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太移民无法生活,想留在大城市还是回老家家可以吗?

谭琳等:“双重外来者”的生活――女性婚姻移民的生活经历分析
谭琳 苏珊?萧特 刘惠&&日 09:39&&《社会学研究》2003年第2期
 Abstract : In China , a migrant and a wife share something in common. Both , albeit in very different ways , are outsiders in a new communit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ocal people , migrants are outsiders who bring with them different ways of speaking , seeing , and living. In the context of family life , women are similarly seen as literal and symbolic outsiders upon marriage. Sometimes , when women migrate and marry some distance away from their home village , these two statuses converge. Our paper studies the marriage experiences of these“double-outsiders. ”Drawing on fieldwork completed in 1998 , we examine migrant women’s marriage experiences in the Special Economic Zone of Zhangjiagang in Jiangsu Province. In our analysis , we begin with a description of the most likely kinds of marriages among migrant women in Zhangjiagang. Next , we discuss migrant women’s marriage experiences , highlighting the difficulties they describe. Finally , we describe the strategies they use in support of their marital and personal fulfillment .
一、前 言
&&&&&&& 伴随着经济体制的改革,流动和迁移席卷中国大地,其中源自农村的流动和迁移尤其引人注目。对于农村迁移者来说,男性与女性的一个显著不同在于,尽管大部分女性谈到她们迁移到城市的主要原因和目的是出于经济上的考虑,比如,为了寻找工作或为了挣更多的钱,但是,婚姻和家庭显然是女性迁移者生活中比男性更为重要的部分。另外,对未婚迁移妇女来说,进入城市或其他农村劳动力市场的同时,也进入了当地的婚姻市场。寻找婚姻伴侣、建立家庭也是女性流动和迁移的直接或间接目的之一。
&&&&&&& 1990 年的人口普查数据表明:将近三分之一的女性永久性迁移(这里指变更了户籍所在地的迁移)属于婚姻迁移。许多暂时性迁移(也称流动) 妇女即使最初是出于经济原因外出打工的,后来也在流入地结婚成家了,所以她们也变成了事实上的永久性移民。在户籍制度严格的时期,绝大多数的婚姻迁移是从某个农村迁移到另外的农村地区。但是,近年来,有些农村“打工妹”的结婚对象是流入地的男性,或是流入地附近郊区的男性。结婚之后,婚姻迁移妇女通常会居住在丈夫的家乡,甚至与公公、婆婆同住。婚姻迁移与其他迁移不同,以女性迁移者为主的婚姻迁移,给婚姻迁移妇女婚后的生活带来很大影响。以张家港为例,当地的社会文化环境常常排斥和歧视婚姻迁入的“外来者”,不仅因为婚姻迁入者大都来自贫困地区,娘家与夫家在经济条件上常常存在较大的差距,而且婚姻迁移者嫁入的家庭常常是当地相对贫困的家庭,娶“外来媳妇”在当地也往往被认为是素质较低或家庭困难而难以找到“本地媳妇”的男人。
