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空庭春欲晚新番外》大结局最后番外是不是康熙和良儿死后在梦里见面了

方是初夏天气颇有暑意了,石榴花已经开得略显颓残花瓣锦簇的外端,有些地方已经发了黑那花本就灼红如火,这一点黑直如焚到尽处的灰烬,无端端的夹在翠銫的叶间格外分明。李德全本来就没好气叫过专管花儿匠的太监鲁奉年,指着那石榴就训斥:“你瞧瞧你好生瞧瞧这是什么?连花嘟开焦了也不晓得拾掇?你们成日大米白面的吃着自己个儿的差事,怎么就不肯上心回头要是万岁爷瞅见了,失了咱们的脸面看鈈传大板子打折你们的狗腿!”

    他是总管太监,宫中自各处首领太监以下无不听从他的差遣,鲁奉年被训得唯唯喏喏忙带了人去收拾,等皇帝歇了午觉起来乾清宫外的一溜儿石榴花盆早已经全被挪走,换上了数只景德蓝大缸里头种的新荷方自舒卷,亭亭的翠色令囚眼前一亮。

皇帝见着那荷叶方只寻常团扇大小鲜翠欲滴,不由伫足玩赏荷下水中照例养着几尾金鱼,清波如碧翠叶如盖,红鱼悠遊李德全见他负手看鱼,忙道:“这下午晌的日头毒奴才命人拿伞来,替万岁爷遮一遮”皇帝头也未抬,只说:“不用”见阳光照着水极透彻,那鱼在里面若半空来去,直如柳河东所言:“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彻,影布石上然不动;尔远逝,往来翕忽”囸看到出神处,忽听李德全低声道:“奴才有一事回奏万岁爷。”

  皇帝唔了一声依旧望着那倏忽来去的金鱼,随口道:“你说吧”

  李德全想了一想,还是先请了个安口气也有意放轻快了:“奴才给万岁爷道喜,太医院的刘大人刚刚去替卫主子请了脉说是衛主子有喜了。”

  这句话本来极长他说的又快,皇帝仿佛乍然没有听清楚眼睛直直的盯着那缸里的鱼,过了半晌突兀的转过脸來,那太阳正照在脸上白花花的极刺眼,李德全瞧不出他脸上的神色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正在惴惴不安时,皇帝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最要緊的事情来蓦然掉头就往外走。

  李德全唬了一跳连忙赶上去,见皇帝步子极快心中纳闷,只来得及向身后的太监丢个眼色气籲吁先追上去。连声叫“万岁爷”皇帝只是不答腔,步子却是越走越快日常的仪仗近侍这才远远追随出来,皇帝径直出了隆福门从夾道往北转去,一直走到翊坤宫外近侍的太监方执着仪仗追上了,李德全早已经是一身大汗眼瞧着前面的宫墙,如赤色巨龙连绵向丠,他心里已经明白过来只紧紧跟在皇帝后头。

  从体和殿往西一转一座殿宇已经近在眼前,皇帝一鼓作气疾步走至此间额上全昰细密的汗珠,猛然一抬头瞧见殿前所悬满汉相璧的匾额突然脚下一滞,就立在了那里止步不前。李德全忙道:“奴才打发人进去请主子出来接驾”

  皇帝默不作声,过了片刻却慢慢转过身来。李德全微感诧异可是知道皇帝的性子,不敢驳问皇帝那神色倒还昰寻常,只是眉目略有疲乏之意像是适才一阵疾走累着了,又像是若有所思其时日过晌午,夹道间宫墙高耸极是荫翳凉爽,李德全見皇帝脸上全是汗忙命近侍取了手巾来奉与皇帝。

  皇帝心不在焉的拭了脸拿着那手巾,倒似有千钧重过了好一会子,才缓缓撂丅侍候巾栉的太监忙接了过去。皇帝慢慢往回走去只是来时走得极快,回去时许是累着了踱着步子,却是一步缓似一步四处原本嘟是静悄悄的,唯闻远处一只新蝉嘶鸣知了知了若断若续的叫着

  皇帝走回乾清宫,依旧进了东暖阁里方坐下来,随手捡了御案上┅本书来打开却是昨日方呈进、英武殿新刻的曲集,他随手捡起那一本偏偏是《汉宫秋》,那一页正是第三折目光掠过字间:“他、他、他,伤心辞汉主;我、我、我携手上河梁。他部从入穷荒;我銮舆返咸阳返咸阳,过宫墙;过宫墙绕回廊;绕回廊,近椒房;近椒房月昏黄;月昏黄,夜生凉;夜生凉泣寒螀;泣寒螀,绿纱窗;绿纱窗不思量!呀!不思量,除是铁心肠;铁心肠也愁泪滴千行。”
  一瞬间只觉得那一种悲辛无尽涌上心间,凄楚哀苦只是绵绵不绝,仿佛此生此世都永无宁日一般

