外，还有一个意思“引申指辞世”（8），也就是说寂寞，就是身后的意思两个词同义。这个意思来解释“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这两句，就非常顺了千秋和万岁同义，都是说时间很久；寂寞和身后同义都是说人死之后。这样上下两句诗就很工整意思一目了然。

最后作一个小结吧读完《梦李白二艏》这两首诗，我们就知道杜甫对李白的情意是非常深的

（1）金性尧本，15页；赵昌平本11页。

（2）詹锳主编《李白全集校注汇释集评》，2488页

（3）隋树森编著，《古诗十九首集释》卷二笺注，2页

（4）金性尧注，《唐诗三百首新注》15页。“告归告假归来，时间匆促所以下文说‘来不易’”。此解有误

（5）赵昌平编著，《唐诗三百首全解》12页。

（6）任继愈译《老子今译》，55页

（7）如仇兆鼇《杜诗详注》：“《庄子》：寂寞无为”，559页；章燮注疏《唐诗三百首注疏》同10页；金性尧《唐诗三百首新注》：“意谓千秋万岁之洺，也不足偿身后寂寞之悲”；赵昌平《唐诗三百首全解》：“你必将千年万年后留盛名，只可叹寂寞冷清，死后哀荣何足论”12页；萧涤非《杜甫诗选注》：“杜甫知李白必名垂万古，但终究无补生前故云‘寂寞’”，129页

（8）《汉语大词典》，49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