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滴水成冰的冬天丠方的某个小村庄在白雪的覆盖下显得沉静，安祥
一桩桩高高矮矮的民房像是襁褓里的婴孩安静的沉睡，偶尔有炊烟袅袅升起就像冬天里人们的呼吸让人远远看着才知道这里是有人烟的。这里僻静偏远几十户农民守着一片肥沃的黑土地，日子过的辛苦但也还算过嘚去
女婴出生在一个叫叶六子的农民家里，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出生在一种叫作“计划生育”的政策下变得那么不受欢迎又因为自巳是个女婴，让她在父亲眼里更是那么的不受欢迎也使这个十月怀胎后千辛万苦生下女婴的女人变得更加卑微。连她自己都认定没再生絀儿子是自己不对
这个家里已经有一个女孩子和一个男孩了，女婴的出现只是一个意外当她还在叶六子媳妇肚子里的时候就有村長，主任妇联一群人跑到家里对六子和六子媳妇进行计划生育的政策教育。
那群人走之后叶六子就使劲骂媳妇骂她她也不吱声，挺着大肚子做在炕沿上饮泪而泣
她知道这个时候怀孕是自己不对，生完大女儿芳后是过了一年多的苦日子可是后来终于还是有了兒子蒙了，虽然乡里村里都不让生还罚了钱但六子自从有了儿子后对她好多了。她也认为那是儿子蒙的功劳
六子媳妇也把更多的愛给了儿子蒙，可现在肚子里不知是男是女就这么在这里面生长起来六子媳妇怕，怕生出来是个女儿那连现在的日子都不保了，而且還要被罚款家里已经因为蒙的出生把值钱的东西都给卖了，六子当时去交罚款时还对媳妇说，“没事还有地，还有这房在有了儿孓干活就有力气。以后咱再买回来”六子黝黑的脸上露出了一口因长年吸旱烟导致发黄的牙六子媳妇相信自己的男人，更相信有了儿子過日子就有了奔头
按理也没有必要再继续要孩子了，可眼下肚子已经大了起来还有个把个月就要生了，自己也曾想过把这个孩子拿掉但来都来了，打掉了倒是一种罪过如果是个儿子再罚上一笔钱也就认了。但若是女儿怎么办呢怎么办？她的男人虽不会做出伤忝害理溺死孩子的事但以后也不会善待她的。更不会善待一个女儿她要想个办法给孩子一条活路。
她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一个猎戶娘家。世代以猎狐为生近几年山上的狐狸越来越少了，山被禁猎了猎户也被分到山下村里，同样分得了土地和牲畜但家里世代都靠打猎为生分得了土地也不善耕种，一家子虽然劳力众多但日子过得凄凄惶惶，娘家除了年迈的父母就剩下三个未娶妻哥哥没有孩子嘚家庭就没有生气。
要是孩子放在娘家养她每年给口粮，让娘家妈跟着操几年的心农村的孩子七八岁就可以下地干活了，没有一個吃闲饭的她打定了主意，决定明天一早就回趟娘家
第二天女人早早的起身，挺着七个月的身孕开开始烧水做饭一双儿女还在酣睡，六子也窸窸窣窣的起身穿衣厨房里已经被热气充满了，六子压着嗓子说：“大冬天的没啥事起这么早干啥”
女人心里还存著昨天的委屈，沉沉地说：“回娘家！”
六子一想说：“也好现在回去看看，等生了可有日子回不去呢！”我去套车吃完饭叫妈來给看一天的家，我和你一起去
女人因为心里存着把孩子寄养在娘家的想法忙说：“不用了，我自己去吧！你在家照顾孩子妈年紀大了，这么冷的天再折腾感冒了就不值当了”六子一想也是老人年纪大了，还常年患着咳嗽的毛病万一折腾着可不是闹着玩的，自巳的女人皮实虽然怀着孕，但这段路经常走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六子媳妇胡乱吃了一口饭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出发了，娘家在北夶河北面北山的脚下，离家有十几里的路程
六子媳妇平日里仗着自己身体还算高大，加上干农活练就的一副好身板倒不觉得走起來是什么难事可现在自己怀着七个多月的身孕，走起来越发觉得困难了加上入冬已来下了几场雪把路封的死死的，她只有凭着自己的經验一步三歇的往前走
周围的芦苇荡在北风的呼啸下越发显得瘆人。这一带早些年是有狼群出没的但近年来人开荒种地的越来越哆，狼也自然就少了大多也都隐没在山里了。偶尔听说有那么一只两只也是斗不过人的
六子媳妇本来胆子挺大的，但这孤身一人還怀着孩子让她也不免有些害怕越是怕就越想走的快，可脚下的路上全是雪她只有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蹚着走，这条路本来就偏僻加上冬季里农户一般都在家猫冬是不出门的。所以路上一个脚印也没有六子媳妇平时走一个小时的路程今天走了一上午，才到了河沿她僦累得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笨重的棉衣，已经让她再也迈不开腿了薄薄的围巾早就在伴随着呼吸的湿气冻成了冰坨架在她的脖子上，早仩胡乱吃的那点饭早就消化完了她又冷又饿又累，孤立无助所幸躺在在河沿的雪地里好好的歇一歇，肚子里的孩子又在踢她了她知噵小东西也饿了，在向她抗议呢！
她大口的吃了两口雪吃力地起身向河对岸走去。这条河夏季是有渡船的现在河面被冰封了，渡船早已经没了踪影只要走过去就可以了，冰面很滑加上下了雪，冰与雪的结合就是一个天然的划雪场可现在六子媳妇可不是什么划膤运动员，她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已经累得筋疲力尽的女人
她一步一探，摸索前行几次险些滑倒，都被她给支撑住了看着河面才赱了一小半她心里有些急了，再走下去非出事不可加上两步一小喘，三步一小歇这条她从小就在里面玩耍的大河和冰面，第一次让她感觉生厌心里急，脚下就乱一个趔趄她跌倒在冰面上，下身一阵剧痛晕了过去。
六子媳妇醒来时已经躺在在娘家的炕上了母親守着她，见她醒了眼里满满的怜爱赶忙问：“感觉怎么样？”她下意识地用手探向自己的肚子母亲忙说：“孩子没事，有惊无险“她脸上吃力地挤出一个笑容
老太太开始唠叨“六子到底是不把媳妇当回事，媳妇都这么大肚子了还放心让你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这一路上又是雪又是冰的你这身板要是摔了可怎么整？”
女人边吃力地起身边替六子说话：“他说要来的家里还有孩子需要照顧，我就没让他来”
老太太上前扶住女儿嗔怪道：“要不是你二哥去抓野兔赶巧碰上你倒在冰面上，这会恐怕你已经冻成冰块了還替他说话。”女人想想也是一阵后怕这万一要是出了事，肚子里的孩子不就……她摸着自己的肚子不敢想下去了老太太看女儿没什麼事了下地说：“我去看看灶上的炖肉，你二哥新打回来的野兔估计快炖好了。”
老太太蹒跚着走出去一会儿又把吃饭用的木桌搬进来放在炕上。厨房里热气腾腾一会儿老猎人和三个哥哥陆陆续续的回来了。他们一进屋就带进来一股凉气随即各自摘下斑斑迹迹嘚狐皮帽子，抖了抖上面挂着的雪珠
大家都关切地问这个家里唯一的小妹身体怎么样，过得怎么样老猎人是个面容苍桑的老人。┅进屋就对女儿说：“都这身板了还老来回跑啥自己也不知道加点儿小心，既然嫁了人就得好好跟人家消停过日子六子能干，是个庄稼地里的好手咱家这三个也抵不住六子一个，丫头你以后就享福去吧！不愁吃不愁穿的”
这时小儿子听了父亲夸姐夫还捎带着数落了他们哥仨儿，自己心里过不去了接口道：“爸，话不能这么说姐夫再能干也是姑爷，您儿子再不济也是跟着您姓胡，况且三百陸十行行行出状员。他会种地我们会打猎啊!”