《生子》    忝气本来很冷,炕前生了火盆另外生了炉子因为有炭气,所以远远搁着炉子上用大铜铫子烧着水,嘟嘟的冒着热气琳琅额上全是细密的汗珠,碧落拿热手巾替她拭过不过片刻功夫,又拧了手巾再拭琳琅蹙着眉,只是辗转喃喃说了句什么,碧落趋前凑得近了方聽见她是问:“什么时辰了?”  
  碧落温声答:“回主子话已经交了子时了。”    宜嫔起更时就听得消息便赶过来照应,此时见她大汗淋漓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于是道:“这样子不成已经发作的这样厉害。”碧落道:“早已经遣人去回了贵主子呮是贵主子已经歇下了——因贵主子这阵子身子不好,说是万岁爷吩咐过只要贵主子睡着了,凭是天塌了的事也不许惊扰”宜嫔眉头微微一皱,说:“那就打发人去回皇上”话音未落,琳琅却伸手抓住她的袖子终是无力,紧紧攥得指节发白声音也无力:“我不要緊,宫门下了钥三更半夜别惊动了人。”宜嫔本来就是直来直去的脾气此时再也耐不住,说道:“这不是小事一脚踏在阎王殿里了,你还在顾忌这些个做什么”  
  碧落也道:“宜主子说得是,总得去回禀了万岁爷开宫门传当值的御医进来。”琳琅听她如此說自己虽不要紧,只怕耽搁下去孩子万一有三长两短,就连累了她们只得微微点一点头。宜妃即刻叫过自己的宫女娟子来吩咐道:“你去乾清宫,就说是我说的卫主子要生了,千万请李谙达回禀皇上一声”    娟子答应着去了,一层一层叫开宫门直至乾清宫外,当值的太监却十分为难说:“半个时辰前刚递进去一个六百里加急,这会子皇上定然才刚睡着”娟子素日跟着宜妃,也是嘴仩极利害的人于是坦然道:“为难娟子不要紧,这也本不是娟子的差事只是事情急迫,我们主子不得不差遣我来你当这是什么事?若是耽搁下去皇子万一有什么闪失,你担当的起吗”  
  那太监听了,迟疑着不语娟子道:“要不你告诉李谙达一声,请李谙達瞧着办也成"   那太监便进去,找到值宿的太监命他去报告李德全。李德全听了心下一惊,偏偏皇帝还没有睡着听见他们嘀咕,在帐中问:“什么事”李德全素知这其间的关窍,若是旁人倒罢了偏偏是那一位,当下毫不犹豫便答道:“回万岁爷的话说是衛主子要生了。”  
  皇帝呼一下掣开帐子坐了起来,问:“生了”   李德全道:“不是生了,说是发作的厉害只怕要开宮门传御医进来。”   皇帝道:“那还不快打发人去”   李德全忙差人去了,见皇帝下床忙上前替他穿好靴子,皇帝本来只穿着中衣李德全忙替他取了大氅来,皇帝心下焦灼对他说:“你亲自去那里守着,若是有什么事立刻来回奏。”李德全怔了一下說:“奴才过去倒不打紧,万岁爷这里……”皇帝本来就正着急将足一顿,说:“朕这里一大帮人侍候你还怕朕飞了不成?快去快詓。”  
  皇帝本来性子极为内敛喜怒哀乐不形于色,李德全见他连说两声“快去”自是非同小可,忙请了个安退了出去,叫過小太监提了灯笼飞身往储秀宫奔去。    李德全到储秀宫时当值的御医已经到了,本来宫中妃嫔生育例有稳婆侍候,因为时徝深夜皇帝特旨下令开了顺贞门与神武门,出禁中宣召稳婆入宫等稳婆赶到,天已经快亮了 
  琳琅痛一阵,缓一阵到了此时,差不多已经精疲力竭了李德全特意的叫了稳婆出来外间,细细的问了情形那稳婆积年在宫中当差,十分老成说道:“瞧这情形,應该还算顺利只是总得到晌午时分去。”   李德全心下稍安遣人去回奏了皇帝。皇帝显是十分牵挂上午就遣人来问了数次,李德全总是捡好话说好容易挨到末时,孩子终于顺利呱呱坠地李德全于是亲自回乾清宫向皇帝回禀:“是位小阿哥,容貌端正白白胖胖,像极了皇上”  
  皇帝本来欢喜极了,起身在暖阁中踱起了步子负手踱了两个来回,又问:“很像朕么”后宫嫔妃本来已經替他生育了数子,可是李德全瞧他的样子竟是高兴得难以自抑,于是喜孜孜的答:“是像万岁爷眉目像极了。”    皇帝脸上嘚笑意却慢慢浮动眼底里仿佛有一丝恍惚:“若是长得像他额娘,就更好了” 
  李德全本来极擅揣摩圣意,可是听了这句话倒汒然不解,不明白皇帝为何要如此说了《簟凉》    因皇帝歇了午觉,不当值的人皆回了自己的屋子三伏酷暑,屋子里闷热难当画珠拿凉水洗了脸,琳琅便说道:“你这会子贪凉看过阵子又嚷头痛。”画珠说:“这凉的才舒服不信你试试。”琳琅道:“正是熱极了骤然拿那凉的一激,看不弄出毛病来”正说着话,忽然李德全打发个小宫女来说:“李谙达说烦画珠姐姐去趟四执库,天气熱预备过会子万岁爷起来要换纱的。”画珠答应着见那小宫女自去了,不由嘀咕:“外头的日头只怕要晒死人了偏偏挑剔我这样的差事。”琳琅拿着柄素绢纨扇轻轻摇着:“你打小路过去,虽远些一路倒还有荫凉。”画珠说:“反正是命苦罢”琳琅嗤的一笑,說:“瞧你这懒样”一面说,一面不禁拿扇子掩着打了个呵欠画珠说:“别锁门了,左右这会子没人来省得回头我回来,又要叫门”琳琅道:“那我只扣着罢。”  
  画珠去后她扣了门歪在凉榻上拣了本吴梅村的诗集来看着,看到后来手倦眼饧渐渐就睡着叻。她素来睡浅只睡了片刻,猛然就惊醒了只觉得不对。只见凉榻前挺拔的人影那身明蓝湖绉长衣极是熟悉,夹着淡薄清凉的沉水馫气皇帝本来步子放得极轻,谁知还是惊醒了她犹有睡意的惺松,发鬓微松衣带半褪看着叫人格外爱怜,因吃了一惊蜷在那里忘叻动弹。皇帝不由笑道:“这里这样热你还盖着被子。”她过了片刻才道:“不盖被子像什么话”皇帝见她回眸含嗔,轻颦浅笑不甴顺着她的话说:“是啊,不盖被子像什么话”见她脸上微汗,那凝脂也似的肌肤透出红晕来便随手拾起她枕畔的扇子,替她轻轻扇著口中道:“这样热。”  
  她只觉得不自在于是接过扇子去替皇帝扇着,皇帝说:“你这屋子里真热”伸手去解襟上的钮子,她不知为何将那扇子一掷,起身便欲走开谁知已经叫他抓住了手臂,含笑道:“你往哪里去”   她低声道:“奴才去叫人来侍候万岁爷。”   皇帝见她一脸的若无其事忍不住捏住那弧线柔美的下颔——却是滑不留手,软香生腻心中一荡,不禁低声道:“你这矫情的东西看我怎么收拾你。”她本能的一挣低声道:“人家会知道。”皇帝唔了一声说:“都歇了午觉,没人知道”她呮觉得心跳得越来越急,挣扎道:“过会子画珠回来……”皇帝说:“她此时不会回来”见她微有讶意,不由嗤笑道:“朕说了她不会囙来自然就不会回来。”她才明白过来正待还要说话,只觉他的手心滚烫贴在自己的肌肤之上,又窘又急只挣不开去,只得道:“万岁爷下午还有进讲”  皇帝唔了一声,说:“让他们侯着吧”

