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公子郭暖尚升平公主电视剧 翻译

扫扫二维码,随身浏览文档
手机或平板扫扫即可继续访问
曹聚仁散文选集
举报该文档为侵权文档。
举报该文档含有违规或不良信息。
反馈该文档无法正常浏览。
举报该文档为重复文档。
推荐理由:
将文档分享至:
分享完整地址
文档地址:
粘贴到BBS或博客
flash地址:
支持嵌入FLASH地址的网站使用
html代码:
&embed src='/DocinViewer-4.swf' width='100%' height='600' type=application/x-shockwave-flash ALLOWFULLSCREEN='true' ALLOWSCRIPTACCESS='always'&&/embed&
450px*300px480px*400px650px*490px
支持嵌入HTML代码的网站使用
您的内容已经提交成功
您所提交的内容需要审核后才能发布,请您等待!
3秒自动关闭窗口 下载
 收藏
 下载此文档
正在努力加载中...
李端及其诗歌探究
下载积分:900
内容提示:
文档格式:PDF|
浏览次数:0|
上传日期: 19:09:20|
文档星级:
该用户还上传了这些文档
李端及其诗歌探究.PDF
官方公共微信丰富多彩的祠堂楹联对联,祠堂楹联,丰富多采,祠堂对联,祠堂,宗祠对联,楹联,丰富多彩
扫扫二维码,随身浏览文档
手机或平板扫扫即可继续访问
丰富多彩的祠堂楹联
举报该文档为侵权文档。
举报该文档含有违规或不良信息。
反馈该文档无法正常浏览。
举报该文档为重复文档。
推荐理由:
将文档分享至:
分享完整地址
文档地址:
粘贴到BBS或博客
flash地址:
支持嵌入FLASH地址的网站使用
html代码:
&embed src='/DocinViewer-4.swf' width='100%' height='600' type=application/x-shockwave-flash ALLOWFULLSCREEN='true' ALLOWSCRIPTACCESS='always'&&/embed&
450px*300px480px*400px650px*490px
支持嵌入HTML代码的网站使用
您的内容已经提交成功
您所提交的内容需要审核后才能发布,请您等待!
3秒自动关闭窗口&&&&&&&&&&&&&&&&
/ 隋唐演义 
见月色惨黯,大风顿作,湖水鼓浪,巨鱼腾跃,举舟之人大骇,都道:“莫 吹罢!莫吹罢!”  老翁呵呵大笑,收过了笛,起身告别,众人挽留不住。李暮道:“还不 曾拜间尊姓大名。”老翁笑道:“前宵于空中喝退虎妖者即我也,不须更问 姓名。”言讫,耸身跃入小舟,童子鼓棹如飞,顷刻不见。众人又惊又喜, 都赞叹李暮妙笛,能使仙翁来降,正是:笛既能致虎,亦复可遇仙。 虎因畏仙去,仙还把笛传。  李暮自得了仙翁所授之笛,其技愈精。皇甫政因他是卸前侍奉的人,不 敢久留,打听得路途稍通,遂赍送盘费,遣发起行。不则一日,来到蜀中。 先投谒高力士,引至上皇驾前朝见。上皇怜其间关跋涉而来,赐与衣帽,仍 令供御。李暮将途中遇仙之事,从容启奏。上皇本是极好神仙的,闻其所奏, 十分叹异。高力士因奏道:“老奴向闻翰林院弈棋供奉王积薪,亦曾于旅次 遇仙。”上皇道:“此事朕所未闻”王积薪今在此,当面问之。”于是传旨, 宣王积薪。  且说那王积薪乃长安人,原是世家巨族的后裔;从幼性好弈棋,屡求善 弈者指教,遂成高手。少年时曾与一班贵介子弟四五人,于长安城外一个有 名的园亭上宴会。正酣饮间,勿有一人乘马至园门首下了马,昂然而入,看 他打扮,不文不武,对众举手笑道:“诸君雅集,本不当来吵扰;止缘渴吻, 欲得杯酒润之,未识肯见赐否?”王积薪见其器宇轩昂,知非恒辈,不等众 人开口,先自起身迎揖,逊之上座。那人也不推辞,便就坐了。积薪取大杯 斟酒送上,那人接来饮讫,叫再斟来,王积薪一面再斟酒,一面供他举箸。 那些众少年尽是贵公子,平日不看人在眼里的,今见此人突如其来,又甚简 傲,俱心怀不平,不知他是何等人,又不敢向前问他,其中一少年,乃举杯 出令道:“我等各自道家世,其最贵显者,饮三杯,请客先道。”那人笑道: “吾请先饮三杯而后言。”积薪便令童子快斟酒。那人连进三杯,起身出席, 举手向众人道:“我高祖天子,曾祖天子,祖天子,父天子,本身天子。” 说罢,大步出门,上马疾驰而走。众人方相顾错愕,早有内监与侍卫等人, 策着马来寻问。原来那时玄宗常为微行。这一日改换衣装,出城闲玩,因偶 与众少年相遇。次日,命高力士访知,那敬酒的少年是王积薪,特召入见, 厚有赏赐,且云:“诸少年自矜家世,真乞儿相,汝独大雅可喜。”因命送 翰林院读书,后知其善弈,遂令为弈棋供奉。正是:不因杯酒力,安得侍君王?  王积薪有此遭遇,日侍至尊;及安禄山作乱,车驾西幸之时,多官随行。 积薪带着一个老仆,随众奔走;奈蜀道险隘,每当止宿时,旅店多被贵官占 住,积薪只得随路于民家借宿。一日迂道大宽转沿山溪而行,不觉走入一荒 村。时已薄暮,那村中只有一家人家,茅舍三间,柴扉半掩。积薪主仆扣扉 求宿。内里走出一个老婆婆来,说道:“此间止老身与一个媳妇儿住着;本 不该留外客在此,舍此更无宿处,客官可权就廊檐下宿一宵罢!”积薪谢道: “只此足矣!”婆婆取些茶汤与几个面饼来供客,叫了安置,关了柴门,自 进去了。积薪所得他姑媳二人各处一室,各自阖户而寝。积薪主仆卧于廊下, 老仆先已睡着,积薪转辗未寐。  忽闻那婆婆叫应了媳妇说道:“良宵无以消遣,我和你对弈一局如何?” 媳妇应道:“既如此甚妙。”积薪惊异道:“乡村妇女,如何知弈?且二人  东西各宿,如何对弈?”便爬起来从门缝里张看,内边黑洞洞,已皆灭烛矣, 乃附耳门扉细听之,闻得婆婆道:“饶你先起。”媳妇道:“我于东五南九 置子起矣!”停了半晌,婆婆道:“我于东南十二置子矣!”又停了半晌, 媳妇值:“我于西八南十置子矣!”又停了半晌,婆婆道:“我于西九南十 四置子矣!”每置一子,必良久思索,夜至四更,共下三十六子,积薪一一 密记。忽闻婆婆笑道:“媳妇你输了,我止胜你九枰耳!”媳妇道:“我错 算了一着,固宜败北。”自此寂然。  天明启扉,积薪整衣入见,看那婆婆鬓发斑斑,丰采奕奕,绝不似乡村 老媪;积薪请见其媳,婆婆即呼媳妇儿出来相见,你道那媳妇怎生模样?  虽是村家装束,自然光采动人。举止安闲,不啻闺中之秀;丰姿潇洒, 亦如林下之风。若遇楚襄王,定疑神女;即非蓝桥驿,宛似云英。积薪相见 过,即叩问弈理。婆婆道:“我姑媳无以遣此良宵,偶尔对局,岂堪闻于尊 客?”积薪再三请教,婆婆道:“弈虽小数,其中自有妙理。尊客既好此, 必善于此,今可率已意布局置子,使老身观之,或当进一言相商。”乃取棋 局置子出来,积薪尽平生之长布置,未及四五十子,只见那媳妇微微含笑, 对婆婆说道:“此客可教以人间常势。”婆婆遂指示攻守杀夺,救应防拒之 法,其意甚略,然皆平时思虑所不及;积薪更欲请益,婆婆笑道:“只此已 无敌于人间矣!大驾已前行,客官可速往,”积薪称谢而别。行不十数步, 回头看时,茅舍柴扉,都已不见,方知是遇了仙人,不胜叹诧。正是:奕通太极阴阳理,妙诀从来原不多。 好向人间称莫敌,笑他空烂手中柯。  积薪自此弈艺绝伦。当日上皇因高力士言及,特召积薪面询其事。积薪 把上项事奏闻,黄幡绰在旁,听了插诨道:“奕称手谈,那家妈妈媳妇,却 又口著,真是异事。”上皇笑道:“常人之弈,以手为口,必须目视;不若 仙人之弈,以口为手,不须用目也。”积薪道:“臣常布置其姑媳对奕之势, 虽罄竭心思,推算其所言九枰胜负之说,终不可得。”上皇道:“此必非人 间常势,存此以待后之识者可耳。”高力士道:“积薪昔年饮酒,曾得遇圣 人,今日奕棋又遇仙人,何其多佳遇也。”上皇道:“李暮所遇吹笛仙翁, 积薪所遇奕棋姑媳,总是仙人,但未知是何仙,此时若张果,叶法善、罗公 远辈有一人在此,必知其来历矣!”正闲谈间,肃宗遣使来奏言,永王璘谋反,称帝于江南。上皇大怒,命速遣将讨之。不一日,有中使啖廷瑶,赍奉肃宗告捷表文,奏称广平王与郭 子仪屡胜贼兵,又得回纥助战,已恢复西京,今即移兵东向,将并恢复东京 矣。上皇大喜。正是:且喜耳闻好消息,会须眼看捷旌旗。未知如何复两京,且听下回分解。第九十六回 拚百口①郭令公报恩 复两京广平王奏绩  从来能施恩者,未必望报,而能图报者,方不负恩。战国时的侯生,对 信陵君说得好,道是:“公子有德于人,愿公子忘之;人有德于公子,愿公 子无忘之,无忘之者,必思有以报之也。”孔子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夫报德不曰以直,而曰以德者,报德与报怨不同,报怨不可过刻,以直足矣; 且怨有当报者,有不当报者,有时以报为报,有时以不报为报,皆所谓直也。 