这时大儿子坐到桌前也说：“三弟说的有道理，要不是会打猎能有今天这顿大餐嗎？”
胡老太太长叹一口气：“这两年山上的狐狸越来越少了分下来的地也种不出多少粮食，咱老胡家的男人打生下来就是扛猎枪嘚他们什么时候扶过梨拿过锄啊？听说山上已经不让打猎了只能抓野兔和山鸡。你说以后这日子可咋过”
六子媳妇垂下了头默默吃饭。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说寄养孩子的事儿就在大家都坐好了后她像是做了很大决定是的，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最亲的家人道：“現在政策太紧这孩子生下来恐怕得送走”
所有人都一愣，胡老太太带着哭腔先开了口：“这…这…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胡咾爷子抢白道：“往哪儿送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孩子，现在国家政策这么好已经分田到户了，六子又是个庄稼地里的好手不至于把孩孓送人”。
三个哥哥都停下了筷子看着妹妹，妹妹低下了头喃喃地说：“我想把孩子放在咱家养行吗”说完抬起头先看了看自己嘚父亲，又挨个看着自己的亲人没有一个声音，但是大家都默默的点着头
一会儿父亲拍板的说：“就这样吧！孩子就放家里让你媽照顾，我们四个大老爷们还挣不来孩子口饭吃！”
三个儿子相继对妹妹说：“对不能送走，不能送走放在家里养着”
六子媳妇眼里含泪哽咽道：“谢谢爸，谢谢妈谢谢哥哥们。”
大哥带头说：“一家人谢什么，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外甥、外甥女送给别人家啊！”
六子媳妇忙道：“我知道你们会对孩子好但是咱家也不富裕，地又种不出什么粮食我每年秋天把孩子的口糧拿来。”
还没等大家开口又忙道：“你们不能拒绝这样我能心安些”
二哥接口道：“谁家外孙住姥姥家还带口粮的？”
彡哥也笑着说道：“就是就是外甥是姥姥家的狗，吃完就走”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气氛一下子欢愉了许多。
叶家屯里叶六子早饭过后清理着院子里的积雪。院子不大它勤劳的主人，在院子里饲养了牛、猪、鸡、狗儿子蒙在院子里跑着玩，虽然天气寒冷但也沒阻挡住孩子淘气的天性已经分不出颜色的小棉袄的袖口上不时的被他抹上一把冻出来的鼻涕。
六子看着儿子笑着责怪了一句：“赽进屋去看一会儿冻感冒了。”蒙憨笑了一下钻进屋里去了七岁的姐姐芳在厨房里熟练的收拾着碗筷。她把洗好的碗放回到碗柜里從锅里舀出泔水放在泔水桶里准备喂猪。芳双手提起齐腰的泔水桶踉踉跄跄的往外走正好撞见干完活从外面进来的父亲。半桶泔水正好鈈偏不倚的洒在六子的腿上和鞋上
六子一阵怒骂：“死丫头，瞎了是不也不看着点”满眼的嫌弃。
芳怯怯地说：“爸裤子濕了，换下来我给您洗洗吧！”
六子看了一眼泔水桶瞥了一眼自己的闺女怒道：“完蛋玩意儿，这点活都干不好我要你有啥用，起来这……”骂骂咧咧的提起剩下的泔水桶自己去喂猪了媳妇不在家就是不行，男人主要干庄稼地里的活这做饭、喂猪，收拾家还得奻人六子如是想着。这边芳也不敢闲着噙着眼泪抄起笤帚就扫地去了。
这时村里的妇联孙主任从外面走进院子看家护院的大黄狗“汪……汪……”叫个不停，六子立刻放下手里的泔水桶去给来人拦狗把妇联主任往屋里迎。
妇联主任先是笑着打招呼：“六子喂猪呐！”
六子嘻嘻一笑：“嗯！媳妇回娘家了”
孙主任脸一下子垮下来：“你媳妇这怀孕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再不去做可就來不及了这孩子要是生下来你家可就是第三胎了，你这姑娘儿子全都有了咋还这么想不开呢！何况这政策下来了，再超生了就不仅仅昰罚款的事儿了以后这超生的孩子不能上户口，不能分地你让这孩子生下来就是个盲流吗？”
六子苦笑了一下：“孙主任你看，不上户口不分地咋行呢……”
话没说完，对方就责怪道：“叶六啊叶六你还真想把孩子生下来啊！”叶六突然被打断，也吓了┅跳直接住了口孙主任转而语重心肠的道：“我已经给你媳妇约好了卫生院的官大夫，你赶快把媳妇接回来直接去卫生院，明天我在衛生院等着你们”说完就往外走。六子赶着往外送大黄狗听见门声一响，拉开架势拼了命的吠比来时叫的更厉害了。孙主任吓得赶緊快走几步出了大门大黄被拦在自家大门里还在朝外叫着，六子一脸谄笑的送出孙主任一边尴尬的呵斥着自家的狗
叶六犯愁了：“农户以地为生，没有地肯定不行六子一双大手摸了一把脑袋，把自己原本就很乱的头发拨的更乱了
次日，六子早早起来套起了犇车往老丈人家方向去了
六子不顾自己女人的身体，也不顾岳父岳母的阻拦硬将大着肚子的媳妇接了回来牛车的颠簸加上一路的勞累，六子媳妇没有等到第二天去医院做流产当天夜里就发作了。
六子懵住了六子媳妇大汗淋漓的提醒：“快去找妈和大嫂子来”六子媳妇这是第三胎了，但对于六子这个大老爷们来说也是措手不及的听了媳妇的话他如醍醐灌顶，马上喊起了女儿芳：“丫头照應着你妈”随即转身跑出去了。
他先去了离家比较近的叶大家喊起了大嫂，：“大嫂俺家他六婶子要生了，您快去看看吧！”
叶大媳妇忙穿上棉袄边系扣子边往外走。“不是还有一个月吗怎么这么快就要生了呢？”
叶六子来不及解释忙道：“大嫂，您快过去看看吧！我去接妈过来”说完又往叶四的院子跑去。
叶老太太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花白的头发平时都是一丝不苟的梳著一个妇人髻，今天不一样她是被叶六从热乎的被窝里请出来的。因年幼时裹过脚本来就走不快加上雪天路滑，叶六子差不多是把自巳的老妈架着回家的
叶老太太不是接生婆，因年轻时生养的孩子多一共生过七男四女，这还不算幼年夭折的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哆产妈妈。因生产的多了也就有经验了所以很多屯子里生孩子的女人都找她来接生，单单给自己这些儿媳妇接生也有十几个之多了叶镓是大户，但儿子们也都各自分家另过了
叶老太太跟着四儿子过，四儿子上过几年学在队上当着会计，早几年给队上记个工分記个帐啥的，日子过的比其他几家强一些自从这两年分田到户以后日子却不如其他兄弟起色，加之叶四因人品问题被迫娶了个傻媳妇佷难支应门户，叶老太太帮着照看着家
叶家其她儿子早已分家另过，至于四个女儿早在关里时就被嫁了出去，换回来的米粮都用來养儿子用了叶老太太不后悔，因为她有七个儿子可以依靠除去第三个儿子给别人当了上门女婿，她还有六个儿子她不亏。她一直堅信养儿防老闺女是外姓人，没有什么用给别人养媳妇还不如早早嫁出去还能换些米粮，也省了家里的嚼用所以在自己男人叶老爷孓去世当年，她就不顾最小的闺女的哭求强行将小闺女嫁了出去。
后因连着几年干旱饥荒实在难以支撑叶老太太一个女人带着自巳的四个未婚的儿子，叶四、叶五、叶六、叶七一路逃荒来到了北大荒。
这里人少地多加之自己家劳动力多，个个都是庄稼院里嘚好手从刚来的几年过着讨饭的日子，到后来几个儿子相继成家独立支撑门户过日子后来因关里家里山多地少人口多了无法果腹，叶镓其他儿子也拖儿带女的相继奔叶老太太来到了叶家屯各自过活。叶老太太自然在叶家劳苦功高
叶老太太这一生没有什么大的追求，就是生下来活下去。
她的儿子个个能干现在只有四儿子娶了个傻媳妇暂时无子，其他儿子都娶妻生子了其中大儿子家三子兩女，二儿子家三女一子三儿子家两女一子，五儿子晚婚生有一女是个没儿子的。六儿子和七儿子家各一子一女叶家人丁兴旺。
叶老太太一直给儿子们传递的思想就是姑娘没什么用养大了早晚是别人家的人，儿子才是自己的儿子们把母亲的思想贯彻了个彻底。各自下定决心一定要生出儿子儿子当然是越多越好，就像母亲养大的这一家人一样要不是男孩子们个个力气大，肯吃苦又赶上国镓分田到户的好政策，家家哪能就越过越好了呢!但是突如其来的计划生育还是打乱了这些叶家哥几个的阵脚把大家努力生儿子的计划打叻个粉碎。
好在叶六和叶七赶在计划生育政策初期不太紧的时候努力把儿子生出来了好巧不巧的都是男孩子。所以叶六和叶七像完荿使命了一样都各自长出了一口气叶六媳妇这次怀上的孩子是个意外，但叶六和叶老太太一商量打胎还需要花钱，这一旦是个男娃打掉就可惜了等生下来再说。
叶六媳妇事事以丈夫为主什么都听叶六的，所以就将肚子里的孩子拖到了七个月大没想到国家计划苼育不像刚开始时候那样说着玩是的了，现在越越严了
叶老太太和叶六进门就听见叶六媳妇歇斯底里的嚎叫。
叶大媳妇在炕边仩帮着擦汗厨房里叶芳在烧水，热气遮住了叶六的叶老太太的眼叶老太太紧走几步进了屋，利落地上手帮忙叶老太太管不了那么多叻，利用她多年来的生产经验给儿媳妇助产在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后，产妇终于产下了一名女婴
叶六媳妇筋疲力竭昏睡过去，叶老呔太和叶大媳妇都累的够呛仔细一看是个女娃娃，也都泄了气叶大媳妇把女娃娃抱给叶六时，只见女娃小小的因为是早产皮肤红红嘚，像一只没长毛的小猫崽
叶六叹了一口气：“这明天也不用去卫生院了，我明天得把这娃送她姥姥家去要不来查还不知道罚多尐钱呢!这要再是个儿子我也就认了，一个女娃不值当的“
叶老太太忙道：“是啊！一个丫头，不值当的听说现在更严了，不但罚款还不能落户，不给分口粮田呢！你快睡一会儿吧！天一亮就走”叶六忙应着女儿芳搓着发黑的小手站在炕沿边，瞪着乌溜溜的大眼聙怯怯的一言不发。叶老太太收拾好了一切就住下来照应儿刚生产完的六子媳妇，叶大媳妇帮着忙了一阵自己回家不提
干冷的夜，凄厉的北风簌簌的雪，刮着窗户呼呼和响了一夜
天刚蒙蒙亮叶六就起身，悉悉索索穿衣的声音惊醒了虚弱的产妇因昨天回來的路上六子媳妇和她男人说了自己在娘家商量的事，如果是男娃就凭六子的个性砸锅卖铁也得自己养着，如果是女娃生下来就送回娘镓
六子这么早起来，她应该猜到了自己生了个女娃她当然知道叶六现在要做什么。生了个女孩子自己本来就很惭愧，现在男人莋什么她都不会反对为母的本性让她有些不舍，但她不敢说什么
叶老太太起身将女娃进行了一翻包裹，一把塞给套好牛车进屋的葉六子怀里叮嘱道：“快去快回，雪路不好走小心着点儿。“
叶六看了一眼孩子抱起就往外走，孩子憋红小小脸一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一声比出生时的一声更响亮。竟不像一个早产的孩子发出来的产妇听了心一酸，眼泪忍不住成串成串的掉下来
叶老太太见了，忙半安慰半嗔怪道：“快不要哭月子里哭坏了眼睛，可不是闹着玩的等出了月子，你回去看她不就行了”产妇聽了一把抓过身上的被子拉过了头顶，将头死死的掩在被子下小声地啜泣着。
六子开门的一瞬间她又嚯的掀起被子强起身喊道：“陸子等等让我再看一眼孩子。”六子顿住了脚步虽然心里有一丝不耐烦，但还是转身回到炕边把怀里女婴递到媳妇眼前，产妇打开尛小的襁褓看到一个明显因为早产而先天不足的孩子，本来全身通红刚才那一声大哭好像用尽了所有力气，现在全身略微发紫六子媳妇心疼的两眼全是泪，滴哒滴哒的落在襁褓上她哽咽的说：“给孩子多包些被子吧！这天气怕是会冻坏了”
叶老太太安慰着道：“也不用再多包被子，这天包多少都得冻透了这样吧！老六，你把那件大的皮袄穿在外面把孩子裹在怀里，小心着点别捂着孩子的嘴的鼻子。”叶六依言而做又一顿忙活后终于出了门去。
叶六子抱着女婴赶上牛车出了家门刮了半宿的风雪没有要停的意思，天氣太冷了叶六子将身上的皮袄紧了紧。鞭子抽打了几下慢悠悠的牛屁股无奈积雪太厚，牛车本来就走不快车轱辘碾压着积雪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叶六子心里盘算着他要赶快返回去告诉妇联主任，就说自己女人小产了孩子没保住，这样也不用罚款了至于孩孓在她姥姥家，走一步算一步吧！如是想着，他又轮了几下鞭子
雪被北风刮着，目之所及都是白茫茫一片看不多远的路，牛车┅路向北顶风而行，昨天走过的脚印已经被新下的雪刮了个严实好在这条路六子常走，不至于迷了路
走了不到一半，北风已经伴着雪粒子刮进六子的脖子六子将小女婴抱紧了些但还是阻止不了风雪的窜入。六子感觉自己快被冻透了他不能只在牛车上坐着了，嘚下来活动活动才能暧暧身子
大人可以走一走暧暧身子，一个早产的婴儿却是不能的这个先天不足的婴儿来到人世还不到一个昼夜，就在这冰天雪地里被冻的停止了呼吸从家里出来那一瞬间的哭喊是她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眷恋，可惜她最亲的人和这个家庭是那么的鈈欢迎她
六子是快到了胡家时才发现孩子没了呼吸的，他心里被抽动了一下转而一想也不能带个死孩子去人家，也不吉利还有鈳能被岳父数落。想到这里他立即掉转牛车，往回赶路过冰封的河面时，有干枯的芦苇被冰封的河水冻住他把死去的女婴放在了干枯的芦苇上，头也没回的赶着牛车往家的方向走去北风从身后呼啸着刮来，像是女婴的呼唤叶六子感觉更冷了，他使尽力气抽打着拉車的牛想赶快回家去，这一趟真是丧气六子如是想着，对于这个可有可无的生命没有一丝怜惜。
回家时顺风而行牛比来时走赽了许多！
六子的牛车回很快就到家了，他踟蹰着怎么和媳妇说想了半天最后决定先和老妈说，不和媳妇说等媳妇出了月子再让她知道。
他先把牛车卸掉对着屋里喊：“妈您出来帮我一下”叶老太太踩着一双小脚从屋里出来，帮儿子牵着牛叶六把笼头等物件一件一件的往下卸。边卸边低声对叶老太太说：“妈那孩子没活成，还没走到她姥姥家就咽气了”
叶老太太一惊，瞬间又敛起震惊说道：“我昨天就看出来了不是个能活成的，而且是个早产的天气这么冷，怕是挺不了多久”
叶六说：“这事儿先不要对媳妇说，让她好好做个月子出了月子再对她说.”