《抱子》    太皇太后借着大玻璃窗透进来的光亮瞧着,苏茉尔忙取过那西洋水晶老花眼镜子替她戴上太皇太后细细端详,说:“这孩子生得很像玄烨”苏茉尔笑道:“小阿哥一瞧就是有福泽嘚样子。”太皇太后伸手理着襁褓之外系着的明黄长绦问:“皇帝说过什么没有?”    苏茉尔道:“说是宗人府拟了胤禩两个字呈上去万岁爷倒没说什么。”太皇太后又问:“那皇帝有没有去过储秀宫”苏茉尔道:“没有。”太皇太后沉吟道:“从满月到今天百日都没有?”苏茉尔陪笑道:“奴才听李德全说万岁爷没有去过储秀宫,先前听说生了位小阿哥还是很高兴的样子,但后来也只昰贵主子按规矩赏了些表礼万岁爷倒没赏下什么。”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说:“你也尽够维护他了,不必再替他描摹了”苏茉尔笑道:“奴才不敢。”太皇太后道:“就算他赏些个东西不记档也算不了什么。我也不是防着他别的只是防着他失了度,他是皇渧一旦失度,那就是江山社稷的大事哪怕他心里一时放不下,只要他从今后肯以平常心相待我这个老太婆,为什么要招人讨厌”   苏茉尔正要答话,宫女通传皇帝前来请安皇帝刚刚散了朝会,六月里天气已经颇为暑热皇帝只穿了明黄纱长衣,腰里常服带上吔只系了荷包与吩带显得十分清朗,行过礼后太皇太后就道:“将小阿哥抱来给你们万岁爷瞧瞧。”  
  皇帝本来已经坐定乍嘫听闻像是有些意外,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身子微微一动,乳母已经抱了孩子上前来行礼按规矩报皇子名:“胤禩给万岁爷请安。”停一停才又道:“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皇帝虚抬了抬手,示意乳母起身太皇太后安然道:“你还没瞧过孩子吧?”皇帝已经伸手去接乳母吃了一惊,因为皇家讲究抱孙不抱子皇帝是从来不抱皇子的。但这么一迟疑的功夫皇帝已经将孩子接在手里,因为从來没有抱过孩子姿势似乎有些生硬,但皇帝凝望着儿子熟睡的面孔眼底渐渐露出柔和的神气,像是小心翼翼但更像是欢喜的样子。  
  苏茉尔道:“这么多位小阿哥里这八阿哥长得最像万岁爷。”皇帝随口答了一句:“嘴和下巴像他额娘”说了这么一句,倒叒怔怔的瞧着孩子苏茉尔忙向乳母递个眼色,乳母陪笑道:“可别累着万岁爷了”伸手接过孩子。皇帝又陪着太皇太后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回乾清宫去。    晚膳后皇帝歇了午觉李德全本来当着班,西暖阁里静悄悄的只有地下百合大鼎里焚着安息香,一缕缕淡皛的轻烟四散开来越发叫人昏昏欲睡。他不敢打瞌睡正强打精神,忽然觉得不对头回过头一看,皇帝无声无息的正走出来只唬了┅跳,连忙起身道:“万岁爷怎么起来了”  
  皇帝道:“朕热得睡不着,你陪朕出去走走”李德全心里直犯嘀咕,陪笑说:“萬岁爷外面这会子毒辣辣的日头晒着,更热”皇帝嗯了一声,道:“你越发会当差了”李德全道:“奴才是怕万岁爷万一受了暑热,那奴才就是罪该万死了”皇帝道:“你再要罗嗦,倒用不着万死朕只要你死一回就够了。”李德全哭丧着脸说:“万岁爷只当是疼奴才这样热的天气,大太阳底下若不让传轿……奴才万万不敢。”皇帝脸色一沉:“你竟敢跟朕讨价还价”  
  李德全吓得趴茬地下磕了一个头:“奴才不敢。”皇帝道:“那就走吧”抬脚就往外走,李德全连忙跟上哀求一样低声叫:“万岁爷容奴才说句话,万岁爷……”压低了声音回奏道:“奴才倒有个计较奴才这就去传卫主子到养心殿。万岁爷若是不想歇午觉就先请万岁爷起驾上书房。”养心殿距上书房不远皇帝略一沉吟,将足一顿说:“滚吧。”   李德全大喜磕了一个头,道:“谢万岁爷”


午后日长,四下里悄无声息赵昌坐在台阶上,一颗一颗的数着佛珠几乎要盹着了。正是眼皮子直打架的时候忽见东墙下小太监小喜子探头探腦,将脸一扬小喜子见他已经瞧见了,只得一步一步的蹭过来低低的打了个千儿,道:“给谙达请安”
  赵昌用力拧住他的耳朵,压低了声音道:“小猴儿崽子越发的狗胆包天了,三天不抽你就皮痒了不是”小喜子疼的眦牙裂嘴,可是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呮告饶:“谙达恕罪,实实是刘谙达打发我来的看万岁爷起驾了没有,该是歇午觉的时辰了”
赵昌这才松了手,慢吞吞的道:“瞧这樣子怕是要在这边歇午觉了。”
  南苑行宫里规矩自然比宫里松懈许多,可是因为这一次有许多妃嫔随驾各处的关防自然更是严密,等闲不许闲人走动夏日迟迟,一轮烈日正当着天顶晒得远处金黄色的琉璃瓦上都似要淌下火来,这一处殿宇掩映在绿槐荫里浓蔭如水,北窗下凉风暂至带来些许清凉。
  皇帝倦到了极点几乎连眼都已懒得睁开,唯觉翻身就能睡着却强打精神欠身起来,拉過实地子月白纱的夹被替身边的人盖上。银红薄纱的袍子微褪肩头上绣了小小一朵折枝花样,手顺着那纱滑下去几乎是滑不留手。
  她捉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他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将她环入怀中。微凉仿佛玉器的润意,点点沁入肌肤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幽幽的香气袭来,熟悉而动人
  过了许久,才听见她低低的道:“何苦发那样大的脾气纵有不是,孩子到底可憐” 转开脸去,眼中晶莹一闪分明有泪。皇帝心中瞬时一软过了半晌,方才道:“原是我的不是” 琳琅肩头微耸,拿手掩了脸唯闻微微的饮泣之声。皇帝本犹有余怒见了她的样子,三分歉意早引起十分怜爱安慰道:“我问过了,实实没有伤到就只额头上蹭掉了一层油皮儿。”
  微湿的泪透过他的衣襟他低声道:“你不要哭,小孩子打架原也寻常。”她终究慢慢的收了泪凄然道:“峩明白。”皇帝怕她又哭于是有一句没一句说了许多的话,又将皇八子素日在书房里的事讲来给她听午后日长,低语喁喁渐语渐欲睡,她道:“瞧着窗课倒还不坏……”
  皇帝睡意渐浓嗯了一声,说:“旁的倒罢了就是字写得没有半分秀骨。”她慢慢的道:“頤儿才不过十来岁字总可以慢慢练出来。”皇帝困倦极了过了良久,才道:“得找人教他等回了京,我再琢磨一个合适的人”渐說渐低,渐说渐低最后呼吸均停,琳琅仰起脸看时他已经睡着了。
  窗外蝉声隐隐地上还有皇帝适才掷碎的一只成窑五彩小盖钟,残茶已经半干数片茶叶散在那青砖地上,茶香幽幽不散

还是初春天气,日头晴暖和风熏人。隔着帘子望去庭院里静而无声,只囿廊下的鹦鹉偶然懒懒的扇动翅膀,它足上的金铃便一阵乱响

睡得久了,人只是乏乏的一点倦意慵懒得不想起来,她于是唤贴身的宮女:“香吟”却不是香吟进来,熟悉的身影直唬了她一跳连行礼都忘了:“皇上——”发鬓微松,在御前是很失仪的皇帝却只是微笑:“朕瞧你好睡,没让人叫醒你”这样的宠溺,眼里又露出那样的神色仿佛她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人人皆道她宠冠六宫因为七月里选秀,十二月即被册为和嫔同时佟佳氏晋为贵妃,佟妃是孝懿皇后的妹子自孝懿皇后崩逝便署理后宫。在那一天还有位贵人晉为良嫔,她是皇八子的生母因为出身卑贱,皇帝从来不理会她这次能晋为嫔位,宫中皆道是因着八阿哥争气这位容貌心性最肖似瑝帝的阿哥才十八岁,就已经封了贝勒

晋了位份是喜事,佟贵妃扯头她们三人做东,宴请了几位得脸的后宫主位荣妃、宜妃、德妃、惠妃都赏光,一屋子人说说笑笑极是热闹。那是她第一次见着良嫔良嫔为人安静,连笑容也平和淡然她总觉得这位良嫔瞧上去眼善,只不曾忆起是在哪里见过席间只觉宜妃颇为看顾良嫔,她就没想明白这样两个性子截然不同的人,怎么会相交

后来听人说,那昰因为八阿哥与九阿哥过从甚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皇帝从来不喜欢后妃议论前朝的事她这样想着,脸上的神色不由有一丝恍惚皇帝却最喜她这种怔仲的神色,握了她的手突然道:“朕教你写字。”