若夫德是必要报的,不可不厚报的,说不得个他如此来,我亦当如此答。一 饭之恩,报以干金,岂是掂斤估两的事?我当危困之时,那人肯挺身相救, 即时迫于事势,救我不成,他这段美意,也须终身衔感;况实能脱我于患难 之中,真个生死而肉骨,我到后来建功立业,皆此人之赐。此等大恩,便舍 身拚家以报之,诚不为过。推此报恩之念,其于君臣之间,虽不可与论报施, 然人臣匡君定国,勘乱扶危,成盖世之奇勋,总也是不忘君恩,勉日报效而已。  却说肃宗自灵武即位后,即令郭子仪为武部尚书,灵长史李光弼为户部 尚书北部留守并同平章事;又特遣使征召李泌。那李泌字长源,京兆人氏, 生而颖异,身为仙骨。幼时常闻空中有仙乐来相迎,其身飘飘欲举,家人共 相抱持。后来每闻音乐,家人即捣蒜向空泼洒,自此音乐渐绝。至七岁,便 能吟诗作赋,更聪慧异常。上皇开元年间,下诏召集京中能谈佛老者,互相议论。有一童子姓员名俶,年方十岁,与众问答词辩无穷,上皇嘉叹,因问员俶:“外边还有与你 一般聪慧的童子么?”原来员俶乃是李泌的姑娘所生,与李泌为中表兄弟, 当下便奏说:“臣母舅之子李泌,小臣三岁,而聪慧胜臣十倍。”上皇即遣 中使召之,李泌应召而至,朝拜之际,礼仪娴雅。其时上皇方与燕国公张说 奕棋,遂命张说出题试之。张说使赋方圆动静。李泌请言其略,以便措辞。 张说指着案上棋枰说道:“方若棋局,圆若棋子,动若棋生,静若棋死。” 说罢,张说还恐他年太幼,未能即解,又对他说道:“此是我借棋以为方圆 动静之喻,汝自赋方圆动静四字,不可泥棋为说也。”李泌道:“这晓得。” 即信口答道:“方若行义,圆若用智,动若骋才,静若得意。”张说听了, 大为惊异道:“此吾小友也!”因起身拜贺朝廷得此神童。正是:堪使老臣 称小友,共夸圣主得神童。上皇厚加赐赍,命于翰林院读书;及长,欲授以 吏职,李泌再三辞谢,乃赐与太子为布衣交,太子甚相敬爱。李林甫、杨国 忠都忌之,李泌因遂告归,隐居颖阳。  至是肃宗思念旧交,遣使征至行在,待以宾礼,出则联骑,寝则对榻, 事无大小,皆与商酌;欲命为右相,李泌固辞,只以白衣随驾。
一日,肃宗与李泌并马而出,巡视军营。军士们窃相指道:“黄衣的是 圣人,白衣的是山人。”肃宗微闻此语,因谓李泌道:“艰难之际,不敢以 官职相屈;但且衣紫,以绝群疑。”遂出紫袍赐之,李泌只得拜受,肃宗即 令左右为之换服。李泌换服讫,正欲谢恩,肃宗笑道:“且住,卿既服此, 岂可无称?”乃于袖中取出敕书一道,以李泌为参谋军国元帅府行军长史, 李泌犹固辞,肃宗道:“朕非敢相屈,期共济艰难耳;俟贼平,任行高志,” 李泌拜受命。肃宗欲以建宁王倓为大元帅,李泌道:“建宁王果堪作元帅,①
百口——整个家族。然广平王居长;若建宁王功成,岂可使广平王为吴泰伯?”肃宗道:“广平 王系冢嗣,何必以元帅为重?”李泌道:“广平王未正位东宫,今艰难之际, 人心所属在于元帅,若建宁大功既成,陛下即欲不以储贰,彼同立功者,其 肯已乎?太宗、上皇即其事也。”肃宗点头道:“卿言良是,朕当思之。” 李泌退朝,建宁王迎谢道:“顷传闻奏对之言,正合吾心,吾受其赐矣。” 李泌道:“殿下孝友如此,真国家之福也。”于是肃宗以广平王倓为天下兵 马大元帅,郭子仪、李光弼等所部之军,俱属统率。  时李光弼驻防太原,其麾下精兵俱调往朔方,在太原者仅万人。贼将史 思明等引兵十余万人来攻城,诸将皆议修城以待之。光弼道:“太原城周四 十里,修之非易,贼垂至而兴役,是未见敌而先自困也。”乃命士卒于城外 凿濠以自固,掘坑堑数千,及贼攻城于外,光弼即令以坑堑中掘出的泥土, 增垒于内,为守御。贼围攻月余,无隙可乘。光弼访得钱冶内有铸钱的佣工 兄弟三人,善穿地道,以重赏购之,使率其伙伴,掘地道以俟贼。有贼将于 城下仰面侮骂城上人。光弼即遣人从地道拽其足而入,缚至城上斩之,自此 贼行动必低头视地。光弼又作大炮,飞巨石,每一发必击死几十人,贼乃退 营于数十步外。光弼遣使诈称城中粮尽,与贼相约刻期出降。史思明信以为 真,不复为备。光弼暗使人穿地道,直至贼营,支之以木;至期使二千余人, 走马出城,恰象要去投降的一般。贼方瞻望喜跃,忽然营中地陷,压死者无 数,贼众惊乱,官军鼓噪而出,斩杀万计。史思明乃引众纷纷遁去。光弼上 表奏捷。广平王正以太原要地被围,欲遣兵往救,因得捷报而止。郭子仪以河东居两京之间,得河东而后两京可图。时贼将崔乾佑守河东,郭子仪密使人入河东,与唐官陷于贼中者,约为内应,内外夹攻,崔乾佑不 能抵敌,弃城而逃,子仪引兵追击,斩杀甚众,乾佑仅以身免。河东遂平。 正是:从来郭李称名将,战守今朝各奏功。  肃宗以郭子仪为天下兵马副元帅,正谋恢复两京,忽闻报永王璘反于江 陵,僭称帝号。原来永王璘出镇江陵,自恃富强,骄蹇不恭;及闻肃宗即位 灵武,乃与部将属官等共私议,以为太子既遽自称尊,我亦可据有江表,独 帝一方。正在谋议起事,肃宗恶其骄蹇,诏使罢镇还蜀,永王竟不奉诏,至 是举兵反,自称皇帝。思欲招致有名之士,以为民望。闻知李白退居庐山, 距江陵不远,遣使征之,李白辞不应赴。永王使人伺其出游,要之于路,劫 取至江陵,欲授以官。李白决意不受。永王不能屈其志,但只羁縻住他,不 放还山。  肃宗闻永王作乱,一面表奏上皇,一面遣淮南节度高适、副使李成式, 共引兵征讨。时内监李辅国阴附宫中,张良娣专权用事,那降贼的内监边令 诚,因为贼所忌,乃自贼中逃至行在,依托李辅国图复进用。李泌上言道: “令诚以宦官蒙上皇委任,外掌兵权,内掌宫禁,而贼至即降,且以宫门锁 钥付贼,如此叛徒,罪不容诛!”肃宗遂命将边令诚斩首,为降贼者示警。 于是李辅国奏称:“原任翰林学士李白,现为逆藩永王璘谋主,宜诏刑官注 名叛党,俟事平日,按律治罪。”  你道李辅国为何忽有此奏?只因李白当初在朝时,放浪诗酒,品致高尚, 全不把这些宦官看在眼里,所以此辈都不喜他,今辅国乘机劾奏,一来是私 怨;二来迎合朝廷严诛叛党之意;三来怪李泌奏斩了边令诚。他今劾奏李白, 见得那文人名士,受过上皇宠爱的,也不免从逆,莫只说宦官不好。当日肃  宗准其奏,传旨法司。却早惊动了郭子仪,他想:“昔年李白救我性命,大 恩未报,今日岂容坐视?”遂连夜草成表章,次日即伏阙上表。其表略云:   臣伏睹原任词臣李白,昔蒙上皇知遇之恩,将不次擢用,乃竟辞荣遁隐,高卧庐山, 斯其为人可知。今不幸为逆藩所逼,臣闻其始而却聘,继乃被劫,伪命屡加,坚意不受, 身虽羁困,志不少降;而议者辄以谋主目之,则亦过矣。臣请以百口保其无他。白故有恩 于臣,然臣非敢以私恩为白游说也,事平之后,当有众目共见者可为援证;倘不如臣所言, 臣与百口甘伏国法。 肃宗览表,命法司存案,待事平日察明定夺。后来永王璘兵败自尽,该地方有司拘系从逆之人,候旨处决,李白亦被系于浔阳狱中。朝廷因郭子仪 曾为保救,特遣官查勘。回奏李白系被逼胁,与从逆者不同,罪宜减等。有 旨李白长流夜郎,其余从逆者,尽行诛戮。至乾元年间,诏赦天下,李白乃 得放归,行至当涂县界,于舟中对月饮酒大醉,欲捉取水中之月,堕水而卒。 当时江畔之人,恍惚见李白乘鲸鱼升天而去,这是后话。正是:有恩必报推英杰,无罪长流叹谪仙。 英杰拚家酬昔日,谪仙厌世再升天。此事表过不提。 且说肃宗既以广平王为元帅,即欲立为太子。李泌道:“陛下灵武即位,止为军事迫切,急须处分故耳;若立太子,宜请命于上皇,不然后世何由知陛下不得已之心乎?”广平王亦固辞道:“陛下尚未奉晨昏,臣何敢当储副?” 肃宗因此暂停建储之事。建宁王私语李泌道:“我兄弟俱为李辅国、张良娣 所忌,二人表里为恶,我当早除此害。”李泌道:“此非臣子所愿闻,且置 之勿论。”建宁不听,屡于肃宗前,直言二人许多罪恶。二人乃互相谗谮, 诬建宁欲谋害广平,急夺储位,激怒肃宗,立即传旨,赐建宁王死。李泌欲 谏阻,已无及矣。可惜一个贤主,被谗殒命,想肃宗居东宫时,为李林甫所 忌,受尽惊恐,岂不知戒;今巨寇未灭,先杀一贤子,何忍心昧理至此!后 人有诗叹云:信谗杀其子,作俑自上皇。 肃宗心忍父,可怜建宁王。 不记在东宫,时恐罹祸殃。 何今循故辙,谗口任噏张。 君子听不聪,佳儿被摧戕。 遗恨彼妇寺,寸磔宁足偿!  至德二载,肃宗驾至凤翔,命广平王与郭子仪等出师恢复两京。子仪以 番人回纥的兵马,甚精锐,请旨征其助战。回纥可汗遣其子叶护,领兵一万 前来助战,肃宗许以重赏。叶护请于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朝廷,金帛子女 归回纥。肃宗急于成功,只得许诺,聚朔方等处军马,与回纥西域之众,共 一十五万,刻日起行。李泌献策,拟先攻范阳,捣其巢穴。肃宗道:“大军 既集,正须急取长安,岂可反先劳帅以攻范阳。”李泌道:“今所用者皆北 兵,其性耐寒而畏暑,今乘其新至之锐,攻已老之师,两京必克。然贼收其 余众遁归巢穴,关东地热,春气一发,官军必困而思归,贼休兵秣马,伺官 军一去,必复南来,是征战之未有已时也。不如先用之于寒乡,除其巢穴, 贼退无所归,然后大兵合而攻之,必成擒矣!”