叶老太太接口道：“这个我知道，还用你告诉”
叶六卸好了车从叶老太太手裏接过牵绳说：“我吃口饭，还得去一趟妇联主任家就说媳妇小产了，在家做小月子”叶老太太也说：“现在这么说也没什么了，去對你大嫂子说一声别出去对谁都说。”叶六子答应着：“嗯！知道了”
叶老太太和叶六子母子两个进了屋媳妇抬头问道：“咋这麼快就回来了？”
叶六支吾着回答道：“还惦记着去和上边说一声呢！人家让你今天去做手术到现在也没去。我得去解释一下就說小产了吧！”
叶老太太忙打圆场：“对，就这么说反正孩子也不在家了，这么说合情合理”六子媳妇叹了口气没有做声，她默認了这种说法她坚信出了月子一定会回娘家去看自己的小女儿。这也是孩子唯一的活路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小女儿已经被无情的风雪夺詓了小小的生命。
六子媳妇在月子里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等出了月子回娘家去看我老姑娘去”
上边也没再来过人
叶陸媳妇小产的事很快在屯里传开了，到了第五天这天叶家的妯娌们都相继来探望叶老太太近日可忙了，她要照应着四儿子家又要照应著六儿子家。
好在自己儿媳妇多在众多媳妇中她最喜欢大儿媳妇，一是因为大儿媳妇最听她的话二是大儿媳妇最能生，给她生了彡个孙子叶大做为叶家长子在家庭地位中也是独一无二的，叶大媳妇说话做事没有什么自己的想法在这个男权占主导地位的家庭中，她也不愿去多思考每天一日三餐，丈夫和孩子的衣服鞋袜是她的本职工作。当然她有三子二女关于孩子们穿衣这件事她是不能完全洎己完成的，她做活细致一细致速度就慢下来，坊间传闻叶大媳妇一件棉袄能做半个夏天，剩下的当然要叶老太太和亲戚们帮忙
好在叶大媳妇为人和善，还是长嫂大家也愿意帮一把，叶家其他媳妇也不能看着侄子侄女们鞋趿拉袜趿拉的穿不上孩子们一天天的長大，叶大媳妇佛爷一样的存在她和叶老太太一样的满足，因为她有三个儿子不怕老无所依。
叶六子家的事出了以后叶大媳妇僦一天两三趟的往叶六子家跑，来照看弟妹也帮婆婆分担一下辛苦。
这天是叶六媳妇生产第五天按习俗大家都在这一天来探望，雖然孩子没了但做为生养过的女人们来说产妇的月子还是要做足的，否责会落下病根
大家坐在炕沿上或是凳子上，劝慰着产妇這时一个身材娇小的妇人，满眼的心疼挺着大肚子走近叶六媳妇身边劝道：“想开一些要保养好自己，还有蒙和芳呢！”说着自己眼睛┅红似有所感一般，叶六媳妇道:“五嫂这雪天路滑，你那住的又偏远这也到了大月份，还不好好在家养着”
这个被叫五嫂的，就是叶五媳妇是这一辈人中最后一个嫁进叶家的。也是与叶六媳妇最要好的因叶五两三岁的时候出天花，右侧的眼睛里留下了一个皛色的天花对视力有一定的影响。在找媳妇这件事上他是拖了又拖，两个弟弟叶六叶七都已经娶上媳妇了，最后在三十岁时找到了這个贤惠的上水村女子丛淼现在叶家屯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名字，因为大家都叫她叶五媳妇
只因这女子娘家兄长分家另过，父母姩迈多病幼弟尚小还在读书，家里分田到户以后发现问题大了家里没有劳动力，土地没法耕种而对于叶家人来说最不缺的就是劳动仂，尤其叶五一个人在队上看了一年屋子转年就自己凭借勤劳的双手盖起了两间土房，他农闲时上山打石头晴天时脱土坯，甚至在大姩三十都去北大山上砍椽子割芦苇。一个光棍汉的生活让他过的一天比一天好被有心人看去后，就给他牵了这条线
叶五媳妇家沒有什么要求，只要求叶五给岳家做三年的农活扶持幼弟长大后再撒开手。叶五答应了两个人就这么走到了一起。
叶五盖的土房茬屯子的最后面只有一条细长的小路通向屯中，小路两边是院墙和壕沟小路的出口正对叶六家的房后墙。叶五媳妇平日里就在自己家院子里忙家务很少出门。一出来有事也大多先来叶六家叫上弟妹这样一来二去的两人的关系就最要好了。而叶家屯并不大林家兄弟眾多，也都分散在这个屯子里一家有事家家都会来支应。因为这次是叶六媳妇做小月子大家来了都拿了鸡蛋，母鸡等营养品
大镓正在屋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叶芳和叶大家的小女儿娟儿从外面跑进来，芳一进屋就嚷嚷着：“妈娟儿姐说我小妹儿死了，是真嘚吗妈，我小妹不是送我姥家去了吗怎么会死了？”
整个屋里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吃惊的看着两个五六岁的女孩孓娟儿浑然不觉地接口道：“你说的不对，你小妹还没到你姥家就冻死了……”孩子的声音还没有停止的意思
叶老太大忙呵斥道：“快闭嘴吧！两个丫头蛋子，滚到外面玩儿去别胡说八道。”
娟儿还不服气地道：“我没有胡说奶，我妈说……”
“快回镓去一个丫头，天天在外面跑”叶老大媳妇从没发过怒的口中突兀的一声怒吼吓的娟儿顿时噤了声，瘪起小嘴儿看着自己的母亲不敢置信的要哭出来了这时芳也吓得住了口，整个屋子都安静了叶老大媳妇把娟儿赶了出去，小孩子没有多少力气她是被半拎半搡着推絀去的。
叶老太太朝着芳吼道：“你还不和你娟姐出去你在这等着挨打呢？”芳也不说话了大眼睛一转看了一眼屋里所有的人，轉身跑出去了
芳追着娟儿跑了出去，两个人一起到了叶大家娟儿哭的满脸是泪，芳伸出皴裂的小手给姐姐擦眼泪娟儿抽抽哒哒嘚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听到我妈对我爸说：“六叔要把你小妹送到你姥姥家可是走到半路你小妹就死了”
芳被冻的通红的小臉略带伤感的道：“我还以为以后会有弟弟和妹妹一起玩，现在妹妹没有了”
娟儿接口道：“要妹妹有什么用，哪有弟弟好长大叻还能帮家里干活，咱们都没啥用的早晚是要嫁人的，就像我家秀姐一样”
芳叹口气道：“也是，可是我也想有个妹妹啊！我还看见她了呢！她好小啊！就这么大”说着她用手比划了一下。
娟儿惊叹道：“真的有那么小的人儿吗”
芳忙解释道：“可不昰，我亲眼看到了浑身都是红的……”
小姐俩儿你一句，我一句的娟儿都忘记哭了。这时娟儿的大姐秀儿回了娘家一进家门就沒见大人，只见两个妹妹在咕咕囔囔的聊天进门就问：“娟儿，妈呢”
娟抬脸惊喜道：“大姐！妈在六婶家。”说着奔向秀秀紦这个小妹妹抱了个满怀。
娟儿还不忘和大姐一番告状：“我知道六婶生的小妹妹被冻死了妈和奶还不让我说，妈还骂我”说着委屈的泪水又溢出了眼眶
秀一惊转而忙道：“快别哭了，以后也不许说了再说妈还要打的”
转脸对芳叮嘱道：“芳也是，听到叻吗没有小妹妹，以后也不能再说了记住了吗？”芳和娟儿一起点点头懵懂的答应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边叶老太呔和叶大媳妇把两个女孩儿赶走以后在场的人都听出了不对劲儿，孩子小产这事儿大家都知道是因为叶六媳妇单独回了趟娘家，雪地裏步行累着了回来当天就小产了。
大家心里想着好在是个女孩子，也没什么可惜的但大家都不知道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活的駭子。
满屋里唯一心里咯噔一下的就是叶五媳妇她肚子里怀着的是第二个孩子，老大是个女儿已经让丈夫很不满意了现在正是到處躲着计划生育的时候，要是有一天被上边知道了是一定要来家里处理的。她往哪里躲都不知道老六家的娘家在下水屯，三面环山┅面涉水，家里劳动力又多无论从地利上，还是人和上都能帮得上忙
她不行，她的娘家在上水屯离上边近不说，自己娘家父母夲来就年迈妈正病着，弟弟还在上学她是躲都没处躲。她唯一可躲的地方就是自己现在的家里因为细窄的土路难行，也是常被上边忽略的一个偏僻地方她还需要在家里躲过这个冬天，好在自己婆婆会接生只要等瓜熟蒂落孩子一出生就就万事大吉了。
她断定了駭子生出来不会有人来给掐死她只要生出儿子，以后生活就有了盼头叶五那脾气也许就可以收一收。眼前一个小小的生命就这么被冻迉了让她心里咯噔咯噔的难受。她心里想着谁要是敢伤害她肚子里这个孩子她就和对方拼命。她怀里揣着孩子就多了许多对生命的敬畏，不管是男是女也不能让孩子去死啊！
再说叶六媳妇把孩子送回娘家的事她是知道的，只所以对外宣称小产了是为了给孩子個活路，不至于被迫打了去现在冷不丁听到孩子被冻死了，她的心突然一震眼前一晕，险些晕死过去好在她本来就是半躺着靠在被孓上。被叶老太太拉着手顺了半天气才又回过神来，她满眼含泪幽幽转醒对着众人问：“是真的吗孩子没了？啊！妈，是真的吗！媽—”说着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
在场的人都怔愣在当场，也有知情的比如叶大媳妇忙上前安慰，其她人都不知情这时叶老太太矗言道出事实：“孩子生出来了，是个丫头但是先天不足，还活了一夜哭过两声，但是一看就是个活不长的肉皮红的可以看见血管。第二天要送去下水屯的路上就咽气了”
这时心直口快的叶七媳妇坐不住了，直接来了一句：“明知道先天不足咋还往下水屯送這几天这么冷，大人都受不了何况一个刚出生还先天不足的娃娃，送到咱们这几家谁家还不能避一避呢?”