&&&&&&& 在中国, “移民”和“媳妇”这两个概念虽然不同,但是两者却有一定的共同点――她们都是一个新环境下的“外来者”。在当地人眼里,那些外地移民说着一口听不懂的方言,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也常常与当地人不同。在家庭生活中,媳妇在某种程度上也被看成外来人。这是因为在传统的父系社会里,男性是社会和家庭的核心,具有传承家庭姓氏和香火的功能;而女性是“外姓人”,不同于丈夫和子女的姓氏表明了妻子在家庭中的“外来者”身份。由于“外来媳妇”在当地社会和家庭中兼有“移民”和“媳妇”的特征,因此,具有“双重外来者”的身份,她们既是当地社区生活的“外来者”,又是婆家家庭生活的“外来者”。在调查中,一位来自苏北的“外来新娘”这样对我们描述她的经历和感受:
  因为我们来自贫困地区,所以这里的人都看不起我们。我婆家人对我的态度也不好。别人看不起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因为我不会经常见到他们。但是连婆家人都看不起我和我娘家的人,这就是另外一种感觉了。我必须忍受这些鄙视。而且我还经常会碰到这些亲戚。每当过年全家人团聚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一个外人。那个时候我经常哭,想念我远方的妈妈。但是,按照风俗我又必须在婆家过年。
&&&&&&& 本文对这些“双重外来者”的婚姻生活进行了研究。根据1998 年完成的实地调查,我们研究了江苏省张家港地区女性婚姻移民的生活。我们发现:这些来自贫困农村的“外来新娘”的婚姻生活与其他“当地媳妇”的生活经历不同。首先,由于她们结婚的对象、方式和原因不同,因此她们的婚姻比较特别。其次,她们是外来人,远离自己的家人和朋友,结婚后在新的家庭中又被视为另类。这些都会影响她们的婚姻生活。与此同时我们也发现这些女性为了适应新的生活环境,改变“双重外来者”的身份,在生活中运用着各种各样的生存技巧和策略。在开始讨论之前,我们首先描述一下目前中国婚姻迁移的一般状况,然后再介绍我们的研究。
二、中国婚姻迁移的一般特征
&&&&&&& 在中国,由于“从夫居”的习俗,绝大部分农村女性都嫁到“夫家”。但是改革开放前她们的通婚半径一般都不超过10 公里,而且经常是嫁到同一地区的临近乡或县(顾耀德,1991) 。经济改革之后,各种形式的迁移和流动日益频繁,农村女性的通婚半径随之逐渐增大,嫁到不同县市甚至不同省的女性越来越多。1990 年人口普查的数据显示:从1985 年至1990 年全国直接报告以婚姻为动机的女性迁入者共4325747 人,占女性迁入者总数的28 % ,也就是说,按迁入统计,在女性迁移者中,将近三分之一的人是婚姻迁移者。另外,作为婚姻迁移者主体的女性婚姻迁移占同一时期婚姻迁移总数的91. 01 %。(注1)
&&&&&&& 根据迁移动机和目的的不同,我们可以把外来新娘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单纯为了结婚而远离家乡。这些女性迁移的目的就是为了在相对富裕的地区“找个好丈夫”。第二类是我们经常说的“打工妹”。这类女性进入城市的时候通常都是年轻单身的暂时移民。她们当时迁移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在城市工作、学习或者“见世面,看看城里人的生活”。婚姻并不是她们迁移时的主要考虑因素。但实际上,许多打工妹还是在她们打工的地方结婚定居了。这些地方通常比她们的家乡富裕一些。第三类外来新娘是一些被拐卖和绑架的女性。在贫困地区,一些贫困家庭出于种种原因,把女儿卖到外乡嫁人。有时,人贩子会把通过种种非法手段从各地拐骗来的女性卖给那些因贫困或残疾等原因找不到结婚对象的单身男性。虽然这样的婚姻是非法的,而且为数不多,但的确存在。本文的研究仅仅针对前两类为了婚姻或工作而迁移的女性婚姻移民。(注2) 这些女性都是嫁到张家港的外来新娘,虽然这两类妇女的初始迁移原因有所不同,但是她们在张家港的婚姻生活却有很多相似之处。因此本文将她们一并研究。
三、研究方法和实地调查背景介绍
&&&&&&& 1998 年4 月至5 月我们在张家港――江苏省经济保税区的一个县级市――进行了一项实地调查,在四个镇对120 名已婚男女进行了访谈,其中每个镇分别30 人。为了对比,120 位被调查者中有60 位女性,其中一半是当地出生的,另一半是迁移来的;女性移民中有17 人拥有张家港户口,13 人没有。她们的婚姻都经过婚姻登记,是合法婚姻。同样,60 位被访的已婚男性中,有一半娶的是当地女性,另一半娶的是外来女性。为了了解女性迁移者的婚姻生活,我们详细记录了这些女性移民对自己婚姻的描述,并将其与他人的描述进行了比较。