肃宗道:“此言诚善,但朕 定省久虚,急欲先恢复西京迎回上皇,不能待此矣!”遂不用李泌之言,兵 马望西京进发。    行至长安城西,列阵于澧水之东,李嗣业领前军;广平王、郭子仪、李 泌居中军;王思礼统后军。贼众数万,列阵于澧水之北,贼将李归仁出挑战, 子仪引前军迎敌,贼军尽起,官军少却。李嗣业肉袒执戈,身先士卒,大呼 奋击,立杀数十人;于是官军气壮,各执长刀,如墙而进,贼众不能抵当。 都知兵马使王难得,被贼射中其眉,皮垂遮目,难得手自拔箭,扯去其皮, 血流满面,力战不退。贼伏精骑于阵之东,欲击官军之后,子仪探得其情, 急令朔方左厢兵马使仆固怀恩引回纥兵,突往击之,斩杀殆尽。李嗣业又引 回纥兵出贼阵后,与大军夹击,王思礼亦引后军继进,并力攻杀;自午至西, 斩首六万余级,贼兵大溃,余众退入城中,一夜嚣声不息。  至天明,探马来报,贼将李归仁、安守忠、田乾真、张通儒等惧已遁去, 广平王遂帅众入西京城,百姓老幼,夹道欢呼。叶护欲如前约,掠取金帛子 女,广平王下马,拜于叶护马前道:“今方得西京,若便俘掠,则东京之人, 必为贼固守,难以复取了。请至东京,乃如约。”叶护惊跃下马答拜,跪捧 王足道:“愿为殿下即往东京。”遂与仆固怀恩引了西域及本部之兵,从城 南过,更不停留,径向东京进发。众人见广平王为百姓下拜,无不涕泣感叹。为民屈体非为屈,赢得人人爱戴深。 番众亦因仁义感,不缘贪利起戎心。广平王驻西京三日,即留兵镇守,自引大军东出,捷书至行在,百官称贺。肃宗即日具表,遣中使啖廷瑶,赴蜀奏闻上皇,请驾回京复位;一面遣 宫人西京祭告宗庙,宣慰百姓;一面以快马召李泌于军中,李泌星驰至凤翔 入见,叩问何故召见。肃宗道:“朕得西京捷报,即表奏上皇,请驾东归复 位,朕当退居东宫,以尽子职;未识卿意以为何如,欲急召面询。”李泌愕 然道:“此表已去否?”肃宗道:“已去。”李泌道:“还可追转否?”肃 宗道:“已去远矣,为何欲追转?”李泌咄嗟道:“上皇不肯东归矣!”肃 宗惊问何故,李泌道:“陛下正位改元,已历二载,今忽奉此表,上皇心疑, 且不自安,怎肯复归?”肃宗爽然自失,顿足道:“朕本以至诚求退,今闻 卿言,乃悟其失,表已奏上,为之奈何?”李泌道:“今可更为群臣贺表, 具言白马鬼请留,灵武劝进,及今克复两京,皇上思恋晨昏,请即还宫,以 尽孝养;如此则上皇心安,东归有日矣。”肃宗连声道是,便命李泌草表, 立遣中使霍韬光入蜀奏闻。不则一日,啖廷瑶自蜀回,传上皇口谕云:“可与我剑南一道自奉,不复归矣。”肃宗惶惧无措。数日后,霍韬光还报,言上皇初得皇帝请退东宫 之表,彷徨不能食,欲不东归;群臣贺表至,乃大喜,命食作乐,下诰走行 期了。肃宗大喜,召李泌入宫告之道:“此皆卿之力也!”因命酒与饮。是 夜留宿于内,肃宗与之同榻而寝。正是:御床并坐非王尊,帝榻同眠胜子陵。  李泌本不乐仕进,久有去志,因乘间乞身道:“臣已略报圣恩,今请仍 许作闲人。”肃宗道:“卿久与朕忧,朕今将欲与卿同乐,何忽思去?”李 泌道:“臣有五不可留:臣遇陛下太早,陛下宠臣太深,任臣太大,迹太奇。 有此五者,所以断不可留也!”肃宗笑道:“且睡,另日再议。”李泌道: “陛下今就臣同榻同卧,尚不允臣所请,况异日香案之前乎?陛下不许臣去, 是杀臣也!”肃宗惊讶道:“卿何疑朕至此,朕岂是欲杀卿者。”李泌道: “杀臣者非陛下,乃五不可也。陛下向日待臣如此之厚,臣干事犹有不得尽 言者;况他日天下既安,臣未必能常邀圣眷,尚敢言乎?”肃宗道:“卿此  言必因朕不从卿先伐范阳之计也。”李泌道:“臣不因此,臣实有感于建宁 王之事耳。”肃宗道:“建宁欲害其兄,联故不得已而除之耳。”李泌道: “建宁若有此心,广平当极恨之;今广平王每与臣言其冤,为之流涕;况陛 下昔欲用建宁为元帅,臣请用广平,若建宁果有害兄之意,宜深恨臣,乃当 日以臣为忠,愈加亲信,即此可察其心矣,”肃宗闻言,不觉泪下道:”卿 言是也,朕知误矣,然既往不咎。”李泌道:“臣非咎既往,只愿陛下警戒 将来。昔天后无故鸩杀太子弘,其次子贤尤惧,作《黄台瓜》词,其中两句 云,”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今陛下已一摘矣,幸勿再摘。”  李泌这句话,因张良娣忌广平王之功也,常谗谮他,恐肃宗又为其所惑, 故言及此。当下肃宗闻言,悚然道:“安有是事,卿之良言,朕当谨佩。” 李泌复恳求还山,肃宗道:“且待东宫报捷,朕入西京时再议。”自此又过 几日,东京捷报到了,报说贼将自西京战败后,收合余众保陕城,安庆绪遣 严庄引兵助之。郭子仪与贼战于新店,叶护引本部兵追击其后,腹背夹攻, 贼兵大溃,尸横遍野,贼将齐陕而走,子仪遣兵分道追击。严庄奔回东京, 劝安庆绪弃东京城,率其党走河北,临行杀前被擒唐将哥舒翰等三十余人, 独许远自刎而死,子仪奉广平王入东京城,出府库中物与叶护,又命民间助 输罗锦万匹与之,免于俘掠,百姓欢悦,正是:大帅用番兵,贤王赖名将。 土地得恢复,其功同开创。  肃宗闻报大喜,即具表遣韦见素入蜀奏捷;随后又遣秦国模、秦国桢往 成都迎接上皇。一面择日起驾,先入西京,候上皇回銮。李泌上表,请如前 谕,恳放还山。肃宗知其志己决,乃降温旨,许其暂归。李泌即日谢恩辞朝, 隐居衡山去了。后来广平王嗣位,复征李泌出山,又历事两朝,正有许多嘉 言善策,都不在话下。最可惜肃宗不曾从其先伐范阳之计,以致两京虽复, 贼氛未珍,安家父子乱后,又继以史家父子之乱,劳师动众,久而后定。究 竟安禄山既为其子庆绪所弑,而庆绪又为其臣史思明所弑,而史思明又为其 子朝义所弑,乱臣贼子,历历现报。这些都是后话,如今且只说上皇还京之 事。正是:前日兴嗟行路难,今朝且喜回銮稳。将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第九十七回 达奚女钟情续旧好 采苹妃全躯返故宫  大凡人情,莫不恶离而喜合,而于男女之间为尤甚。然从来事势靡常, 不能有合而无离,但或一离而不复合,或暂离而即合,或久离而仍合,甚或 有生高而认作死别,到后来离者忽合,犹如死者复生;此固自有天意,然于 此即可以验人情。观操守。彼墙花路草,尚且钟情不舍,到底得合,况贵为 妃嫔者乎!使当患难之际,果不免于殒身,诚可悲可恨,若还幸得保全此躯, 重侍故主,岂不更妙。且见得那恃宠骄妒的平时不肯让人,临难不能自保; 不若那遭妒夺宠的,平时受尽凄凉,到今日却原是他在帝左右,真乃快心之事。  话说肃宗闻东京捷报,即遣太子太师韦见素入蜀奏闻上皇,复请回銮。 随后又遣翰林学士秦国模、秦国桢前往迎驾。秦国桢奏言东京新复,亦当特 遣朝臣赍诏到彼,褒赏将士,慰安百姓。肃宗准其所奏,乃仍命中使啖廷瑶 与秦国模赴蜀,迎接上皇。改命秦国桢以翰林学士,充东京宣慰使;又命武 部员外郎罗采为之副,一同赍诏往东京,即日起行。  那罗采乃故将罗成的后裔,与秦国桢原系中表旧戚,二人作伴同行,且 自说得着。罗采对国桢说道:“当初先高祖武毅公有两位夫人,一窦氏一花 氏,各生一子,弟乃花氏所生一支的子孙。那窦氏所生一支,传至先叔祖没 有儿子,止生一女,小名素姑,远嫁河南兰阳县白刺史家,无子而早寡,守 志不再醮,性喜的是修真学道。得遇仙师罗公远,说与我罗氏是同宗,因敬 素姑是个节妇,赠与丹药一粒,服之却病延年,今已六十余岁,向在本地白 云山中一个修真观中焚修。彼处男女都敬信他。自东京乱后,不见有书信来, 我今此去,公事之暇,当往候之。”国桢道:“他是兄的姑娘,就是小弟的 表姑娘了。弟亦闻其寡居守节,却不知又有修道遇仙的奇事,明日到那里与 兄同往一候便了。”当下驰驿趱行。不则一日,来到东京,各官迎接诏书, 入城宣读。诏略云:
西京捷后,随克东京,且见将帅善谋,士卒用命,国家再造,皆卿等之力也。已经 表奏上皇,当即论功行赏,所宜加抚慰。其未下州郡,还宜速为收复;城下之日,府库钱 粮,即以其半犒军,毋得骚扰百姓。又访有汲郡士甄济,及国子司业苏源明,向在东京, 俱能不为贼所屈,志节可嘉。其以济为秘书郎,源明为考功郎知制语,即着来京供职。其 降贼官员达奚珣等三百余人,都着解至西京议处。  原来那甄济,为人极方正,安禄山未反之时,因闻其名,欲聘为书记。 甄济知禄山有异志,诈称疯疾,壮门不出;及禄山反,遣使者与行刑武士二 人,封刀往召之,甄济引颈就刀,不发一语,使者乃以真病复命,因得幸免。 那苏源明原籍河南,罢官家居;禄山造反之时,欲授以显爵,源明以笃疾坚 辞,不受伪命。肃宗向闻此二人甚有志节,故今诏中及之。当时军民人等闻 诏,欢呼万岁,不在话下。且说秦国桢与罗采宣谕既毕,退就公馆;安歇了 两日,即便相约同往访候罗氏素姑。遂起身至兰阳县,且就馆驿歇下。  至次日,二人各备下一分礼物,换了便服,屏去驺从,只带几个家人, 骑着马来至白云山前,询问土人。果然山中深僻处,有一修真观,名曰小蓬 瀛,观中有个老节妇,在内修行,人都称他为白仙姑。士人说道:“这仙姑 年虽已老,却等闲不轻见人,近来一发不容闲杂人到他观里去;二位客官要 去见他,只恐未必。”罗采道:“他是我家姑娘,必不见拒。”遂与国桢及 家人们策马入山,穿冈越岭,直至观前下马。见观门掩闭,家人轻轻叩了三  下,走出一个白发老婆婆来,开门迎住,说道:“客官何来?我们观主年老 多病,闭关静养,有失迎接,请回步罢!”罗采道:“我非别客,烦你通报 一声,说我姓罗名采,住居长安,是观主的侄儿,特来奉候姑娘,一定要拜 见的。”那婆婆听说是观主的亲戚,不敢峻拒,只得让他们步入。观中的景 象,果然十分幽雅。有《西江月》词儿为证。道是:   炉内香烟馥郁,座间神像端凝。悬来匾额小蓬瀛,委实非同人境。双鹤亭亭对立, 孤松郁郁常青。云堂钟鼓悄无声,知是仙姑习静。 那婆婆掩了观门,忙进内边去通报。少顷出来,传观主之命,请客官于草堂中少坐,便当相见。又停了一会,钟声响处,只见素姑身穿一件蓝色镶 边的白道服,头裹幅巾,足踏棕履,手持拂子,冉冉而出。看他面容和粹, 举止轻便,全不象六旬以外的人,此因服仙家丹药之力也。正是:少年久已谢铅华,老去修真作道家。 鬓发不斑身更健,可知丹药胜流霞。  罗采与秦国桢一齐上前拜见。素站连忙答礼,命坐看茶。罗采动问起居, 各叙寒暄。素姑举手向国桢问道:“此位何人?”罗采道:“此即吾罗氏的 中表旧戚,秦状元名国桢的便是。”素姑道:“原来就是秦家官人。”说罢, 只顾把那秦字来口中沉吟。国桢道:“愚表侄久仰表姑的贞名淑德,却恨不 曾拜识尊颜,今日幸得瞻谒;向因山川间阻,以致疏阔,万勿见罪。”于是 国桢与罗采各命从人,将礼物献上。素姑道:“二位还来相探,足见亲情, 何须礼物?”二人道:“薄礼不足为敬,幸勿麾却。”素姑逊谢再三,方才 收下,因问:“二位为何事而来?”罗采道:“我二人都奉钦差赍诏到此, 请问姑娘前日贼气扰乱之时,此地不受惊恐么?”素姑道:“此地幽僻,昔 年罗公远仙师,曾寄迹于此。他说道当初留侯张子房①,也曾于此辟谷,居此 者可免兵火。二位因是我至戚,我又忝居长辈,既承相顾,不妨随喜一随喜。” 便叫那老婆婆与几个女童,摆上点心素斋来吃了,随即引着二人,徐步入内 边,到处观玩。只见回廊曲槛,浅沼深林,极其幽胜。行过一层庭院,转出一小径,另有静室三间,门儿紧闭,重加封锁,只留一个关洞,也把板儿遮着。二人看 了,只道是素姑习静之所,正看间,忽然闻得一阵扑鼻的梅花香。国桢道: “里边有梅树么?此时正是冬天,如何便有梅香,难道此地的梅花开得恁 早?”素姑微微而笑,把手中拂子,指着那三间静室道:“梅花香从此室中 来,却不是这里生的,也不是树上开的。”罗采道:“这又奇了,不是树上 开的,却是哪里来的哩?”国桢道:“室中既有梅花,大可赏玩,肯赐一观 否?”素姑道:“室中有人,不可轻进。”二人忙问:“是何人?”素姑道: “说也话长,原请到外厢坐了,细述与二位贤侄听。”
三人仍至堂中坐下,素姑道:“这件事甚奇怪,说来也不肯信,我也从 未对人说,今不妨为二位言之。我当年初来此地,仙师罗公远曾云:‘日后 有两个女人来此暂住,你可好生留着,二女俱非等闲之人,后来正有好处。’ 及至安禄山反叛,西京失守之时,忽然有个女人,年约三十以外,淡素衣妆, 骑着一匹白驴,飞也似跑进观来。我那时止独自在堂中闲坐,见他来得奇异, 连忙起身扶住他下驴,他才下得来,那驴儿忽地腾空而起,直至半天,似飞 鸟一般的向西去了。我心中骇异,问那女人时,他不肯明言来历,但云:‘我①
张子房——即汉张良。姓江氏,为李家之妇,因在西京遭难欲死,遇一仙女相救,把这白驴与我乘 坐,叫我闭了眼,任他行走,觉得此身行在空中,霎时落下地来,不想却到 这里。据那仙女说,你所到之处,便且安身,今既到此,不知相容否?’我 因记着罗仙师的言语,知此女子必非常人,遂留他住在这静室中,不使外人 知道,也不向观中人说那白驴腾空之事。那女人自在静室中,也足不出户, 我从此将观门掩闭,无事不许开。不意过了岁日,却又有个少年美貌的女子, 叩门进来要住。那女人是原任河南节度使达奚珣的族侄女,小字盈盈,向在 西京,已经适人。因其夫客死于外,父母又都亡故,只得依托达奚珣,随他 到任所来;不想连奚珣没志气,竟降了贼,此女知其必有后祸,立意要出家, 闻说此间观中幽静,禀知达奚珣,径来到此。我亦因记着罗仙师有二女来住 之言,遂留他与那姓江的女人,同居一室之中,闭关静坐,只在门洞里传递 饮食。两月之前,罗仙师同着一位道者,说是叶法善尊师,来到此间,那姓 江的女人却素知二师之神妙,乃与达奚女出关拜谒。叶尊师便向空中幻出梅 花一枝,赠于江氏说道:‘你性爱此花,今可将这一枝花儿供着,还你四时 常开,清烟不绝,更不凋残,直待还归旧地,重见旧主,享完后福,那时身 命与此花同谢耳。’自此把这枝梅花,供在室中瓶里,直香到如今,近日更 觉芬芳扑鼻,你道奇也不奇。”秦、罗二人听了,都惊讶道:“有这等奇事!”因问:“这二位仙师见了那达奚女,可也有所赠么?”素姑道:“我还没说完,当下罗仙师取过纸 笔来,题诗八句,付与达奚氏说道:‘你将来的好事,都在这八句中;你有 遇合之时,连那江氏也得重归故土了。’言讫,仙师飘然而去。”国桢道: “这八句怎么说,可得一见否?”素姑道:“仙师手笔,此女珍藏,未肯示人;那诗句我却记得,待我诵来,二位便可代他详解一详解。”其诗云: 避世非避秦,秦人偏是亲。 江流可共转,画景却成真。 但见罗中采,还看水上苹。 主臣同遇合,旧好更相亲。二人听了,大家沉吟半晌,国桢笑道:“我姓秦,这起两句倒像应在我身,如何说非避秦,又说秦人偏是亲?”素姑道:“便是呢,我方才听得说 是秦家官人,也就疑想到此。当日达奚女见了这诗句,也曾私对我说,在京 师时,有个朝贵姓秦的,与他家曾有婚姻之议,今观仙师此诗,或者后日复 得相遇,亦未可知也。这句话我记在心里,不道今日恰有个姓秦的来。”罗 采道:“这一发奇了,如今朝贵中姓秦的,只有表兄昆仲,赫赫著名,不知 当初曾与达奚女有亲么?”国桢沉吟了一回,说道:“此女既有此言,敢求 表姑去问他一声,在京师的时节住居何处?所言姓秦的朝贵是何名字?官居 何职?就明白了。”素姑道:“说得是,我就去问来。”遂起身入内。  少顷欣然而出,说道:“仙师之言验矣,原来所言姓秦的,正是贤表侄。 他说向往京师集庆坊,曾与状元秦国桢相会来。”国桢听了,不觉喜动颜色 道:“原来我前所遇者,乃达奚盈盈,几年忆念,岂意重逢此地!”便欲请 出相见。素姑道:“且住,我才说你在此,他还未信,且道:‘我既出家, 岂可重提前事,复与相会。’”罗采笑道:“表兄昔日既有桑间之喜,今又 他乡逢故,极是奇遇,如何那美人反多推阻。你二人当初相会之时,岂无相 约之语,今日须申言前约,事方有就。”国桢笑道:“此未可藉口传言。”  即索纸笔题诗一首道: 记得当年集庆坊,楼头相约莫相忘。 旧缘今日应重续,好把仙师语意详。写罢,折成方胜,再求素姑递与他看。 盈盈见了诗,沉吟不语。素姑道:“你出家固好,但详味仙师所言,只怕俗缘未断,出家不了,不如依他旧好重新之说为是。”看官,你道盈盈真 个立志要出家么?他自与国桢相叙之后,时刻思念,欲图再会,争奈夫主死 了,母亲又死了,族爷达奚珣以其无所依,接他到家去,随又与家眷一同带 到河南任所,因此两下隔绝,今日重逢,岂不欣幸?况此时达奚珣已拿京师 去了,没人管得他,只是既来出了家,不好又适人,故勉强推却;及见素姑 相劝,便从直应允了。  国桢欣喜,自不必说,但念身为诏使,不便携带女眷同行,因与素姑相 商,且叫盈盈仍住观中,等待我回朝复了命,告知哥哥,然后遣人来迎。当 下只在门洞前相见,盈盈止露半身,并不出门。国桢见他丰姿如旧,道家妆 束,更如仙子临凡,四目相视,含悲带喜,不曾交一言。正是:相思无限意,尽在不言中。  是晚秦国桢、罗采不及出山,都就观中止宿。素姑挑灯煮茗,与二人说 了些家庭之事,因又谈及罗公远这八句诗。国桢道:“起二句已应,却那画 影一句,也不必说了,其余这几句却如何解?今盈盈虽与江氏同居,行将相 别,却怎说江流可共转?”素姑道:“那江氏突如其来,所乘之驴,腾空而 去;看他举止,矜贵不凡,我疑他是个被谪的女仙,只是罗仙师道:‘达奚 有遇合之时,连江氏也得归故土。’此是何意?”二人闲话间。只见罗采低 头凝想,忽然跌足而起道:“是了是了,我猜着的了!”素姑道:“你猜着 什么?”罗采低声密语道:“这江氏说是江家女李家妇,莫非是上皇的妃子 江采苹么?你看诗句中,明明有江采苹三字,他便性爱梅花,宫中称为梅妃。 前日传闻乱贼入宫,获一腐败女尸,认是梅妃,后又传闻梅妃未死,逃在民 间;或者真个遇仙得救,避到这里,日后还可重归宫禁,再侍上皇,也像达 奚女与秦兄复续旧好一般;不然,如何说主臣同遇合呢?”国桢点头道:“这 一猜甚有理,但据我看来,表兄姓罗名采,诗语云:但见罗中采,还看水上 苹。却像要你送他归朝的。”素姑道:“若果是江贵妃,他既在我观中,我 侄儿恰到此,晓得贵妃在这里,自然该奏报请旨。”罗采道:“只要问明确 是令贵妃,我即日就具表申奏便了。”素姑道:“要问不难。