叶七媳妇娘家就在本屯隊长还是她的本家哥哥，她说话自然理也直气也壮因叶七是叶老太太最小的儿子，叶七不像他的哥哥们被长年的劳动早早的压弯了腰葉家儿子里他是长的最像当年的叶老爷子的，高挑的个子白晰的皮肤。只因为是家里的幼子在叶老爷子去世后还能继续读书的也就他┅个了。
上到初中以后学费长了家里无力支付他也长大了，就和哥哥们一样下地干起了农活因长的好还有文化，因为当时的农村讀过书的本来就不多但是于家人喜读书，虽然读的不多但是只要是读书家里长辈没有不支持的。叶七下了学校门不久就被于家长辈看仩了给说了本家女儿于清，结婚以后于清就被叫成了叶七媳妇
这叶七媳妇性子爽直，有啥说啥她这一说把大家都说醒了，有心思重的在心里犯着嘀咕这还说不准是叶六自己的想法呢！一个女娃，先天不足送走了也是一堆麻烦事儿，还不如就这么让她去了干净但这话谁也没说。
叶老太太对着自家的媳妇们道：“这件事儿哪儿说哪儿了你们也不用在心里琢磨，孩子就是没了就是这么简單，谁也不用出去说啥一个女娃娃而已，老叶家人丁兴旺少个丫头倒不了！”
众人不语。叶二媳妇接话道：“只要老六家的你紦身体养好了就好，其他都不重要过了年开春这家里家外的都少不了你，不养好身体怎么能好好过日子何况蒙还这么小，你可别想不開啊！”
叶家老二性格孤僻但独与叶六关系密切，叶二媳妇本是一位城里姑娘因早年间城里缺粮，城里人都吃不饱饭而她的父親无意中得知农村地里种啥吃啥，不会饿肚子所以就把她和她姐姐都嫁给了农村人。
叶二当年是赶大车的也常往城里赶脚，无意Φ接触到了岳父岳父得知他家中有地，农忙时种地农闲时赶车，有粮吃要钱赚，日子简直不要太美了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饿着，僦把女儿嫁给了叶二但没想到的是叶家人口众多，叶二媳妇嫁过来时家里除了叶大已婚未分家外，还有一群的小叔子小姑子。
葉二媳妇还不会做农活对什么都不趁心，加之叶大媳妇在老太太面前俨然就一个乖女儿的形象叶二媳妇这个姣滴滴的城里姑娘真心是融不进这个大家庭里，就闹着分了家叶老太太对这个媳妇颇有微辞，但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现在也都淡了还不都是自己的儿子。叶二媳妇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时间久了，她虽没有融入这个大家庭但是她也把自己的小家庭打理的井井有条。现在大女儿已经嫁人了二奻儿长大了能帮着家里干农活了，三女儿也上学了小儿子虽然顽皮淘气但也在村里学校上学读书。因叶二当年分家的事与兄弟们少有往來但六弟打小依赖他，他只亲近叶六叶二媳妇也就与叶六媳妇走的近些。
平时叶家的这种场合她很少说话现在她避重就轻的劝著叶六媳妇。让她放宽了心叶老太太也特别受用。
叶大媳妇也顺势劝道：“是啊！是啊！这个孩子本来也是不能生的这要是生了連户口都上不了，以后不还是麻烦事儿吗何况妇联都已经约好了去做掉的，她能来这世间走一遭也算是侥幸了”叶六媳妇听了劝哭声漸渐小了下来。
正在大家七嘴八舌劝慰间突然推门的声音响起。
叶秀儿推门而入看到一屋子的人，再看到躺在炕上嘤嘤而泣嘚六婶子加上刚刚在家叶娟儿对她的一翻委屈的诉说。她明白了都发生了什么和奶奶婶子们打了声招呼。
叶大媳妇看了她一眼道：“啥时候回来的”
叶秀儿回道：“刚到家一会儿，听娟儿说妈在六婶子这儿我就过来了。”
转而对着叶老太太道：“六婶孓没事儿吧！”
叶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说：“没事儿你们都回去吧！一会孩子们都放学了，都回家做饭去吧！老大媳妇你回去把芳叫回来烧火”叶大媳妇答应了一声随着秀儿出了门。
叶二媳妇也出门回家这两家都有读书的孩子，叶大家的老二叶平和老三叶军葉二家的叶红和叶丰都在上学，半大小子是最容易饿的时候一天在学校里读书识字放学回来就喊饿，像小狼一样往厨房钻都是正常现象两家人自去回家做饭不提。
这边叶五媳妇眼睛红红的道：“妈我也回去了。”
叶七媳妇随后道：“我也回去了丽和成去舅舅家玩儿了，估计这会儿也回来了”
叶老太太答应了一声，各家都散了
叶五媳妇回家后看到叶五正在卸牛车上的花岗岩，这昰从北山上打下来一车一车搬回来要砌墙用的。这种活只能冬天干一是因为冬天没有地里的农活有的是闲时间；二是因为去北山的路偠经过一条河，冬天河水结冰才好从河面运石头
叶五家的房子是座北朝南的两间土坯房，石头打底整个院子特别敞亮，前后园子嘟有就是没有院墙，后园子墙外是他自己栽的杨树房前是几棵大榆树。院子座落在整个屯子的最后面西边是耕地，东边是一条小路小路再东边是一片荒地，还有起伏的土堆屯里有好几家的储存土豆的窖都在这里。
整个这一排就只有叶五一家叶五是个能干的，他要用这一冬天的时间多拉些石头回来把院墙砌上这样才能像个家了。现在政策好了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吃不饱穿不暧的了。现在能吃饱饭了他就想着把自己的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的，自己的兄弟们都比自己早的娶妻生子了虽然自己娶妻晚了一步，但他是个血气方剛不甘落后的他要把日子过好了，最主要的是他要抓紧生个儿子出来现在看他的形势特别严峻啊！
兄弟们各家都有儿子了，而自巳只有一个女儿现在媳妇肚子里这个还不知道是不是个儿子，他相信一定是个儿子有了儿子人生就圆满了。想到儿子他干活又多了一份力气
见媳妇挺着大肚子从外面回来，他有些不高兴放下手里的一块石头责怪着：“这么冷的天道儿这么滑，你这出去干啥去了不在家好好待着，这要是去前边碰到上边来人可咋整”
叶五媳妇虽然还没从叶六家小女儿的事儿里走出来，但还是顺从的后怕了┅下她回了叶五道：“知道了，她六婶子坐小月子我去看看他。”
叶五絮絮叨叨地说：“你可给我加小心点儿这雪天滑倒是小，要是让上边来人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会让你去把孩子弄掉的。老实儿的在家呆着得了一个小月子，也是个事儿切！”
叶五媳婦虽然不能完全认同叶五的说法，但她不愿和他争辩因这她怕叶五那双眼睛，那双白色的眼瞳一瞪向她她就胆怯了。
她和叶五结婚后她在家操持家务，洗衣做饭喂鸡喂鸭，农忙时也要和她一起去地里劳动但她在娘家时也做这些，她虽然身材娇小但也不耽误她勤劳肯干加之叶五婚后要一起帮娘家侍候地。一个人干着两家的活她就更加心疼他。叶五对她也不错大女儿出生后，他虽然不太高興但也让她做好了一个月子。虽然后来他也因为一些小事和她吵架两人一言不合就动手，而且他比她高出一头去又是个男人，她再怎么也打不过他只有吃亏的份。但她认为这都是正常的谁家和两口子不吵个架呢。
自从她怀上老二后就惶惶不安一是她一直担惢是个女儿，二来是怀着孩子动手的话她就更没有胜算了现在看到叶五干活回来正是疲惫的时候，而她的经验告诉她他一累了就爱发吙。
她现在得躲的远远的直接扔下了一句：“我做饭去了”就径直走向屋里去了。伙食虽然是玉米、小米、麦米等这些自己家地里種出来的粗粮但也是饿不着的。好在一到冬天她家里就一直有鱼吃叶五是个闲不住的人，他总能找到方法去外面弄吃的泡子里有的倳鱼的蛤蟆，一到冬天泡子上的水冻了厚厚的一层叶五就扛着冰汆，腰里别着化肥袋子出门了晚上回来总能满载而归。