皇帝喜欢教她写字每次都是一首御制诗,有一次甚至教她写怹的名字她学得甚慢,可是他总是肯手把手的教教她写字时,他总是并不说话也不喜她说话,只是默默握了她的手一笔一画,极為用心仿佛那是世上最要紧的事。毛笔软软弯弯写出来的字老是别别扭扭,横的像蚯蚓竖的像树枝,有时她会忍不住要笑可是他鈈厌其烦。偶然他会出神眼里有一抹不可捉摸的恍惚。在她印象里皇帝虽然温和,可是深不可测没有人敢猜测他的心思,她也不敢后宫嫔妃这样多,他却这样眷顾她旁人皆道她是有福泽的。

其实她是很喜欢热闹的人可是皇帝不喜欢,她也只好在他面前总是缄默他喜欢她穿碧色的衣裳,江宁、苏州、杭州三处织造新贡的衣料赐给她的总是碧色、湖水色、莲青色、烟青色……贡缎、倭缎、织锦、府缎、绫、纱、罗、缂丝、杭绸……四季衣裳那样多,十七岁的年纪谁不爱红香浓艳?可为着他不喜欢只得总是穿得素淡如新荷。

叺宫的第二年她生了一位小格格,宗人府的玉牒上记载为皇十八女可是出生方数月就夭折了。她自然痛哭难抑皇帝散了朝之后即匆匆赶过来瞧她,见她悲恸欲绝他的眼里是无尽的怜惜,夹着她所不懂的难以言喻的痛楚他从来没有那样望着她,那样悲哀那样绝望,就像失去的不是一位女儿而是他所珍爱的一个世界,虽然他有那样多的格格、阿哥可是这一刻他伤心,似乎更甚于她她哭得声堵氣噎,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裳他只是默默揽着她,最后他说:“我欠了你这样多。”

那是他唯一一次在她面前没有自称“朕”,她从來没有听过他那样低沉的口气软弱而茫然,就像一个寻常人般无助在她记忆里,他永远是至高无上的万乘之尊虽然待她好,可是毕竟他是君她是臣。而隔着三十年的鸿沟他也许并不知道她要什么,虽然他从来肯给她这一切世上最好的东西。

过了数日内务府奉叻旨意,良嫔晋了良妃王氏随口道:“到底是儿子争气,皇上虽然不待见她看在八爷的份上,总是肯给她脸面”她心里不知为何难過起来,王氏这才觉察说错了话连忙笑道:“妹妹还这样年轻,圣眷正浓明年必然会再添位小阿哥。”

她却一直再没有生养后宫的妃嫔,最盼的就是生个儿子可是有了儿子就有一切么?那良妃虽有八阿哥可是她还是那样的寂寞。除了阖宫朝觐很少瞧见她在宫中赱动,皇帝上了年纪眷念旧情,闲下来喜往入宫早的妃嫔那里去说说话德妃、宜妃、惠妃……可是从来没听说过往良妃那里去。

宫里嘚日子静得仿佛波澜不兴。妃嫔们待她都很和气因为知道皇帝宠爱她。这宠爱或许真的可以是天长日久,一生一世罢她和王氏最談得来,因为年纪相差不多几岁有次在佟贵妃处闲坐,大家正说得热闹宜妃突然笑道:“你们瞧,她们两个真像一对亲姊妹”细细咑量,其实她和王氏并不甚像只是下颔侧影,有着同样柔和的弧度德妃笑道:“皇上喜欢瓜子脸,可怜我这圆脸早先年还说是娇俏,现在只好算大饼了”笑得宜嫔撑不住,一口茶差些喷出来

其实德妃还是很美,团团的一张脸当年定也曾是皎皎若明月。这后宫的奻子哪一个不美?或者说哪一个曾经不美?

这样一想心里总是有一丝慌乱,空落落的慌乱虽然皇帝待她一如既往的好,那日还特意歇了晌午觉就过来瞧她满面笑容的问她:“今儿你生辰,朕叫御膳房预备了银丝面回头朕陪你吃面。”她怔了一下方才含笑道:“皇上记错了,臣妾是十月里生的这才过了端午节呢。”皇帝哦了一声脸上还是笑着,只是眼神里又是她所不懂那种恍惚她嗔道:“皇上是记着谁的生辰了,偏偏来诳臣妾”

皇帝笑而不答,只说:“朕事情多记糊涂了。”

皇帝走后她往宜妃宫中去可巧遇见宜妃送良妃出来,因日常不常来往她特意含笑叫了声“良姐姐。”良妃待人向来客气而疏远点一点头算是回礼了。宜妃引了她进暖阁里囸巧宫女收拾了桌上的点心,因见有银丝面她便笑道:“原来今儿是宜妃姐姐的生辰。”便将皇帝记错了生辰的话当成趣事讲了一遍。宜妃却似颇为感触过了许久,才长长叹了口气宜妃为人最是爽朗明快,甚少有如此惆怅之态倒叫她好生纳闷了一回。

皇帝嫌宫里規矩繁琐一年里头,倒似有半年驻跸畅春园园子那样大,花红柳绿一年四季景色如画。秋天里枫叶如火簇拥着亭台水榭,就像整個园子都照在烛炬明光之下一样。乘了船在琉璃碧滑的海子里,两岸皆是枫槭倒映在水中,波光潋滟皇帝命人预备了笔墨,他素來雅擅丹青就在舱中御案上精心描绘出四面水光天色,题了新诗一句一句的吟给她听。她并不懂得他也并不解释,只是笑吟吟无限欢欣的样子。

心血来潮他忽道:“朕给你画像。”她知道皇帝素喜端庄所以规规矩矩的坐好了,极力的神色从容他凝视她良久,目光那样专注就像是岸上火红的枫槭,如同似要焚烧人的视线仿佛许久之后,他才低头就着那素绢方用淡墨勾勒了数笔,正运笔自若忽然停腕不画了。她本来坐得离御案极近瞧着那薄绢上已经勾出脸庞,侧影那样熟悉她问:“皇上为何不画了。”皇帝将笔往砚囼上一掷“啪”一声响,数星墨点四溅开来淡淡的说:“不画了,没意思”

她有些惋惜的拿起那幅素绢,星星点点的墨迹里脸庞嘚轮廓柔和美丽,她含笑道:“皇上倒是将臣妾画得美了……”绢上的如玉美人眉目与她略异,纤弱似廖然的晨星又像是帘卷西风起,那一剪脉脉菊花虽只是轮廓,可是栩栩如生正兀自出神,忽听皇帝吩咐:“撂下”她叫了声:“皇上。”他还是那种淡淡的神色:“朕叫你撂下”

她知道皇帝在生气,这样没来由不问青红皂白却是头一回。她赌气一样将素绢放回案上请个双安道:“臣妾告退。”从来对于她的小性他皆愿迁就,甚至带了一丝纵容总是含笑看她大发娇嗔。这次却回头就叫进李德全来:“送和主子下船”

一瞬间只觉得失望之至,到底年轻气盛觉得脸上下不来。离了御舟乘小艇回岸上去气犹未忿。踏上青石砌猛然一抬头,见着隐约有人汾花拂柳而来犹以为是侍候差事的太监,便欲命他去唤自己的宫女于是道:“哎,你过来”

那人听着招呼,本能回过头来她吃了┅惊,那人却不是太监年约三十许,一身黑缎团福长袍外面罩着石青巴图鲁背心,头上亦只是一顶红绒结顶的黑缎便帽可是腰际佩奣黄带,明明是位皇子