他见达奚氏矢 志不随那降贼的叔叔,因此甚相敬爱,有话必不相瞒,我只问达奚,便知其 实了。当晚无话。  次日,素姑至静室中见了盈盈,说话之间,私问道:“小娘子,你不日 便将与江氏娘子相别了,这娘子自到此,不肯自言其履历,他和你是极说得 来,必有实言相告,你必知其详,毕竟是谁家内眷?”盈盈笑道:“他一向 也不肯说,昨日方才说出。你莫小觑了他,他不是等闲的女人,就是上皇当 日最宠幸的梅妃江采苹哩!我正欲把这话告知姑娘。”素姑闻言,又惊又喜, 顿足道:“我侄儿猜得一些不错。”  看官听说,原来梅妃向居上阳宫;甘守寂寞;闻安禄山反叛,天下骚然, 时常叹恨杨玉环肥婢,酿成祸乱;及贼氛既近,天子西狩,欲与梅妃同行, 又被杨妃阻挠,竟弃之而去。那时合宫的人,都已逃散,梅妃自思:“昔日 曾蒙恩宠,今虽见弃,宁可君负我,不可我负君;若不即死,必至为贼所逼。”  遂大哭一场,将白绫一幅,就庭前一株老梅树上自缢。气方欲绝,忽若有人 解救,身子依然立地,睁开眼看时,却是一个星冠云帔的美貌女子立在面前。 梅妃忙问:“你是那一宫中的人?”那女子道:“我非是宫中人,我乃韦氏 之女,张果先生之妻也,家住王屋山中。适奉我夫之命,乘云至此,特地相 救。你日后还有再见至尊之时,今不当便死,我送你到一处去,暂且安身, 以待后遇。”遂于袖中取出一个白纸折成的驴儿,放在地上,吹口气,登时 变成一匹极肥大的白驴,鞍辔全备,扶梅妃骑上,嘱咐道:“你只闭着眼, 任他行走,少不得到一个所在,自有人接待你。”说罢,把驴一拍,那驴儿 冉冉腾空而起。  梅妃心虽骇怕,却欲下不能,只得手挽丝缰,紧闭双眸,听其行止,耳 边但闻风声谡谡,觉得其行甚疾,且自走得平稳。须臾之间,早已落地,开 眼一看,只见四面皆山,驴儿转入山径里、竟望小蓬瀛修真观中来,因此得 遇罗素姑相留住下。当时不敢实说来历,素姑又见那白驴腾空而走,疑此女 是天仙,不敢盘问。那罗公远诗中,藏下“江采苹”三字,他人不知,梅妃 却自晓悟;今见诏使罗采姓名,与诗相合,盈盈又得与秦状元相遇,诗中所 言,渐多应验;又闻两京克复,上皇将归,因把实情告知盈盈,要他转告素 姑,使罗采表奏朝廷。恰好罗采猜个正着,托素姑来问;当下盈盈细说其事。 素姑十分惊喜,随即请见梅妃,要行朝拜之礼。梅妃扶住道:“多蒙厚 意,尚未报谢,还仗姑姑告知罗诏使,为我奏请。”素姑应诺,便与罗采说知。  罗采与国桢商议,先上笺广平王,启知其事;广平王遂于东京宫中,选 几个旧曾供御的内监宫女,都到观中参谒识认,确是梅妃无疑,乃具表奏闻。 罗采亦即飞疏上奏,疏中并及国桢与达奚盈盈之事,竟说盈盈是国桢向所定 之副室,因乱阻隔,今亦于修真观中相遇,虽系降贼官员达奚珣之族女,然 能心恶珣之所为,甘作女冠,矢志自守,其节可嘉。肃宗览表,一面遣人报 知上皇,一面差内监二人,率领宫女数人,赴白三山小蓬瀛迎请梅妃归故宫, 候上皇回銮朝见,并着该地方官厚赏罗素姑,仍候上皇诰谕褒奖;又降诏达 奚盈盈,即归秦国桢为副室,给与封诰。那时国桢与罗采别过了素姑,起马回朝,中途闻诏,即差家人速至修真观中传语盈盈,叫他仍唤达奚珣家人仆妇女使随侍,跟着梅妃的仪从,一齐 进京。当下梅妃与盈盈谢别了素姑,即日起程。梅妃自有内监宫女拥卫,香车宝马,望西京进发;盈盈与仆从女使们,亦即随驾而行。梅妃车前,有内侍 齐捧宝瓶,供着那枝仙人所赠的梅花,香闻远近,人人骇异。梅妃于临行时, 手书疏启,差中使星夜赍奉上皇驾前呈进,正是:昔日楼东空献赋,今朝重上一封书。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第九十八回 遗锦袜老妪获钱 听雨铃乐工度曲  凡人于男女生死离别之际,不但当时的悲伤,不可言论;至事后追思, 更难为情。倘那人竟如冰消雾散,一无流遗,徒使我望空怀想,摹影拟形, 固极悲楚;若还那人,平日服御玩好之物,留得一件两件,这些余踪剩迹, 一发使人触目伤心;此即旁人不关情的,犹且慕芳踪而愿睹,观遗物而兴嗟; 何况恩爱宠幸之人,平时片刻不离,一但变起意外,生巴巴的拆开,活刺刺 的弄死,其悲痛何可胜言!到后来痛定思痛,凡身之所经,目之所睹,耳之 所闻,无一不足以助其悲思,于是托之歌咏,寄之声音,此真以歌当哭,一 声一泪。  话说梅妃自小蓬瀛修真观中,起行回西京,临行之时,先具手疏,遣内 侍赴蜀进呈上皇。原来上皇在蜀中也常思念梅妃,因有人传说:“贼人曾于 宫中获一女尸,疑是梅妃之尸。”上皇闻此信,只道梅妃已死,十分伤感。 时有方士张山人在蜀,上皇召至宫中,命其探幽索冥,访求梅妃魂魄所在。 那张山人结坛默坐一日一夜,回奏言:“臣飞魂遍游三界,搜访仙魂,俱无 踪影。”上皇怅然道:“芳魂何往耶!若梅妃之魂可访,则太真之魂亦可访, 今皆不可得矣!”因挥泪不止,高力士见上皇悲思甚切,乃求得梅妃画真一 幅进呈御览,上皇看了嗟叹道:“此画像绝肖,惜不活耳!”展看再三,御 笔亲题绝句一首于其上云:忆昔娇娃侍紫宸,铅华懒御得天真。 霜绡虽似当年态,怎奈秋波不顾人。  自此上皇时常展图观玩,后又有人说:“梅妃并不曾死,前所获死尸, 不是梅妃之尸。”上皇闻之,疑其散失民间,乃下诏军民士庶,有知妃子江 采苹所在者,即行奏报候赏;或有遇见奉送来京者,予六品官,赐钱百万。 诰谕方下,恰好肃宗见了罗采的表章,遣使来奏闻。那时上皇已发驾起行, 途次得奏,龙颜大悦,传旨罗采等俟驾回京颁赏,江采苹着回宫候见。过了 一日,梅妃所遣的内使,亦途次迎着车驾,随将梅妃的手疏进献。其疏略云:
臣妾自楼东献赋,多有触忌。荷蒙圣恩,不加诛戮。幸得屏处,以延一息;凄凉之 况,甘之如饴。客岁之夏,逆贼犯阙。乘舆西狩,事起仓卒。圣心眷妾,欲与偕行,有言 间之,使俟后命。事势既蹙,后命不及。当此之时,举宫骇散。妾之一命,轻于鸿毛。殉 节投环,气已垂绝,忽有仙姬,从空而降。手为解救,绝而复苏。询厥所由,来自王屋。 韦家女子,张果其夫。云奉夫言,指妾远遁。袖出纸驴,化为骏骑。乘以行空,顷刻千里。 任其所止,则在兰阳。白云深处,蓬瀛道院。中有女冠,实系节妇。素姑罗氏,公远族属。 讶妾来踪,疑以为仙。引出奥密,奉事唯谨。妾亦韬晦,不与明言。有与同处,达奚闺秀。 秦姓所聘,状元侧室。二女同居,人莫能知。前此公远,预言罗姑。谓有二女,暂来即去。 各归其主,当在异日。两月以前,罗师忽来。所同来者,叶师法善。赠妾以梅,从厥攸好。 阆苑天葩,常花不谢。更吟诗句,字里藏机。罗素二使,访亲而来。妾缘达奚,因秦及罗。 藉以奏报,适符仙语。奇迹怪踪,妾所身经。敢具手疏,上达天听。残喘余生,不宜再渎。 邀恩格外,许归故宫。旦夕之间,与梅同落。随逐花魂,渺焉空际。较之惨死,何啻天渊? 是所深幸,夫复何求?若蒙导数,不忘旧眷。俾兹朽质,重睹天颜。有如落英,复缀枝头。 非敢所期,伏侯明诏。临疏涕泣,不知所云。上皇前得肃宗奏报、已略知其事,今见梅妃手疏,更悉芳衷,深为叹异。遂 温旨批云:贤妃遇难自经,具见殉节之志;仙女临期相救,正因矢志之诚。千里行空,异焉蓬瀛之托迹;一枝寓意,美哉花萼之留香。朕方观画题诗,索芳魂而不得;卿已逢仙赠句, 卜嘉会于将来。种种奇迹,历历动听,斯皆真诚感召,故有遇合因缘。今其遥返紫宸,勿 复徒悲清夜。缅怀旧眷,伫俟新恩。  中使赍旨,驰报梅妃,此时梅妃已至西京,承肃宗之意,入居上阳宫了。 上皇行至凤翔府,传命护从军士,将衣甲兵器,都交纳凤翔府库中。车辅国 奏请肃宗发精骑三千迎驾。及驾将到,肃宗率百官出都门奉迎,百姓遮道罗 拜,俱呼万岁。肃宗俯伏上皇车前,涕泣不止;上皇亦涕泣抚慰。肃宗奏请 避位,上皇不允。时肃宗不敢穿黄袍,只穿紫袍,上皇立命取黄袍,令内侍 与肃宗换了。车驾即日至太庙告谒,因见太庙残毁,仰天大哭,臣民无不感 伤。告谒毕,车驾回朝,肃宗步行御车,上帝屡却之,方乘马傍车而行。上 皇顾谓诸臣曰:“朕为天子五十年,不自见为尊;今为天子父,乃真尊之至 耳。”诸臣皆俯首称万岁。上皇车驾入朝,不御大殿,只就便殿暂只下诰: “朕尊为太上皇,以南内兴庆宫为娱老之所,朝廷政事,不复与闻。”后人 读史至此,谓上皇纳甲兵于府库,是何意思?肃宗子迎父驾,却用精骑三千, 又是何意?有诗叹云:甲兵输库非无意,父子之间亦远嫌。 迎驾只须仪从盛,何芳精骑发三千?  上皇既至兴庆宫,即召梅妃入宫见驾,梅妃朝拜之际,婉转悲啼。上皇 意不胜情,好言慰劳,即以所题画真与看。梅妃拜谢道:“圣人之情,见乎 辞矣。臣妾虽死,亦当衔感九泉。”因又把当日投环,遇仙避难,逢仙之事, 面奏一番道:“妾若非张果先生使其妻远来相救,安能今日复见天颜?”上 皇道:“昔年朕欲以玉真公主与张果为婚,他坚却不允,原说有妻韦氏在王 屋山中,不意你今日蒙其救援;那纸驴儿想即张果巾箱中物也。”梅妃又将叶法善所赠梅花,呈于上皇观览,上皇见花色晶莹,清香袭人,不觉惊异道:“你得此仙梅,庶不愧梅妃之称矣!”梅妃又将罗公远诗句奏 闻道:“此诗虽赠达奚女,而妾得罗采奏报之事,已寓于中。”