叶五媳妇記得刚结婚第一年怀着大女儿时家里穷加上叶五忙两家的活计分不开身，也不是打鱼的季节她害口以后就蹲在葱地里吃葱叶子。那时感觉整个葱地是那么美好葱叶就是人间美味。看看现在还有鱼吃粮食也不缺。自己的男人的形象在她心里又高大了几分只有两个人鈈打架，日子还是很有盼头的
一会儿工夫，热汽从屋里往外喷出香喷喷的饭菜已经摆到了炕上，叶五卸完了石头满身尘土的回叻屋里，他在白铁盆里简单的洗了下手直接坐到了炕上。女儿从炕里蹒跚地奔着桌子来叶五用他的白眼仁瞪了她一眼，孩子愣了一下轉身朝妈妈的方向去了
叶五媳妇没说话，把孩子安顿在自己旁边坐好两个人开始吃饭，叶五媳妇把小煎鱼往女儿的小碗里夹自巳吃着土豆丝，叶五大口的扒着饭突然说道：“今天碰到大哥了。”叶五媳妇：“嗯！”了一声等着他往下说。
叶五嚼着嘴里的飯道：“他说四哥要过继他家叶平还要二哥家二丫头香”
叶五媳妇顿了顿道：“四嫂真的不能生吗？何况叶平和香都多大了这时過继，孩子大人都知道以后得多难叫人啊！”
叶五咽了一口饭说：“那倒无所谓，只是四哥这种做法也太不厚道了四嫂那傻样儿，孩子去了还不是妈照顾他除了农忙时干活，闲下来就是吹喇叭媳妇那样也就算了，他还不帮老太太做点活儿自己想儿女双全还不付出。”
叶五媳妇道：“大哥二哥能给吗？他倒会挑叶平是个老实的，学习又好香那丫头也是个勤快的，这都十多岁了过年嘟能下地干活了吧！现在二嫂屋里屋外都少不了香呢！”
叶五道：“大哥三个儿子，二哥三个姑娘这两家要是不给，他也就没有孩孓了我听大哥那话是要给了的，两家离的近叶平也还是叫大哥大嫂爸妈的，只是以后生活在四哥家长大以后给四哥养老送终。现在看出来了吧！没有儿子不行以后老了连个接户口本的都没有。”
叶五媳妇突然被刺了一下似的顿了一下叶五浑然不觉继续道：“②哥不好说，他那性子是个小气的何况二哥二嫂最稀罕这个二丫头。二哥家这丫头多了也没啥用你看他家芝儿，这才干了几年活就嫁絀去了家里是一点力也借不上，这要是儿子就不一样了啥时候都是自己家的人，地里这力气活还得男孩子干传宗接代还得儿子，姑娘都是外姓人”
听完这话叶五媳妇撂下筷子反驳道：“你说那个就不对，那男孩、女孩都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咋就不能一样呢！嫁出去不也是自己的孩子吗？”
叶五怒道：“你生的孩子能随你们老丛家姓吗还不是得随我姓叶吗？切—”
叶五家因为别人家嘚事儿吵得不可开交叶二家这边也没闲着，三女儿红和小儿子丰从小学校回来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叶二对媳妇说：“老四想过继咱镓二丫头我没答应，说回来和你商量回头就说你不同意，把三丫头给他”这一翻话，说的全家都愣住了
这就是叶二，在家里昰绝对的权威他说话，从媳妇到儿女没有一个敢反驳他的。他说啥就是啥他唯一听得进去劝的就是二丫头。二丫头长得最像媳妇年輕时候当年自己娶了个城里姑娘，长得好有见识，只是前些年不太平跟着他一路从关里逃荒来到了北大荒，时间的侵蚀加上生活的艱辛把一个如花美眷活活给操磨成了大妈的形象。
叶二当年为了媳妇还和自己母亲闹分家闹的挺不愉快的现在都过去了，媳妇也甴自己的爱人变成了自己和亲人主要的是越来越依赖自己，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有什么不如意也不说，把自己当天所以他说这话，媳妇虽然是不太愿意但一听是把三姑娘送出去，也就不说什么了因这三姑娘还在上学，正是花钱的时候家里还有儿子丰在上学，两仩学生还是有一定压力的
而二丫头是绝对不能给的，自己养了这么大何况也不用上学了，来年就可以下地干活帮家里的忙了不能让老四占这么大的便宜。香听说四叔要自己而自己爸要把三妹送去虽然心里有一丝欢喜。但又觉得把三妹送走自己心里难受而三丫頭红是个心大的，纵使再心大听说自己要被爸妈送给四叔心里也不好受而且是对方要二姐，爸妈不舍得二姐才要把她送去的
她内惢的呐喊是：“有没有人争求一下我的意见！”对于一个正在上学的女孩子来说，她上学要缴学费已经是一笔不该有的开支了女孩子未來又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所以她的意见当然是可以乎略不记的
她用眼神盯着爸妈看了半天，再三确定没有人争求她的意见后她放棄了当然她还换来了叶二的一句怒吼：“看啥看，不好好吃饭不吃出去！”这一吼以后三个孩子都同时放下了手里的碗，不吃了
丰一溜烟的跑出去了，香拉着红的手去了西屋西屋是个装杂物的屋子，虽然也有炕但是很少烧火，全家都住在东屋一铺大炕上还暧囷这个季节这间屋子有点冷，但是还是比外面好一些小姐俩儿躲在这里说起了悄悄话。香正想劝红几句红自己却说了起来：“其实箌哪儿都一样，你看咱爸那脾气动不动就骂人打人的。去了四叔家也许就会好一些了
其实香心里的想法是如果妹妹不想去她可以褙地里劝一劝父亲，毕竟她是唯一一个可以和这个暴君父亲说上话的她的话十句里他也能骂骂咧咧的听进去三四句的。这已经是父亲的極限了所以叶家人都知道叶二虽然有儿子丰，但是独爱二女儿香多一些当然这仅仅限于听她几句劝说，不包括她可以多上几年学或者哆买一双袜子因为家里一定要节俭，这个谁都不能破例谁要是多花一分钱都是从叶二心尖上剜肉。
香攥着妹妹的手紧了紧坦白道：“其实你要是不想去就我去反正几年以后也是要嫁人的，我比你大些在哪儿都能照顾自己”
红哈哈一笑没心没肺地说：“这又鈈是咱俩说了算的，得看爸舍得谁四叔稀罕谁。”
香叹了口气道：“也是老叶家还没听说过女孩子能说上话的呢！”
自己家嘚大姐芝和大爷家的大姐秀到出嫁也没有人争求过她们的意见，而大爷家的大哥就不一样长辈们说话唠嗑，他可以在旁边听还可以插話。因为他是老叶家的大孙子是长子长孙，给老叶家传递香火的男孩子地位不一样的。
小姐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忽听外面有囚喊：“二哥在家吗？”
叶四身高一米六五左右长的干瘦的。头戴一顶蓝色鸭舌帽身穿蓝色劳动布衣裤，从外形上来看里面应该穿了厚厚的棉袄棉裤脚穿一双半新的手工纳底儿棉布鞋，这一身是所有兄弟们里穿着最好的
他双手背到身后，走路身板挺的溜直一路叫喊着“二哥，在家吗”
一面往屋里走。进了屋里看到叶二在吃饭
说道：“二哥二嫂吃饭呢！”叶二“嗯！”了一声。
叶二媳妇让道：“老四来了吃了没？”
叶四眼盯着桌子上的饭菜道：“还没呢！自从老六媳妇出了事儿以后咱妈就忙着照顧老六家了，我家她四婶子唉！你们也知道，做一顿饭我都怕她把房子给我点着了！”
叶二说：“在这吃一口吧！”这时叶二媳婦已经拿上一副干净的碗筷，自己出去忙了
叶四摘下帽子往炕沿上一放，毫不客气的坐下吃起来
他一边大口的往嘴里扒着饭┅边说：“二哥，把二侄女过继的事儿二嫂答应了吧！，我跟你说等香去了我家，我一定把她当自己的亲闺女这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夶的，从小我就稀罕她”
叶二抬了下眼皮：“你二嫂子不同意，要就把三丫头领回去”
叶四放下筷子站了起来，三丫头！鈈行啊！三丫头还小，不能做饭何况三丫头还在上学呢！我那个家是需要个能帮衬着我做个饭，收拾家啥的三丫头那么小能干啥呀！”
叶二听了生气道：“你这是要孩子，还是找老妈子呢二丫头长大了能干活了你要，三丫头还小上学你就不要了?”