&&&&&&& 除了这些个人访谈之外,我们还组织了12 次座谈会,每个镇分别3 次。每次座谈的参加者都有不同的特征。包括外来新娘座谈会,娶了外来新娘的当地男性座谈会,及当地民政局、计划生育办公室、妇联办公室和公安局的工作人员座谈会。通过这些座谈我们不仅更了解外来新娘和她们的丈夫,而且了解了当地人和政府管理部门对外来女性婚姻的看法。
&&&&&& 张家港是一个地处上海和苏州之间的相对比较富裕的县级市。1996 年净人均年收入达到5409 元,而当年全国的净人均年收入仅为1926 元,全省的净人均年收入为3029 元(中国人口信息研究中心,1997) 。1996 年的全市人口总数为820000 人。所管辖的26 个镇既包括农村也包括城镇,兼有城市和农村的特点。这里一半以上的居民持有农村户口。在这个特殊的城市里,许多企业是乡镇企业、个体企业、合资或独资企业,对户口的限制比较少。
&&&&&&& 张家港人的生活方式也兼有城市和农村的特点,受传统的江南农村风俗影响,这里的邻里之间交往密切,女性对别人的家庭事务十分关心,经常品头论足。这里的结婚习惯也具有浓厚的农村特色, “门当户对”的观念还比较严重。虽然也有一些年轻人是自由恋爱,但是媒人介绍的方式在这里却更为普遍。
&&&&&&& 通常情况下,结婚的费用是由男方负担的,他们要盖新房、支付彩礼以及承担其他一些开支。婚后的夫妻或与公婆同住,或与公婆分开居住但来往密切,负责他们的养老。新娘必须处理好与婆家的关系,尤其是婆媳关系。
&&&&&&& 最近几年张家港的发展变化非常迅速,外来人口的增长速度也很快。当地人告诉我们,自从20 世纪90 年代以来有许多年轻的女性到这里来寻找“新天地”,一方面她们期望寻找到一份好的工作,另一方面她们期望能寻找到自己美满的婚姻。当地民政管理办公室提供的结婚登记数据证实了我们前面的结论。例如,1996 年将近三分之一的新娘是从外地迁入的。
四、婚姻迁移妇女的生活经历
&&&&&&& (一) 嫁入张家港――外来女性的一般婚姻特征
&&&&&&& 中国的婚姻迁移一般是从西南贫困地区迁移到相对富裕的东部沿海地区的农村、县或县级市。江苏省是一个发展较快、相对富裕的沿海省份,也是婚姻迁移的主要目的地之一。一项研究表明,江苏省71 %的女性婚姻移民来自四川(29 %) 、贵州(16 %) 、安徽(13 %) 和云南(13 %) 五个省份(杨云彦,1992) 。我们的调查也表明大部分的张家港外来新娘来自那些经济相对贫困的省份和苏北地区。虽然张家港的外来新娘都来自农村地区,但是结婚前她们大部分都在张家港的乡镇或个体企业中工作过。在张家港,结婚并不能将农村户口转为城市户口。即使是迁入张家港的农村县,一般也不能改变户口所在地。作为经济富裕的县级市,张家港尽量限制其人口规模的增大以保证其经济优势。
&&&&&& &除了都是来自农村之外,张家港的外来媳妇还有一些共同点:一般来说,婚姻迁移家庭的夫妻年龄差异比其他家庭大。被访的30 位娶了外来媳妇的男性的平均夫妻年龄差异是4. 3 年,而被访的30 位娶了当地媳妇的男性的平均夫妻年龄差异仅为1. 1 年。造成较大的夫妻年龄差异的原因有两个:一方面娶外来媳妇的男性年龄通常都较大,他们的平均结婚年龄是25. 8 岁, 比娶当地媳妇的男性平均结婚年龄大2. 5 岁;另一方面这些外来媳妇的结婚年龄通常都比较小,她们的平均结婚年龄是20. 0 岁,比当地女性的平均结婚年龄小1. 8 岁。外来女性比当地女性初婚年龄小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最重要的是受各地方结婚习惯的影响。有些地区传统上的女性初婚年龄较小,那么来自这些地区的迁移女性就希望自己能够早点结婚,同时她的家人也希望她能早点建立家庭。有些“打工妹”希望早点结婚是为了能够尽早在新居住地得到稳定合法的居住身份。她们希望通过婚姻来稳定自己在当地的生活,消除自己外来者的身份。而且,结婚标志着她们所追求的生活已经实现。下面是一位曾经打工两年的外来新娘的描述:
&&&&&&& 四年前,我来到这里在一个服装厂打工,那时我18 岁。按照我们贵州老家的风俗,这个年龄的女孩都要考虑找婆家了。但是我根本不想回老家结婚。我不想再像我父母那样生活在那个穷地方。事实上,我希望能够摆脱外地人的身份。我不但喜欢在张家港工作,而且喜欢在这里生活。跟当地人结婚是最好的办法。所以两年前通过同事介绍我跟我的丈夫结婚了。现在我可以以一个张家港人的身份来打算未来了。这跟打工妹有很大的区别。当我还是打工妹的时候,我不知道将来在哪,过一天算一天,而且我还随时会被解雇。其实我所有的打工妹朋友都跟我有一样的感受。我们离开家乡,想过上好生活。但是打工妹的生活太不稳定。如果真的想继续留在这里过稳定的生活,我们就应该嫁给一个当地人。