上皇点头嗟 叹道:“罗公远昔曾寄书与朕,说‘安不忘危’,这‘安’字明明说安禄山; 又寄药物名‘蜀当归’,是说朕避乱入蜀,后来仍当归京都,仙师之言,当 时莫解其意,今日思之,无有不验。我正在这里想他。”梅妃回奏,言罗采与罗素姑就是他的戚属,上皇遂传命,加罗采官三级,赐钱百万;封罗素姑为贞静仙师,赐钱二百万,增修观宇;又命塑张果、叶 法善、罗公远三仙之像,于观中虔诚供奉。梅妃又念达奚盈盈同处多时,互 相敬爱,情谊不薄,因奏请上皇,以虢国夫人旧宅赐与居住,这正应了罗公 远诗中“画景却成真”一句。当初盈盈把虢国宅院的画图,与秦国桢看了, 隐过了自家的事,谁想今日就把那画图中的宅院赐与他,却不是弄假成真? 当下秦国桢接到了盈盈,一面告知亲兄秦国模,不说是旧好,只说在修 真观中相遇,承罗采为媒两下订定的。国模因他已奉旨准娶,便也由他罢了。 盈盈就于赐第中,与秦国桢相聚,重讲旧情,这一段的恩爱,非可言喻。有一曲《黄莺儿》为证:   重会状元郎,上秦楼,卸道妆,从今勾却相思帐。姓儿也双,名儿也双,前时瞒过 难寻访。笑娘行,今须听我低叫耳边厢。 原来秦国桢的夫人徐氏,就是徐懋功的裔孙女,极是贤淑,因此妻妾相得,后来各生贵子。国桢与哥哥国模,俱以高官致仕。盈盈常得入宫,谒见 梅妃;又常遣人往候罗素姑,那罗素姑寿至百有余岁,坐化而终。此皆后话,不必再说。 且说梅妃当日朝见上皇过了,便要辞回上阳宫。上皇道:“朕年已老,无人侍奉,得卿相叙,正好娱我晚景,如何还要到上阳宫去?”梅妃道:“臣 妾自翠华西阁得侍至尊,触忌遭谗,自分永弃,今以未死余生,复觐天颜, 已出望外。至于侍奉左右,当更择佳丽,以继前宠。妾衰朽之质,自宜退避。” 说罢,挥泪如雨。上皇亲手抚慰道:“向来与卿疏阔,实朕之过;然珍珠投 暗,未始无情,今当依仙师旧好从新之语,岂忍弃朕别居。”梅妃见上皇恁 般眷顾,乃遵旨留兴庆宫,与上皇同处。正是:杨花已逐东风散,梅萼偏能留晚香。  上皇复得梅妃侍奉,甚可消遣暮年;但每常念及杨妃惨死,不胜悲痛。 前自蜀中回京,路过马鬼,特命致祭,彼时便欲以礼改葬,礼部侍郎李揆奏 云:“昔日尤武将士,因诛杨国忠,故累及妃子,今欲改葬故妃,恐龙武将 士疑惧生变。”上皇闻奏,暂止其事;及回京后,秘遣高力士潜往改葬,且 密谕:若有贵妃所遣物件,可以取来。高力士奉了密旨,至马鬼驿西道之北 坎下,潜起杨妃之尸移葬他处。其肌肤已都销尽,衣饰俱成灰土;只有胸前 紫罗香囊一枚,尚还完好。那紫罗乃外国贡来冰丝所织,囊中又放着异香, 故得不坏。力士收藏过了;又闻得有遗下锦裤袜一只,在马嵬山前一个老妪 钱妈妈处,遂以钱十千买之。原来当日杨妃缢死于马嵬驿中,匆匆瘗①埋,车驾既发,众驿卒俱至驿中打扫馆舍,其中有一姓钱的驿卒,于佛堂墙壁之下,拾得锦裤袜一只,知道 是宫中嫔妃所遗,遂背着众人,密自藏过,回家把与母亲钱妈妈看。那个妈 妈见这裤袜上用五色锦绣成一对并头合蒂的莲花,光彩炫目,余香犹在,便 道:“此必是那亡过的妃子娘娘所穿,这样好东西,不容易见的哩!”正看 间,恰有个邻家的妈妈走过来闲话,因便大家把玩了一回,于是传说开了, 就有那好事的人来借观,这个看了去,那个也要来看。钱妈妈初时还肯取将 出来与人瞧瞧,后来要看的人多了,他便索起钱钞来,越索得钱多,越有人 要看,直索至百文一看,那妈妈获钱几及数万,好不快活。原来杨妃的裤袜,有名叫做藕履。你道那“藕履”二字如何解?只因杨妃平日,最爱穿绣莲裤袜,天子常戏语之云:“你的裤袜上,正宜绣着莲花, 若不是莲花,何故内中有此白藕?”杨妃因此自名其裤袜为藕履。不想身死 之后,遗下一只于驿庭,为众人之所争看,到作成那钱妈妈着实得利。后来 刘禹锡作《马嵬行》,也说及那遗袜之事。道是:履綦②无复有,文组光未灭。 不见岩畔人,空见凌波袜。 邮童爱踪迹,私手解鞶结。 传看千万眼,缕绝香不绝。又有人说,那遗袜毕竟有时消毁,不能长留于世,亦殊不足看。有诗云:锦袜传观只一时,凌波今日有谁知? 不如西子留遗迹,人到灵岩便系思。
当下高力士闻遗袜在钱妈妈处,将钱来买,钱妈妈不敢不与。力士把这 锦裤袜与那紫罗香囊,一并献与上皇覆旨。上皇见了这二物,嗟悼不已,即①
瘗(y ì,音义)——埋。②
綦(qí, 音旗)——鞋带。命宫人藏好,闲时念及,常取来观看叹借。梅妃要排遣圣怀,令高力士访求 旧日那梨园子弟来应承。一夕,上皇乘月登勤政楼,凭栏眺望,烟云满目, 追思昔日此楼中盛事,恍如隔世,不觉怆然,因吭声而歌道:
庭前琪树已堪攀,塞外征人殊未还。 歌未竟,只闻得远远地亦有歌唱之声。上皇静听良久,虽听不出他唱些什么, 却觉得音声清亮,回顾左右道:“此歌者莫非也是梨园旧人么?”高力士奏 道:“此或是民间男妇偶然歌唱,未必便是梨园旧人。昨闻黄幡绰已病故, 梨园旧人供御的,亦渐稀少了。”上皇闻奏,愈觉怆然道:“朕近日所作《雨 淋铃》曲,幡绰唱来最好,今不可得闻矣!”时李暮、张野狐二人侍侧,力 士因奏言此二人的技艺,亦不亚于幡绰。上皇遂命野狐,将《雨淋铃》曲奏 来,李暮可吹笛和之。二人领旨,野狐顿开喉咙唱将起来,李暮即将仙翁所 赠短笛相和,音声清澈,真个如怨如慕,如位如诉,足使近听增悲,远闻兴慨。  看官,你道那《雨淋铃》曲,为何而作?当时上皇自成都起驾回京,路 途之间,思念杨妃,满腔愁绪。至斜谷口值连雨经旬,车驾过栈道,雨中闻 车上铃声,隔山相应,其声甚觉凄凉,因顾黄幡绰道:“你听这铃声何如? 朕愁耳听来,甚是不堪。”幡绰便插科道:“这铃儿不大敬,当治罪。”上 皇道:“你又来作戏了,铃声如何是不敬?”幡绰道:“铃声如话,臣独解 之,但不敢奏闻。”上皇晓得他是戏言,便道:“汝尽管说来,朕不罪汝。” 幡绰道:“臣细听其声,明明说道‘三郎郎当,三郎郎当’。岂非大不敬?” 上皇闻言,不觉失笑,于是采其声,为《雨淋铃》曲,以自写其郎当之意。 正是:雨声铃响本凄凉,愁耳听来更断肠。 欢喜马嵬人已杳,三郎空自怨郎当。  次日,上皇与梅妃闲话,谈及归途中闻铃声而兴感的事,因道:“朕那 时正心绪作恶,忽得小蓬瀛之信,顿开愁绪。”梅妃道:“妾闻上皇正下诰 访求,妾身乃知圣心不弃旧人,衔恩无地。”正说间,内侍传到肃宗的表章, 为欲请命赦宥两个降贼的朝官。正是:欲屈皋陶法,愿施尧帝仁。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第九十九回 赦反侧君念臣恩 了前缘人同花谢  古人云:求忠臣必由孝子之门。又云:移孝可以作忠。夫事亲则守身为 大,发肤不敢有伤;事君则致身为先,性命亦所不顾。二者极似不同,而其 理要无或异。故不孝者,自然不忠,而尽忠者,即为尽孝。古者尚有其父不 能力忠臣,其于干父之蛊,以盖前衍者;况忝为名臣之子,世受国恩,乃临 难不思殉节,竟甘心降贼,堕家声于国宪。国之叛臣,即家之贼子,不忠便 是不孝,罪不容诛,虽天子思想其父,曲全其命,然遗臭无穷虽生犹死了。 倒不如那失恩的妃子不负君恩,患难之际,恐被污辱,矢志捐躯却得仙人救 授,死而复生,安享后福,吉祥命终,足使后人传为佳话。  却说上皇正与梅妃闲话,内待奏言:“皇帝有表章奏到。”上皇看时, 却为处分从贼官员事。肃宗初回西京时,朝议便欲将此辈正法,同平章事李 岘奏道:“前者贼陷西京,上皇仓卒出狩,朝廷未知车驾何往,各自逃生, 不及逃者,遂至失身于贼,此与守士之臣,甘心降贼者不同,今一概以叛法 处死,似乖仁恕之道。且河北未平,群臣陷于贼中者尚多,若尽诛西京之陷 贼者,是坚彼附贼之心也。”肃宗准奏,诏诸从贼者,姑从宽典,后因法司 屡请正叛臣之罪,以昭国法,上皇亦云叛臣不可轻宥,肃宗乃命分六等议处。 法司议得达奚珣等一十八人应斩,家眷人口没官;陈希烈等七人,应勒命自 尽;其余或流或贬或杖,分别拟罪具表。肃宗俱依所议,只于斩犯中欲特赦 二人,那二人即故相燕国公张说之子原任刑部尚书张均,太常卿驸马都尉张垍。  你道肃宗为何欲赦此二人?只困昔日上皇为太子时,太平公主心怀妒 嫉,朝夕伺察东宫过失,纤微之事,俱上闻于睿宗,即中左右近习之人,亦 都依附太平公主,阴力之耳目。其时肃宗尚未生,其母杨氏,本是东宫良媛, 偶被幸御,身遂怀孕,私心窃喜,告知上皇。那时上皇正在危疑之际,想道: “这件事,若使太平公主闻之,又要把来当做一椿话柄,说我内多劈宠,在 父皇面上语,不如以药下其胎罢;只可惜其胎不知是男是女。”左思右想, 无可与商者。时张说为侍讲官,得出入东宫,乃以此意密与商议,张说道:“龙种岂可轻动?”上皇道:“我年方少,不患子嗣不广,何苦因宫人一胎,滋忌者 之谤言。吾意已决,即欲觅堕胎药,却不可使闻于左右,先生幸为我图之。” 张说只得应诺,回家自思:“良媛怀胎,若还生子,非帝即玉,今日轻易堕 胎,岂不可惜,且日后定然追悔;但若不如此,谗谤固所不免。太子已决意 欲堕,难与强争,他托我觅药,我今听之天数,取药二剂,一安胎,一堕胎, 送与太子,只说都是堕胎药任他取用那一剂,若吃了那安胎药即是无数不该 绝;我便用好言劝止了。”  至次日,密袖二药,入宫献上道:“此皆下胎妙药,任凭取用一剂。” 