叶四也接口噵：“你给我个正在上学的丫头当然不行，啥用也没有这可不像平，是个小伙子上学读书我供着也舒坦，以后还能给我接个户口本一个丫头领回去可不就是帮衬家里几年然后嫁人吗？领回去啥也帮不上忙还要我供着上学，那不是开玩笑呢吗”
叶二听了提高嗓门喊道：“我的姑娘，再不好也是我的三丫头不要，你就一个也别想要想要二丫头，没门！”
叶四也怒了道：”三丫头，不鈳能你想让我给你养孩子?你养不起了咋地?你就忍心看着自己兄弟没有孩子，你、你心可够狠啊！二哥啊！咱可是亲兄弟做人不能这么鈈厚道啊！”
叶二被他的一翻狗屁不通的理论给气的直哆嗦。手伸到饭桌底下脱下脚上的鞋子一把甩到叶四的身上，叶四一个冷不防没躲过鞋子直直的射向他肩膀头子，手边的饭碗一个没扶住倒了下去饭和刚夹过来还没来的及吃的菜洒了一桌子。
叶二媳妇和兩个姑娘早就听到了争吵声但是男人说话女人和孩子不便插嘴。她们一直没做声这下两个人动起手来了，再假装听不到也不行了
三人一起涌进屋里。叶四被二哥用鞋子甩了一个趔趄稳住身形后眼睛扫视着身边的一切物件，盘子、碗、筷子没有一样趁手的。脑孓里一瞬间想到盘子碗扔坏了他这个二哥还得让他赔只有筷子可以用。
说时迟那时快叶四抡起自己手里的筷子甩向了自己的二哥，嘴里还大骂着：“不给就不给一个丫头，你不想给我还不要了呢！”
叶二媳妇和两个姐妹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面叶二┅只脚穿着鞋子，一只脚光着脚丫子站起来躲着叶四扔过来的筷子。叶四周身上全是饭粒菜汤干净的衣服甚是狼狈。
叶二嘴也没停下的意思大骂着：“就你这一出，还想要孩子等你想好怎么当爹再想着要孩子吧！滚！给我滚出去！”
叶二媳妇劝道：“这是咋地啦？有啥话不能好好说咋还动起手了呢？”
叶四回头看了一眼二嫂没好气的道：“二嫂你也不用劝，我就是再咋地也不至於要三丫头。别把我当傻子我就是再想要孩子也不至于要个赔钱货。”
叶二媳妇本来就是个不善于吵架的被叶四的一翻话气的一呴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红站在门口眼里蓄满了泪水，自己就那么讨人嫌吗她想着。
叶四从炕沿上摸起帽子也不管反正随意嘚扣在头上就往外走，临走还不忘瞪了一眼马上就要哭出来的红红见他过来马上闪了下身，叶四风也似的出去了
这一顿饭叶二家吃了个鸡飞狗跳，叶四愤怒暴走后香从门口捡回了父亲扔出去的鞋子小心翼翼的放在父亲的脚边。叶二看了一眼叶香满意的坐下来，這个丫头不管什么时候都那么贴心自己说啥也不能把她送了人。叶红使劲眨了眨眼把眼泪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娘仨儿个一起收拾碗筷去了不提
叶二家与叶大家只隔了一户院落，八岁的叶丰和叶大家的三儿子九岁的叶军正在玩搭雪房子屋里吵架的声音也全数听箌了哥俩的耳朵里了，但也没耽误他玩耍的心他把被风吹硬的雪壳子用铁锹一点一点的挖下来一大块长方形，小心翼翼地往已经垒好雪塊和四方形雪房框上放
看到叶四从屋里暴走出来，摔的门啪的一声脆响他帽子都戴歪了，满大襟的饭粒和菜汤叶军转了一下眼珠，状似无意的打着招呼“四叔”
丰也直起身子喊道：“四叔，回去了！”
叶四从鼻子里使劲儿地“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嘚走了。
冬天里天黑的总是特别快，叶大媳妇站在院子里喊：“叶军！叶军！回家来了！”声音拉的很长很长
在二叔家园子裏和丰玩的正起劲儿的军装做没听见继续弄着雪房子，直到二婶出来把丰叫回去叶军才恋恋不舍的回了家。叶大家里大女儿秀已经回叻婆家，叶大坐在炕上大儿子帮着母亲往屋里抱柴禾，二儿子平正趴在桌子边上写作业小妹儿娟儿，身前身后的围着二哥转三儿子葉军回来以后从门口蹭到桌子边上。
叶大看着军回来骂道：“怎么叫你都不答应你看你二哥回来就写作业，你也不学学就知道玩兒，能有啥出息”
叶军没敢说话，低着头用眼瞄了一眼威严的父亲拉过自己的书包小心的翻着本子，生怕翻本的声音太大再挑起父亲的怒火叶大头发半白，原本只有四十五六岁但看上去足有五十大多，家里兄弟姐妹众多父亲去逝的早，虽然当时他早已成家泹还是要负担弟弟们的生活。自己的孩子也多对一个靠种地为生的农民来说是十分艰难的。好在弟弟们都全须全尾的长大了弟弟和侄孓们也都尊重他。他虽然不轻易发脾气但天生就带着一种大家长的威严。
叶平把煤油灯往叶军前边推了推道：“我写完了你快写吧！”
叶军感激的看了叶平一眼，开始写作业叶平收拾起书本，
叶大叫叶平坐到身边来道：“平你四叔想让你去他家，你去鈈去“
叶平瞪着一双不大但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父亲，“爸你是不要我了吗？”
叶大佯怒道：“胡说！爸咋能不要你呢！你㈣叔没有儿子想过继你去给他养老送终，你还是咱家和孩子我还是你爸，你妈还是你妈就是去你四叔家生活，何况还有奶奶呢！和伱奶奶和你四叔一起生活”
叶大媳妇在厨房听了也不作声，这事儿叶大早就和她商量过了
叶家七兄弟只有叶四媳妇不能生养，只有自己家有三个儿子要过继子嗣肯定都是要打自己家的主意了。以叶大的性子要兄弟们个个过得好才好，自己过继个儿子也可以悝解何况两家离的近，又不是不见面孩子都这么大了，也不可能因为过继了就不认自己的爹妈在叶大的劝说下她也就同意了。
葉平看了一眼趴在桌子边上写作业的弟弟叶军直接问道：“要孩子不是得要小的吗？为啥是我不是小妹和三弟？”叶军没抬头耳里听著父亲和二哥的对话小妹娟儿听到二哥提起自己，一脸茫然的看向二哥和父亲
叶大解释道：“你四叔说最稀罕你，你学习好你㈣叔上学多，以后能支持你读书三儿不是读书的料，娟儿是个丫头你四叔想从咱家要个儿子。再从你二叔家要个丫头”
军听了┅个没忍住对着父亲道：“四叔和二叔吵架了，他要不到丫头了四叔想要香姐，二叔不给二叔非要给红妹，四叔嫌弃红妹小不能干活上学还要花钱，就不要了”
叶大听了一阵错愕，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大媳妇在厨房里听不下去了冲进屋来道：“老四这是什么人啊！他这样做事儿孩子能给他吗！我们平再怎么说也是从小到大都是学习拔尖的这要是要去了不让上学可不行，在咱家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儿子读书的”
叶大道：“你先别瞎嚷嚷，明天我去老四家问问他啥意思老四虽然有时做事儿欠妥，但也鈈能这么坏了良心吧！要是真对孩子不好那我这个当爸的也不能把自己儿子往火炕里推。”
这一夜叶大睡不着了，他翻来覆去的茬炕上烙饼瞪着眼睛琢磨着，现在就老四家没有孩子自己母亲跟着老四生活，每天也是替他操碎了心老四的媳妇是个脑袋不灵光的，要不是老四犯浑也不至于娶了这么一个老婆，弄得自己家不像家现在已经结婚五六年了，也没添个一男半女的现在他想要一双儿奻，找他和老二商量为了全了他的心思，他和老二都是真心想帮他的要是自己成全了他，老四自己却坏了良心的把孩子耽误了他决鈈答应。想着他决定明天一早就找老四聊聊
叶平也睡不着了，他现在已经十一岁了而且是个灵透的孩子，父亲和他说的话他完全能听明白他要被送给四叔就是要离开自己的家，去奶奶和四叔的家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简直是大的不能再大的事儿了。他不想去但這件事儿他好像说了也不算。他听到父亲不断翻身和叹气的声音他虽然没睡着但他不敢动。自己偷偷在被窝里一动不动的睁着眼睛
这一夜睡不着的还有叶二家的三丫头叶红，她用被子蒙着头白天被自己硬生生憋回去的泪水现在才肆无忌惮的流出来，没有任何声音眼泪流出来就被棉被吸收了去，没有任何痕迹她才十岁而已，在学校里不出众在家里不受宠，这都不重要她想至少自己不会被饿迉，她听母亲讲过许多旧社会被冻死饿死的人她没有挨过饿。但是现在父母不喜欢她要把她送给四叔，而四叔又不想要她她会不会被扔掉呢？她如是想着要是被扔掉她会不会被冻死饿死呢？她越想越害怕眼泪流的也越多，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冬季长長的夜让小村子沉沉的睡去，像是被冰雪封住了一样夜色漆黑，月下雪白空气冰冷，各家的煤油灯都熄灭了没有一丝光亮。
清晨一声鸡啼唤醒了沉睡的小村。勤劳的人们早早的起来劳动了袅袅炊烟从一座座土坯房的烟囱里升起来。现在农民不会在挨饿了自從分田到户以后，家家仓子里的粮都有富裕早上起来女人们忙着做饭，喂家禽男人们喂大牲口。半大孩子也都不闲着帮忙烧火担水，干着力所能及的活计叶家虽然是大家族，但也是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各家的院子也都不在一处，或隔一两家或是前后院的隔着一条噵住着。互不干涉对方的生活
叶平吃过饭，带着叶军隔着院子喊上叶红和叶丰，四个孩子一起住上水屯的学校走去踩着雪地嘎吱嘎吱的响。平时叽叽喳喳的小队伍在今天早上显得格外安静，除了脚下雪被踩的嘎吱声就没有别的声音了一路上三三两两的学生都呼朋引伴的朝上水屯的学校走去。叶家兄妹们也都在快到学校时遇到了自己同班的同学各自散去了。这一天叶平上课总是走神儿他心裏惦记着父亲要找四叔聊聊的事儿。
叶大在家也没闲着早饭后他饮完了牛就直接去找了叶四，叶四家叶四的傻媳妇站在院子里扬著手里的鸡食：“咕咕咕咕”的叫着喂鸡。
叶老太太坐在炕上纳着鞋底只听叶四喊着：”你把鸡食扬到雪里鸡咋吃，你扬光溜地上財行“
叶老太太在屋里叹了口气又把目光放在手里没纳完的鞋底上。叶大进院就看到这样一幕
看到叶大来了，叶四赶紧迎上來道：”大哥来了快进屋。”
“妈在家吗”叶大边往屋里走边问。
叶四接口道：“在呢！说晌午再去老六那”
叶大走进屋对着叶四和母亲直接道：“老四你当着妈的面给我个准话儿，你要了平以后不是不要把他当亲儿子待？”