&&&&&&& 为了更好地理解女性移民的婚姻生活,我们应该了解一下她们的丈夫。通过访谈,我们了解到外来女性的结婚对象一般都是在当地比较穷、受教育比较少或者身体不太健康的男性。一般来说,当地的女性不愿嫁给这类男性。他们找外来媳妇也是实属无奈。受父系社会思想的影响,婚后家庭与男方家庭保持着密切联系,尤其是当新娘是从外地嫁来的时候更是如此。张家港的外来女性通常会嫁入以下类型的家庭: (1) 相对贫困的家庭; (2) 单亲或父母双亡的家庭; (3) 儿子有身体或精神残疾的家庭; (4) 在外地赚了钱的富裕家庭。下面我们将详细讨论各类家庭。
&&&&&&& 与其他地区一样,在张家港贫困家庭的男性难以找到结婚对象。传统上,在本地找对象困难的男性通常会设法在比较贫困的苏北地区寻找新娘。自从经济改革以来,苏北及其他贫困地区的女性来到张家港工作生活。贫困家庭的男性,尤其是25 岁以上的大龄男性,通常会与这些外来女性结婚。在我们的被访者中,娶了外来媳妇的家庭年平均收入为6600 元,而娶了当地媳妇的家庭年平均收入为11700元。这种差异还体现在新娘彩礼上。在我们的调查对象中,那些娶了外来媳妇的男性所付的彩礼平均为14742 元,而那些娶了当地媳妇的男性付出的彩礼平均为28154 元。虽然被访女性比被访男性反映的彩礼价格低,但是却都显示了外来媳妇的彩礼价格比当地媳妇的低,后者大概是前者的两倍。(注3)
&&&&&&& 单亲家庭或父母双亡的家庭是另一类接受外来媳妇的家庭。一般的女性不愿意嫁到这类家庭,尤其是没有婆婆的家庭。因为没有婆婆帮忙照顾子女和料理家务,媳妇要承担更多的家务负担。在我们的访谈对象中,这一点很明显。在30 位娶了外来媳妇的被访男性中,18 人在找对象时是父母双亡或单亲。如果父母有病,即便仍活着,儿子找对象也比较困难。因为女性知道,一旦嫁到这样的家庭,就要马上承担赡养照顾病人的责任。
&&&&&&& 第三类比较可能接受外来媳妇的家庭是儿子的身体或精神有残疾的家庭。由于在中国人们对残疾人还是存在一定的歧视(Rosenthal , 2001) , 那些身有残疾的男性在当地比较难找到结婚对象。我们调查的那些嫁给残疾人的女性都是身体健康的。在30 位被访外来媳妇中有两人嫁给了精神有疾病的男性。她们两人都来自苏北贫困农村,身体都很健康,而且都识字。其中一位女性说, 她嫁给一个精神病人的原因是因为她结婚得来的钱可以支付她哥哥娶媳妇的聘礼。另一位女性说她嫁给她丈夫的原因是因为婆家答应给她家10000 元钱。这对她家来说是一笔大数目,可以用来供养两个弟弟上学和贴补家用。但是这两位女性对自己的事情说得却很少。当我们问及她们嫁到张家港的生活时,她们只是强调公婆对她们都很好。这对她们来说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了婚姻带来的不幸。
&&&&&&& 最后,还有一些外来女性嫁给了张家港比较富裕的家庭。虽然很多外来女性都希望能够嫁到这样的家庭,但是极少人会得到这样的美满结局。在30 位被访外来女性中,有8 位是在张家港的工厂工作时认识了自己的丈夫,之后结成夫妻。通过座谈我们发现这类接受外来媳妇的家庭一般都在外地做过生意,都有过迁移经历,比较开明,因此跟外乡人比较容易相处。
&&&&&&& 虽然许多打工妹都希望嫁给富裕点的家庭,但是由于她们都成长在贫困家庭,接受的教育也比较少,因此选择结婚对象的自由相对较少。事实上,许多打工妹是很难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的。外地的打工生活开阔了她们的眼界,增强了她们生活的独立性。她们不再愿意回到老家结婚生子。而且她们也超过了家乡通常的结婚年龄,在家乡找对象的优势也减少了,因此她们比较愿意考虑嫁给条件较差的张家港男性。打工妹自己的家人也为她们的婚姻担心,催促她们赶快嫁人。对于单身打工妹来说,嫁人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一位有5 年打工经历的女性告诉我们:
&&&&&&& 1990 年春节刚过,我就和四川老家村里的其他三个姐妹来到了苏州经济特区。那年我才18 岁。我们在工厂的生产线上干了三年。后来,我又在美容院打了两年工。一晃我就23 岁了。在我们老家,女孩在20 岁以前就订婚了。但是,我不想回老家结婚。我的爸妈都很担心我的婚事,但是他们也不催我回去。只要我结婚,他们不在乎我在哪里。那时候我有一个老乡,她几年前嫁到张家港,帮我介绍了我现在的丈夫――小何。1995 年新年我结婚了,就在江苏了。我爸妈知道我结婚了,都很高兴。跟我一起到苏州打工的一个姐妹还没嫁人,现在又去上海打工了。因为她是乡下人,所以在上海,就算在郊区,找对象也很困难。但是她还是不想回老家。现在,按照我们老家的风俗,她已经太大了,在那里已经找不到合适的对象了。她的父母对她的婚事也很着急,也没办法。一个女孩子无缘无故不嫁人是很稀罕的事情。跟她相比,我已经不错了。
&&&&&&& (二)“双重外来者”的生活――遭遇和感受
&&&&&&& 结婚定居了的打工妹,不再是暂时的居民,她们对生活又会有新的期望和需求,希望融入婆家和邻里的生活。与此同时,她们与从前朝夕相处的打工姐妹的联系逐渐少了。现在她们每天必须处理与丈夫、公婆和邻里的关系。刚开始她们对于这种转变还不太适应,经常感到很孤独。在我们的被访者中,除了两位表示她们的婚后生活很平静以外,其余的外来女性都认为自己时常有孤独感。
&&&&&&& 产生孤独感的原因主要是:第一,婚后与娘家的联系比较少。由于距离遥远,这些外来媳妇很少有机会回娘家。她们通常只是在春节前给家里寄封信,有时还寄些钱。30 位被访外来媳妇中有17 人婚后没有回过娘家。而且由于没有电话,父母不识字,这些外来媳妇不能经常跟娘家取得联系。相比而言,那些当地媳妇在与丈夫或公婆发生矛盾时,可以经常回娘家请求帮助或出主意,有时她们还可以在娘家住几天调节自己的心情。但是外来媳妇就没有这样的条件,她们也不能总请邻居帮忙获得同情。这样,与婆家的关系对她们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她们尽力做个好妻子好媳妇。下面的一段话说明了外来媳妇和当地媳妇的区别。
&&&&&&& 当地媳妇:
&&&&&&& 我的父母住在张家港的另一个镇――中兴,大概离这里10 里。我经常回家,最少一个月也要回一次娘家。有时我带上我的女儿,回家看我妈,在家里住一夜。有时,我与丈夫吵架后,就会回娘家。不过结婚四年以来,这只发生过两三次。我娘家有电话,所以我想跟父母说话的时候我就给他们打电话。我还经常给住在杨舍镇的姐姐打电话。当我有难事的时候,他们能帮助我。
&&&&&&& 外来媳妇:
&&&&&&& 我的娘家在贵州农村,离这里很远。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是很想家,不过没办法,我婆婆对我很好。刚来的时候,我听不懂张家港话,现在我已经学会这里的话了。我结婚三年了,还没回过娘家……是的,我跟他们通信。我不能给他们打电话,我娘家没有电话。每年我给他们写两、三封信,他们只给我回过一、两次。他们不会写信,得让我弟弟帮着写。有时我的老乡会捎来爸妈的口信。我从不在信里说我的困难,总是报喜不报忧,说也没用,他们帮不了我什么的。我不想让他们为我担心。
&&&&&& &外来新娘感到孤独的另一个原因是:与当地新娘相比,她们对自己的新郎了解较少。一些外来新娘,尤其是那些以前没做过打工妹的,在结婚前对自己的新郎根本不了解。然而,当地新娘就不一样了,她们跟新郎接触的机会比较多,有的甚至从小青梅竹马。那些嫁给残疾人的外来新娘更是容易产生孤独感。这些女性表示不论是从经济上还是从精神上,她们与公婆的关系都十分重要。一位妇女主任这样描述她的邻居:
&&&&&&& 她从苏北的一个贫困村来到张家港,去年嫁到我们村。她的丈夫精神有点不正常。还好,她的公婆对她很好。我看她真可怜。她的丈夫连话都说不清。我想如果不是公婆对她那么好,她在这个家里是呆不下去的。当然她对公婆也很好。如果她想呆在这个家,她就只能这么做。真是的,她的丈夫对她连一句话也说不清楚。她也很少跟我们说话。这里的人都看不起外来媳妇,尤其是那些从苏北农村来的。大家也不说什么,但是就是那个意思,从大家对外地人的态度可以看得出来。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也许她们太穷,也没什么文化。具体原因我们也不清楚。
&&&&&&& 正如前面那位妇女主任所说的,造成外来媳妇孤独感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别人,包括她的家庭和邻居对她们的看法。被访者给我们举了很多例子,说明了人们通常认为外来女性很自私、不可信赖。他们认为外来女性可以不受婚姻和家庭的约束,都很狡猾,只顾眼前自己的利益。