上皇大喜,是夜尽屏左右,置药炉于寝室,随手取一剂来,亲自煎好了,手 持与杨氏,谕以苦情,温言劝饮。杨氏好生不忍,却不敢违太子命,只得涕 位而饮之。上皇看了饮了,只道其胎即堕,不意腹中全无发动,竟沉沉隐隐 的,直睡至天明。原来到吃了那剂安胎药了。上皇心甚疑怪,那日因侍睿宗 内宴,未与张说相见,至夜回东宫,仍屏去左右,密置炉人,再亲自煎起那 一剂药来,要与杨氏喝。正煎个九分,忽然神思困倦,坐在椅上打盹,恍惚 之间,见屋宇边红光闪闪中现出尊神道。怎生模样:    赤面美髯,蚕眉凤眼。身长约一丈,披一领锦绣绿罗袍;腰大可十围, 束一条玲珑白玉带。被威凛凛,法貌堂堂。疑是大汉寿亭候,宛如三界伏魔 帝。那神道绕着火炉走了一转,忽然不见。上皇惊醒,忽起身看时,只见药 铛已倾翻,炉中炭火已尽熄,大为惊骇。次日,张说入见,告以夜来之事, 且命更为觅药。张说再拜称贺,因进言道:“此乃神护龙种也!臣原说龙种 不宜轻堕,只恐重违殿下之意,故欲决之于天命;前所进二药,其一实系安 胎之药,即前宵所服者是也。臣意二者之中,任取其一,其间自有天命,今 然欲堕而反安,再欲堕,则灵神护之,天意可知矣!殿下虽馋忧畏讥,其如 天意何?腹中所怀,必非寻常伦匹,还须调护为是。”上皇从其言遂息了堕 胎之念,且密谕杨氏,善自保重。杨氏心中常想吃些酸物,上皇不欲索之于 外,私与张说言之,张说常于进讲时,密袖青梅木瓜以献,且喜胎气平稳。 未几,睿宗禅位。至明年,太平公主以谋逆赐死,宫闱平静,恰好肃宗诞生, 幼时便英异不凡,及长出见诸大臣,张说谓其貌类太宗,因此上皇属意,初 封忠王;及太子瑛被废,遂立为太子。正是:调元护本自胎中,欲堕还留最有功。 又道仪容浑类祖,暗教王子代东宫。  张说因此于开元年间极被宠遇。肃宗即位时,杨氏己死,追尊为元献皇 后;他平日曾把怀胎时的事,说与肃宗知道,肃宗极感张说之恩。张家二子 张均、张垍,肃宗自幼和他嬉游饮食,似同胞兄弟一般。张说亡后,二子俱 为显官,张垍又赘公主为驸马,恩荣无比,不意以从逆得罪当斩。肃宗不忘 旧恩,欲赦其罪,却因上皇曾有叛臣不可轻宥之谕,今若特赦此二人,不敢 不表奏上皇;只道上皇亦必念旧,免其一死。不道上皇览表,即批旨道:
张均、张垍世受国恩,乃丧心从贼,此朝廷之叛臣即张说之逆子,罪不容逭①。余老 矣,不欲更闻朝政,但诛叛惩逆,国法所重,即来请命,难以徇情,宜照法司所拟行。  你道上皇因何不肯赦此二人?当日车驾西狩,行至咸阳地方,上皇顾问 高力士道:“朕今此行,朝臣尚多未知,从行者甚少,汝试猜这朝臣中谁先 来,谁不来?”力士道:“苟非怀二心者必无不来之理。窃意待郎房琯,外 人俱以为可作宰相,却未蒙朝廷大用,他又常力安禄山所荐,今恐或不来。 尚书张均、驸马张垍受恩最深,且系国戚,是必先来。”上皇摇首微笑道: “事未可知也。”及驾至普安,房琯奔赴行在见驾。上皇首问:“张均、张 垍可见否?”房琯道:“臣欲约与俱来,彼迟疑不决,微窥其意,似有所蓄 而不能言者。”上皇顾谓高力士道:“朕固知此二奴贪而无义也。”力士道: “偏是受恩者竟怀二心,此诚人所不及料。”自此上皇常痛骂此二人,今日 怎肯赦他!  肃宗得旨,心甚不安,即亲至兴庆宫,朝见上皇,面奏道:“臣非敢徇 情坏法,但臣向非张说,安有今日?故不忍不曲有其子,伏乞父皇法外推恩。” 上皇犹未许,梅妃在旁进言道:“若张家二子俱伏法,燕国公几将不祀,甚 为可伤;况张垍系驸马,或可邀议亲之典。”肃宗再三恳请,上皇道:“吾 看汝面,姑宽赦张垍便了。张均这奴,我闻其引贼搜宫,破坏吾家,决不可活。” 肃宗不敢再奏,谢恩而退。上皇即日乃下诰云:
张均、张垍,本应俱斩,今从皇帝意止将张均正法张垍姑免死,长流岭南。达奚珣 于逆贼安禄山奏请献马之时,曾有密表谏阻,今止斩其身,其家免入官,余俱依所拟。①
逭(huàn,音换)——逃,避。诰下,法司遵诰施行,张均遂与达奚珣等众犯,同日俱斩于市。正是:昔日死姚崇,曾算生张说; 今日死张说,难顾生张均。  当初张说建造居住的宅第,其时有个善观风水的僧人,名唤法泓,来看 了这所第宅的规模,说道:“此宅甚佳,富贵连绵不绝,但切勿于西北隅上 取土。”张说当时却不把这句话放在意里,竟不曾吩咐家人。数日后,法泓 复来惊讶道:“宅中气候,何忽萧条,必有取土于西北隅者!”急往看时, 果因众工人在彼取土,掘成三四个大坑,俱深数尺,张说急命众工人以土填 之,法泓道:“客土无气。”因叹息不已,私对人说道:“张公富贵止及身 而已,二十年后,其郎君辈恐有不得令终青。”至是其言果验。后人有诗云;非因取土便成灾,数合凶灾故取土。 卜宅何须泥风水,宅心正直吾为主。  闲话少说。只说上皇自居兴庆宫,朝政都不管,惟有大征讨大刑罚、大 封拜,肃宗具表奏闻。那时肃宗已立张良娣为皇后,这张后甚不贤良,向从 肃宗于军中,私与肃宗博戏打子,声闻于外:乃潜刻木耳为子,使博无声。 其性狡而慧,最得上意;及立为后,颇能挟制天子,与权阉李辅国比附;辅 国又引其同类鱼朝恩。时安、史二贼尚未殄灭,命郭子仪,李光弼等九节度 各引本部兵往剿,乃以宦官鱼朝恩为观军容使,统摄诸军,于是人心不服。 临战之时,又遇大风昼晦,诸军皆溃,郭子仪以朔方军断河阳桥守东京,肃 宗听鱼朝恩之言,召子仪回朝,以李光弼代之。子仪临发,百姓涕泣遮道请留,子仪轻骑竟行。上皇闻之使人传语肃宗道:“李、郭二将,俱有大功,而郭尤称最,唐家再造,皆其力也。今日之 败,乃不得专制之故,实非其罪。”肃宗领命,因此后来灭贼功成,行赏之 典,李光弼加太尉中书令,郭子仪封汾阳王。子仪善处功名富贵,不使人疑忌,虽握重兵在外一纸诏书征之,即日就道,故谗谤不得行。其子郭暖尚代宗皇帝之女升平公主,尝夫妇口角,郭暖 道:“你持父亲为天子么?我父薄天子而不为。”公主将言奏闻天子,子仪 即囚其子待罪,天子知之,置之不问;又恐子仪心怀不安,乃谕之曰:“不 痴不聋做不得阿家翁。儿女子闺阁中语,不必挂怀。”其历朝恩遇如此。子 仪晚年退休私第,声色自娱,旧属将佐,悉听出入卧内,以见坦平无私。七 子八婿,俱为显官;家中珍货山积,享年八十有五直至德宗建中二年,方死 逝。朝廷赐祭,赐葬,赐谥,真个福寿双全,生荣死哀,《唐史》上说得好, 道是:
天下以其身为安危者,殆三十年;功盖天下而主不疑,位极人臣而众不嫉,穷奢极 欲,而人不非之。自古功臣之富贵寿考,无出于其右者。这些都是后话,不必再述。 且说上皇常于宫中想起郭子仪的大功,因道:“子仪当初若不遇李白,性命且不可保,安能建功立业?李白甚有识英雄的眼力,莫道他是书生,止 能作文字也。”此时李白正坐永王璘事流于夜郎,上皇特旨赦归,方欲使朝 廷用之,旋闻其己物故,不觉叹息。梅妃常闻上皇称赞李白之才,因想起前 事,私语高力士道:“我昔年曾欲以千金卖赋,效长门故事,汝以世间难得 才子为辞;若李白者,宁遽逊于相如乎?”力士道:“彼时李白尚未入京, 老奴无从访求;且彼时贵妃之宠方深,亦非语言文字所能夺,若不然,娘娘楼东一赋,岂不大妙,竟然不能移其宠。”梅妃点头道:“汝言亦良是。” 正说间,内侍来禀说,江南进梅花到。原来梅妃服待上皇之后,四方依 旧进贡梅花;但梅妃既得了那枝仙梅,把人间凡卉,都看得平常了;这仙梅果然四季常开,愈久愈香,花色亦愈鲜洁,梅妃随处携带把玩。 忽一日早起觉得那花的香气顿减,花色也憔悴了,把手去移动时,只见花瓣儿多飘飘零零的落将下来。梅妃惊骇道:“仙师云我命当与此花同谢。 今花己谢矣,我命可知。”自此心中恍惚不宁,遂染成一病,卧床不起。太 医院官切脉进药,梅妃不肯服药道:“命数当终,岂药石所能挽回?”上皇 亲来看视,坐于床头,偏体抚摩,执手劝慰道:“妃子偶病,遂尔①瘦损,还 须服药为是。”梅妃涕泣道:“臣妾自退处上阳,自分永弃,继遭危难,命 已垂绝,岂意复得侍至尊,此真万幸。今福缘已尽,仙师所云,与花同谢, 此其期矣!妾死之后,那枝仙梅留在人间,难以种植;若然殉葬,又恐渎亵, 宜取佛炉火焚之。”上皇道:“妃子何遽言及此?”梅妃道:“人谁无死, 妾今日之死,可称令终,较胜于他人矣;况妾死后,性灵不泯,当入佳境, 谅无所苦;但恩圣如天,图报无地,为可叹恨耳!”上皇道:“以妃子之敏 慧清洁,自是神仙中人,但何由自知身后的佳境?”梅妃道:“妾前宵梦寐 之间,复见那韦氏仙姑于云端中手执一只白鹦鹉,指谓妾道:“此鸟亦因宿 缘善果,得从皇宫至佛国,今从佛国来仙境,可以人而不如鸟乎?汝两世托 生皇宫,须记本来面目,今不可久恋人世,蕊珠宫是你故居,何不早去?据 此看来,或不致堕落恶道。”上皇垂泪道:“妃子若竟舍朕而仙去,使朕暮 年何以为情?”梅妃就枕上顿首道:“愿上皇圣寿无疆,切勿以妾故,有伤 圣怀。”言讫,忽然起身坐,举手向空道:“仙姬来了,我去也!”遂瞑目 而逝。正是:昔日纵教梅下死,胜他驿馆丧残躯。 于今幸与花同谢,还与芳魂到蕊珠。  上皇不意梅妃一病遽死,放声大哭,高力士极力劝慰。上皇道:“此妃 与朕,几如再世姻缘,今复先我而逝,能无痛心?”遂命以贵妃之礼殓葬, 又命其墓所多种梅树,特赐祭筵,自为文以诔①之。其略云:
妃之容兮,如花斯新。妃之德兮,如玉斯温。余不忘妃,而寄意于物兮,如珠斯珍; 妃不负余,而几丧身兮,如石斯贞。妃今舍余而仙去兮,身似梅而飘零;余今舍妃而寂处 兮,心如结以牵索。  上皇记念梅妃的遗言,即命将这一枝仙梅,以佛炉中火,焚化于其灵前。 说也奇怪,那梅枝一入火中,香气扑鼻,火星万点腾空而起,好似放烟火的 一般。那些火星都作梅花之状,飞入云霄而没。正是:仙种不留人世,琼花仍入瑶台。昔人有以枯梅枝焚入炉中,戏作下火文,其文甚佳,附录于此:
寒勒铜瓶冻未开,南枝春断不归来。这番莫入梨花梦,却把芳心作死灰。惟恭炉中 处士梅公之灵,生自罗浮,派分庾岭。形如槁木,棱棱山泽之癯;肤似疑脂,凛凛雪霜之 操。春魁占百花头上,岁寒居三友图中。
玉堂茅屋总无心,调鼎和美期结果。不料道人见挽,遂离有色之根;夫何冰氏相凌, 遽返华胥之国。瘦骨拥炉呼不醒,芳魂剪纸竟难招。纸帐夜长,犹作寻香之梦;筠窗月淡,①
遂尔——于是,就。①
诔(lěi,音垒)—一悼文。这里用如动词,祭悼。尚疑弄影之时。虽宋广平铁石心肠,忘情未得;使华光老丹青手段,摸索难真。却愁零落 一枝春,好与茶毗三昧火。惜花君子,你道这一点香魂,今在何处?咦!炯然不逐东风去, 只在孤山水月中。  且说当日肃宗闻知梅妃死逝,上皇悲悼,遂亲来问慰;即于梅妃灵前设 祭,各宫嫔妃辈,也都吊祭如礼。只有皇后张氏托病不至。上皇心甚不悦, 因对高力士说道:“皇后殊觉骄慢。”力士密启告道:“内监李辅国阿附② 皇后,凡皇后之骄慢,皆辅国导之使然。”上皇愕然曰:“朕久闻此奴横甚, 俟吾儿来,当与言之。”力士道:“皇后侍上久,辅国握兵权,其势不得不 为优容,所以皇帝亦多不与深较。太上即有所言,恐亦无益,不如且置勿论。” 上皇沉吟不语。正是:顽妻与恶奴,无药可救治。 纵有苦口言,恐反为不利。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②
阿(ē,音婀)附——依附。第一百回 迁西内离间父子情 遣鸿都结证隋唐事  百行莫先于孝,而天子之孝,又与常人之孝不同,孟子云:孝子之至, 莫大乎尊亲;尊亲之至,莫大乎以天下养。尊之至,养之至,方为孝之至。 顽如瞽瞍而舜能尽事亲之道,故孔子称之为大孝。迨乎后世,偏是帝王之家, 其于父子之间,偏是易起嫌疑,易生嫌隙,此不必皆因亲之不慈,子之不孝, 大抵多因势阻于妻子,情间于小人。即如唐肃宗之奉事上皇,原未尝不孝, 上皇之待肃宗,亦未尝不慈;却因媳妇骄悍,宦竖肆横,遂致为父的老景失 欢,为子的孝道有缺。乃或者云:上皇当年听信谗言,一日杀三子且纳寿王 之妃杨氏为贵妃,有伤伦理,后来受那逆妇逆奴的气,正是天之报施,然后 如此。上皇与杨妃,原因宿世有缘,所以今生会合,其他诸人,或承宠幸, 或被诛戮,当亦各有宿因,事非偶然,此系仙翁所言,见之逸史,今编述于 演义之末,完结隋炀帝、唐明皇两朝天子的事,好教看官们明白这些前因后果。  话说上皇自梅妃死后,愈觉寂寥,又因肃宗的皇后张氏,骄蹇不恭,夫 事上之礼,上皇且闻宦官李辅国内外比附弄权,心上甚是不悦,要与肃宗说 知,教他严加训饬。高力士再三谏阻,上皇只是忍耐不住。一日,肃宗来问 安,上皇赐宴,饮宴之际,说了些朝务。上皇道:“从来治国平天下,必先 齐其家,今闻阉奴李辅国附比宫中,怙势作威,汝知之否?”肃宗闻言,悚 然起应道:“容即查治。”上皇道:”此时若不即为防禁,恐后将不可复制。” 肃宗唯唯而退。原来那皇后恃宠骄悍,肃宗因爱而生畏,不敢少加以声色; 李辅国掌握兵权,阿附张后,恃势弄权,肃宗虽亦心忌之,却急切奈何他不 得,故虽承上皇严谕,且只隐忍不发。正是:堪笑君王也怕婆,奴乘婆势莫如何。 小人女子真难养,一任严亲相诋诃。  肃宗便隐忍不发。那知上皇这几句言语,内侍们忽私相传说,早传入李 辅国耳中。辅国密地启知皇后,各怀怨怒,相与计议道:“上皇深居宫禁, 久已不预朝政,今何忽有烦言,此必高力士妄生议论,闻由上皇故也。力士 为上皇耳目,当图去之,更须使官家莫要常与上皇相见,须迁上皇于西内为 妙。”自此肃宗欲往朝上皇,都被张后寻些事情阻隔往了。上皇所居南内兴 庆宫,与民间闾阎相近,其西北隅有一高楼,名长庆楼,登楼而望,可见街 市。上皇时常临幸此楼,街市过往的人遥望叩拜。上皇有时以御膳余剩之物, 命高力士宣赐街市中父老,人都欢忻共呼万岁。李辅国便乘机借端密奏肃宗 道:“上皇居兴庆宫,而高力士日与外人交通,恐其不利于陛下。且兴庆宫 与民居逼近,非至尊所宜居。西内深严,当奉迎太上居之,庶可杜绝小人, 无有他虞。”肃宗道:“上皇爱兴庆宫,自蜀中归,即退居由此,今无故迁 徙,殊拂逆圣意,断乎不可。”辅国见肃宗不从其言,乃密启张后,使亦以 此言上奏。肃宗恐惊动上皇,也不肯听。张后忿然道:“此妾为陛下计耳, 今日不听良言,莫叫后日追悔!”说罢,拂衣而起。肃宗默默含怒,适又偶 触风寒,身上不豫,暂罢设朝,只于宫中静养。  辅国逐乘此机会,与张后定计,矫旨遣心腹内侍及羽林军士整备车马, 往兴庆宫奉迎上皇,迁居西内,请即日发驾。上皇措愕不知所谓,内侍奏称 皇爷以兴庆宫逼近民居,有亵至尊,故特奉请驾幸西内,皇爷现在西内,候 太上驾到。上皇心下惊疑,欲待不行,又恐有他变。高力士奏道:“即皇帝  有旨来迎,太上且可一往,俟至彼处,与皇帝面言,或迁或否,再作计议; 老奴护驾前去。”上皇无奈,只得匆匆上辇;高力士命军士前导,内侍拥护 銮舆缓缓行动。  将至西内,只见李辅国戎服佩剑,率领军士数百人,各执戈矛,排列道 旁。上皇在辇上望见,大惊失色。高力士见这光景,勃然怒起,厉声大喝道: “太上皇驾幸西内,李辅国戎服引众而来,意欲何为?”辅国蓦被这一喝, 不觉丧气,忙俯伏奏道:“奴辈奉旨来迎护车驾。”力士喝道:“既来护驾, 可便脱剑扶辇!”辅国只得解下腰间佩剑,与力士一同护辇而行。力士传呼 军士们且退,不必随驾。  既入西内,至甘露殿,上皇下辇,升殿坐定,问:“皇帝何在?”辅国 奏道:“皇爷适间正欲至此迎驾,因触风寒,忽然疾作,不能前来,命奴辈 转奏,俟即日稍痊便来朝见。”上皇道:“皇帝既有恙,不必便来,待痊愈 了来罢。”辅国领旨,即辞而去。上皇叹息,谓高力士道:“今日非高将军 有胆,朕几不免。”力土叩头道:“因太上皇过于惊疑耳,五十年太平天子, 谁敢不敬?”上皇摇首道:“此一时,彼一时。”力土道:“今日迁宫之举, 还恐是辅国作祟,皇后主张,非皇帝圣意。”上皇道:“兴庆宫是朕所建, 于此娱老,颇亦自适;不意忽又徒居此地,老身几无宁处,真可为长叹!” 上皇说罢,凄然欲泪。后人有诗叹云:三子冤诛最惨凄,那堪又纳寿王妻? 今当逆妇欺翁日,懊悔从前志太迷。  李辅国既乘肃宗病中,矫旨迁上皇于西内,恐肃宗见责,乃托张后为奏 知。肃宗骇然道:“得毋惊上皇乎?”张后奏道:“太上自安居甘露殿,并 无他言。”肃宗方沉吟疑虑间,李辅国却率文武将校等,素服诣御前俯伏请 罪。肃宗暗想:“事已如此,追穷亦无益。”且碍着皇后,不便发挥①,又见 辅国挟众而来请罪,只得倒用好言安慰道:“汝等此举,原是防微杜渐,为 社稷计;今太上既相安,汝等可勿疑惧。”辅国与将校都叩头呼万岁。后人 有诗叹云:父遭奴劫不加诛,好把甘言相嗫嚅。 为见当年杀子惯,也疑今日有他虞。  那时肃宗病体未痊,尚未在朝西内;及病小愈,即欲往朝,又被张后阻 住了。一日忽召山人李唐,入西殿见驾,肃宗抚着一个小公主,因请李唐道: “朕爱念此女,卿勿见怪。”李唐道:“臣想太上皇之爱陛下,当亦如陛下 之爱公主也。”肃宗悚然而起,立即移驾在西内,朝见上皇;问起居毕,上 皇赐宴,没甚言语,惟有咨嗟叹息。肃宗心中好生不安,逡巡告退,回至宫 中,张后接见,又冷言冷语了几句,肃宗受了些闷气,旧病复发。
上皇闻肃宗不豫②,遣高力士赴寝宫问安。肃宗闻上皇有使臣到,即命宣 来。那知张后与李辅国正怨恨高力土,要处置他,便密令守宫门的阻住,不 放入官,遣小内侍假传口谕,教他向去罢。待力士转身回步后,方传旨宣召; 力士连忙再到宫门时,李辅国早劾奏说:“高力土奉差问疾,不候旨见驾, 辄便转回,大不敬,宜加罪斥。”张后立逼着肃宗降旨,流高力士于巫州, 不得复入西内;一面别遣中官,奏闻上皇;一面着该司即日押送高力士赴巫
成为本站VIP会员,
若未注册,请点击 成为本站会员.
版权声明:本站所有电子书均来自互联网。如果您发现有任何侵犯您权益的情况,请立即和我们联系,我们会及时作相关处理。
                                   
蓝田玉PDF文档网致力于建设中国最大的PDF格式电子书的收集和下载服务!}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公主无德 公子止步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