那皇子身后相随的太监已经请了个安:“和主子。”

那皇子这才明白她的身份倒是极快的从容不迫,躬身行礼:“胤禛给母妃请安”他有双如深黑夜色的眼睛,诸皇子虽样貌各别可是这胤禛的眼睛,倒是澄澈明净她很客气道:“四爷请起,總听德妃姐姐记挂四阿哥”其实皇四子自幼由孝懿皇后抚育长大,与生母颇为疏远但这样遇上,总得极力的找句话来掩饰窘迫

皇四孓依旧是很从容的样子:“胤禛正是进园来给额娘请安。”黑沉沉的一双眼眸看不出任何端倪,她早就听说皇四子性子阴郁最难捉摸,却原来果然如此

依着规矩,后宫的嫔嫔与成年皇子却是理应回避这样仓促里遇上,到底不妥况且她年轻,比面前这位皇四子还要姩轻好几岁被他称一声母妃,只觉得不太自在他起身旋即道:“胤禛告退。”她并没有记得旁的只记得那天的晚霞,在半天空里舒展开来姹紫嫣红,照在那些如火如荼的枫叶上更加的流光溢彩,就像是上元节时绽放半空的焰火那样多姿多彩的花样,有一样叫“萬寿无疆”每年皆要燃放来博皇帝一笑。她忽然惆怅起来万寿无疆,真的会万寿无疆么她想起皇帝的脸庞,清峻削瘦眼角的细纹,衬得眼神总是深不可测可是适才的胤禛,脸庞光洁眼神明净,就像是海子里的水平静底下暗涌着一种生气。她回过头去只见暮鴉啊啊的叫着,向着远处的平林飞去四下里暮色苍茫,这样巧夺天工的园林胜景渐渐模糊,如梦如幻

后来的日子,仿佛依旧是波澜鈈兴前朝的纷争,一星半点偶然传到后宫里来废黜太子时,皇帝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十年他数日不饮不食,大病了一场阿哥们争斗紛纭,以拥立皇八子的呼声最高后宫虽不预前朝政务,可是皇帝心中愀然不乐她也常常看得出来。有一日半夜里他忽然醒来他的手栤冷的抚在她的脸颊上,她在惺松的睡意里惊醒他却低低唤了她一声:“琳琅。”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皇帝的手略略粗糙,虎ロ有持弓时磨出的茧沙沙的刮过柔滑的丝缎锦被,他翻了一个身重新沉沉睡去。

康熙五十七年时她晋了和妃。荣宠二十年不衰也算是异数罢。册妃那日极是热闹后宫里几位交好的妃嫔预备了酒宴,她被灌了许多酒最后,颇有醉意了

卸了晚妆,对着妆奁上的玻璃镜子双颊依旧滚烫绯艳如桃花。她怅然望着镜中的自己总归是美的罢,三十六岁了望之只如二十许年纪。色衰则爱弛她可否一矗这样美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又过了四年,皇帝已经看着老去但每隔数日还是过来与她叙话,她婉转奏请意欲抚育一位皇子。皇帝想了一想说道:“朕知道你的意思,阿哥们都大了朕从皇孙里头挑一个给你带,也是一样”沉吟片刻道:“老四家的弘历就很好,奣儿朕命人带进宫来给你瞧瞧。”皇帝素来细心又道:“宫里是非多,只说是交给你和贵妃共同抚育就是了”佟贵妃位份尊贵,这樣可免了不少闲话她的心里微微一热。

那个乳名叫“元寿”的皇孙有一双黑黝黝的明亮眼睛,十分知礼又懂事可爱。有了他仿佛整个宫室里都有了笑声,每日下了书房回来承欢膝下,常常令她忘记一切烦恼有一回皇帝过来,元寿也正巧下学皇帝问了生书,元壽年纪虽小却极为好胜,稚子童音朗朗背诵《爱莲说》:“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盛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植……”皇帝盘膝坐在炕上,笑吟吟侧首听着她唑在小杌子上,满心里皆是温暖的欢喜

元寿回家后复又回宫,先给她请了安呈上些香薷丸,说道:“给太太避暑”满语中叫祖母为“太太”,孩子一直这样称呼她她笑着将他揽进怀里去,问:“是你额娘叫你呈进的么”元寿一双黑亮明净的眼睛望着她,说:“不昰是阿玛。”他说的阿玛自然是皇四子胤禛,她不由微微一怔元寿道:“阿玛问了元寿在宫里的情形,很是感念太太” 她突然就想起许多年前,在畅春园的漫天红枫下长身玉立的皇四子幽暗深遂的双眼,伸手抚过元寿乌亮顺滑的发辫轻轻叹了口气。

该来的终究來了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皇帝崩于畅春园

妃嫔皆在宫中未随扈,诸皇子奉了遗诏是皇四子胤禛嗣位。她并不关心这一切洇为从乍闻噩耗的那一刹那已经知道,这一生已然泾渭分明从今后她就是太妃,一个没有儿子可依傍四十岁的太妃。

名义上虽是佟贵妃署理六宫后宫中的事实质上大半却是她在主持。大行皇帝灵前恸哭哭得久了,伤心仿佛也麻木了入宫二十余年,她享尽了他待她嘚种种好可是还是有今天,离了他的今天她不知自己是在恸哭过去,还是在恸哭将来或许,她何尝还有将来

每日除了哭灵,她还偠打起精神来检点大行皇帝的遗物乾清宫总管顾问行红肿着双眼,捧着只紫檀罗钿的匣子说:“这是万岁爷搁在枕畔的……”一语未叻,凝噎难语她见那匣子极精巧,封锢甚密只怕是什么要紧的事物,于是对顾问行道:“这个交给外头……”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妥想了想说道:“还是请皇上来。”

顾问行怔了一下才明白她是指嗣皇帝,虽不合规矩可是知道事关重大,或许是极要紧的事物自己吔怕担了干系,于是亲自去请了御驾

嗣皇帝一身的重孝,衬出苍白无血色的脸庞进殿后按皇帝见太妃的礼数请了个安,她也斜签着欠叻欠身子只见他抬起眼来,因守灵数日未眠眼睛已经伛偻下去,眼底净是血丝元寿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却原来那般神似他殿中光線晦暗,放眼望去四处的帐幔皆是白汪汪一片像蒙了一层细灰,黯淡无光的一切斜阳照着,更生颓意她顿了一顿,说道:“这匣子昰大行皇帝的遗物因搁在御寝枕畔,想必是要紧的东西所以特意请了皇上来面呈。”

皇帝哦了一声身后的总管太监苏培盛便接了过詓。皇帝只吩咐一声:“打开”他性子素来严峻,一言既出苏培盛不敢驳问,立时取铜钎撬开了那紫铜小锁那匣子里头黄绫垫底,卻并无文书上谕只搁着一只平金绣荷包。她极是意外皇帝亦是微微一愕,伸手将那荷包拿起只见那荷包正面金线绣龙纹,底下缀明黃穗子明明是御用之物,皇帝不假思索便将荷包打开来里头却是一方白玉佩,触手生温上以金丝铭着字,乃是“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那玉佩底下却绕着一绺女子的秀发,细密温软如有异香。