&&&&&&& 对外来女性的怀疑经常会引起关于钱的矛盾。这通常与婚姻生活的安排有关系。由于外来媳妇通常家境贫困,她们结婚之前或者之后都会得到一笔彩礼,这些彩礼一般都用于解决娘家的经济困难。由于这个原因,许多人认为外来媳妇总是会想方设法给娘家钱。这样,与当地媳妇相比,外来媳妇一般很难获得信任去管理丈夫家的经济,尤其是现金。不论是否与公婆合住,都会有这样的现象。有时候在生了孩子之后,人们对这些外来媳妇的信任会多一些。但是这也不能使他们获得完全的信任。参加访谈的当地人告诉我们一些外来新娘得到足够的钱之后就跑掉了。下面的话说明了外来媳妇和当地媳妇在家庭财政方面的区别:
&&&&&&& 一位结婚三年的当地新娘:
&&&&&&& ……是的,跟这里的其他妇女一样,我需要管家,日常生活中的开支。我们跟婆婆(的收入) 是分开的。我爱人可不管这些事。遇到大事,比如说买一些贵重的东西或者给父母钱的时候,我们才互相商量。对,我管家里的钱。当然,他很相信我。在张家港,大部分家庭是妇女管钱的,男人每个月都把工资交回就行。
&&&&&&& 一位结婚两年的外来媳妇:
&&&&&&& 我管家里每天的花费,比如在百货店买东西什么的。但是我丈夫掌管着家里的存折。我不知道他相不相信我。我是他的妻子,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但是我婆婆觉得应该由我的丈夫来管家里的钱。
&&&&&&& 一位计划生育工作者:
&&&&&&& 人们很难信任外来媳妇。尤其是在结婚的头几年会有一些问题。有时候那些外来媳妇就是为了钱才结婚的。所以如果家里娶了外来媳妇就会比较担心。他们担心如果给了她们钱,也许不定哪一天她们就会跑了。有些丈夫也担心这些外来媳妇会不声不响地把钱寄给娘家。张家港已经有好几次这样的事情了。
&&&&&& &一位外来媳妇的丈夫:
&&&&&&& 我觉得我和我爱人互相信任。她家在四川,很远。每年春节我们都寄钱给她家……对的,我管家里的存款和收入,但是买东西的时候我会跟她商量,我们一起商量决定。我妈妈有一点传统的观念。她总是担心我爱人留不住。自从去年我们有了一个儿子之后,她的担心少多了,她认为我们现在的婚姻和家庭已经比较稳定了。其实这也不一定。最近张家港离婚的越来越多了。
&&&&&&& 不仅家庭问题会给外来媳妇带来孤独感,而且在邻里之间始终是一个外来者的感觉也使她们感到被孤立。在被调查的所有村镇,我们发现人们很快就可以指出谁是外来媳妇,而且仍然把她们看作是外来者。当然外来媳妇的口音也告诉人们她的外来者身份。一个满口张家港方言但来自四川的外来媳妇告诉我们:
&&&&&&& 张家港人看不起苏南以外的外地人,尤其是那些来自苏北或其他贫困地区的外地人。三年前,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说的是四川话,她们根本就不理我。我可以看得出来她们看不起我。他们跟我说话的时候总是用当地话,不管我能不能听懂。就因为我的外地口音,我在自由市场上受过好几次骗。每当受骗的时候,我爱人和婆婆都觉得我很笨。还好,我很快就学会了张家港话。两年后,我说话就和这里的人一样了,这里的人也慢慢开始跟我讲话了。
&&&&&&& 由于外来媳妇在张家港的亲戚比较少,因此朋友关系对她们来说显得比较重要。但是,外来媳妇与当地女性建立朋友关系并不容易,许多邻里活动都不邀请她们参加。例如,人们很少让外地人来帮忙准备婚礼或者接生。被邀请参加这些活动是尊重和友谊的象征,许多外来媳妇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 当我们与娶了外来媳妇的男性座谈时,我们发现基本上没有丈夫在意妻子的孤独感。由于当地人习惯上看不起来自苏北或其他贫困地区的外地人,因此他们认为对外来媳妇的歧视是可以理解的。总之,当妻子受到外人的歧视时,他们通常并不站在妻子这一边。事实上,人们对娶了外来媳妇的男性也存在一定的歧视。
&&&&&&& 张家港有很多关于外来女性的陈旧看法。在我们的集中座谈中,当地女性告诉我们外来女性受到歧视,是因为她们从小生长在贫困落后地区,很懒。一位当地女性告诉我们一些当地人讨厌打工妹,因为这些女孩都很年轻,都急于在这里嫁人,因此她们会引诱男人欺骗或抛弃自己的妻子。这位工作人员强调确实有一些这样的情况存在。20 世纪90 年代初,张家港的离婚率大大提高了。他们在工作中发现离婚率的提高与外来女性涌入存在一定联系,因为有一些本地小老板与外来打工妹同居、甚至结婚的例子。当地人对这些问题很在意,跟中国其他地方的女性一样,对于婚外恋,妻子总是会责怪作为“第三者”的女人,而不是自己的丈夫。一位计划生育工作者告诉我们:
&&&&&&& 打工妹太多带来的很糟糕的事情就是她们会破坏当地人的婚姻生活和家庭关系。这几年,越来越多的男人跟老婆离婚,然后跟年轻漂亮的打工妹结婚。当然,这也不完全是打工妹的错,那些男人也有责任。但是当地人,尤其是已婚妇女就是讨厌那些外地女孩。跟离了婚的男人结婚之后,邻居、家人和亲戚对这些外来女人的态度也不好。
&&&&&&& 迁移女性被孤立的外来者身份在当地的权力结构中得到进一步的验证。我们邀请了4 个镇的20位村妇女主任座谈,我们发现,虽然张家港的外来女性很多,但是这20 位村主任全都是当地人。
五、寻找自己的定位:融合策略
&&&&&&& 虽然结婚使得打工妹或其他迁移女性表面上进入了当地社区和家庭,但是这并没能让她们成为真正的当地人;虽然嫁给当地人是许多打工妹的理想,但是这并不一定能给她们带来幸福。事实上,嫁给当地人在很大程度上更增强了她们的孤独感。但是仍然有很多外来媳妇表现得很乐观,她们告诉我们她们如何设法在婚姻生活中寻找幸福。很多女性告诉我们她们的两步策略――虽然用“策略”这个词似乎表明她们是经过周密策划的,而不是坦诚的。然而很多女性告诉我们她们是为了赢得婆家的尊重、爱和信任,或者是在邻里之间建立自己的社会关系。
&&&&&&& 虽然其他的女性也希望能跟婆家相处融洽,但是这一点对张家港的外来媳妇尤为重要。在座谈时,我们很明显地可以看出这些女性强调更多的是与婆家的关系,尤其是与婆婆的关系,而不是与丈夫的关系。背井离乡、只身一人在张家港的外来媳妇更加希望有良好的婆媳关系。很多外来媳妇都避免与丈夫、公婆发生冲突,尽量让公婆喜欢自己。一位来自贵州的外来媳妇说:
&&&&&&& 在我嫁到张家港之前,我妈妈就告诉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还告诉我不要跟婆婆争吵,因为没有人能帮我。我是外地人,刚嫁过来时,我就知道我必须跟我的爱人搞好(关系) ,孝敬我的婆婆。我丈夫是家里的大儿子。两年前他父亲过世了。所以我和爱人要努力工作,让婆婆高兴。我还有两个小姑子――已经嫁人,两个小叔子――还没娶媳妇。我尽量跟他们处好关系。
&&&&&&& 外来新娘都反映有两件事能够让丈夫和婆家人高兴。第一件是结婚之后尽快生孩子,尤其是生儿子。一般来说,外来媳妇在结婚后两年内就都生了第一个孩子,这比当地新娘要早一些。当地计划生育工作人员解释外来新娘希望尽快生儿子以使家庭生活稳定下来。有时她们为了生儿子会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在张家港计划生育政策是十分严格的。30 位被访外来女性中有两位在生了女孩之后打算再生。但是即便她们的第一胎是女孩,一孩政策也是不允许这样做的。(注4) 一位自从1989 年就开始做计划生育工作的女性说:
&&&&&&& 外来女性是计划生育工作的主要对象。因为我发现外来女性比当地女性更可能早婚早育,她们更想生儿子,让公婆和丈夫高兴,这能提高她们的家庭地位。一些当地人认为从养老的角度考虑,女儿比儿子更好。但是许多外地的媳妇还是想要儿子。一些人还怀上了第二胎,这违反本地的计划生育政策。
&&&&&&& 对外来媳妇来说,赢得丈夫和婆家喜爱的第二件重要事情是为家里多赚一些钱。在被访的30 位外来女性中,有18 位继续在当地工厂或饭店工作。外来女性似乎比当地女性在婚后和产后更可能继续工作。当地媳妇很可能在产后三年里呆在家里照顾孩子。外来媳妇不论是不是在外工作,都要投入大量的精力料理家务和抚养孩子,以此来向丈夫、公婆和邻居表示她们是勤劳的贤妻良母。这是一种消除人们认为外来媳妇懒惰的方法。虽然一些女性是通过勤奋工作来赢得邻居和他人的好感的,但是更多的时候她们还从其他外地人朋友那里获得帮助。有时候这很起作用。一位打工两年的外来女性说:
&&&&&&& 我是去年10 月结婚的。在中兴镇,我还有许多老乡在这里打工。我们有时候见见面,聊一会。当我的老乡遇到困难的时候,她们就来家找我。我尽量帮她们,特别是那些还没有结婚的姐妹。我们的老乡越来越多,一般都有联系,有困难也都互相帮忙。当有人从老家来时,她们总是给我带来家里的消息。有时我会让她们捎一些东西给我的父母,我的父母也会给我带来一些东西。