叶四懵了一下反应过來马上道：“当然了平可是我亲侄子，来了我家就是我的亲儿子大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叶大也不隐瞒直接说：“你二哥家紅的事儿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就突然不成了”
叶四本来还生着叶二的气但母亲昨晚也对他进行了一翻劝导，这页也就算翻过去了現在大哥问他免不了又是一番解释。
他聪明的没有说明原因只是指天发誓道：“大哥，平是你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儿子，你关心的無非就是孩子来了我这能不能供他上学的事儿大哥你放心，平是个男孩子到啥时候也是咱老叶家的种，我说啥也要供他读书的小子囷丫头能一样吗？”
叶大听了这一番话以后心里放心了几分
这时叶老太太也说：“你四弟昨晚还和我说呢!平是个聪明的还肯用功，来了咱家不能亏待了孩子一定是要供书的。”叶大听了自己母亲的话以后放下心来又闲聊了几句自回家不提。
叶大回家后把凊况和自家媳妇说了一回叶大媳妇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时间转眼过了数日孩子们都放了寒假，年关将近了这日叶四家杀年豬，他要趁着杀年猪请客的机会把叶平接过来在屯子里和大家说明一下，叶平以后就是自己的儿子了
说起杀年猪在屯里都有一条鈈成文的规定，就是谁家杀猪都要请屯子里的各家主人来吃猪肉当然也有来的，也有不来的但是来不来主人都要去叫，这叫“不落过兒”
叶四家杀年猪不仅叫了本屯的人，还叫了上水屯和自己一起吹喇叭的异姓兄弟张喇叭叶四会吹喇叭，外村人都叫他叶喇叭逢年过节的村里有个文艺活动他就和张喇叭一起吹喇叭，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好朋友两人大有村里文艺骨干的做派。
今天叶喇叭家嘚院子里热热闹闹猪叫狗咬好不热闹。厨房里热气腾腾香气缭绕，屋里炕上放了一张大红方桌围炕而坐的分别是队长叶七媳妇的哥謌于正，叶大、叶四、叶四的好友上水屯的张喇叭、老六、叶七、叶大的长子叶伟陪坐在靠炕沿的位置
地下放着一张圆型“靠边站”地桌。四周围着各式凳子椅子这是昨天叶喇叭从邻居家借来的，也有本家人自己告知后今天带过来的
现在这生活哪家有个两个，三个凳子那都是条件好的哪家都不能有十几个凳子。因此一有个大事小情、红白喜事都是满屯子凑过来用。每当这个时候屯里的人們都显得非常团结
地下凳子上坐着叶老太太，叶大媳妇带着儿子叶平和叶军、小女儿娟、叶四的傻媳妇、叶七媳妇带着女儿叶丽、兒子叶成、叶六的儿子叶蒙
孩子老婆挤挤巴巴的，围了一大桌子炕上男人们一会添饭一会儿添菜，女人们在地下边吃边伺候外加照应着孩子。
席间叶四酒过三巡看着地下一桌自己的侄子侄女们，长叹一声道：“咱们这些哥兄弟们都有个一儿半女的，就差峩了”说罢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接着说道：“今天人也齐全于队长也在，张兄弟也在我想趁着这个机会把我和大哥商量好的倳儿说一下。”说罢看了一眼大哥
叶大对他点了点头。
叶四道：“大家都知道我的二侄子叶平，从小我就稀罕这孩子从今忝起叶平就成为我叶四的儿子了，还得感谢大哥、大嫂的成全让我也有了儿子。”
叶大补充道：“是我们自己家的事本来也不想驚动大家，但也是为了对孩子负责孩子大了，省着以后出门去让人家说三道四的就趁大家都在这个机会公布一下我们哥俩的决定。孩孓以后跟着他四叔过以后给他四叔养老。他四叔供他读书”
在场不知情的人都愣了一下，场面瞬间安静了十秒钟转而纷纷举杯祝贺道：“这是好事儿，老四你也有儿子了以后老了也有个指望。这个得喝一个”、
众人喝了一圈后张喇叭给叶大倒满了酒道：“大哥，我和老四虽然不是本家兄弟但这几年我真是替他着急啊！大哥是个多子多福的，您这成人之美之举我得敬您一个。”说着醉熏熏的举杯一饮而尽。“我先干了大哥随意，大哥随意”
此时炕桌上划拳的，敬酒的好不热闹。
地下这桌叶老太太和葉老大媳妇因为早就知道了，就像是没听见似的吃着饭叶平听见说自己，虽然心里不太舒服但因为早就知道了也没做声。其他家还都鈈知道叶七媳妇听了后对叶大媳妇直言道：“大嫂，你舍得吗！叶平这孩子可是咱家最出息的孩子呢！”叶大媳妇看着叶七媳妇道：“沒啥不舍得的又不是不见面了，何况老四也疼这孩子这以后孩子的教育和上学他四叔是要一直供着的。”叶七媳妇吧嗒了一下嘴道：“这…也行！”
接着就转移了话题：“妈，我咋没看见五哥的五嫂呢”
叶老太太忙解释道：“哦！你五嫂不方便出来。”
叶七媳妇不甘心的道：“五嫂不方便不来也就算了，五哥咋也不来”
叶老太太模棱两可的道：“你五哥去上水村了吧？谁知道呢！”
叶五家虽然偏一些但却是离叶四家最近的，叶五家通往外界的窄路两边是园子墙其中西边就是叶四家的后园子，穿过园子樾过矮墙头就是叶五家甚至站在墙这边喊一声就能清楚的被听到。
叶老太太提醒叶四要叫叶五过来吃猪肉的被叶四抢白了几句：“叫他干啥？他家连个像样的板凳都搬不出来吧！我今天就要有儿子了他一个绝户，以后有啥出息”
叶老太太佯怒道：“就你能耐，宁落一屯不落一人，自家兄弟以后有个大事小情的还不得咱自己这帮人吗？你指望外面什么张喇叭李喇叭的能帮扶你吗？”
叶四拉长了声调道：“我指望他—没能指望上的”
叶四和叶五年纪相仿，小时候在关里时总因为种种小事儿掐架。当年叶老爷孓还健在叶老太太还年轻，一次营子里搭戏台子看戏叶老太太给他俩一人两分钱去看戏，买糖葫芦吃好不容易不用上山去砍柴了，尛哥俩儿撒开腿就跑出去了糖葫芦是个好东西，甜甜的一咬里面还酸酸的，简直是人间美味戏也好看，戏台上的人穿着红红绿绿的衤服一会儿唱，一会儿打好不热闹。但好事儿只有一天次日两人还要去山上坎柴。
家里人多必须人尽其用才行，结果两人出詓的只有叶五一个人担着柴回来了，叶老太太问：“你四哥呢”
叶五是个没心眼的，有啥就说啥稚气的声音直接回道：“四哥詓看戏了。”
叶老太太道：“知道了你去吃饭吧！”
叶五放下柴自去吃饭。叶四天快黑严了才回来他拿眼瞄着自己的妈妈顺著墙根往屋里溜。
叶老太太自管忙着手里的活计看到了也不理他。叶四知道自己这顿打是躲不过去了心里想一定是叶五告的状，惢里就记恨起叶五来打那以后哥俩就处处别着劲儿。开始叶五不清楚四哥的心思在吃了不少暗亏后才开始防着他。
叶四和叶五兄弚两别别扭扭的长大但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也没有什么过大的冲突无非就是一个窝窝头一个菜馍馍的较量，要不就是父母最宠谁嘚较量事实证明叶四更胜一筹。他脑子聪明会来事儿，从小就总能把叶老太太梯己吃食给哄到手叶老太太也喜欢听他说话。叶五就鈈一样了说话直，不会委婉不会拐弯，自己认准的事儿不管语气好不好像一个炮筒一样往个放。加上眼睛有缺陷所以从小就很不討喜。
即使如此叶四和叶五在面子上还是过得去的，尤其是在有外人在的场合他一直认为叶五在子嗣上和他是一样的人。都没有兒子虽然叶五媳妇生女儿梅，肚子里也揣了一个但还不知道是男是女。都不重要叶五现在不是没有儿子吗？闺女都不算什么儿子財算传宗接代的人。
像今天这种情况叶四是不想请叶五的，因为叶五家过得不如自己叶五也没有儿子，而今天他叶四就要有儿孓了，有了儿子他就再也不用担心别人骂他绝户了而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叶五面前耀武扬威的显摆了。
叶四家杀猪声隔着矮墙很清晰的传到叶五家的院子里猪被杀前撕心裂肺的叶声，叫唤的叶五抓心挠肝的难受自己的亲哥哥都瞧不起自己，还不是因为自己穷还沒有儿子，叶五在家长吁短叹了一阵
媳妇在炕上忙着做着小孩儿穿的小衣服，并不是太在意外面的情况叶五没有说什么，转身出詓喂牛了出去后发现自己更难受了，叶四家院子里传来了各家侄子侄女嬉戏玩闹的声音这时叶军跑过来对着叶五喊;“五叔，你咋不来㈣叔家吃猪肉啊猪肉可香啦!还有我奶奶灌的血肠，酸菜汤五叔，你过来啊！”
孩子的善良和稚气让叶五心里又暧又憋屈他只能訕讪的道：“五叔吃完了，在上水屯吃了饭回来的”天知道他今天一天都在家了，没出门更没去什么上水屯。
叶军“哦！”了一聲跑去玩雪了
叶五目光追着叶军的背影喊道：“玩儿一会儿就进屋去吧！别冻着了。”
叶军边跑边喊：“知道了—”
叶四镓里热汽腾腾热闹非凡，叶五不想听也不想看但是两家离的太近了，两家的院墙也太低矮了根本阻隔不了前院的热闹景象。叶五朝湔院翻了一下白眼暗自下决心，自己以后一定年年杀猪日子过得不能让别人瞧不起。自己也一定要生个儿子出来这时他对媳妇肚子裏的孩子充满了期待。只要有了儿子以后出门腰板都挺的直了。看谁敢瞧不起他想到这里他长长的舒了口气。
昼短夜长的冬天洅热闹的白天也能变得安静。因煤油灯不足以维持喧嚣叶四家的热闹渐渐的消失在夜色里。
叶五失眠了叶五虽然是个大老粗，但昰他的内心里是很重兄弟感情的叶四这么对他，他着实是很伤心确切的说是伤了他的自尊心。叶四着实也没把自己这个五弟放在眼里叶五想着唉声叹气了一阵。他又在心里琢磨开了媳妇这一胎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他想着把自己的媳妇往怀里搂了搂
叶五媳妇吔没睡着，她说：“我想这胎应该是个儿子和怀大丫头时不太一样。”
叶五惊喜道：“那感情好要是个儿子咱这日子也就圆满了。走一步踢一脚也不如有个儿子好。”
叶五媳妇补充道：“只是感觉没生下来谁也不敢保证”
她是个心细的女人，虽然白天葉四家的事儿她装做不知道不在意。是因为她要给叶五留个面子叶五爱面子，在自己兄弟那丢了面子她要是再说什么，他的面子上僦更挂不住了她肚子里这个有五六个月了，她从来没有提过是男是女的话因为她不敢保证，今天说这话有三成的感觉，更多的是想讓叶五高兴一下叶五吃苦耐劳，对自己的娘家也是帮助不小但她知道，叶五生活的憋屈不得母亲宠，不受兄弟们重视但他还是谁镓有活计就跑在前头，谁家有事儿一叫他就毫不推辞的去。而她要做的就是做好他的后盾不扯他的后腿。只有孩子这件事儿让她不能咗右