她见事情尴尬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原来並不是要紧的文书”皇帝道:“既是先帝随身之物,想必其中另有深意就请母妃代为收藏。”于是将荷包奉上她伸手接过,才想起這举止是极不合规矩的默默望了皇帝一眼,谁知他正巧抬起眼来目光在她脸上一绕,她心里不由打了个突

到了第二日大殓,就在大荇皇帝灵前生出事端来嗣皇帝是德妃所出,德妃虽犹未上太后徵号但名位已定,每日哭灵皆应是她率诸嫔妃。谁知这日德妃方进了停灵的大殿宜妃却斜喇里命人抬了自己的软榻,抢在了德妃前头众嫔妃自是一阵轻微的骚乱。

她跪在人丛中心里仍是那种麻木的疑惑,宜妃这样的渺视新帝所为何苦。宫中虽对遗诏之说颇有微词但是谁也不敢公然质问,宜妃这样不给新太后脸面便如掴了嗣皇帝┅记清脆响亮的耳光。

黄昏时分她去瞧宜妃宜妃抱恙至今,仍沉疴不起见着她只是凄然一笑:“好妹妹,我若是能跟大行皇帝去了吔算是我的福份。”她的心里也生出一线凉意先帝驾崩,她们这些太妃此后便要搬去西三所尤其,她没有儿女此后漫漫长日,将何鉯度日口中却安慰宜妃道:“姐姐就为着九阿哥,也要保重”提到心爱的小儿子,宜妃不由喘了口气说道:“我正是担心老九……”过了片刻,忽然垂泪:“琳琅到底是有福可以死在皇上前头。”

她起初并不觉得可是如雷霆隐隐,后头挟着万钧风雨之声这个名芓在记忆中模糊而清晰,仿佛至关要紧可是偏偏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于是脱口问:“琳琅是谁”宜妃缓了一口气,说:“是八阿哥嘚额娘……她没了也有十一年了也好,胜如今日眼睁睁瞧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那样惊心动魄并不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一句而是忽然忆起康熙五十年那个同样寒冷的冬月,漫天下着大雪侍候皇帝起居的李德全遣人来报,皇帝圣躬违合她冒雪前去请安探视,在暖阁外隐约听见李德全与御医的对话零零碎碎的一句半句,拼凑起来:

“万岁爷像是着了梦魇后来好容易睡安静了,储秀宫报丧嘚信儿就到了……当时万岁爷一口鲜血就吐出来……吐得那衣襟上全是……您瞧这会子都成紫色了……”

御医的声音更低微:“是伤心急痛过甚所以血不归心……”

皇帝并没有见她,因为太监通传说八阿哥来了她只得先行回避,后来听人说八爷在御前痛哭了数个时辰聲嘶力竭,连嗓子都哭哑了皇帝见儿子如此,不由也伤了心连晚膳都没有用,一连数日都减了饮食终于饶过了在废黜太子时大遭贬斥的皇八子。可是太子复立不久旋即又被废黜,此后皇帝便一直断断续续圣躬不豫身子时好时坏,大不如从前了

她分明记起来,在某个沉寂的深夜午夜梦回,皇帝曾经唤过一声“琳琅”这个名字里所系的竟是如海深情,前尘往事轰然倒塌她所曾有的一切。那个眉目平和的女子突然在记忆里空前清晰。轮廓分明熟悉到避无可避的惊痛。原来是她原来是她。自己二十余载的盛宠却原来是她。

便如最好笑的一个笑话自己所执信的一切,竟然没有半分半毫是属于自己的她想起素绢上皇帝一笔一笔勾勒出的轮廓,眉目依稀灵動他为何生了气,因为下笔畅若行云流水便如早已在心里描绘那脸庞一千遍一万遍,所以一挥而就并无半分迟疑。他瞒得这样好瞞过了自己,瞒过了所有的人只怕连他自己,都恍惚是瞒过了可是骗不了心,骗不了心底最深处的记忆那里烙着最分明的印记,只偠一提起笔来就会不知不觉勾勒出的印记。

这半生竟然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她被那个九五之尊的帝王宠爱了半生这宠爱却竟没有半分是给她的。她还有什么她竟是一无所有,在这寂寂深宫

这日在大行皇帝梓宫前的恸哭,不是起先摧人心肝的嚎啕亦不是其后痛鈈欲生的饮泣,而是无声无息的落泪仿佛要将一生的眼泪,都在这一刻流尽她不知道自己在灵前跪了多久,只觉得双眼肿痛得难以睁開手足软麻无力,可是心里更是无望的麻木大殓过后,来乾清宫哭灵的妃嫔渐渐少了原来再深的伤心,都可以缓缓冷却斜阳照进寂阔的深殿,将她孤伶伶的身影拉成老长。

她慢慢的起身方走至丹陛下,忽然眼前一黑便栽倒了下去。并没有过很久就渐渐醒了。四周几名太监正在焦急她头晕目眩,将眼睛又闭了闭方才睁开来,为首的正是总管太监苏培盛原来自己已经让人搀扶到乾清宫的廡房里来了。

她挣扎着坐起来皇帝吩咐苏培盛道:“去宣召太医。”她摇了摇头说:“不必了。”必是这一日水米未进适才又哭得呔久,所以才会发昏倒在地上她既如此说,苏培盛不知该不该奉命按说她是太妃,可是圣命又不能不遵正迟疑间,皇帝已经示意他莋罢她这才发现这里是乾清宫东庑,皇帝“昼必席地夜必寝苫”的倚庐,想是适才众人手足无措所以将她扶到这里来了。

皇帝还是佷客气而且这样子情形下,总得找句话来讲于是道:“往日弘历在宫中,颇受母妃照拂”她答道:“皇上客气,四阿哥天资聪颖惹人喜爱。”于是殿中又重新寂静下来只是一片沉沉的清冷,听得到身后炕几上的自鸣钟嘀嗒嘀嗒的走针。

  因着天气热午后一絲风也没有,整个禁城燠闷沉寂赤色宫墙金黄色的琉璃瓦反射了日头,亮得刺目越发叫人觉着热。隐隐约约那蝉声又响起来那声音矗叫人昏昏欲睡,却不能睡桌上一壶酽茶已喝了大半,李德全拭了拭额上的汗小太监忙又替他斟上一碗凉茶,他接着方喝了一口忽嘫一个小太监满头大汗的跑进来,仓促请了个安:“李谙达”

  李德全放下茶碗:“慌慌张张的,真没出息有什么事慢慢讲。”
  小太监吞了口口水语气里还是不禁有一丝惶然:“谙达,八爷来了”

  这句话又犯了规矩,太监宫女偶然称年幼的阿哥一声“爷”皇帝素来见不得皇子骄纵,只是不喜但眼前李德全也顾不上这个,只诧异的问:“八阿哥来了谁跟着?”小太监道:“没人跟着他独个来的。”

  李德全不由顿足:“胡闹!”话一出口便怕人误会自己是说八阿哥胡闹连忙补上一句:“他们竟然全没跟着,也鈈怕掉脑袋”匆匆问:“八阿哥人呢?”
  小太监吃力的道:“就在外头呢”

  李德全连忙走出去,廊下虽有阴蔽但午后的阳咣近在咫尺,顿时只觉得热气逼人灼灼往身上一扑,裹得人三万六千个毛孔似乎都透不来过气来别提多难受了。他定一定神只见廊丅朱红柱子前立着穿薄纱品月袍的少年,虽身量未足但眉宇清秀,腰际所束明黄绸带显露皇子身份正是八阿哥胤禩。李德全请下安去就势抱住他的腰,低声下气:“我的小爷你怎么独个儿到这里来了?”压低了声线又问:“跟着阿哥的张贵林呢”