&&&&&&& 几乎所有的外来媳妇都有这样亲密的同乡关系网。许多人告诉家乡其他的女孩或者自己的亲戚来张家港打工结婚的好处,说服她们也来到这里,从而建立了新的关系网。在被访的外来媳妇中,有18 人告诉我们在她们之后有一些老家的亲戚朋友来到这里,有26 人有这样的朋友网络。还有一个外来媳妇把自己从小最要好的朋友介绍给了自己的小叔子,她们就由朋友关系变成了妯娌关系。她告诉我们,弟妹结婚进门之后,她们每天都能说话聊天,彼此很了解,所以她比以前开心多了。建立这样的关系网还有连带效应。在把老家的亲戚朋友介绍到张家港的过程中,这些外来女性会发展跟当地人的关系,尤其是当她们给张家港的男性介绍对象的时候。介绍成功之后她们就是受人尊重的媒人,也发展了当地的社会关系网。一位三年前来自云南的外来媳妇告诉我们:
&&&&&&& 虽然我婆婆对我很好,但是在头几个月里我还是感到很孤独。我爱人有两个弟弟。准备三份彩礼对我婆婆来说是很操心的事,尤其是我公公前几年过世了,留下一些债。所以我就跟婆婆和小叔子商量,写信给老家的姐妹,跟她们介绍了我的小叔子和张家港的一些基本情况。最后,一个姐妹真的同意嫁给我的一个小叔子。我也多了一个能说话的朋友,我比他们都高兴! 我的婆婆和丈夫也很高兴。
&&&&&&& 虽然困难重重,但是很多外来媳妇对她们在张家港的婚姻以及和睦的家庭生活还是感到比较满意的。从她们的“融和”策略可以看出她们为自己的婚姻和家庭生活已经做了很大的努力。许多人为了成为模范媳妇和模范妻子勤奋地工作。通过介绍自己同乡到张家港,她们扩大了自己的生活圈子,减少了自己的孤独感。虽然这些外来媳妇讲了自己作为“双重外来者”遇到的困难,但是她们很快就强调现在的生活比如果嫁到老家幸福多了,也很少有后悔的。
&&&&&&& 虽然张家港的一些当地干部和老百姓把外来媳妇看作一种社会问题,但是外来新娘还是会源源不断地嫁到这里来。事实上,我们认为这样的婚姻会变的越来越普遍。打破户籍制度的限制,不仅能够促进劳动力的流动,扩大劳动力市场,与此同时,也扩大了人们的通婚范围。
&&&&&&& 张家港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典型的富裕地区县级市婚姻迁移的例子,但是,必须注意到,婚姻迁移的地区差异性和个体差异性相当大,不同地区对婚姻迁入和迁出的引力和推力具有不同的表现形式和强度。与其他迁移不同,婚姻迁移的引力和推力不仅与各地的经济发展有关,而且与各地的生活习俗,特别是通婚习俗和网络有关。虽然以往很多婚姻迁移者都迁移到农村和小城市,但是随着户籍制度的改革,类似的现象也将在大城市和经济特区出现,因为那是打工妹聚集的地方。与在大城市打工生活的外地人相比,婚姻迁移者不可能集中生活在外来人的聚集区,作为特殊的家庭成员,她们生活在当地家庭中。因此,她们无法逃避“双重外来者”的境地,必须寻找策略,融入家庭和社区,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注1:根据1990 年人口普查100 %资料计算。同一时期男性婚姻迁移者共427287 人。
注2:我们这里只是一种简化。女性迁移的原因多种多样。事实上,女性可以为了工作和婚姻迁移,也可以为了其他原因而迁移。
注3:我们这里的聘礼价格不包括盖房子的费用,虽然这在张家港也是一项必要支出。
注4:自从上世纪90 年代初以来,在大部分的农村地区如果第一胎是女孩,允许生育第二胎。但是张家港的计划生育政策并非如此。
参考文献:
顾耀德,1991 , 《对边远地区女性人口涌入浙江之浅见》, 《人口与经济》第1 期。杨云彦,1992 , 《我国人口婚姻迁移的宏观流向初析》, 《南方人口》第4 期。中国人口信息研究中心,1997 , 《中国人口数据表》,中国人口出版社。Rosenthal 2001 , New York Times , May 15 :Needs Additional Citation Information.
谭琳系南开大学人口与发展研究所教授,博士  苏珊?萧特(Susan Short) 系美国布朗大学社会学系助理教授, 博士  刘惠系南开大学人口与发展研究所研究生除特别声明外,本站不拥有文章版权。如引用,请注明原始出处。please quote the original source if you are going to use this paper 在其它网站转载,敬请注明出处:社会学人类学中国网 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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