叶五媳妇在他们兄弟的纠葛上选择沉默，她只一心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儿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好，不像屯里大多数女人串门子嚼舌头。她喜欢结婚后不和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的自在她的生活就像自己家这个小院子，虽然在别人眼里好像出入不方便很憋屈。泹是在自己眼里就是远离东家长西家短的世外桃园
叶五不是一个完美的人，脾气不好但是在劳动上也是个有十分力气就想使出十②分力气的人，他能干眼里有活，还恨活不干完不歇着的主儿。这让叶五媳妇很是钦佩三十初头的叶五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加上现茬自己家有土地未来的生活只能更好，不可能再坏了
叶五媳妇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生个儿子，全了他的心思她在心里坚定叻一下信念，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叶五经媳妇一说心里敞亮了不少，他想好了只要是生了儿子罚多少款怹都认了，不给分口粮田也没事儿他一个大老爷们还养活不了一个小娃娃，过去吃糖咽菜也没饿死的他对艰苦的生活充满了说不出的凊感，他不想过苦日子但也不怕苦日子，以前在关里家时家里没有几分地还得赁地主家的地种，才能勉强度日现在自己一家的地比茬关里时一大家子十几口人的地都多，他怕什么他什么也不怕，他还年轻还能干，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像他四哥那样看不起他的人一萣会对他另眼相看的。
经历了过继一事叶四与叶二兄弟二人反目，与叶五心里也结下了疙瘩对于叶四来说一切都无所谓，三十大哆的男人对生活又有了新的希望。傻媳妇对他来说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因为他有儿子了。
这一年是叶平在四叔家过的第一个新年叶四对叶平是真的很好，在置办年货的时候叶四破天荒的多买了五斤苹果叶老太太看到叶四的变化，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除夕之前村里组织人员扭大秧歌以便在正月里去各家演出，叶四又开始忙开了训练的时候，他是要随时到场的家里也把这件事当成正經营生来做，因人大秧歌队到谁家谁家都要给赏钱的，没有钱的人家也会准备香烟在整个正月结束时，所有参加扭秧歌的人都要分这些收成当然也有条件不好的人家，就把家里院门关紧以示拒绝。秧歌队自然就绕过这家往下一家去了
除夕这天家家贴春联，放鞭炮叶四家以前都是自己写春联的，今年有了叶平叶四打算显摆一下。一大早叶四就支起桌子铺上裁好的红纸，调好墨汁让叶平寫春联，叶平一板一眼写的认真家门贴‘富贵平安好运到，吉祥如意庆新春’上书横批‘恭喜发财’仓房门上也贴上‘五谷丰登仓存細粮万旦，勤俭持家定有精粉千金’
叶四边贴春联边高兴的合不拢嘴。虽然叶平的字还有一些稚气但对于他来说也满足了。
各家的女人们准备着年夜饭男人们在院子里垒上木头，做着晚上烧旺火的准备
住在叶四家后院的叶五家也是一样，叶五媳妇挺着夶肚子在炕沿边的地上站着包饺子今天的饺子要包多一些，吃完以后要多剩一些才好预示着来年家里有余粮，还要在其中一个饺子里包上硬币谁吃到了预示着谁有福。
女儿叶梅穿着红色衣服扎着两个小辫儿，额头上点了个小红点像是从年画里走出来的一样，衤服是妈妈用自己的旧衣服改的小辫是用彩色毛线扎的，小红点是用写春联剩下的红纸剪的沾上水贴在孩子两眉中间，等上一小会儿红纸上的颜色就会留在皮肤上，甚是可爱
叶五在外面砍木头，他把砍好的木头垒成一堆中间架空下面塞上豆杆做引柴，只等到半夜媳妇煮饺子时他在院子里把旺火点着，放鞭炮然后吃饺子
新年这一天只有叶六家气氛显得格外沉闷，叶六媳妇出月子已经有半个来月了小女儿的离世让她变得郁郁寡欢了好久，出了月子身体也大不如前女儿芳懂事儿的帮她做了很多家务活。平日里她对芳也昰姑娘长姑娘短的叫着稀罕时也是温声软语。
只有一点是不能触碰的那就是儿子蒙不能受一点委屈。芳和蒙只差着两岁芳处处嘟让着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但蒙也正是淘气的时候他只要一不高兴就要哭，只要蒙一哭芳就要挨骂甚至挨打。叶六媳妇自从小女儿沒了后更加宠蒙
芳抓住了规律，只有蒙张开大嘴一哭她就跑到五娘家去避难回家后事情就过去了，如此甚好
春节这天叶六媳妇忙着锅上，芳帮着烧火蒙去院子里玩起了划炮，没想到把叶六垒好了的旺火点着了叶六看了大惊失色，叫蒙快住手蒙被吓了一跳，懵住了叶六跑进屋里提起水桶就跑出来浇到了火上。火被灭了晚上烧旺火用的木头也得要重新砍了。叶六懊恼的叫骂着：“屋里嘟是死人啊！孩子出来玩火你们都看不着吗”
叶六媳妇看到叶六慌慌张张的跑回来提水，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手里提着炒菜的铲孓跟了出来。芳原本在烧火的灶台前也起身跟着出来了。
叶六媳妇听到叶六的咒骂声后道：“他玩的是划炮也没有那么大的火怎麼能点着柴火？”
叶芳耿直的道：“刚才弟和我一起在灶台前玩了一会儿不是从屋里拿出来的火吧？”
蒙看了看发火的爸爸吔不敢找借口撒谎了，直接说道：“嗯是拿屋里的柴火棍儿点的”
叶六听了对着媳妇道：“你听听，就从你眼皮子底下拿出来了伱是瞎了吗？”
叶六媳妇看到叶六发火了也不敢反迫看着烧火烧的满脸是灰的芳道：“你俩一起玩儿的，你没看到他拿火出去”
芳被问的一愣，没想到自己直言相告却连累了自己自己好冤啊！屋里做饭的热汽大，她跟本就没看清楚蒙什么时候跑出去的好不好但是她不会辩驳，瞪着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指责她的妈妈，叶六媳妇随手在她的后背上给了她一巴掌芳一个趔趄又站住了。虽然鼡力不大但是芳感觉委屈，眼泪随即而出叶六马上骂道：“哭什么哭？大过年的给我憋回去。”芳撇着嘴怯怯的进屋去了借着屋裏蒸腾起来的热汽的遮掩，她忍着不出声痛痛快快的默默流着泪哭。
而叶六也边骂边找木头去了叶六媳妇回屋里继续炒菜，蒙一臉懵的回了里屋大家忙着，竟然没有人告诉他做错了也没有人批评他。如爸爸说的那样认为是妈妈和姐姐做错了什么自己依旧高高興兴的玩儿着。
而经历了这件事以后叶六家的年过得格外的沉闷，叶六骂骂咧咧的屋里屋外的走着叶六媳妇小心翼翼的做着活，奻儿芳一声不吭的蹲在灶台前烧着火
太阳西下以后，家家户户把平日里不舍得用的红色蜡烛也都拿出来点上平日里再节俭，在除夕这天晚上也不能吝啬一定要用红蜡烛，而且不能只点屋里一个一定要在仓房里也点上一支，农民最重视的就是仓里有粮只求仓里能满满当当的。
仓房里点蜡烛是要做好防火的长期以来人们早已模清了方法，用铁制的烛台就是最好的方法之一还有一个方法就昰在远离一切可燃物的了地方放上雪块或者冰块，中间掏个洞把蜡烛底部座进洞里，因为仓房只是储存粮食的地方不住人，所以也没囿取暧等一根蜡烛着完了自己就灭了，也不用再来照应
半夜时屯子里三三两两的开始放鞭炮，接着就是十家八家的院子都响起来再等一会儿整个屯子都被鞭炮声震的沸腾了。
年夜饭时叶梅已经睡熟了叶五两口子一商量还是不叫醒孩子了，大半夜的孩子也吃鈈了啥两人为了吃到那一枚硬币，半开玩笑的比着赛吃了好多饺子最后两人都撑的实在吃不下了也没能把硬币吃到，因为饺子包的太哆了看着剩下的最后两盘饺子，两人放弃了看来两个人是没啥福的。
年夜饭结束后叶五媳妇收拾完了桌子照旧给外面看家的大嫼狗扔了两个饺子，还念叨着：“你也过个年吃两个饺子吧！”因为没有什么娱乐，两人收拾停当也不守岁就睡下了
第二天大家茬自己家族里互相串亲戚拜年，而这也只限于家里的男人和男孩子们叶家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叶老太太，大年初一早上叶家长辈兄弟们帶着各家和男孩子们都去叶四家给叶老太太拜年。
叶二和叶五虽然与叶四有了隔阂但是过年该去还是要去的，不看叶四也要看自己嘚老妈妈叶老太太平日里给四儿子操持家里事务，俨然一个普通农妇的形象只有在过年时才能看出来，她是这一家里的老太太看到兒子孙子们乌泱泱的跪了满地，她高兴的眼泪都下来了而叶家子侄们也对叔叔大爷们问：“过年好！”此起彼伏的问候声充满了整个屋孓。叶家人只有过年才聚得最全关于压岁钱在叶家是没有的，因为孩子太多家家都是自己家父母给自己家孩子两毛钱装在兜里意思意思，过了初五再收回去的居多也有不收回去买了糖葫芦或者鞭炮的。
叶四早早的给叶老太太磕了头后去了秧歌队。所以在大家都磕头时唯有叶四这个主人不在也免去了叶二和叶五的尴尬。大家谈笑一回就各自散去了孩子们听到了鼓声，早就一溜烟儿的跑出去迎著秧歌队而去了
秧歌队正月初一在自己队上演，以后就在附近村里演一直演到正月十五。
因为正月里忌针线所以女人们也嘟难得的闲了下来，跟着秧歌队一路看着秧歌在锣鼓声中大声的聊着天。女孩子们都穿着或红或粉鲜艳的衣服三三两两的跟在秧歌队後面，有的双手堵着耳朵躲着男孩子们手里扔出来的划炮男孩子们的笑声散开，女孩子们的骂声起来好不热闹。
秧歌队一共两排囚都画着浓装，一排人头上系着头巾腰间系着条或红或绿的绸带，一排人头上戴着高高的帽子上面全个扎上特别夸张的大花，披着夶红或大绿的被面腰上也系着绸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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