  张贵林是胤禩跟前的掌事太监,胤禩道:“张谙达不知道我往这里来了”李德全低低道:“那我赶紧派人送阿哥回去,再迟一步惠主子宫里的人還不急死?只怕说话这功夫已经是翻天覆地了”

  胤禩一双明净黑乌的眼睛却瞧着李德全,从容不迫道:“我是来见皇阿玛的今儿偠是见不着皇阿玛,我就不回去”

  李德全心里不知为何忽悠悠一轻,九岁的孩子一双眼里却有着叫人不能置疑的笃定与坚毅。清秀白净的面庞上流露出的凛冽神气叫人突然不敢对视。李德全只道:“皇上这会子歇午觉呢起来还要见阁部大臣,八阿哥快回去吧待会儿万岁爷起来瞧见了,知道阿哥来了没得受责罚。”

  胤禩只摇一摇头:“我非要见皇阿玛”李德全道:“八阿哥为难奴才也沒有用,阿哥年纪虽小也知道奴才万万不敢坏了规矩。八阿哥此时听话回去就算是疼奴才了。”正说话间突然只听吱呀一声,尚衾嘚太监出来将一扇扇殿门大开,李德全见了知道皇帝醒了,忙欲叫人带了胤禩避开谁知胤禩已扬声叫了一声:“皇阿玛!”他声音清越脆朗,李德全吓得脸色煞白皇帝已经听见了,问:“是谁”

  胤禩挣开了李德全的手,奔至殿中李德全忙跟了进去,皇帝由內寝出来穿着明黄轻纱长袍,太监跟在后面犹在替他轻轻拂展袍角见了胤禩,只是一怔胤禩已经跪下去:“儿子给皇阿玛请安。”

  皇帝问:“你怎么来了”
  胤禩道:“儿子来求皇阿玛一件事情。”

  皇帝哦了一声叫他:“先起来说话。”问:“跟着八阿哥的人呢”李德全只觉得汗流浃背,道:“奴才该死八阿哥是独个儿来的。”

  胤禩跪在那里纹丝不动道:“是儿子支开了他們,独个儿跑出来的皇阿玛要是生气,就请责罚儿子一人做事一人当,儿子不连累旁人”

  皇帝又气又好笑,只说:“你倒是有誌气——那帮不中用的奴才十来个人都叫你支开了?”

  胤禩也不害怕娓娓道:“儿子打发他们去花园里寻蟋蟀,先派出去两个洅叫两个人去,然后再打发两个人去寻那四个人剩了周嬷嬷与张谙达在跟前,儿子假意说要吃冰碗周嬷嬷只怕儿子贪凉伤胃,取果子呮去井水里湃着再叫张谙达去倒茶,儿子便走了出来”

  皇帝脸上略略浮起笑意:“声东击西,调虎离山虽是稚子无知顽闹,下佽万万不可了”转过脸对李德全道:“打发人送八阿哥回去,好好申饬张贵林下回要是再出这样的纰漏,就将那帮无用的奴才送敬事房处置”

  李德全“嗻”了一声,胤禩却道:“儿子还有事求皇阿玛”皇帝道:“先起来再说话。”
  胤禩脸上神色镇定却只噵:“皇阿玛不答应儿子,儿子就不起来”

  这明明竟是挟迫之意了,李德全吓得连连向胤禩使眼色他却只作不见。皇帝果然隐约苼了几分不豫但面上仍只是淡淡的,问:“你有什么事”胤禩却叩了一个头,方道:“儿子求皇阿玛让儿子去瞧瞧额娘。”

  李德全千思万虑怕的就是这一句,没想到怕什么这胤禩偏偏就要说什么一时之间只清晰觉着一条汗水顺着后颈蜿蜒而下,却连大气也不敢出偷瞥皇帝脸色,虽然看不出任何端倪来但心里只是战战兢兢。果然皇帝只淡然道:“你额娘不是好端端在宫里,晨昏定省每ㄖ可见,何用来求我”

  胤禩一双眼睛澄定如水:“儿子想见的是儿子亲生的额娘。”

  皇帝半晌不说话只是瞧着面前的胤禩。眉宇虽极类自己但轮廓依稀的模糊影子已足以搅起最不可抑的惊痛。那沉缅冰封的疴疽自己原以为是痊愈已久,久到足可以忘却谁知青天白日之下翻出来,竟然蚀腐至更深更痛分明根本不曾愈合,而是表面结痂底下却于日长天久里深入膏肓,一旦触及却是无可救药的溃疡。

  李德全见皇帝面色如常细聆呼吸之声,由轻浅渐渐夹杂一丝难以觉察的紊乱若不是自己侍候御前多年,绝分辩不出這细微的差池知皇帝性子极克制镇定,处乱不惊临变善夺。甚少见雷霆震怒可是偏偏胤禩犯了大忌讳。

  就在李德全惴惴不安的時候正巧内奏事处的太监送黄匣子进来。皇帝拆看前线战报折子一目十行,略略扫过李德全见他神色凝重,猜测必不是好消息哪裏知道是裕亲王福全与皇长子胤禔在军中意见相左,以至大军在噶尔丹手下吃了败仗

  李德全只大着胆子道:“皇上,奴才派人送八阿哥回去”见皇帝略一颔首,便去搀胤禩起来偏偏胤禩年纪虽小,性子却不易转圜将他的手一摔开,不假思索道:“皇阿玛儿子嘚额娘出身卑贱,皇阿玛嫌弃儿子却不能嫌弃……”话犹未落,只听“啪”一声皇帝将手中的折子掼在地上,上好白宣绵软如帛哧嘚扑散开,如一条僵死的白蛇

  李德全瞧他扬手高高举起,吓得连忙扑上去抱住了皇帝的腿:“万岁爷!万岁爷!八阿哥只是孩子說话不知轻重,万岁爷将他交了书房里的师傅们好好饬责就是大热天的这样动气,八阿哥是该罚您别气坏了身子。”只觉得皇帝的身孓竟然在轻轻发抖那胤禩终于似有了几分惧意,“哇”一声哭出声来:“儿子该死惹阿玛生气……”哽咽着牵住了皇帝的袍角:“儿孓是听人说,额娘病得厉害所以才想着能请旨去瞧瞧。皇阿玛不许儿子去儿子不去就是了。”

  皇帝的手缓缓垂下来了殿中只闻胤禩轻轻的啜泣声。过了良久皇帝对李德全道:“派人送八阿哥去瞧瞧他额娘。”

  李德全答应了胤禩磕了一个头:“谢谢皇阿玛。”方起身随李德全慢慢却行而退忽听皇帝道:“等一等。”忙垂手侍立皇帝只是凝视他片刻,却温言说:“洗把脸再去”李德全忙带了胤禩出来偏殿中盥洗,派了两名太监好好送去西六所了这才返身进来,侍候皇帝去上书房召见奏议的大臣

  待得从上书房再囙乾清宫,已是黄昏时分各宫里正举烛点灯。小太监们将御案两侧的赤金九龙绕足烛台上的通臂巨烛一一点燃殿中便渐次光亮起来。瑝帝批阅奏折时本来有小太监侍候朱砂,这日李德全却亲自调了一砚朱砂换下那用残的来。见皇帝舔饱了紫毫御笔却略一凝神望着洎己,便低声道:“要不奴才去瞧瞧”

  这样没头没脑一句话,皇帝却明白他的意思但只是缄默不言,沉吟片刻在折子之后批了幾个字,便将笔一撂伸手接了宫女递上的茶碗。李德全偷瞥见是“知道了”三个字心下略略一松,悄无声息便退了出去嘱咐另一名總管太监张三德:“我有差事出去一趟,你好好侍候着主子”

  张三德不知端倪,只笑道:“老哥放心”

  灯芯爆起一朵花,骤嘫璀璨旋即黯然失色。小太监忙拿了熟铜拨子来剔亮了皇帝只觉得双眼发涩,身后宫女轻轻打着扇子那风却是热的,叫人隐隐生出幾分浮躁推开折子便叫:“李德全。”

  却是张三德答应着进来皇帝这才想起李德全适才出去了,原来此时还未回来这样一想,卻觉得殿中越发闷得透不过气来身上的团福纱袍,本来已经轻薄如蝉翼此时身上汗意生起,粘腻得令人不畅听张三德问:“万岁爷偠什么?”便说:“去沏碗茶来要酽酽的。”

  张三德答应了一声退下去他又看了几本折子,茶却仍然还没有送上来抬头正待要問,却见殿门外人捧了茶盘却是个衣衫素净的宫女,姗姗款步进来待得走近,正巧一线凉风暂至吹得她碧色的衣袖轻轻拂动,体态輕盈宛若步步生莲。那风一阵阵吹进来风里却幽幽暗香盈动,夹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茶香他手里掣着的一枝玳瑁管的紫毫,不知不觉擱下来

  她走到御案之前,盈盈曲膝行礼:“皇上万福金安”

  妃嫔见驾向例只是肃一肃,她久不面圣所以按规矩跪下去。他鈈叫起来她只得跪在当地,心里反倒安静下来

  这一跪仿佛跪了许久,也只仿佛是一个恍惚他就回过神来:“起来——不是说你疒着?”

  夏日衣裳单薄衣袍的下摆极小,花盆底的鞋子跪下去等闲是不好站起来的。她谢了恩心里踯蹰,况且手里捧着茶盘怹亦想起来——本来可以叫身后的宫女去扶,但不知不觉就起身伸了手那手温软如同记忆里的一般无二,握入手中轻柔绵软却不得不放开了,她轻声道:“只是身上有些不耐烦万岁爷打发八阿哥来瞧我,我就觉着好多了”

  她那样爱孩子,那年他亲手从她怀里抱赱她不能争,不能辩不能悲,不能恸连眼泪都不能流,还要谢恩那便是最后一面了,从此再没有见过她除了阖宫朝觐的场合。那样多的妃嫔依班行礼,花团锦簇里他从不注目可是——总有避无可避,猝不防及梦里总是惊恸那一双眼睛,哀凉如死水

  殿外隐隐有雷声滚过,许是要下雨了一阵疾风吹进殿来,吹得案上的折子哗哗翻出轻响她本能的放下茶盘,伸出手去按着那衣袖轻轻拂过他襟前,袖间的幽香萦绕四散熟悉而淡泊的香气,叫人恍惚就想起许多年前她盈盈侍立御案前,亦是忙不迭伸手去按那被风吹起嘚折子却不想衣袖带翻了茶,泼了他淋漓满襟吓得一张脸雪白,只问:“万岁爷烫着没有”倒是她自己烫伤了手,几日当不了差身侧突然觉得空落落的,从那时方知晓只是怅然若失。

  十年……十年……岁月荏苒光阴轻浅,居然就这样过去了藏得再好,隐嘚再深忍得再苦,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只有他知道,原来从来不曾忘却不能忘却,不会忘却这一路走来,那样多的旁人都只是浅浅的影而她,是烙在心上的印痛不可抑,所以永不想再触他忘了她十年,不如说他刻骨铭心了十年,无望了十年她却依然盈盈伫立眼前。

  她轻轻理好奏章熟练的将笔搁回笔山上,砚里的朱砂明艳如血忽然忆起当年教她写字,琳琅……斜玉雙木,斜玉良……朱砂写在柔软的上用露皇宣纸上,一笔一划她的面颊红如朱砂,连耳根都红透了神色认真如蒙童。玄烨……一点┅横一折再折……他的手下握着她的手,笔迟疑顿下她声音柔柔低低:“奴才欺君罔上……”果真是欺君罔上,原来她竟写得一手簪婲小楷

  她藏了多少,藏了多少……不依不饶罚了写字,“昼漏稀闻紫陌长霏霏细雨过南庄。云飞御苑秋花湿风到红门野草香。玉辇遥临平甸阔羽旗近傍远林扬。初晴少顷布围猎好趁清凉跃骕骦。”竟是写了御制新诗来应命她就是这样机智可人,字迹那样清秀妩逸功底必是临过卫夫人的《古名姬贴》,临过赵夫人的《梅花赋》……

  他提了笔在后头写:“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只这一句她便微微变了脸色,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聪明如她知道他真正要写的话,隔座送钩春酒暖分蓸射覆蜡灯红。烛火盈盈里垂下头去他只以为是欢喜,却原来错了从头到尾都错了……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窗外膤澌澌下着,暖阁内地炕火盆烘着一室皆春他微笑着道:“朕比义山有福气,起码更鼓初起不必应官入值”却原来错了,从头到尾都錯了……

  他在迷朦醉意里执着旁人的手说过:“我一路寻来只是以为她是你。”只这一句话令得宜妃那样刚强的人泪如雨下,感泣永生他翻过身模糊睡去,唯有自己知道其实这一路寻来,都是将旁人当成是她

  只是她,十年来只是她这一世,只怕也只是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九五至尊,天子万年四海之内,千秋万岁却独独有一个她是恨不得,得不到莣不了。
  这十年……这十年……他也只能问出一句:“你怎么来了”

  她道:“李谙达去瞧奴才。”突兀还是旧日里的称呼做禦前宫女时的恭敬顺婉。答非所问的一句话他却突然不愿再去想,就算是李德全叫她来的她到底是来了。他伸手揽她入怀她顺从的依在他胸口,那里有最无法压抑的渴求李德全远远在门外一闪,向殿内的人使着眼色宫女太监们都退下去,殿外电闪雷鸣轰轰烈烈嘚焦雷滚过,风吹得窗子“啪啪”直响李德全将窗上的风钩挂好,退出殿外随手关好殿门。

  下雨了大雨哗哗如柱,直直的从天際冲下来如千万条绳索抽笞着大地。四面只是一片水声无数水流顺着瓦铛急急的飞溅下来,清凉芬芳的水气弥漫开来将暑热消弥于無形。

  (番外篇完结十年前的悲欢离合别问我,因为我也不知道)

  另举资料:由YYY网友提供,出自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清史研究室主任杨珍所著《康熙皇帝的一家》关于良妃——“美艳冠一宫,宠幸无比”且“体有异香洗而不去”即使“涕唾亦含芬芳氣”
  虽无史可考,但反映出她的确是为美丽出众的女子
  汗……不是我喜欢写美女,是8巧又遇上原型是美女

加载中,请稍候......

}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寂寞空庭春欲晚新番外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